一阵凉风吹过,在闷热的夜里反令二人打了个寒噤。
‘啪’‘啪’两声,云集天和宋氏膝后被击,二人同时跪在墓前,而墓前的两对白烛登时燃起。
“害我枉死~你们可有悔过之心?”一声极轻极远的女声飘来!
宋氏惊声尖叫,颤抖道:“独孤妹妹,我们知错了,来给你赔罪,求你放过宫榷,你也十分疼他的不是吗?我们老了,只剩他一个儿子了啊。”
那声音久久未答,云集天环视一圈,除了立在枝头瞪着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乌鸦,什么人没有。
‘嚓’两柄铁锨从斜后方直插在二人面前的泥土里,离二人膝盖不过一指宽,惊得二人胆寒,若是方才没插在土里,他们性命堪忧。
“去,将我的墓清干净,若有一根杂草留下...”那阴测测的声音笑了两下,寓意不言而明。
二人咽了咽口水,拿起铁锨就开始围着坟墓,一铲子一铲子的去除比人还高的野草,有些草叶边有刺,割的宋氏手背上血痕交错。他们养尊处优,衣来伸手,哪里干过这等粗活,没一盏茶的时间就累的气喘如牛,但丝毫不敢怠慢。
云迦安隐没在榕树间,静静的看着。娘亲,你看见了吗?凶手来给你赔罪了!
终于清理完杂草,原本脏乱的坟顿时干净许多。
“云集天,跪下,忏悔!”
云迦安出声,她答应过娘亲,一定要让这个所谓的爹跪在娘亲面前忏悔,同样是妻儿,为何要对她们如此残忍?
云集天明显愣怔,双腿一颤,却直直不肯跪下。反倒是宋氏急忙跪倒,在坟前磕头,“独孤妹妹,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您就饶了云家吧。”
逼不得已?云迦安怒极,但生养之恩大于天,她不能对爹动手。她将花狐狸丢了出去,小花极通人性,身形一动,四爪踩过云集天的背,仿佛有千斤重担霎时压在他的背上,他毫无防备的跪下,一声闷响伴随着宋氏的尖叫。
“你难道不该悔悟?害死我不说,还杀了我们的女儿,迦安她有何错?告诉我,是谁对她下的预言?”
云集天摔的有些重,挣扎着想站起来,却颓然跪着。
他凝着墓碑,上了柱香,真诚道:“我云集天对不起你们母女,懿儿,我错了,当年就不该娶你。”他抬起头,“可你们也欠了我的,该扯平了。如今却要我来忏悔,是何道理?至于煞星预言,你既是鬼就该找那正真的暗鬼去算账,为何要来害我云家?”
云迦安心惊,娘亲欠了爹的,这从何说起?她不多思索,脱口道:“欠了你什么?谁是暗鬼?”
云集天一听话头不对,厉喝:“何人装神弄鬼?你不是懿儿!”
糟糕,被他发现破绽了!
“爹娘,你们怎么了?”云宫榷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云迦安方才已经漏了行踪,未免被发现,她抱着花狐狸消失在树干间。
云集天在宋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对着独孤懿的墓碑,沉思良久。刚刚那一定不是懿儿,她怎会不知欠了云家什么?难道是那灾星?
他忽然瞪着云宫榷,问:“云迦安真的死了?”
云宫榷听他这么问,再加上方才宋氏将事情经过告知他,他已猜得那送信来的女鬼恐怕和四妹有关。
他点点头:“死了!”
他不想爹娘多虑,查四妹真死假死的事得找采灵商量一番!
云迦安回到行宫,暖人的橘红烛火在檐下晃动,她缓步在宫殿长廊上,垂首沉思云集天所说的暗鬼是指谁?纵使她漏了马脚,但爹和大娘总算给娘亲跪下赔罪了!这么多年,终于替娘亲出了口恶气。
想的出神,不禁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有些虚弱,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一凝,竟是阿盏!她欣喜的扑入他怀中,将他又往后撞了几步,二人方止住脚步。
她展露笑颜,“阿盏,你何时来的?”
颜盏抚着她的三千青丝,淡淡道:“一个时辰前。”
糟了,自己不在这么长时间,他可会起疑?但随即感到震骇,自己何时戒心如此强烈了?竟连阿盏也去揣度,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啊!
“去哪儿了?深夜不归,不叫人担心?”颜盏问。
听得他话语关心,心中那片阴霾尽扫,嘻嘻笑道:“这行宫闷的慌,就出去遛了圈。”她把花狐狸唤来,好像在说它是我的证人!
颜盏轻笑,无曈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却不去深究她撒谎的真相!
“夜里凉,进屋!”
夜深了,颜盏送她进屋便打道回府!毕竟未成婚,若是夜宿行宫,不免要落人口舌。
这离大婚还有一个月,齐府的秦管家也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做喜服、请柬、家具摆设、新房等等,忙的是脚不沾地,但心底却乐开了花。
当年齐府谋反一案,三百人一夜间都消失了,若不是公子念旧情,拼死救了他和琴韵姑娘,恐怕他也是黄土中一具白骨了。
“快快,将屋子每个角落石缝都给我洒扫干净喽,若是有脏污,小心你们的皮肉。”秦管家拿着小竹条对着院子里打扫的家丁们吆喝。
“秦老,这成亲日子还早,不急。”颜盏恰好出来,向外走着,“备车,去外使行宫。”
云迦安正满心欢喜的摆弄着头饰,不停让宫女帮她挽髻插簪,怎么都觉着欠妥。
“独孤公主,您已经很美啦!”宫女看着镜子里的她,调笑道。
“真的吗?本宫怎么觉得这发髻歪了?”女为悦己者容,纵使阿盏眼盲,但她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在心仪之人面前,哪怕是美若天仙也总觉着不够!
“魔骨,将我酿的梅子酒取几坛来。”
“是,小姐!”
魔骨去树下挖出几坛梅子酒,洗净后放在桌上。还没揭封,就飘出甜丝丝的果香。勾的魔骨酒瘾犯了,咋着嘴想要偷尝。云迦安一巴掌拍上他不老实,伸向酒坛的手,“这可不给你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姻缘绳
“小姐有了心上人,就冷落我了!”魔骨故作一副受气样儿,逗得云迦安咯咯直笑。
“若是莎夜姐姐听了,你猜她会不会给你一顿好打。”
魔骨赶紧求饶:“别别,我的好小姐,千万别告诉她,那醋坛子发起劲来,比那十里老窖还酸。”
“哦?是何物如此稀罕,竟比十里老窖还酸?”
伴随声音传来,颜盏出现在二人面前。
云迦安笑道:“在南国那可寻不着!阿盏,来尝尝我新酿的酒,我估摸着你该下神宫了,便掐着日子酿了些等你。”
颜盏进屋坐下,云迦安抱着酒坛的手一顿,凝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惊问:“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
云迦安不信,伸手要抓他,探其脉搏,却被颜盏巧妙避过。
他揭开封纸,闭眼嗅了嗅,“酿的日子刚刚好。”他尝了口,啧啧赞叹!
见他不想说,云迦安也不逼他,他可是病了?从认识他至今,还未见他这般虚弱过,哪怕是被关押在凤栖山,难怪昨夜自己扑过去竟令他后退几步。
二人喝了两坛酒,云迦安略有醉意,见天气甚好,便拉着他出了门。两人并肩行走在昌宁街上,一蓝一白,衣袂交缠,恰如蓝天白云,相依相偎。
街市上热闹的很,这儿卖发钗木雕,那儿卖布匹字画,吆喝声不断。
一阵甜丝丝的糖味儿从不远处飘来,鼻尖一动,云迦安顺着源头跑去,颜盏循着声音也跟了过去。
“呀~这糖画儿可真漂亮。”
云迦安见着一老者在做糖画,忍不住赞叹,那精细的人物,在老人手下不过一会功夫就活灵活现的露出形儿来。
“小姐可要来一个?这是金翅蝴蝶!”老者拿了个麦芽色的蝴蝶。
“要!”颜盏踏至她身边,付了钱,接过金翅蝴蝶递给她。
云迦安噗嗤一笑,“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吃糖,以前大哥会偷偷买给我吃,那时候真羡慕二姐啊,每次大哥都给她买不同花样的糖画。”她捏着木签,迎向日光,藕黄的金翅蝴蝶展翅欲飞。
颜盏听出些辛酸苦楚,真不知她在相府过着怎样凄苦的日子。
他道:“若喜欢,日后常带你来吃。也可请个糖画师傅来府里,你什么时候想吃了,让他做就是。”
“好啊!”
云迦安笑着将糖画趁机递到他唇边,黄色的翅膀触碰到他两片薄薄的唇瓣,他错愕的表情引得她一阵捧腹,原来阿盏也有发懵的时候,还以为他一直都是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捉弄高高在上的齐国公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颜盏正准备张口咬住糖画,唇瓣微启,那金翅蝴蝶却被利落收回,进了云迦安的口中。
她满心欢愉,淘气道:“你身子不好,少吃甜食,这金翅蝴蝶我包了。”
颜盏听着她欢快的笑闹声,抿唇淡淡微笑,轻声呢喃:“本是空谷幽兰质,误遭血池莲花劫。”
“啊?你说什么?”云迦安吃着糖,似乎听见了兰花、莲花,但一回想却又什么都记不清。
“痴儿~”
颜盏朝着前方人声喧闹的地方走去,云迦安一边注意路人,一边紧跟其后,免得他被撞着。但转念一想,这么做似乎多余,阿盏自幼眼盲,从未见他摔过、绊过。
倒是自己双眼明亮,却常常磕绊。从前有大哥护佑,如今有阿盏。其实,自己真的很幸运。只可惜,老天待她苛刻,这幸运怕是承载不长了,她的毒无药可救!
面前几辆牛车停在路边,百姓将车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云迦安好奇的很,攀着颜盏的肩膀,垫脚仰脖子的朝里头看着,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看见一颗颗脑袋。
为首的豪华马车忽地冒出一人,开口道:“我们是扶余国来的商人,初来宝地,做些买卖,各位相中就来买买,相不中也来瞧瞧。我们这儿有凤尾禽骨折扇、鸳鸯岫岩碧玉、血珊瑚串珠、惑菇盆景、灯笼倒挂、扶仙草,应有尽有啊。”
百姓听着名儿稀奇古怪,甚至还有蛮疆的扶仙草这些宝贝,纷纷上前询问价钱,一听一物千金,只能满脸惋惜的散开,这哪里是寻常百姓能买的。
云迦安好不容易拉着颜盏挤进车马前,看着一排排的宝贝,新奇的紧。她一会儿拿着玉,一会儿捏着珠子,看着都喜欢,不知阿盏喜欢哪个?正当她分神,颜盏伸手抚上她的腰间,一块儿制作精良的玉垂挂下来。
“这是?”
老板上前解释道:“姑娘,这是鸳鸯岫岩碧玉。”他暧昧的瞧着颜盏和云迦安,“寓意夫妻恩爱,白首到老。”
云迦安羞红了脸,这碧玉之美,恰如君子之德,赠玉定情,颜盏心意再明了不过了。瞧这玉色、雕工,怕是价格不菲。
“可喜欢?”颜盏问。
“阿盏送的,我都喜欢。”她有些娇羞的回应。
老板见二人浓情蜜意,不由会心一笑。从马车箱子里取出两根红绳,那细细的绳子上似乎蜿蜒着血液,在妖异的流动。
老板将红绳递到他们面前,道:“鄙人见二位情真意切,着实动人。这是我家乡的‘姻缘绳’,只要两人真心相爱,那这绳子便可将二人性命相连,一生具生,一死具死。不知二位可愿收下?”
二人听了皆是一怔,性命相连?
她敢赌吗?敢赌阿盏是真心爱她吗?就算是真爱她,可愿意为她将性命交付吗?她一直不敢直面自己的脆弱,直到老板无意戳破她层层防护的内心,让她不得不面对。不,她不敢赌,她怕听到令人失望的答案!她怕自己会撑不住!
“不要!”
“要!”
云迦安和颜盏同时出声,老板为难了,“到底要还是不要?”
颜盏伸出手,老板笑着将一条绳子搭在他手上,期待的看着云迦安。
“真的会将两人性命相连?”她问。
“是!”
“生死相同?”
“是!”
她凝着颜盏手中的红绳,神色复杂的问:“你不后悔?若...若我死了,你岂不是也要陪我死?”
颜盏面色平静,答非所问,“同乐同忧,生死相随,挺好!”
谁知她不喜反怒,忽然十分恐惧的抓起颜盏手中的红绳扔在地上,拼命地踩着,恨不能将它踩进土里,让它彻彻底底的从面前消失。她还想抓过另一条绳子,却被颜盏箍住双臂,“迦安,你怕了?”
怕?怕陪他死?不,她是怕阿盏陪自己死!她时日无多了。
她突然好恨,从没像此刻这般痛恨寤面的狠毒,痛恨寤面的自私。若不是她下毒,她可以和阿盏白头到老,双宿双栖。可如今她什么也不能承诺!
她蹲下身来,将自己团成一小团,埋首臂间失声痛哭,她快死了!快死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放的下。
她承认,答应嫁给阿盏,是存了私心的。她忍耐不住心中那份期冀,渴望有人能爱她,甚至为她舍弃一切。她没有父爱,没有母爱,那兄长之爱比从未得到过更加让她悲恸。可她如今有选择吗?等待她的是死亡!寤面,真想将你千刀万剐!
颜盏也蹲下身抱住她,不明所以,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有鲜少的惊慌,“好了,迦安,不要就不要。”
她伏在颜盏肩头抽泣,如蜜桃般的脸颊因哭泣而泛红,她泪眼婆娑的凝着地上脏兮兮的红绳。
不要?自己能做到吗?
一个人等死好痛苦,她怕自己孤零零的踏上那条黄泉路,她怕血红腐烂的黄泉花。爱?阿盏真的爱自己吗?这个问题在脑子里盘亘不去,如同蔓延滋长的曼陀罗,将她一点点吞噬。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他,害怕自己的灾星命会害了他,害怕他不爱自己......
不如赌一把吧!就赌一次!用阿盏的命!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生死相同!生死相通!
这个念头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捡起绳子,猛地拉起颜盏,对着老板道:“我要!”
这一惊一乍,忽怒忽喜,可把老板给吓了一跳,他又看了看颜盏,云迦安怒道:“我说要!”
她急切的抓着颜盏,指甲都将他的手背给掐出一弯细痕,似乎怕他下一刻就反悔。
老板见颜盏没反对,将两人左右手拉近身前,两根红绳,分别系在二人手腕上,垂下的绳尾,被他手法繁复的结在一起,扣成了一个六瓣圆环。他用尖刀从二人食指间各取下一滴血,滴落在圆环上,再轻轻一拉,那圆环竟凭空消失了!
云迦安倒吸一口凉气,这近乎妖术!看着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红痕,心中腾起如山洪暴发般的欣喜,她不再孤单于世,她有了相依为命的另一半,一个生死同盟的爱人!
云宫榷这几日一直在想那晚装神弄鬼的人是谁,他如今一介白衣,如何能调动势力去查那独孤公主的底细。他唯一能借助且不会引人怀疑的,便是采灵的力量。
他来到翠影楼,采灵的伤已经痊愈,她听闻云宫茗的死讯也是惋惜,虽然她肯定那刺客就是云宫茗,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人死灯灭,这时也没什么计较了。
“采灵,帮我查查独孤念到底是何来历?”云宫榷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亭榭听琴
采灵见他面色憔悴,心疼的帮他揉揉肩,“榷哥哥,你怎么忽然要查独孤念了?”她虽猜到几分,但不确定。
“我怀疑她和迦安有所牵扯。”
他还是猜到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独孤公主就是他四妹呢?“你为何要查她?她可是卑族公主。”
云宫榷心里早已将她看作云家的媳妇,此时也不隐瞒,将那晚的事一一道来。采灵听后,犹豫半晌,道:“她就是云迦安!”
“你怎么知道?”
“钟离告诉我的。”
“真的!”云宫榷冷酷的眸子闪着微光,不是怨恨竟是满满的欣喜,“好!好!好!”
“好什么?”
“她终于长大了,不需要躲在我的庇护下了。”想起她战场上得凌厉风姿,那袍袖翻飞,樱唇带笑的模样,就倍感宽慰。
采灵错愕,“你不是一直恨她为了飞黄腾达利用你么?”
他摇摇头,“自从颜姝公主枉死,四妹被捕入狱,我便知晓其中蹊跷。我从苏老那儿偷来的契约,恐怕是庆王特地为我准备的,离间我和四妹,可我却中计将她伤的那么深。常常一闭眼,就会想起那晚她跪在雪地里求我的情景。”
“既然你知道了,怎么不告诉她,其实她...或许并不怪你。”
“告诉她?当时庆王处处针对云家,我若是告诉她,依她心软的性子,必定离不开我,庆王也会再拿我去陷害四妹,不如断了这条路,好保她一时平安。可事到如今,四妹真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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