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腰牌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小厮不敢停步,只胡乱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司妄跋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
他努力压下脸上的惊慌,换上一副忧心如焚的表情,脚步匆匆地赶往落梅居。
他必须先去探探公主的口风,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芊芊不过是跪在西阁哭诉,怎么会被误会成刺客?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求得公主的宽恕,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然而,他人刚到落梅居院门口,就被守夜的侍女拦了下来。
“驸马爷请留步,公主已然安歇了。”
侍女恭敬却疏离地行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驸马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就是最大的失职!
公主…甚至没有提及驸马,恐怕也是伤透了心!
司妄跋顾不得侍女的态度,只是急道:
“我有急事要面见公主!”
“听闻有刺客惊驾,公主可安好?我实在放心不下,请让我进去看一眼!”
侍女面露难色,正要进去通报,却见大侍女采薇一脸寒霜地走了出来。
采薇狠狠瞪了那守夜侍女一眼,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她的脑袋:
“蠢丫头,不知道公主在里面安歇吗?”
“公主今日受了多大的惊吓?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你还敢大声喧哗!”
“惊扰了公主,你有几个头够砍的?”
一番指桑骂槐,这才把眼神转向司妄跋。
“哟,驸马爷来了。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看看公主,真不容易!”
“只是公主今日受了天大的惊吓,回来后又惊又气,心口一直不舒服。”
“奴婢们好不容易才伺候着用了安神汤睡下,这会儿刚睡着没多久!”
“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明日再来?若是再惊着了公主,这罪过,谁也担待不起!”
这一番话,夹枪夹棒,堵得司妄跋哑口无言。
他看着采薇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公主竟然受惊至此?
那对“刺客”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公主正在气头上,又受了“惊吓”。
他若强行闯入,一个“惊扰凤驾”、“冲撞公主”的罪名扣下来,他这驸马也算当到头了!
可是不去求情…
长史那边怎么办?
那长史是宫中出来的老人,最是铁面无情,只忠于公主一人。
他办案向来雷厉风行,为了查明真相无所不用其极!
万一他对阮芊芊用了重刑…
芊芊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住?
万一她熬不住刑,把他们之间的私情、甚至那不能见光的计划全盘托出…
司妄跋光是想想那个后果,就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衫瞬间湿透。
一边是盛怒难犯的公主,一边是危在旦夕的情人,还有那随时可能爆发的灭顶之灾。
司妄跋只觉得天旋地转,进退维谷。
最终,对自身安危的恐惧压倒了对阮芊芊的担忧。
他不敢闯宫,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腰牌和那小厮的腿脚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既…既然公主已然安歇,那…那我便不打扰了。”
司妄跋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采薇姑娘,公主若有任何不适,请立刻派人通知我。”
采薇冷哼一声,算是回应,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司妄跋狼狈地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落梅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担忧和爱慕。
可是走得远了,确定采薇看不到他了,他便立马收起那副痴情表情,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长史署衙狂奔而去。
希望老天保佑!
希望长史能看在驸马腰牌的份上,稍微拖延片刻,手下留情!
那小厮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终于冲到了衙门口。
勉强喊出那句高抬贵手后,小厮便高举着司妄跋的腰牌,对着守门的衙役上气不接下气叮嘱着:
“驸…驸马爷令!驸马爷令!”
“请…请长史大人高抬贵手!暂缓用刑!”
“那人…那人或许与驸马爷一位远亲有关,尚未查清!一切等驸马爷亲至再议!这是驸马爷的腰牌!”
他喊得声嘶力竭,几乎破了音。
衙役进去禀报。
刑房内,长史正拿着那冰冷的铁钳,准备动手。
听到禀报,他动作微微一顿。
被死死固定在地上的阮芊芊,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死灰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强烈的光芒!
跋郎!是跋郎来救她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他无数次救她于水火之中,这次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阮芊芊激动得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努力想看向门口的方向。
跋郎有驸马腰牌!长史总要给驸马几分面子吧?
她得救了!
她不用被拔牙了!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等跋郎救她出来,再向公主讨些祛疤的灵药,她便不用担心毁容了!
只要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蛋还在,她就还有机会!
然而,长史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而后瞥了一眼那被呈上来的腰牌,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在真正的天家威严面前,一个靠着尚主才获得尊荣的驸马,算个什么东西?
更何况来的还不是驸马本人,只是区区一个小厮!
他在深宫内帷沉浮数十年,什么风雨诡计没见过?
驸马派个小厮拿个腰牌就想插手刺客这等泼天大事?简直是笑话!
但凡用他的脑子好好想想呢?
刺客惊驾,这是何等泼天大事?
公主殿下亲口下令“严加搜查”、“查明真相”!
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别说是一个驸马的腰牌,就算是驸马本人亲自来了,跪下来求情,他也绝不可能徇私枉法!
非但不能徇私,为了避嫌,他反而要更加雷厉风行,更加下狠手查办!
务必办成铁案,才能向公主交代!
这蠢女人居然还以为救星到了?
真是可笑至极!
长史连一句回话都懒得说,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衙役会意,立刻退了出去,直接将那小厮拦在了衙门外。
任凭那小厮再三焦急呼喊,长史没有半分动容。
小厮只能被拦在外面,无法踏入半步。
阮芊芊眼睁睁看着长史勾起那抹冷笑,看着衙役退走,看着那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骤然熄灭…
她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过来看看,就要这么拔!”
长史向领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好好观摩,现场学习。
而后重新俯下身,很快便精准地找到了目标。
“呜…唔…不…”
阮芊芊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而扭曲的哀鸣,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然后——
“咔嚓!”
“嗷——!!!”
一声凄厉的惨嚎,猛地从阮芊芊被撑开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仿佛整个头颅都被这一下撕裂开来!
这一刻,阮芊芊真的后悔了!
她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要来受这个罪?
就算计划成功了,她受过的罪难道就能抹消?
她甚至还没见到公主,就已经毁了容,失去了牙齿…
实力差距如此明显,她居然还幻想着能干掉公主成功上位?
简直…可笑至极!
长史面无表情地将那颗带着血丝的牙齿扔进旁边一个准备好的托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看来,不是这颗。”
“此人阴险狡诈,只怕早有准备,故意避开了常见的藏毒之处!”
“无妨,一力破万法,耐心再找就是!”
说着,长史屏气凝神,铁钳再次探入…
“咔嚓!”
“呃啊—!”
“咔嚓!”
“嗬…嗬…”
“咔嚓!”
阮芊芊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不断浮沉。
她几次濒临昏厥,却又被新一轮的疼痛强行拉回现实。
她感觉自己的下巴、脸颊、甚至整个脑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下无休无止的痛苦和绝望。
当司妄跋终于赶到长史署衙门口,不顾守门衙役的阻拦强行冲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阮芊芊像一块破布般被固定在地上,满脸满身都是血污和秽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
而长史,正慢条斯理地从她鲜血淋漓的口中,用铁钳夹出又一颗牙齿,随意地扔进托盘。
那托盘里,赫然已经堆了十数颗沾着血肉的、白森森的东西!
“住手!!!”
司妄跋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僵立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得几乎站不稳。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长史闻声,这才缓缓直起身,将沾血的铁钳递给旁边的皂隶。
接着,长史接过皂隶手中雪白的帕子,慢悠悠地擦了擦手,仿佛刚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向门口失魂落魄的司妄跋,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淡:
“原来是驸马爷驾到。”
“驸马爷来得正好,下官正在奉命彻查惊驾要犯。”
“初步检查,并未在其口中发现毒囊。至于其他…还需细细拷问。”
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拔了几棵杂草。
司妄跋看着地上血人般的阮芊芊,又看看托盘里那些牙齿,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那可是…那可是他青梅竹马的芊芊啊。
如果自己再来晚一步,或者长史的手段更急迫一些,芊芊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已经熬刑不过,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阮芊芊那沾满血污的下巴上——
卸下来了!她的下巴被卸掉了!
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大部分的怒火,反而带来一种畸形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说不出话!
她说不出话!
只要她说不出话,就暂时是安全的!
他就有时间周旋,有机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
第215章 驸马敢有二心?一起打死7
心念电转间,司妄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
他指着阮芊芊,声音因为刻意压抑而显得有些颤抖:
“长史大人!你…你这简直是…操之过急!无法无天!”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痛心至极:
“这哪里是什么刺客?这分明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此女乃是本官的远房表姐,今日刚来府中投亲,公主殿下也是知晓此事的!”
“定是夜色深沉,她初来乍到不熟悉路径,冲撞了公主仪驾,被诸位忠心护主的侍卫误会了!”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动用如此酷刑!万一误会了好人,伤及无辜,岂非寒了人心,也有损公主仁德之名?”
他试图将自己的关系摆出来,更是抬出公主“知晓”和“仁德”来压人,希望能尽快将阮芊芊从这地狱里捞出去。
然而,长史听完他这番慷慨陈词,那张干瘦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擦手的帕子丢给旁边的皂隶,然后才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司妄跋一眼。
“驸马爷,”
长史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漠,
“公主殿下安危,重于泰山,岂同儿戏?”
“莫说是驸马爷您的表姐,便是陛下的表姐,深夜潜伏于公主必经之路,行迹鬼祟,惊扰凤驾,按律也当先行拿下,严加勘问!”
“宁可错查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此乃护卫皇家安危的铁律!”
“驸马爷如今是在质疑这条铁律,还是在质疑下官依法办事?”
他一番话扣下来,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堵得司妄跋胸口发闷,却又无法反驳。
司妄跋只得强忍怒气,放缓语气:
“本官并非此意!只是…既然已知是误会,是否该先请府医过来为她诊治?”
“她毕竟是一届弱质女流,伤势如此之重,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只怕也不好向公主交代吧?”
长史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露出一抹极淡的讥讽。
他终于正眼看向司妄跋,却并非妥协,而是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摊开掌心。
“驸马爷口口声声说此乃误会,说公主殿下知晓此事。”
长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下官愚钝,只认公主殿下的金令凤旨。”
“既然驸马爷说这是误会,是殿下知晓的人,那就请驸马爷出示殿下的手谕或者信物。”
“只要殿下有令,下官立刻放人,并亲自向她赔罪,请最好的太医来诊治。如何?”
出示公主的手谕或信物?
司妄跋瞬间哑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哪里拿得出来?
公主经历了盛怒和受惊,正在休息,怎么可能给他什么手谕信物?
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公主今日的态度极其反常,根本不可能为他开这个口!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伪造公主信物!
那可是欺君大罪!
他支吾着,额头渗出冷汗:
“这个…殿下已然安歇,本官不忍打扰…但此事殿下确实知晓…”
“哦?”
长史拖长了声调,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也就是说,驸马爷您,空口无凭?”
一旁的领头早就看不下去了,她得了公主的赞许,正是表现忠诚的时候。
领头冷笑一声,插话道:
“长史大人明鉴!属下拿下此人时,她形迹可疑,绝非正常投亲访友之态!”
“公主殿下受惊匪浅,亲口下令严查!如今驸马爷上下嘴唇一碰,就想将人提走,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她转向司妄跋,语气虽然还算恭敬,但话里的钉子却毫不客气:
“驸马爷,不是属下等多疑。实在是刺客之事非同小可!”
“万一此女真是包藏祸心,借着您的名头混入府中,今日是冲撞,明日若是真伤了凤体…”
“这责任,别说您了,就是长史大人和属下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您说是您的表姐,谁能证明?就凭您一句话吗?”
“这公主府的规矩,难道是为您一句话就能改的?”
这一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说得司妄跋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他堂堂状元郎,内阁中书,何时被一个侍卫如此当面嘲讽质疑过?
偏偏对方占着理,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软肋上!
长史适时地嗤笑一声,那笑声不大,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驸马爷,”长史慢悠悠地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冷淡,
“您也听到了。没有殿下明确的指令,此人,就是惊驾嫌犯!下官职责所在,必须继续审查!”
“至于她是您的表姐,还是别的什么人,等审查清楚了,自然真相大白。”
“若是冤枉了,下官自会请罪。但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阮芊芊,冷酷道:
“…还得继续查!说不定,秘密不在嘴里,在身上别处呢?来啊,检查她的头发,一寸都不许放过!”
皂隶们再次应声上前。
司妄跋眼睁睁看着他们开始粗暴地搜查阮芊芊的头发,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在这里,顶着驸马的名头,却连一个自己带来的女人都保不住!
反而被一个长史和一个侍卫头子像训斥下人一样挤兑得抬不起头来!
公主…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受惊,还是…故意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闯入司妄跋的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在那里沉思愣神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阮芊芊目光的变化。
阮芊芊看到他第一眼有多么激动爱慕,如今就有多么愤怒憎恨!
都是这个男人,嘴上说什么公主懦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又是许诺只要她来到公主府,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结果呢?
她躺在这里,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拔走了全部下牙,还要剃光所有头发!
而他,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连个屁用都没有!
落梅居内暖香融融,姜梅睡到自然醒,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她慢条斯理地用了顿精致的早午饭,漱了口,净了手,这才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慵懒地问道:
“采薇,昨夜那个冲撞本宫的刺客,长史那边可审出什么结果了?是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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