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濑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明后天放假也没什么安排,要不今天先找附近的酒店落脚,等雪停了再出发?”
司机挡着风回答:“最近的酒店离这两公里,半小时内应该能赶到。”
郁索看向一旁的谢斯濑,想到周六日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安排,除了些作业可能要赶时间写完,确实没别的事。
她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谢斯濑扬了下下巴示意司机先去点火,然后护着她继续在风雪中向前。两人很快移动到车子的一侧,他拉开后门让她先进去,自己则是在车子旁边收着雨伞。
黑夜与雪雾形成的暗帐忽然被后方的强光划开。
一辆白色的轿车从道路后方的转角驶了过来。
随着“吱——”的一声刺耳长鸣,车辆急刹,车轮与公路产生剧烈的摩擦声。
谢斯濑将收好的伞放进车内,抬起一只手挡住强光照射的方向。他看向白车前的车牌,分辨着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周围一片荒芜,只有两辆车突兀地停在道路一侧。
郁索在昏暗的车内,透过门框看向风雪中男人的身影,察觉到不对劲后开腔:“怎么了?”
“嘘。”谢斯濑没有转头,而是示意她别出声。
就在此时,从身后的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影从暗处来到车灯照射的空地,模糊的轮廓在距离压缩后一点点变得清晰。
“你说巧不巧小谢,在这碰到你。”
边兆林的声音从风雪中传入耳畔,算不上明朗,但绝对算是坚定。
谢斯濑在看清是他后低头笑了几声,他单手扶在未关的车门上,胸腔随着笑声颤动。
“如果把在大雪天,远郊的半山,鲜少有人出现的晚上这几个因素全部集齐……”
“那确实挺巧的。”
他语调不同于大多数时间的沉着,多了些对边兆林的嘲讽。
在他说完后的十几秒时间里,狂风肆虐在站着的两人身上,一场无声的对峙出现在公路中央。
边兆林向他走近了几步:“蓝桥那边有消息,说谢家在暗中给一个犯罪入狱的女人做保释,怎么我一打听,是郁雪理那孩子的妈妈啊?”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
谢斯濑附身探进车内,在郁索的慌乱的注视下看向司机。
“刘叔,把她安顿好。”
司机点头后,他最后看了郁索一眼,紧接着直起身,另一只手“嘭”的一声将车门撞合。凛冽的寒风让他不禁蹙了下眉,余光掠过在那刻贴向车窗的郁索。
边兆林见状快步走向他所站的位置。
可下一秒,谢斯濑在车门上拍了两下。
车轮的轴承迅速滚动起来,一阵尾气过后,车子驶离了停靠的位置,只在公路上留下串明显的雪痕。
尾灯消失在环山路转弯处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边兆林埋怨自己晚了一步,他猛地朝大腿拍了一下,喘了几口气后,双手叉腰愤恨地看向身边的男生。
谢斯濑没有看他,而是目视着汽车离去的相反方向,雪粒飘落在他的黑色大衣。
他从口袋掏出仅剩几支烟的烟盒。
半晌后,递到边兆林面前:“抽吗?抽完再带我走。”
两年前, 立海一中。
学校电台迎来了每年投稿最多的季节,充满冬日气息的《My Love Mine All Mine》被反复点播成学生间的热门曲目。
大家也听不腻,即便旋律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教学楼二层的洗手间年久失修, 水管每在天气寒冷的时候都会冻裂出一道缝隙。这天的情况比以往严重些,不出十分钟,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淹没鞋底的水。
踩上去就会有狼狈的“哒哒”声。
几个女孩的身影从洗手间慢悠悠走出来,手里拎着的水桶被顺手丢在满是清洁工具的杂物堆。
物品坍塌的声响并没有让几人止步, 反而是无所谓地掀起了面前的门帘。
其中一个厌嫌地卷起沾上水渍的衬衫袖口:“交给她靠谱吗?眼睛又不好使,话也说不了几句......光是看她那样子我就受够了......”
一旁的女生用手肘戳了戳她:“嘶, 你小点声......还没走远呢,好不容易把这脏活甩给别人了, 我可不想她现在反悔。”
“怕什么,你信不信她就算听见了,也会舔着脸帮咱们代劳今天的值日。”
对话的分贝越来越远,最终以嘈杂的笑声结束。
只有广播里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
郁雪理叠着手上那块抹布, 对刚刚听到的那些话见怪不怪。那些人是在对自己冷嘲热讽甚至不需要避讳, 就像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她眨了下眼, 拎起旁边的水桶放在地上,随后蹲下身用手里的抹布擦拭瓷砖上的水。说是擦拭其实并不确切,因为积水仅用几秒钟就把那块布浸透。
抹布在她手中来回拖拽, 在地面蜿蜒出扭曲的轨迹, 污水顺着指尖缝隙滴在冰凉的手背上。拧干时,哗哗流进那只空桶。
如此往复, 走廊里的音乐一直在不同的匿名投稿中循环播放。
污水渐渐盛满了铁皮桶。
郁雪理踉跄地站起身, 长时间蹲姿带来的麻木很快让双腿卸力般后退了几步。
她单手抠住水池的边缘才勉强稳定住身体, 指甲刮蹭的声响在空间内形成一道尖锐的回声。
偏偏发绳不知何时松脱, 长发在一次摆荡中散在肩上。
幸好水桶没有被碰翻。
她摸了下眼睛上的纱布, 确保没用松动后才将刚刚收集的污水倒入排水口,水流在瓷盆中形成漩涡,回旋了许久才彻底消失在眼前。
此刻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放学后的半小时。
郁雪理清洗完双手,将东西摆放回原位,然后踩着窗户照进来的余晖走出洗手间。
她步子沉的仿佛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就连制服裙摆留下的水渍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处理。
只是看了眼表。
走廊的表,手腕上的表。
“雪理!”面前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叫喊声。
声音越过将近半条走廊传进她耳朵里。
郁雪理从腕表中抬起头,看见了向自己小步跑来的边灼,她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转身拐向了下楼的台阶。
“雪理......郁雪理!”
边灼在她走下第一节时一个跨步冲了上来,为了防止她继续对自己视而不见,用力钳住了她的手腕。
但很快,难以置信的冰冷温度迫使他松开手。
郁雪理也适时将手抽离。
边灼看着她发红的指节:“你去替你们班那帮人清理洗手间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身体背对着他,轻轻活动着腕骨。
她冷淡的态度让边灼发出一声嗤笑,悬在半空的手也慢慢插回卫衣口袋。
“郁雪理你他吗有没有心啊?吊完我胃口就玩消失,现在又故意躲着我不见,欲擒故纵玩的挺顺手啊?”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讲这些,想吵的话改天吧。”
她说完便一刻不停地挪动脚步走下楼梯,不料男人的身影还是迅速阻挡在了她面前,前方的路被斩断,她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让我送你回去,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边灼的语气逐渐缓和下来,并主动做出妥协。
郁雪理所站的位置没有一丝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仿佛蒙了一层灰黑色的雾,只有被水渍打湿的衣领贴在锁骨的那片皮肤上透着薄光。
她呼吸缓慢:“今天不行。”
乘地铁回家的路上,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郁雪理靠在末节车厢的角落,闭眼等待属于自己那站的提示音响起。围巾带来的温度让她有些困倦,好在制服上的水被冷风一吹变得冰凉。
轻轻一动,就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车厢里播放的音乐恰巧是广播里的那首,熟悉的旋律让她顿时有些厌烦。于是还不等列车到达自己那站便提前下了车,她决定自己步行走回公寓。
夜晚时分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一直到公寓的那条小路,更是荒芜到看不见一个人影。
她掏出背包里的手机,滑开wx界面。
备注为郁.的账号没有像往常一样弹来消息,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昨天。
12月23日,19:46
【上来帮我带两包烟。】
屏幕的一小片亮光打在郁雪理脸上,她面无表情的用手指向下滑动着聊天记录,清一色的消息都是从左侧发送过来。
12月22日,19:34
【两包烟。】
12月21日,19:38
【啤酒,店员知道我要什么。】
12月20日,19:35
【上来带两包烟。】
郁雪理关闭手机,没有再向前看。
她单手拽着书包带走到了属于她家的那栋楼下,时间太晚,只有一间便利店内透出和平时一样的光线。
门口卸货的男人看见她后扶了下帽子,寒冷温度下的嘴唇一张一合吐着白气:“回来了雪理,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放学。”
她平静地转过头:“学校有点事耽误了时间。”
男人将车上的最后一箱货搬到地上:“要什么?还是你爸之前要的那几样?”
他轻车熟路地用眼神指了下货架,郁雪理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迟疑了一段时间后,送上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不用了,今天他没说要。”
男人听完显然是出乎意料,表情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两人客套地说了几句便没再说,郁雪理转身走进了便利店旁边的单元门里。室内的温度比室外好些,她低着头站近电梯,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拎在手里。
很快,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指定楼层。
她深呼了一口气,步子沉重地迈了出去。
门外的场景似乎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因此在走出来的那刹那她脸上浮现出一个轻微的蹙眉。
郁雪理像往常一样把钥匙插进家门的钥匙孔,余光扫视到入户毯一侧突兀的黑影。
那双不该在此刻出现的高跟皮靴,让她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砰砰砰———
心跳的声音几乎要填满整个胸腔,与之一起的还有因为紧张过度而产生的呕吐感。
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失,恐惧像霜雪般凝结在眉梢,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刻。
钥匙在她手中被迅速转动起来,随着解锁的声响传入耳膜,家门被她用全力拉开。
单薄的身影冲进屋内,昏暗的客厅亮着唯一一盏落地灯,她顺着光的方向走过去,全身的血液也在此刻凝固到一起。
中年男人的躯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双眼紧闭。毫无生机的躯体周围,暗红的血泊正缓缓漫延,顺着地板缝隙流动成可怖的纹路。
空气里浮动着的腥气让她捂住了嘴。
男人胸口处的伤口皮肉外翻,涌出的鲜血早已浸透前襟,将浅灰的衬衫染成刺目的绛紫色。
而离他半臂之遥,一把沾着血珠的水果刀歪斜地躺着。
郁雪理肩上的背包滑落在地,围巾也脱手落在了上面。
她抬头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的身影:“妈……”
那身影佝偻着,带着不可控的颤抖。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逐渐转过来的脸上,双眼立刻被泪水填满。
“雪理……”
郁雪理绕过尸体跪坐在沙发旁边,身上那件长款的外套在经过血泊时沾上了鲜艳的红。她双臂环住她的身体,稳稳接住了女人几乎倒在她身上的重量。
沾上水渍的制服紧紧贴在身上,彻骨的冰冷依旧无法浇灭她心中的混乱。
两具胸腔猛烈地起伏,混乱的呼吸声缠绕着心跳越来越沉重。
“你怎么回来了?”
郁雪理的声音率先出现在房间里。
平稳的语调让两人有了对话的可能。
女人闻声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手上残留的血红蹭在了那片白皙的皮肤上,惊心动魄,无法忽视。
她的目光瞥了眼倒地的男人,随后死死盯向女孩的双眸:“雪理,你告诉妈妈……燃气……家里的燃气是你在午休之后拧开的吗?”
郁雪理的腿磕在冰凉的瓷砖上,尖锐的疼痛顺着腿骨蔓延,却抵不过胸口翻涌的钝痛。
她的瞳孔在眼眶中颤抖,半晌后才低下头开口:“我把活塞拧松了些,里面的气是一点点流入客厅的,他睡着之后根本不会发现燃气泄漏,也不会有……”
“雪理!”女人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颤抖地松开了手,“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警察会调查到这里的!”
“不会!”郁雪理站起身,过度的刺激让她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安眠药一直都是我替他保管,今天中午我多加了些计量……即便调查下来也会是他自己服药过度,没注意到松动的燃气阀门才会被毒死的!”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郁雪理的右脸,瞬间炸开刺痛伴随着耳鸣嗡嗡作响。
口腔里泛起铁锈味和鼻腔嗅到的味道很相似,垂落的发丝间,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所以你今天这么晚才回来,是想等邻居先报警是吗?”
女人愤恨地站起身,沾满鲜血的上衣像是疯子才会留下的手笔。
就连那张脸也因激动变得有些扭曲。
郁雪理侧低着头,眼泪顺着鼻尖滴落到地上。
她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自然的笑意,有解脱,也有彻底放松后的释然。
“妈……你用刀捅死他是没用的……尸检过后会判断出他真正的致死因,如果是燃气中毒,那跟我的关系更大……”
“我还没成年,大不了判几年就会被放出来,妈也不用再出去做那些夜场的工作还他的赌债了……”
房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从未有过的坦诚被血淋淋撕开在面前。
茶几上的收音机从边缘掉落到地毯上,无意间触发的按钮让调频的“嘶啦”声从里面传出来。
没过多久,那首在学校广播里被循环播放的音乐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
Moon, a hole of light,
月亮犹如光芒刺穿的漏洞,
Through the big top tent up high,
闪耀在高耸的天幕,
Here before and after me,
亘古不变,
Shinin' down on me,
月光倾泻在我身上。
悠扬婉转的女声在夜幕中静静宣泄。
女人从沙发边走到郁雪理站着的地方,用最后的力气抱住了她:“我回来的时候他还醒着,可能是命运吧……你递给他的安眠药并没有那么快就起效……”
郁雪理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惊恐地望向她。
女人柔和的笑容融化了所有已经到来的寒冷:“杀死他的,是那把刀。”
大雪中,街道旁的餐厅里亮着温柔的暖光。
服务生端着餐盘从后厨走到前厅,在一桌人期待的目光中把冒着热气的烤鸡放在桌子中央。
围坐在四周的学生捧场地欢呼起来,有的掏出手机对着餐桌留下了几张照片。
中间红头发男生张罗着举杯,于是身穿同样绀色制服的人抬起手里的玻璃杯,相碰在圆桌的中间。
几声脆响在空气中漾开。
“这怎么说……庆祝我们新法即将到来的冬假!”
一人说完,其他人闻声附和起来,觥筹交错间一股鲜活的气息流淌在室内的暖风里。
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谢斯濑的身影站在没有顾客的空桌旁,安静的有些割裂,手里的烟抽的只剩下了最后半根。
他被热闹的欢呼吸引着回过头,正巧对上刚刚放下杯子的西决。
西决看向他的方向伸手招呼他过去。
谢斯濑轻轻抬起夹着的烟,示意他抽完就来。
就在他转回头的那刻,两辆警车闪着红蓝交通的灯光快速从面前的街道飞驰而过。刺耳的鸣笛加上引擎的声响,让店内的所有人都纷纷朝外面张望。
他缓慢地把烟灰弹进手边的烟灰缸,看着警车消失在目光所及的道路尽头。
肩膀突然一沉,西决的手从身后搭了上来。
“看什么呢,也不过来吃口东西。”
谢斯濑的眼神依旧直直看向前方:“那边是居民楼?”
西决意识到他是在问警车,没所谓地拍了拍他:“好几个小区都在那边呢,一到冬天不是车祸就是摔伤,警察局电话都被打爆了吧……”
他掐灭手中的烟蒂,吐出了最后一丝白雾。
耳边是店内的蓝牙音箱播放的同一首歌。
Send up my heart to you,
将我的心送给你,
So when I die, which I must do,
所以当我最终长眠于世,
Could it shine down here with you?
我的心是否能与你一同闪烁,
'Cause my love is mine, all mine,
因为我的爱只属于我,
I love, mine, mine, mine,
我爱的只是我。
“西决。”谢斯濑的声音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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