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摇了摇头:“不是。”
于是在父母的注视下,那块石头又向左移动到裴妍的眉间。
她眼神死死盯着牧师的眼睛,在石头即将贴近到自己额头的那片皮肤时,抬手将牧师的手臂向后推了推。
牧师神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低下头进入长久的沉默。
裴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走到牧师跟前,将一只手握拳抵在胸口:“我们一家对主完全忠诚,有什么问题请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牧师点了点头,慢慢开腔:“请问,你们家是不是有过一个收养的孩子。”
下一秒,裴母猛然倒吸一口气,受惊的眼神望向一旁的丈夫。
裴父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身后,调整好心情后张口解释:“我们夫妻俩在生裴妍之前确实领养过一个孩子……”
牧师听后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把头转向裴泽连:“你和你姐姐相处的过程中,是不是经常感觉难以言说的疲惫?”
裴泽连的眼神在父母间交替,脑子里却全是郁索的那句“无论说什么都要赞同”。
“是。”
牧师继续开口:“你是不是经常失眠,睡不好觉。”
“是。”
“你是不是经常梦到黑色和白色交替的物品,比如钢琴、足球、斑马......或者是棋盘。”
“是。”
裴泽连每回答一个“是”,裴父裴母的心情就下坠几分。站在几人中间的裴妍也渐渐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由看着父母转变为看着自己的弟弟。
牧师最后看了裴妍一眼,接着转向裴父裴母:“你们女儿的灵魂浊气严重,如果纵容这种情况不断扩张,第一个危害的就是她的手足,其次就是二位的官运......”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裴父焦急地上前一步。
“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狠下心。”
裴妍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她看着裴泽连的表情从紧张到坦然,再到有些隐隐的笑意,困惑几乎把她笼罩在了事件之外。
牧师继续开口:“要想解决这种状况,其实很简单,避免女儿的生活中出现黑色或白色这类物品,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如此持续一年,灾祸就可以解除了。”
“妈!你不要信他的话!”
裴妍叫喊着扑向母亲的方向,畏惧瞬间爬满了她的脸。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声音牵动起神经,就连局内的裴泽连也第一次看见裴妍这副样子。
见裴家父母有些迟疑,牧师补充道:“不知道裴先生最近的官运还顺利吗?其实女儿身上的这种浊气,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职位变迁这一点,接下来就是断财断路......”
再次被说中,裴父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
“爸!你说说话啊爸!我从来都没做过伤害你们的事,你和妈让我干什么学什么我都会去学,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听你们的话啊!”
裴妍边说边晃动着男人自然垂下的手,见他无动于衷后双膝重重跪在了地上。
她挪动着膝盖不断向前,裙摆挡不住暴露在外的双腿,只能任凭皮肉在教堂的大理石上摩擦出红痕。
郁索平静地俯视着发生的一切,手指却扣紧了围栏,指甲与漆面摩擦出微弱的声音。
谢斯濑闻声,将目光从闹剧中脱离开。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你和你妈妈在初中部的大厅里报道,你穿了一件……黑色还是卡其色的外套,很旧,手里拎了很大的一个包……”
她看向他,耳边的吵闹声弱了一大截。
“爸妈!你们不要我了吗?你们因为他的话就不要女儿了吗?为什么把这些钱看的比我还重要!”
裴妍说话的音量越来越高,到最后伴随着嘶哑和咳嗽一起回荡在教堂的空气中。
谢斯濑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初二的某一天下了场大雪,好大好大……你一个人坐学校的公车放学,朋友说你被导演看中,去拍了戏,现在不知道过的有多好,可我透过车窗看见你在哭,我感觉你不喜欢那种生活。”
郁索的双眸在他沉静的话语中透着薄光,微弱,又不敢惊扰。
楼下的裴妍见没人理会自己,立刻转过头,抬手指向裴泽连的位置:“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叫我过来,你从来没这样过,你恨我......你嫉妒我得到爸妈的爱但你自己什么都没有!”
裴泽连看向她狰狞的面目,那双眼睛也早就被悔恨堆满,红血丝犹如藤蔓缠满洁白的眼球。
谢斯濑抬起头,看着楼下的闹剧,嘴里却继续着刚才的诉说:“蓝鹦鹉上映那天,我坐在电影院里看到最后,看到所有人都走空了……没白等,一直等到结尾播放起你的专访。挺短的,主持人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圣诞礼物,你说围巾吧,没人送给过你。”
“我当时就在想……你戴什么颜色的会好看,你喜欢粗织的还是羊绒的,想着想着就真的去买了一条。”
谢斯濑边说边勾起唇角,笑容很浅,却迟迟不肯把眼神看向她。
郁索紧盯着他的脸,一刻都没有偏移。
楼下吵闹的声音渐渐飘远。
尖叫、混乱,都在裴妍的一声声诅咒中进行。
“没想到把围巾送到你手上,已经是一年后了,那会儿我才发觉你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你好像很累,你处理不了那些恶意,我不想看着你被恨填满……”
“爆炸案发生的时候,我本能感觉这件事和你脱不开干系,但我不在意,只要案子算在我头上,你就会就此收手,会把它当成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只是被恨弄的没有力气了。”
谢斯濑的侧脸在教堂的光照下虚实参半,眼波流转间,大衣的领口被大门敞开时的风吹的翻立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将撑着的手正了正,随着眼神看向教堂正中间的雕塑,头上的发丝也微微挡在额头。
“你转走之后,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所有事会烂在肚子里,除了你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结果高二的那个冬假,我在地铁的站台上等车,就那样毫无防备的碰到你……几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对面的站台,戴着我送的那条围巾……”
“那种感觉真的烂透了你懂吗?”谢斯濑终于转过头,对上她的双眼。
他脆弱得近乎透明,眼眶的绯色一点点爬上眼球。
“我恨我自己偏偏那天去了车站,偏偏在快要忘记一切的时候看到你的脸。”
郁索的瞳孔止不住抖动,唇角轻颤着别过头,她均匀起伏的胸口突然开始发闷,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楼下的哭喊声尖锐地划破空气,几人的推拉声和咒骂声充满了整个空间。教堂的门在一次次撞合中把冷风放进来,呼啸声压过惨剧,在耳边嗡嗡作响。
谢斯濑看着她:“他们说你家里出了麻烦,在立海念书的那段日子过的并不顺利,我强迫自己不要试图去打探你的消息……可是为什么……”
“越这样想,就越想抱你。”
他的声音到最后变成模糊的气,犹如冬天晨间会升起的薄雾。
郁索皱着眉垂了下眼帘,一瞬间,一滴泪顺脸颊滑落下来。毫无预兆的情绪让她有些错愕地抬手擦掉,却还是阻止不了鼻间泛起的酸楚。
谢斯濑的眼睛在碎发间荡起涟漪。
“恨是你教我的,爱,你敢不敢跟我学。”
下一秒,她冰冷的指尖抚上他发烫的脸。
嘴唇的触感分明只比手晚几秒,却像等待了一个世纪之久,于是结冰的湖泊,迎来了生命之初的春潮。
谢斯濑的手掌抵在石柱上, 铅条将光斑切割成破碎的金箔,落在她颈间。
雕塑形成的巨大阴影将二人笼罩。
退一步就沉在黑暗中。
冷气顺敞开的大门冲入室内,他扣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推力将她的身体带到半步后的栏杆,齿尖传来的痛感逐渐变成血腥味占满口腔。
郁索仰起的头,在神像悲悯的注视里渴求温度,唇齿微微离开他的瞬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大衣外套上的珍珠纽扣在纠缠时坠下, 悬在神像展开的羽翼上。
此刻的一楼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
裴泽连在母亲的命令下看管着放在长椅上的包包,自己的姐姐则是被父母和几名牧师拖着离开了教堂。
他百无聊赖地在瞬间清空的场合里踱步, 心情好的彻底,抬头看向碎石掉落的位置, 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为了一探究竟,他径直走到唱诗台,碎灰中没有留下任何值得一看的东西,于是他挑了下眉转过身, 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指划开屏幕的瞬间, 身后响起“嗒”的一声, 轻的可有可无。
即便如此,响声还是引得他回过头。
一颗球状的珍珠从唱诗台的碎灰中滚了出来,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路来到他脚边, 直到被他的鞋尖拦住去路后停了下来。
裴泽连俯身捡起来, 将珍珠纽扣举到半空,借着彩窗的光线查看。
“什么啊......雕塑上掉下来的吗......”
他边纳闷边用手里的电话调出通讯录, 随后拨通了谢斯濑的号码。
耳边的音乐持续播放着, 久久没人接听, 直到另一种声响以一种微弱的音量从身后播放, 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近。
他拿着珍珠的手僵在原地, 仔细分辨着来源。
终于,在音乐近在咫尺时,裴泽连猛然转过身,手机也因为突然的惊吓掉落在地毯上。
谢斯濑站在离他两米远的身后,剪裁利落的大衣将视觉重心转移到他的五官上。即便是有段日子不见,这张脸对裴泽连的震慑也只增不减。
他当着他的面挂断电话,随后用眼神指了下地上的手机。
“啊......谢哥......”裴泽连慌张地把珍珠塞进裤兜里,弯腰捡起对方提醒的东西。
他刚刚抬起头,就看了从黑色大衣身后走出来的郁索。
她脚步很轻,眼神看向位于教堂中央的神像。身上的冷淡气质和上次见面时不差分毫。
几乎是自己看向她的同时,她的目光也向自己偏转过来。
突然间的对视让裴泽连迅速移开眼神,他擦拭着手机屏幕上的灰尘,面向谢斯濑开口:“哈哈......哥你在怎么不说一声,我刚还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呢......今天下雪这山路挺不好走的,一会儿要不......”
“不用,司机跟着。”谢斯濑没空听他寒暄,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裴泽连尴尬地把张了一半的嘴闭了起来,眼神在两人间扫视了一个来回,然后双手接过了那张卡片。
名片是简单的白底。
黑色字头写着新法一中校董的名字。
“按照之前的约定,高一学部会给你留一个念书的名额,一周内来报道,没问题吧?”
谢斯濑说着,抬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见郁索站在身侧,又调换了个离她相对远的手。
裴泽连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没问题!那冰球队......”
“球队那边会给你一个面试机会,一个月磨合期,没问题的话会正式入队,报道后找一个叫西决的人,他会跟你说后续的具体要求。”
“好好好!”
所有事情彻底落地,裴泽连紧绷的神经才放下了一些,他难掩笑意地看了好几遍名片上的字,然后将其小心翼翼收回到口袋里。
谢斯濑抽了口烟:“今天的事我不想让除咱们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话音落下,郁索垂眸看向地面,几缕发丝从耳后滑了下来。
裴泽连自然知道这事完全保密进行,可听完他的话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又立刻堆上了笑容。
“害,谢哥放心吧!我嘴严,保密我都懂。”
谢斯濑弹了弹烟灰看向旁边的郁索。
室内的温度已与室外无异,郁索呼出一口气,白雾从口中散开。还没等裴泽连说再见,她便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上举到他面前。
“东西。”
裴泽连愣了片刻,眼神从看向她变为看向谢斯濑,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姐.....什么东西啊......我这......”
“纽扣。”郁索看了眼他裤兜的位置。
裴泽连抿着嘴不再狡辩,垂着头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小的珍珠,在两人的注视下放到了悬在半空的手中。
郁索拿到后向身边人点了下头。
谢斯濑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几秒,弹掉手中的烟灰后撂下最后一句:“如果这事传进别人的耳朵里,我跟你保证,我能让你进新法,也能让你滚回去。”
他说完后拉起郁索的手往门外走,吹进来的风刮起外套的衣角。
身后雕塑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砖面上,两人速度不慢,走的利落,什么都没留下。
裴泽连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离开教堂,虽然倒霉但好在心情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开手机想问问爸妈处理到哪步了。
谁知刚点开,满屏全是裴妍在五分钟内给他发来的短信,从咒骂到求助再到贿赂。
有种死到临头的慌张感。
“好姐姐,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他勾了勾唇,拉黑了她所有能联系到自己的渠道。
回程路上,雪势越来越大。
汽车的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往复摆动,却始终无法穿透这层粘稠的雪幕。密集的雪粒砸向挡风玻璃,在车灯的照射下炸开无数细碎的白芒。
一连拐过几个弯路,落雪留在玻璃上的寒霜还是无法擦得干净。
谢斯濑刚好有些饿了,想到两人从起床到现在还只是早上的那两口面包,于是让司机找了最近的餐厅停下。
吃点东西,顺便等雪势小些再回程。
环山路上的吃的不多,好在两人都不挑剔,进入餐厅后找了个相对暖和的地方坐下。
这个时段并不是饭点,没什么客流,老板娘很快就帮他们点好菜,在郁索轻声道谢后笑着说了句“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卡式炉点起的热锅在两人面前被端上来,沸腾的鱼片在热汤中翻滚。
谢斯濑拿过她的餐具帮她盛了碗汤晾着,看她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咳嗽,又让老板娘把她面前的柠檬水换成了热茶。
郁索深谙不扫兴的道理,她自知两人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关系,于是理所应当接受了他做的一切。
保持暧昧是床伴该做的事,如果这时候还绷着脸面,只会让人觉得做作。
她端起热茶在嘴边吹了吹气,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投来的目光,于是很自然地对上。
“我脸上有东西?”
“没,”谢斯濑轻笑着用手里的汤勺捞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盘中,“就是觉得现在很好。”
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都很好。
郁索放下杯子看向餐桌旁边的落地窗,卡式炉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雾,透过模糊的薄雾,依稀能看见户外零落而下的雪粒。
公路上也积了一片纯白。
两人忽略时间在餐厅里停留了好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了很多不打紧的话。直到墙壁上的壁挂电视传来整点报时,才让失去概念的两人有了离开的打算。
“走吗?”谢斯濑看她不怎么动筷,于是开口询问。
郁索点点头。
起身离开座位的那刻,男人将收在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等她将胳膊套进去后伸手帮她系上了前面的纽扣。
由于最上方领口的那颗已经脱落,整条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他抬眸看她:“外面冷,你走我后面。”
谢斯濑握住门把的瞬间,掌心便触到刺骨寒意。金属表面凝着层薄霜,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手臂。
他侧身挡住门缝,刚推开半扇门,夹着冰碴的狂风便急不可耐地吹进来,室内的声音瞬间被风声取代。
大雪并没有像意料中那样有所减弱。
郁索抬手挡在额头前面,狂风吹乱的发丝打在脸颊,和冰冷传来相似的阵痛。
其实从餐厅门口到车子停放的路边距离并不远,只是现在的状况让两人都有些举步维艰。
谢斯濑撑起立在门外的黑色雨伞,头顶的阴影对落雪有了一定的遮挡作用,可还是无法抵御迎面吹来的风。
他另只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接着缓慢地走下面前的几节台阶。
远处的车门被打开,司机快步朝两人的方向跑下车,最终站在了谢斯濑面前。
“少爷,雪比之前那会儿还要大了,我刚刚把雨刷器重新清理了一下,开慢点或许能在晚上赶到。”
“晚上几点?”
“怎么也得十一点了……”
郁索听后呼了口气,冷风刺进喉咙一阵发痒,她单手握拳挡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目光看向马路上久久未亮的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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