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妙姬,你逞什么能,你以为还是在吴府么,你以为你还能对我们吆五喝六?不要觉得别人都叫你小姜后就高人一等,我看卫国公对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得日日喝那药?
“别吵了,咱们都是南土来的,以后,该守望相助才是。”一个黄衣侍妾温声说道。
“苏兰薰,你真会做好人,人家什么时候要跟你守望相助?你愿意给她当婢子使唤你就去,别拉上我!”何琼音挨个吵了一遍,怒气冲冲地回房去了。
“妙姬姐姐,你别生气。”
三人之中夏妙姬生得最好,又通诗文书画,还曾读过经史,连朝堂事也能评点一二,苏兰薰一直很羡慕她的见识,对她都是毕恭毕敬抬在高处。
夏妙姬冷冷瞥了眼何琼音的房间,轻嗤了声:“那向来是个蠢货。”
便径自回了房间。
“妙姬姐姐,你还在修补牡丹图么,可需我帮忙?”
“嗯。”夏妙姬随口应了声,在书案旁坐定,望着铺开的牡丹图,手下研磨着颜料,心中早就另有所思。
她曾是南朝权相府上最受宠爱的姬妾,风光时曾与姜后姐妹相称,而今她的旧主虽做了降臣,倒是好生将她们一众姬妾安置了,遣散的遣散,送人的送人。
她早就听闻姜后是卫国公心间遗憾,是以当吴相问她,愿不愿意认顾峪做新主时,她说愿意,吴相没有斥责她见风使舵忘恩负义,反而从中牵线将她三人赠予顾峪。
她确是三人中最像姜后者,甚至,她自认,比姜后那位孪生的姊妹、顾峪而今的妻子,在神韵上更胜几分。
那位姜夫人虽然容貌与姜后无差,但看上去总是懒懒恹恹、唯唯诺诺,没有姜后的诗书气,也不比姜后总是神采焕然。
顾峪肯把姜后所绘牡丹图交给她修补,自然也是三人之中最满意她。但何琼音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顾峪对她们的戒心很重,重到现在都没有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有时候明明看着他也情动,可当她靠近时,又总会被推开。她们的旧主曾是南朝权相,顾峪提防她们自是有情可原,但如何琼音所言,既如此在意她们是吴府旧人,当初又为何纳了她们?
拒绝几个降臣赠与的女子,于当时的三军统帅、赫赫卫国公而言,应当并非难事。
他到底为何纳了她们?
夏妙姬正想的入神,忽而听到窗子哐当一声,望去时,只瞧见一个黑影掠过,好似是往内寝跑去了。
“什么东西?”苏兰薰也听见动静。
二人一同往内寝去寻,见方才打开着的书箱不知怎的合上了,走近细听,里面还有呼哧呼哧的声音。
“难道是猫?”苏兰薰按住书箱敲了敲,听里头果然惊惧地喵呜起来。
“我去喊人。”
苏兰薰拔腿要走,被夏妙姬拦下。
“若从咱们手里交出去,让国公夫人知道了,怕是要记恨我们。”她想了想,对苏兰薰道:“去请国公爷来,我自有办法。”
苏兰薰最听她话,立即就去了。夏妙姬锁好书箱,防那狸花猫跑掉,又在牡丹图上新涂的颜料处用指甲划出一道细痕,佯作是猫抓的。
顾峪很快就来了,概是还在忧心两个侄儿,神色有些不耐烦,冷淡道:“何事?”
“国公爷,两个小郎君如何了?”妙姬语含关切地问。
顾峪淡淡道一句“无碍”,又说:“你到底何事?”
妙姬只当没有觉察顾峪的情绪,拿着牡丹图铺在他面前,指给他看自己修补的地方,“国公爷,你看,我补的怎么样……”
话未说完,她忽而眉头一皱,故作意外惋惜地“呀”了声,“这是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挠了一道?”
顾峪闻言,接过牡丹图细看,也发现了那道细痕。
妙姬只作完全不知猫藏在自己房中,借口去书箱拿东西,将早就藏匿其中的狸花猫放了出来。
“呀!”
妙姬假作被猫吓住,转头扑进顾峪怀中,顺势扯了下自己衣裳,露出右边半截肩膀,有意让顾峪瞧见肩膀上做出的猫抓痕。
“国公爷小心,这猫疯了,见人就抓!”
妙姬紧紧贴着顾峪胸膛,双臂也牢牢环住他腰,作又惊又怕又想护着顾峪状。
顾峪微微拧眉,下意识手臂蓄力,落在妙姬腕上,以差点将她捏碎的力道提着人推开,旋即拔出随身佩戴的短刀,以迅雷之势朝那狸花猫掷去,正中猫尾巴,将它钉在了梁柱上。
房外观战的苏兰薰见状,立即递上早就备好的笼子。
顾峪抓了猫塞进笼子,不动声色的瞧了苏姬一眼。
妙姬眼活,将顾峪这无声无息却意味深长的目光瞧在眼里,心里暗骂苏姬愚蠢,笼子递得太快,怕叫顾峪识破她们早知狸花猫藏身处,故意演的这出苦肉计。
“国公爷,我手腕都叫你捏碎了。”夏妙姬眼睫一垂,楚楚可怜说着话,对苏兰薰使个眼色,让她快走。
待房内只剩二人,妙姬便把手腕朝顾峪递过去,软声说:“你给我揉揉。”
顾峪矗立不动,只垂眸瞧了眼妙姬手腕,默然片刻,将装猫的笼子递给她,“随你处置。”
如此言行举止,似有哄慰之意,但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坚-挺-笔直,漠然端肃,没有半点哄人的态度。
妙姬再想撒娇,又怕男人不解风情就这样走掉,于是见好就收,接过笼子晃了晃,看着狸花猫在里面一面惨叫一面四处乱撞,轻飘飘道:“真叫我处置了,夫人那里,为难我怎么办?”
顾峪负手而立,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话才毕,便听房门外有人喊了声“住手!”
循着声音瞧去,见姜姮快步走来,眉间已有怒色。
妙姬下意识往顾峪身后躲去,不料想姜姮进门,也不惧顾峪在此,径直朝她逼来,劈手便夺下笼子。
她瞧了眼笼中乱窜的狸花,抿了抿笼子上新鲜的血迹,低着眼睛问:“是谁伤它的?”
妙姬不语,低着头又向顾峪身后躲了躲。
姜姮望了眼房内,瞧见顾峪带血的短刀在桌上放着,心下已有答案,抱着笼子抬步离开。
“国公爷,夫人不会以为,是我伤了她的猫吧?”夏妙姬故作担心地说。
“我自会和她说明。”
顾峪说罢,去拿自己短刀,夏妙姬立刻拿了帛布擦拭干净恭敬递还,作忧怕状:“望国公爷垂怜。”
顾峪随口“嗯”了声,去了姜姮居处。
他到时,女郎正坐在灯前给狸花猫处理伤口。
猫尾上的血已经清洗干净,她拿着金疮药正小心细致地往伤口上撒,为缓解上药带来的刺痛感,还轻轻吹着猫尾伤口处。
她今日没有簪戴牡丹,只绾了简单的半翻高髻,戴着的似乎还是看榜那日的石榴花簪,长睫乌密,轻轻颤动着,像山间积雪驻留的蝴蝶。
烛光掩映,愈瞧着灯下人难得的温柔耐心,是顾峪从未见过的样子。
成婚三年,他在家的日子不多,两人亲近之时,唯有床榻之间,她自是温顺恭敬,但与今日相比,总似少了点……用心。
他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侍婢的行礼声,他的脚步声,她怎可能没有察觉?但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那只猫身上,也或许,她又在和他使性子,故意视他不见。
狸花猫也看见了顾峪,立即戒备地弓起身子,目露凶光,对着他哈气。
顾峪目光一深,单手按住腰间蹀躞带,食指叩了叩金灿灿的短刀刀柄。
叩下的力道不重,又低又沉的叮叮两声,却威严十足,震得那猫瑟缩着后退几步,躲进姜姮怀里,只露一个脑袋,记仇地看着男人。
顾峪走近,于案前正襟危坐,肃然说道:“姜氏,你不要玩物丧志。”
姜姮不语,只是低头抱紧狸花猫,安抚着它因为男人的靠近复又生出的慌乱惊怕。
她已从婢子那里知晓了前因后果,也很清楚这次狸花猫很难保全,婆母说要剥了狸花猫的皮,虽是气急之言,但也绝不会轻饶。顾峪这厢显然也没打算手下留情,若非要留着猫哄那侍妾,说不定早将它一刀毙命。
她确实不能再将它养在顾家了。
但眼下,她要保住它的命。
是她的猫有错么?其罪当诛么?
她说了要带来主院养着,那样小郎子来逗玩,他们就能早点听到动静,早点制止,是顾峪非要把她的猫赶去西序……
再者她的猫又不是无故伤人,是两个小郎子没有分寸,惹恼了猫儿……
姜姮紧紧抱着狸花猫,下巴抵在它额头上,想了许多,怨了许多,却终是一个字都没有分辩。
这狸花猫终究是养在顾家的院子里,终究是伤了人,是也非,对也错,越争越错。
姜姮起身,把猫儿交给春锦,示意她抱下去好生护着。
回过头,见顾峪也站起身,似有阻拦之意。
“夫君。”
姜姮去挽他的手,要把他留在这里。
男人的手掌却紧紧叩在腰间刀柄上,严丝合缝,将女郎拒之于外。
姜姮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妥协,他在拒绝她的求情。
“夫君。”姜姮低着头,不看男人冷峻薄情的面庞,一只手倔强地叩在他手背,摩挲着他粗砺的掌侧,一点点把手指挤进去。
她终于握住了他的手,便牢牢攥在掌心,柔声说道:“夫君,我不养了,我把它送走,让它再不能闯祸伤人,只求你,留它一命。”
男人不语,概是不想和她做无谓纠缠,手掌轻轻一动,便甩开了女郎手臂。
“夫君!”姜姮挡在身前,双手环住他腰,紧紧抱住了他。
顾峪僵了一下,低眸看向女郎。她低着头贴在他胸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白净的耳侧,纤弱轻盈,随着吹进来的微微夜风摆动着。
衣衫很薄,他能清晰感受到她微凉的脸颊,和因为用力不自觉轻轻颤抖着的身子。
“夫君,它的错,我来担,我去观音寺,持斋三月,抄经百篇,向两位兄长告罪,只求夫君,不要杀它。”
姜姮仰头,对上男人垂下来的目光,再次尝试去挽他的手,央求道:“好么,夫君?”
男人依旧沉默,但这样的距离,姜姮能察觉,他起了-欲-火,很旺盛的-欲-火。
“夫君。”姜姮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裙带上,伸手为他解腰带。
男人却推开了她,不耐烦道:“明日就送走,以后,不准再养任何猫狗。”
说罢,大步走了。
姜姮呆呆站着,良久才看着兀自摇曳的烛火,淡淡应了声:“好。”
她也不会再养了,除了这只猫,她什么都不会养。
这一夜,姜姮几乎没有怎么閤眼,一会儿要安抚惊跳而起的狸花,一会儿又要分辨外头的动静是不是婆母和长嫂来抓猫了。
一夜不安,总算盼至天明。
姜姮正要命人收拾去观音寺的行装,听婢子禀说顾峪来了。
主仆几人皆是神思一震,姜姮想了下,立即小声吩咐春锦,让她待会儿寻个时机径自抱着狸花出门登车,先行往观音寺,不必等她。
顾峪进门,见女郎已经梳洗穿戴齐整,淡然说道:“不必去观音寺了。”
姜姮抬眸看了眼顾峪,心下想着他不该是反悔,却也知婆母长嫂那里不好交待,莫非婆母不允,非要狸花的命?
“在家也可以持斋抄经。”顾峪饮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姜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温声道:“我把猫送过去,很快就回。”
顾峪眉头轻轻皱了下,“这等小事,需要你亲自去么?”
姜姮没想到这也能惹男人不悦,低下头不说话。
顾峪直接道:“你留在家,我尚有事问你。”
姜姮柔声应好,吩咐婢子把狸花用的东西一道收拾了送去,又说:“将那两株白牡丹也带上,替我供去佛前。”
侍花婢闻言,那日与人争执的委屈又涌上来,只当着顾峪的面不敢露情绪,遂低声道:“白牡丹叫东院三个姑娘折了。”
看看顾峪,声音越发压低了,“她们说,是家主允准的。”
这话毕,房内一片寂静。
姜姮没有看向顾峪求证,只是愣愣望着禀话的侍婢,默然良久,才轻轻“哦”了声,说道:“那便算了。”
她说完,继续吩咐其他事,待婢子收拾妥当出门登车,才在案旁坐下,问顾峪道:“夫君找我何事?”
她面色平静,语声温和,听不出半点嫉妒不满,好像已经忘了白牡丹一事。
顾峪看她片刻,还是说了一句:“两株牡丹罢了,你若需要,再买就是。”
姜姮默了会儿,轻轻“嗯”了声,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峪也不再多做解释,把牡丹园的账册给她,肃然说道:“嫂嫂核对账目,发现一些对不上的地方。”
姜姮翻开账册,见标记的多是价格高昂的牡丹,是要她重新核对么?
但园中牡丹早就所剩无几,且稀贵者多已送人,死无对证……
“许多牡丹已不存,无法核对,便不必核对了。”顾峪说罢,不等姜姮道谢,又看着她道:“但今年的牡丹,价格过于异常,还是要查一查。”
姜姮愣住,价格异常?
想来长嫂还是觉得她给的牡丹高价内有猫腻,怀疑她中饱私囊,顾峪这般提,显然也对她起了疑心。
“好。”姜姮点头,抬眼看向顾峪:“夫君觉得,怎么查合适?”
顾峪不说话,摩挲着手中茶盏,默了会儿道:“只要你是干净的,我也不会由着长嫂诬陷你。”
这意思,是要查她了。
细想来,也只有查她这个法子,总不能找到当初的花农,挨个询问当初采买价格,真这样做,卫国公府就成了一个笑话。
“好。”姜姮低眸,漠然应了声。
顾峪便道:“我已将此事交与成平,你配合她便罢。”
成平是顾峪身边唯一的丫鬟,专司书房事务,一向最得他信任。
姜姮仍是温声应好,始终低着眼睛,没有看向男人一眼。
这事说罢,两人之间又陷于长久的沉默。
顾峪手中的一盏茶喝完,天光已大亮,他起身欲走,行了一步,见女郎在认真看着账册,想了想,问:“那账是谁记的?”
姜姮一愣,下意识看向他,又看看账册,约是明白了他为何有此一问。
顾峪虽出身寒门,听闻自幼好学,经史百家都有涉猎,更写得一手好字,连圣上都说,若不是怕屈了他一身将才,定要把奏折都交他誊写一遍,看来也赏心悦目。
他定是觉得,那账上的字写得太丑。
“是……春锦记的。”姜姮犹豫了下,如实说道。
顾峪沉默片刻,说道:“我记得,蕊珠通些诗文,字也写得不错。”
言外之意,这事该让蕊珠去做。
姜姮不说话,又听他道:“有些事你可以不做,但也该学会,知人善任。”
姜姮自然知道,蕊珠更擅长这些文墨之事,但她太多话,又爱自作主张,简简单单记个账,她总是劝她这个花名起得不够雅致,那株牡丹给得价格太高,她不胜其烦,才让春锦记账的。
但蕊珠是胞姊教出来的丫鬟,想必顾峪爱屋及乌,更满意她。
姜姮自不会把其中考量解释给男人,依旧低眉顺眼地应了句“是”。
顾峪走后没多久,成平就来了,先看了房里开支的细账,又核对余钱绢帛等物,一日便办妥当了,去向顾峪交差。
“这是对过的账册,没有发现不妥。”
凝和院的账目十分简单,每月的收入就是府中按例发放的三两月钱,支出也简单,都是些日常用的零碎物,大到买了一朵牡丹绢花,小到吃了个冰雪酥山,都记录在册。
成平查了凝和院中近三个月的细账,不止没有发现来路不明的大额余财,反倒看出,凝和院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几乎月无遗财。毕竟三两月钱实在不算多,她每个月都还有五两呢。
顾峪看过账目,没再多问,道:“去向大夫人复命吧。”
成平遂带着账册名目去了兰院。
往日里,小骆氏顾及成平在顾峪书房伺候,人也颇受顾峪信重,对她都是笑脸相迎,今日因着顾峪保下狸花猫一事,对他生了恼恨,此刻见到成平自也没个好脸色,粗粗翻了下她带来的账目,往桌子上一撂,阴阳怪气道:“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不像旁人,有夫君护着,随随便便做个册子,就能理直气壮堵我们的嘴了。”
成平好性情地解释道:“三夫人的账目余财,婢子都已核过,大夫人若有疑议,也可请其他,您信得过的人再去查核。”
小骆氏怪声怪气“哼”了一声,转念想到家中毕竟是顾峪做主,自己虽凭长嫂身份执掌中馈,到底还要依仗着这位小叔,若太过无礼得罪了他,以后怕也不好管事,遂收敛赌气神色,复拿起那账目细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几分往常的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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