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也知道,他的世界应该自由,他无限辽阔,他可以去爱很多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就像早川你一样……」
这么说的人在明媚的春日中旋着裙笑:
——「但好在她们已经抛弃你了,你只有我了!我很开心哦!早川!」
就此,那个清晨,被切碎的番茄在砧板上流出一片艳红的汁。
滴答,滴答。
它们垂落,在那一年,蜿蜒成了战场上喷洒溅落的鲜血。
——少女杀死了自己曾经说要保护的人。
在彻底结束他生命的前一刻,阴天之下,少女站在战场上,看见他因失血过多而涣散的目光虚虚望来。
然后,他似是笑了,朝她轻轻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见此,面上一片死寂的少女在须臾间像被名为「希望」的光盛满似的,近乎惊惶地笑了起来。
她跑向他,在泥泞的土地上坐下来,还让满身是血的男人躺在自己的膝上,也不顾漂亮的裙子被弄脏。
她低头,拿干净的指尖擦着他的脸,似是温柔地诱哄:
——「我还是不想杀了你,早川……我带你回家吧……」
梦中,灰郁的天好像没有尽头。
作为纷争的中心,那片土地颓败得不堪入目。
其中,只有身穿洋裙的少女依旧干净,像一抹突兀抹上的白颜料。
意识开始涣散的军官似乎已经踏入死亡的界限了,他喃喃地念了很多个名字,有幸子,有松田,有怜渚,有小山田……还有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名字。
最后,他抚上了她的脸,她高兴得准备迎来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其实她想笑。
就像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一样,她想狡黠又轻快地告诉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下重手,及时抢救还能活下去,不要为了没有意义的革命死掉。
可是,在她告诉他之前,他是这么笑着说的:「对我来说,你是战友,是家人,是妹妹,是女儿,我一直都无比思念你,人世……」
「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你了……」
就此,她所有的欢喜像潮水般褪去。
有黑发垂落,掠过了她移向对方命脉的手。
死寂一片。
然后,咔嚓一声。
很突兀的。
半晌后,坐在战场的少女将手从怀中人的脖颈上移开。
她很安静,很安静,直到看见不似人形的小怪物一只只爬来,攀上了她的身体。
某一刻开始,她将那具尸体当垃圾抛开,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直到死你都不愿属于我!!」
心中仿佛一瞬间有了咒怨与恨意,须臾间,她的双手滑下来,尖锐的指甲划过脸颊,撕扯面孔,割破了眼角。
——「你!你们!!人世!」
她指着一堆尸体,指着早已死去的‘自己’,在灰败的战场中目眦尽裂,颤着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站在梦境之外,阿路加的声音却轻轻响了起来:“不要连自己都讨厌呀,娑由。”
就此,阿路加的脸上出现了近乎难过的神色。
2000年的冬末。
阿路加从梦中醒来。
她在小少年的怀里,轻轻道:“娑由连自己都讨厌,说不定真的也讨厌阿路加。”
闻言,奇犽一愣,一种悲怆的神色在他的眼中升腾而起。
“可是……”
阿路加眨着眼睛,弯着眼睫,对前方的那个青年明媚地笑了起来:“就像她能喜欢着奇犽讨厌的伊尔迷哥哥一样,娑由一定也喜欢着奇犽喜欢的阿路加……”
“娑由就是这么矛盾的人哦。”
伴随着这话,有光落在了她蓝色的眼睛里。
而蓝天之上,雪白的飞鸟掠过身侧。
过去的一切好似随撕裂的浮云般飘逝。
其中,是娑由这般尖锐的叫喊:“放开我!”
不久前,在五条悟说完那番话时,娑由突然用尽力气来挣脱他的手。
那一刻,过去灰败死寂的光景随着他的话涌来,她近乎恐惧,无视自己在高空,将死亡尽数遗忘,像是要逃跑似的,希望自己直坠地表。
而五条悟真的放开了她的手。
可是她没有受到死亡的威胁,因为他在瞬间拥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
霎时,她贴着五条悟起浮的胸膛,听到了属于他的心跳。
没有问她突然如此反应的缘由,某种甜腻的气息将她包裹,娑由在这一秒钟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没有念力,也能轻易触及他的生命。
可是,她没有闲心那么做。
因为她双手掩面,像个怕被他看到的丑陋的怪物一样,在他怀中大哭了起来。
……她这样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
五条悟竟然真的说他属于她。
这个变成现实后便觉荒唐的结论致使她一边哭,一边大声说:“你会死掉的!”
这么说的娑由在他怀中抬起头,透过指缝看他:“说不定有一天,我又会杀了你!”
须臾间,泪水浸湿掌心,连着被她扯乱交揉在一起的发丝映入了少年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里。
就此,她觉得自己在五条家的这个咒术师面前无所遁形,不堪入目。
或许,在五条悟的那双眼睛里,她也是「诅咒」也说不定。
伴随着这个想法,第一次,除了奇犽外,她有了想死在另一个人眼里的想法——在未来,在此时此刻,在这一秒钟,死亡条件不再是广泛的「漂亮蓝眼睛」,而是有了一个真切确实的名字——
那个人叫五条悟。
这致使她在瞬间忘记了哭泣。
恍惚间,过去的一切好似在她身后化作了燎原,她想起眼前的少年曾经在生死的罅隙说,以后想为她举办葬礼。
与此同时,五条悟垂着眼睫,很平静,很平静。
然后,他扯开她面上的一只手,将其放在自己高高的领子下的肌肤上。
那是少年的颈侧,在那里,动脉在底下横陈,血液也正在潺潺地流动。
同时,那里有一道硌手的伤疤。
他任由娑由冰凉的指尖探进去触碰那里,然后咧开嘴笑:“怪你。”
这两个字,他一字一顿,力求清晰。
好像要深刻地提醒她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
但他又笑得大大咧咧,不甚在意:“好几次,我也想杀了你,我们彼此彼此,扯平了!”
随着这句话,五条悟好像不想再停留于此了。
他牵着娑由的手,像之前在东京的夕阳中一样,站在「哈尔」的位置上,带着娑由往蓝天下的大地奔去。
周围的气流因此动了起来。
风也从他们的指尖穿淌而过,其中,少年刻意提高的声音带着游刃有余的张扬与恣意,在她耳边,被硕大的气流吹得摇摇曳曳:“第一次,你说想死在我的眼睛里,我就想杀了你了!”
“第二次,在横滨,我们去见森鸥外那次!你实在太讨厌了!我想杀了你!”
“第三次,在高专的薨星宫,你弄坏了我的衬衫!还对我下了毒!我也想杀了你!”
伴随着这些话,娑由觉得自己方才的眼泪都被迎面而来的风尽数吹干了。
偏巧,他还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嚷嚷:“可是!第一次!你说会来见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想见到我!”
“第二次!你说谢谢我!说遇到我很开心!”
“第三次!我想和你一起死,但我看见你笑了!”
就此,五条悟高声笃定了一个结论:“织田娑由!你知道吗?!你太狡猾了!超狡猾!”
因为风的缘故,即便只隔着一截距离,当他的声音传来时,已经减少了许多,显得十分缥缈:
“你固执!死板!吝啬又小气!一点都不善解人意!还爱钻牛角尖!今后!我一定还会被你气个半死到想要杀了你的程度的!但我已经作好准备了!我已经决定要面对你这个家伙一辈子了!”
这一刻,娑由微微侧头,透过被风吹得乱飘的发丝间隙向他看去,只见白发的少年黑衣飘扬,周围似有云雾缭绕。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是,甫一张口,就觉得冷风入喉,呛人得很,发不出声音。
由此,她猜测五条悟是故意的。
这叫她非常地不高兴,用尽力气嚷嚷出声:“还说想和我结婚!你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话一出口,已然被风声掩盖。
她又尝试说了什么,可是凛冽的风片刻就吹散了她的声音。
对此,她感到恼怒与火大,抬起一只手去,绕过少年的后颈,用力一按,将五条悟高挑的身形拉得微弯下了背脊,继而凑到他耳边大喊:
“你以为你就很好吗?!你也很固执!决定的事就不改!自说自话!不听人劝!又自大!还喜欢捉弄人欺负我!我一想到要和你结婚!一想到之后赚的钱要和你这种挥金如土的大少爷是共有财产就生气得想杀了你!”
言毕,这番话好像吼完了娑由所有的力气。
对此,仿佛乐于欣赏她这种狼狈一样,五条悟哈哈大笑着,在这一刻将所有的逻辑和最后一点矜持抛到了十万八千里。
他笑得眉梢弯弯,眸光明亮,明快盈满眼角,在半空中将牵着的少女从背后拥了个满怀:“谢谢夸奖!!我们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娑由:“彼此彼此!都这么糟糕!”【bushi
5t5:“(>▽<)谢谢夸奖!!”【bushi
Dk悟面对娑由的最后一点矜持已经没啦哈哈哈哈【bushi】
此时此刻的伊尔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哈哈【bushi
此时此刻的5t5也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哈哈
因为在这篇文里,某种程度上,大哥比奇犽更难搞啊!!【不你
我还以为这章能写到见家长呢!下一章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想和笨蛋结婚。
她这么说的时候,正同他一起站在一条街道上的观光旅游地图板前看地理坐标。
不久前,五条悟带着她回到地面。
可是,一看,周围尽是人山人海的商业街道,哪里还是之前所在的电车站呢?
早些时候,他们忘乎所以,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以致于大下午的还沦落在外找回去的方向。
这一点被她作为嫌弃五条悟的理由,念叨了好久。
对此,五条悟难得没有呛她。
许是自知理亏,他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和她作对,就抖着两条筷子腿,双手插兜弯着腰站在她身后,还将下巴搁她头上,好似将她当成了支撑的架子。
少年面上懒洋洋地看板上的地图,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好不轻浮散漫的模样。
直到娑由以这个理由再次提及自己不想和他结婚的时候,他终于又按耐不住,开始跳脚了:“你的方向感比我差多了好不好?我都没有嫌弃你!”
这么说的时候,五条悟将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咯咯响,那是不久前他说自己开了术式费脑力而缠着她买来补充糖分的产物。
闻言,娑由也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和他吵,站在地面上的人比不久前冷静了许多,所以这会,她能很平静地总结道:“看,我们不适合,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吵架,说不定哪天我觉得你烦了就把你杀掉了。”
虽然揍敌客是不杀家人。
但是五条悟有时候真的好烦哦,难道奇犽经常和二哥吵架就是因为这样吗?
娑由如此想,五条悟终于将重量从她头上移开了。
意外的,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悦,他只是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发,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苦恼」与「纠结」杂糅的表情。
见此,娑由沉吟了一会,赶在他开口前便率先道:“既然你不信的话,那我们先来摸拟一下吧。”
五条悟一愣:“什么?”
而娑由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
“啊?”这话叫五条悟发出了这般空白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口中的棒棒糖差点掉出来。
但娑由的神色中并无玩笑的意味。
早些时候,她的洋帽和洋伞就不知道落哪去了,现在,日光斑驳,在她的脸上掠过,险些晃花了五条悟的眼睛。
他只能扯着笑,用一种兴味又怀疑的口吻问她:“喂喂,真的假的?”
娑由淡淡道:“都说是模拟了,就一天好了。”
可是,少年在日光下翻了个白眼,撅着嘴,用一种像孩子般任性的语气厌厌道:“过家家?才不要啦——好幼稚哦你。”
闻言,娑由也没有失望,这本身就只是个提议罢了。
但当她去看他时,却见那家伙嘴角都咧开了。
偏巧这人性子里的傲慢和恶劣又开始作祟,在注意到娑由的目光后,还要摆出一副无语咂舌的嘴脸,以体现他大方的迁就:“真拿你没办法啊,是你说要我才陪你的。”
言毕,顿了一下,他将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后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手动了动,在晃了一会后,像初生的婴儿那般,轻轻攥住了她的拇指 :“那现在,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娑由迟疑地点了点头,驱动自己剩下的四根手指,覆上了少年的手背。
然后,她朝他轻轻晃开了一个笑。
她想,自己或许应该给五条悟换个符合身份的称呼了,可是,一时间,她实在不知道叫他什么,便想了想记忆中自己的爸爸妈妈。
下一秒,娑由便朝五条悟笑道:“嗯,亲爱的。”
这个称呼就像颗失了灵的哑弹,五条悟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甚至连应和一声都没有。
因此,他们之间弥漫开来的只有沉默。
可是,沉默的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次娑由没有阻止,应该说她来不及阻止,她甚至连挣扎和拒绝都无法做到——
因为,少年紧紧牵着她的手,将口袋里摸出来的一个蓝丝绒材质的小盒子打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枚戒指套进了她左手的无名指。
对此,娑由几乎呆在原地。
她低头,安静地看着那截指根处多出的东西。
那是很简单的款式,在阳光下闪着亮白的银色,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可是,没有婚纱,没有红毯,也没有钟声,甚至连个感受的过程都没有。
她人生中第一次戴上戒指,竟是以这样平静又荒谬的形式。
对此,娑由是如此评价五条悟的:“入戏真快。”
简单的几个音节带着难掩的无措,以慢吞吞的语调,被她嘟囔出来。
闻言,五条悟也不甘示弱。
他将另一枚戒指扔在了她的手心上,摆着自己葱白的五指在她面前晃呀晃,示意她务必将这场幼稚的「过家家」进行到底:“你也不遑多让嘛~”
“唔……”娑由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安静了一会后,她才低头,慢吞吞地将那枚戒指套上了五条悟的无名指。
期间,看着看着,她还觉得有些熟悉。
但是,她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了。
而五条悟则是安静了下来,也低头来看,就像在窥探一个会被掠扰的小秘密。
但好似怕她反悔似的,又或许是单纯嫌弃娑由的缓慢,他自己将手往前一伸,一下子就让娑由将戒指套到底了。
这个结果让他近乎雀跃,欢快地哼起了歌。
少年抬起手掌,对着蓝天上的太阳,仰头看那张开的指缝处有阳光坠来。
就此,戒指的形状映入眼帘,他无限延展的瞳孔深处,叠上了一层犹如日轨的光圈。
而娑由也不禁用拇指偷偷去摩擦那枚戒指。
……反正只是戴一天。
她这么提醒自己,举步就走了起来。
对此,身后的家伙终于舍得收回欣赏戒指的目光了,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一边用故作扭捏的声音攻击她:“诶?等等我嘛~亲爱的!”
“……”
片刻后,娑由发现自己和五条悟所在的地方处于一个有些尴尬的位置——
往前走,搭上这个地方特有的观光旅游巴士,大概两个小时他们就能到她家门口了。
而电车站却在后头,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和奇犽会合,她还得往后走,然后再坐更久的车程才到家。
而且……
真糟糕,她忘了要奇犽的电话号码了,这几天实在太放松了……
娑由暗自反省,决定往回走,去电车站找奇犽。
可是,在那之前,她又临时做了个决定——她要带五条悟去买副墨镜。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不再像以前一样戴着墨镜了。
她不知道他什么感受,但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走在路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回头率了。
时至今日,娑由依然不习惯被人行注目礼,而五条悟就比她好太多了。
他生来耀眼,对自己也有令人火大又傲倨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