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谭迎川这会儿开始死脑筋,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你就是在自取其辱”的意思,固执地想在这个时候从她嘴里听到句软话:“那到底是怎么觉得?”
又开始了。
又开始无理取闹了,他这个能力什么时候还给她一点儿,真是学人精一个,她身上的优点不学净学缺点。
叶书音贴到他颈窝里,轻浅的呼吸打在颈侧,酥酥麻麻的。
耳边的《唯一》放到高.潮,唱着——
“我真的爱你/没人能比拟”
“眼神没肯定/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你的不坚定/配合我颠沛流离”
她一直不太是一个会说什么软话的人,自认为也并不是一个很勇敢,很会表达内心说出爱的人,因为从小没有那样的生活环境,很难从父母的嘴里听到“喜欢或爱”,他们之间就连拥抱也很少。
高中办成人礼,学校让父母和孩子拥抱彼此一分钟,她却有些羞于朝韩佩琳伸出手,太不习惯,所以她们母女俩只是短暂地拥抱了几秒钟,力道很轻,而后各自收手分开,看着拥抱得难舍难分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所以她不太善于表明心迹,准确地来说,是羞于表明心迹,所以在一起那么久,她从来没有跟谭迎川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时至今日,那个毛病依旧没能改掉,要大胆示爱,或是袒露心声,她需要鼓足很大很大的勇气。
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是答应和他谈恋爱。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因为连她都快忘记那个事实:她从最开始答应他就没有抱什么好目的,只是后来那些不纯动机全被他带来的温情蜜意遮盖,可并没有消失,风一吹,还是在。
叶书音阖上眼,几年来刻意没去想过这些事,但并不代表就可以这么过去。
所以她现在和他拥抱,到底是心怀愧疚,还是真的还有旧情?他敞开怀抱,到底是心有不甘,还是真的放不下她?
叶书音轻轻抚上他的喉结,指腹印着那粒小痣,脑海中第一反应想的是:谭迎川,你很好,也很特殊。
也就这样遵从内心告诉他。
目的不纯是真的,但喜欢也是真喜欢,没人比他更好了。
谭迎川好不容易等到她把自己的心脏打开一个小口,其实想乘胜追击问:哪里特殊?
还没等到他开口,叶书音手机又响了几下,叶禹飞发过来几条语音。
本想下床出去听,但转而作罢,也没什么他不能听的,于是叶书音点开语音条:
“昭昭,忙着没?”
“昨儿生日怎么样?吃好吃的了吗?我跟你嫂子给你挑了个礼物,你嫂子说你肯定喜欢,昨天就寄到你们学校了,还没签收,你记得有空签收一下。”
叶书音准备回复他,结果语音自动往下播放:“咱妈……她昨天给你打电话,想问问你生日的事儿,她说……你把她拉黑了?”
“昭昭,我不反对你的任何决定,既然你已经离开温岭了,那温岭这边你就完全不用担心,想不想回来无所谓,想不想接她电话也无所谓。有我在。咱妈说什么你都不用管,听过就当没听,也别因为她太受影响,心情好点儿。”
语音没了,声音戛然而止,方才肌肤相贴的温情时刻眨眼被寂静取代。
叶书音看着屏幕,谭迎川也陷入沉默。
一直以为刚才只有朱悦宁在手机上找她,现在翻出短信一看,原来还有韩佩琳。
在她的生日已经过完之后,韩佩琳才想起来要发句生日快乐。
她没回,韩佩琳便开始着急了。
大段大段的话她不愿意看,关了手机。
谭迎川搂着她,正好也看到了那些,短暂略过一眼,几句不堪入目的文字让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的印象里韩佩琳确实是一个很强势严厉的人,尤其在叶书音面前,但也有很多善意和温暖,她给了他很多体贴和关怀。
叶书音转过身,脸颊枕着手背,缓声说:“我非常讨厌她,讨厌到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不想看见有关于她的一切。”
她脸色终于有了几分动容,在他的领地被他的气息环绕,委屈的洪水找到了倾泻口,从肿胀的眼睛中冒出来,打湿他的枕头,“但还是容易心软,那是养我到成年的妈,我永远都记得她的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记得,每次只要一讨厌她我就会想起来那些好,让我一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完全把她当作陌生人,我就是会心软,真的很没出息。”
谭迎川听不了她这么说,抬起手又放下,静静听着。
她很少跟他说韩佩琳的不是,有委屈永远都是咽在肚子里,精心营造一个安稳和谐的假象,自己活在那个假象里骗自己,今晚短信中那样针锋相对,才是真相。
像那样的文字,她一定承受过很多很多,在他未曾看到的地方。
“高中她买给我的那双鞋,后来我一直在穿,从来没管别人说过什么,因为真的很舒服。不是不怪她,而是更可怜她,心疼她。”
心疼她小时候生活太糟糕了,排行老二所以爹不疼妈不爱,浑浑噩噩到高中毕业就出来打零工嫁人,忙碌半辈子都困在钱上,没享受过优越幸福的生活,所以没远见,太死板。她没办法选择生在什么家庭,所以叶书音又怪不了她目光短浅,只认死理。
从前总拿这些事情劝解自己,韩佩琳不容易,做儿女的要大度,要体贴,于是自己内耗自己,陷入愤怒,失望,心疼和心软的死循环里,差点毁了自己。
逃离温岭之后,好像从那个死循环中走了出来,但似乎又没有,她现在的生活依然有从前的很多影子,从来没完全放下过去的一切。
叶书音深吸了口气,“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圣母心氾滥,真有病啊,典型的软骨头,想得太多,没事给自己找事,那是她的过去又不是我的过去,我没必要上赶着拿她那些过去束缚住我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很差劲?”
她一直在哭。
谭迎川也跟着眼睛泛酸,开玩笑似的说:“刚还没哭够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任她打湿自己的枕头,又打湿他的睡衣。
“不是,昭昭。你说错了。”
谭迎川捋着她的后脑勺,轻拍着背脊,宽厚的怀抱永远接纳包容她所有情绪,他慢慢哄:“那是你妈妈,她生了你还把你养得这么好,那份儿恩就摆在这里,所以难受和心疼是很难割舍掉的,那不是你的错。”
“有时候我们为人子女,尤其是小时候家长比较强势的,总是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他们永远都是对的,但其实他们也有犯错的时候,而且还不听劝,我们为他们的错误感到生气,有坏情绪在心里很正常。”
“你以前告诉我的,跟父母不要像跟陌生人一样相处,在自己爹妈面前没必要装蒜。所以他们做错了,表现出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要慢慢放下,什么情绪都放下。”
“你放下了吗?”
叶书音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这个问题,就算五年前分手时那样难堪,她都没提过一句。
谭迎川很平静,呼吸和心跳都很平静,已经不再是年少时那个鲁莽冲动的炸药桶,时间的磨砺早已让他把所有不好的事在记忆中划为生活中的无关紧要,他再不会为此感到伤心。
“刚开始也没有,很不理解。复读那一年我自己住校,谁也没联系,一直到考上大学我姥爷找过来。有些事没办法避免,尤其骨肉亲情,不得不面对,慢慢我自己就想通了,收回了对谭继成的所有情感。所以你看我现在因为谭继成难受过吗?”
他温声说:“昭昭,放下之后没有爱,也就没有恨了。”
“但是好难,谭迎川,收回所有情感真的好难。”她眼睛艰难地张开,盯着他的胸口,那里起伏平缓,沉稳地将她眼泪吸干,“而且我们不一样的,放下他你还有妈妈,她应该真的很在意你这个儿子,她跟韩佩琳不一样。”
“一样的,昭昭。”谭迎川搂紧她,再搂紧,犹豫片刻,不知道会不会戳到她的痛楚,但还是选择说:“安叔也很在意你。”
没关系,他会抚平痛楚,虽然不能做到将它完全消弭,至少她往后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明白,但他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
所有一切谭迎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在爱意喷涌时放了手,选择在五年后,在他们都成熟,有能力为自己负责这个时刻,重新一点点进入她的生活中。
哪怕现在不参与只做旁观者,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啦,本章适配BGM——告五人《唯一》
我在扣扣音乐建了个歌单,名字就叫“听见你的心跳”,创建人是“来自火山口的幸运鱼蛋”。歌单里面有目前为止文里提到的所有歌,我觉得看的时候可以去听一听,后面还会往里补充~
自己的孩子有家长,但总去别人家吃饭,这事听上去很奇怪。
但别无他法,谭继成确实无暇顾及谭迎川,况且他都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没必要还把他当八岁的孩子看待,自己都管不好自己,那在黎家就白长这么大了。
谭继成觉得谭迎川自己没问题,出人意料的是叶家夫妻俩接地气又好心肠,他久违地碰见这样的邻居,恰好也省了他的心。
远亲就是不如近邻。
但他这亲爹当甩手掌柜经常不露脸很不合适,所以周末时,谭继成特意推了晚上的饭局回家,敲响叶家的门。
门是韩佩琳开的,面前的人态度谦和,语气得体,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虽然打扮依旧是西装革履和长款大衣,但完全不见凌厉不近人情的上位者气势。
谭继成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叶向安闻言说不用:“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而已,小谭那孩子真挺懂事的。”
谭继成只是浅笑,模样温文尔雅,“懂事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还是让我请你们吃顿饭吧,不然我也过意不去。”
叶向安还要推脱,韩佩琳回头,笑意消散。
他刚下班回到家换好衣服,现在身上是出去兼职穿的那身,黑色的棉袄因为洗过很多次,所以已经不再板正服帖,左胸口写着一圈小字“鸿运车队”,裤子是条耐脏的深棕色工装裤,裤脚的位置还有洗不掉的油污痕迹。
有那么多衣服,偏偏要穿这么破破烂烂。
她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扫了叶向安一眼,“你快到点儿了啊,别迟到。”
谭继成说:“就这样吧!直接上我那儿去吃就成,咱都这么久的邻居了,谁也别跟谁客气,再说谭迎川上你们这儿来吃饭我都没推脱,你们可别跟我推脱啊!”
“客气什么,咱们都有孩子,关照关照也是应该的,”韩佩琳掏出手机,“那我通知孩子们一声,书音还在画室上课呢。”
“迎川也在辅导班上课,等他俩下课咱们就去。”
“行,那你进来坐会儿,外头怪冷的。”
谭继成应声进门,接过韩佩琳递给他的茶水。
叶向安晚上还要去跑短途运输,专门给工厂运煤炭运焦炭,跑一趟纯利润两千,他舍不得不去,今晚的饭局自然就没办法参与了。
韩佩琳没留他,只叮嘱他路上小心。
门一关,屋里只剩下她和谭继成,他们俩都做餐饮,自然有共同话题,即使店面规模和服务人群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建立融洽的气氛。
叶书音画画时会把手机调静音,下了课才发现两家要一起吃饭的事,韩佩琳发短信让她和谭迎川一起去餐厅。
都不知道他在哪个辅导班上课,直接分头过去得了,干什么那么麻烦。叶书音不太明白,心里正嘀咕,然而还未出门,听见身后有几个隔壁画室的女生叽叽喳喳说:
“门外那哥们儿点真正!新来的?怎么没在咱们画室见过?”
“不会是等人的吧?等女朋友?”
“哎?那不是咱们助教吗?”
叶书音抬头循声望过去。
谭迎川背着斜挎包,明明是去上辅导班的,身上却连本书都没有,一身黑色长衣长裤,身形颀长挺拔,侧脸线条优越,五官硬挺,远看近看的确都很祸水,手插着运动裤口袋靠在画室门口那个大石狮上,姿态懒散,正低头摆弄手机。
下一刻,她的手机振动:【下课没?】
她脚步轻盈地跑过去,谭迎川迎着她站好,“老严又拖堂了啊。”
“没有,你怎么来了?”
“今儿晚上咱们两家要一块儿吃饭,没跟你说?”
叶书音点头,“我妈还说让我找你去呢。”
“我晚上没骑车,”他朝她电动车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还有多少电?”
“满着呢。”叶书音从书包里翻找钥匙递给他,“你知道在哪儿吗?我妈给我说了个店名,我还没去过。”
“那是我爸开的饭店。”
叶书音忽而顿住脚,木愣愣地看着他,犹如被当头棒喝,声音微扬,语速也变快:“那是……你爸开的?”
“他跟韩阿姨的店正好挨着,没隔多远,你不知道啊。”
当然不知道。
叶书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任何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悸,心跳一点一点加速,冷风牵住她的衣角,在她毫无准备时将她拽进未知的未来。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替韩佩琳送过的那几次烫饭,不明白她如今是何用意。
谭迎川把车骑在她面前,叶书音近在咫尺地对上他漆黑的眉眼,那里什么都没有掺杂,干净直白。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蓬勃热烈的眼神让心中不适短暂被压住,觉得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店离得近对韩小馆来说是一种威胁,韩佩琳最近正因为那个店而焦头烂额,气色和状态都很差,完全没有理由如她脑海中一逝而过的念头那样去做。
讨好抢生意的老板,有什么用呢?
温岭冬夜的风很刺骨,裹挟着海边的水汽,又冷又湿,她紧了紧脖上的围巾。
要坐上后座时,不经意瞥过车把上那双冻得通红的手,抓着挎脖手套犹豫片刻,手掌收紧又放松,解下围巾,“你戴着吧。”
谭迎川一愣。
挎脖手套是米白色加粉色的,毛线打得很蓬松,看上去很暖和。但他不会戴,心里已然暖了,用手背推回去,“太小。”
“总比不戴强,晚上的风能把手冻掉。”叶书音没什么心思跟他在这儿推拉,今晚突如其来的饭局让她脑子有点乱,直接把围巾往他肩上一搭,双手揣着口袋坐下。
谭迎川呆滞在那儿,呼吸微顿,动作像是被冷风冻僵。
那双手套很小很小,戴上之后手背还露一大片,而且一大男生戴粉色手套,样子有点儿滑稽。他笑了下,将围巾在脖子上缠绕几圈,但马上又后悔这么做,也马上笑不出来了。
就好像被她环抱脖颈,她用柔软的手臂缠住他,马尾扫着他的脸颊,她身体上独特的馥郁香气完全将他裹住,血液跟着沸腾起来。
谭迎川沉着眉眼往下扯了扯围巾,冲锋衣领口也敞开,电动车眨眼蹿出去,大股大股冷空气瞬间灌进十八岁正值血气方刚的身体,人豁然清醒,也冷静了。
一颗心却依旧滚烫。
他俩到餐厅时韩佩琳和谭继成在聊天,两个人相谈甚欢,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如何教育孩子说到如何开店。
谭迎川还是头回见到谭继成有这么儒雅绅士的一面,记忆中他的行事作风从来都不是这样,而且到温岭以来很少见到他,毫不夸张地说谭迎川有些陌生,也不顺眼。
但很快了然,在人情世故中浸润久了,脸上的面具就是会愈加贴合,演技也会变得更醇熟圆滑。
谭继成是绝对的佼佼者。
一张四人座的圆桌,谭继成尽力在做“东道主”,每个人都在他照顾下吃得酒足饭饱,在谭迎川看来是这样。
韩佩琳不停地给叶书音投喂,她那张小嘴里塞得满满的。她吃饭向来很香,什么东西由她吃一口,就能轻易勾起他的食欲。
谭迎川随之动了下筷子。
融洽的饭局,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心怀鬼胎。
然而在饭局散去,谭继成在办公室接起黎慧的电话,那副和善的父亲面孔终于被他自己撕破,真实的嘴脸暴露出来。
谭继成完全没有避讳谭迎川的想法,应该说他是故意让他听见的,电话中两个人的态度非常不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火药味依然浓烈。
都已经是分居好几年的夫妻,一年到头也不会联系一次,照理说应该眼不见心不烦,但偶尔打那么一个电话,还是会对彼此“舞刀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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