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什么？”陆杰喃喃道，忽然一个机灵，甩了甩头，“不是，当然不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看到郑瑜了吗？”
“他应该还在房间——”
“我去敲过门，里面没人，你帮我找下郑瑜，就说我有紧急的事，”陆杰用力揪了下自己的头发，“该死的，这时候他也不回消息。”
“也？”路屿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我就直接跟你说吧，”陆杰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徐杨他们，和向导，昨天离开的五个人，全都联系不上了。”
路屿瞪大眼睛。
陆杰：“我刚刚给徐杨说的酒店打了电话，昨晚没有新入住的冕兰人。”
“叮——”
【NPC模拟器：已完成围观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成员失联，获得积分×30】
沉寂许久的NPC模拟器忽然诈尸。

屋内一片死寂, 静得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陆杰话语的余音依稀回荡在空气里，仿佛是揭开后续一连串倒霉事件序幕的钟声。
大概是说出了最难说出口的、令他焦虑的事，他整个人从紧绷到极限变成了泄气, 喃喃自语：“他们一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昨晚雪那么大，我得去找他们，对, 我要去找他们……”
他说完竟然转身拔腿向庄园外冲去。
路屿一把拽住陆杰：“现在积雪这么多, 这里连车都没有。”
“那样怎么办，我就这么眼睁睁等着，自己带出来的人因为吵架出走遇难吗？！”陆杰脸色涨红, 声音也变得嘹亮，那扭曲的表情, 分明理智已经没剩多少。
连路过的一个男生都满脸茫然地看过来。
这人虽然也是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的成员，但五官实在让人记不住, 路屿也管不了那么多, 拉住他：“你来得正好，跟部长一起，你们先报警，找店主看能不能联系附近的救援队，如果他们遇到了车祸, 现在可能被送到医院了。”
“什……什么？”
“昨天去鲁内亚的人都联系不上了。”路屿概括道。
男生脸色立即变了, 陆杰终于回过神来：“对, 我得报警，还要联系附近的医院。”
他随即找了几个口语好的学生给附近医院打电话。
路屿则继续寻找郑瑜，郑瑜家就在鲁内亚市，有当地人帮忙会方便许多。
路屿用充电宝给手机充上了电, 充电宝电量也所剩不多，信号只有可怜的一格，她给郑瑜发了一条消息，转了几分钟信息才发出去，意料之中没有回复。
她问了一圈都都没人见到郑瑜，同样温妍也不见踪影，温妍房间没锁，一推开门就见林子轩坐在桌前。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同时脱口而出。
林子轩站起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表达对路屿破门而入的不满。
路屿则顾不上他的反应，继续问：“温妍在这里吗？”
这是个单人间，路屿目光扫了一圈没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便想再去察看卫生间。
“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林子轩说。
路屿换了个问法：“你今天有没有见过温妍和郑瑜？”
林子轩没有出声，慢慢站了起来，那副警惕的模样，让路屿不得不解释：“陆杰找郑瑜有事，一早上都没人见过他们，309门还锁着没人开……我昨天看到温妍进了309房间，其实你们——”
话音未落，林子轩就快步走了出去，越走越快，最后简直是飞奔到309门前。
林子轩重重地捶门，门板都在颤抖，当然没有回应，不祥的阴影爬满了暗红色木门的缝隙。
“你没有钥匙？”路屿问。
林子轩：“钥匙给温妍了。”
这两人是私下交换了房间？
路屿刚想说找店主借钥匙，林子轩就开始抬腿踹门。
只听巨大的撞击声在耳边炸开，路屿身体也跟着震了一下，她不由退开一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小红探着脑袋出现在附近，手里抓着根啃了一半的玉米。
林子轩没有停下，还在继续靠着蛮力踹门，门本身也不太结实，几次过后锁被撞松，门板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那一瞬间，路屿下意识做好了看到什么令人震惊的场景，但室内一片静谧，从表面看去一切正常，像是住客离开后的场景。
林子轩已经满头大汗，喘着气道：“郑瑜不在。”
路屿径直走进屋内。
这个房间大致布局和路屿的一样，同为双床，一张床铺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床则十分凌乱，被子一半落在地上，床单也全是褶皱。
同样的，两张床都没有温度，至少有好一会儿没人在上面睡觉。
路屿蹲下身，在床脚处摸到一大缕长发，栗色微卷，是温妍的发色，这么多量的一团，并非自然脱落。
“这是被撕扯下来的！”张小红吃惊地瞪圆眼睛。
林子轩变了脸色，他仔细观察路屿手中地头发，又四处搜刮，从床头柜下找到一只女士拖鞋，另一只在床下，像被人踢过去的。
“温妍的拖鞋。”林子轩说。
加上床上的痕迹，路屿脑海中浮现温妍原本躺在床上，看到有人进来后匆忙下床，然后被抓住头发，头朝床尾倒在地上，挣扎中拖鞋被蹬掉了，手把被子一部分拽落在地上。
路屿想到她看到的穿睡衣温妍，当时郑瑜在房间吗？谁袭击了温妍？
除了这几处痕迹，屋内的整洁程度不像发生了打斗——至少没有发生过两个成年男性激烈的争斗。
如果真的有过袭击，温妍现在又在哪里，她被带离这个房间一路都没有被发现？
路屿拉开窗帘，将窗户顶着风推开一条小缝，室内窗台很干净，没有刮擦的痕迹，窗子正下方积雪很深，看不出是否有凸起不平的部分。
房间里四处都找不到郑瑜和温妍的手机，郑瑜外穿的鞋子也不在。
林子轩说出了那个众人暗暗怀疑却难以说出口猜测：“郑瑜对温妍做了什么……”
“郑瑜不是那么暴力的人。”张小红面色发白。
林子轩：“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温妍打了他？”
他声音一如既往没有起伏，面色却明显激动泛红。
好像已经认定了是郑瑜是个暴力犯，为什么又同温妍交换房间钥匙，他原本很放心前女友和郑瑜共处一室？
路屿说：“现在只是猜测，我们先去跟部长汇合。”
三人一同来到大厅，大部分贝尔哈文的学生都已经聚集在这里，女店主也在其中，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安，部长陆杰更是黑着脸。
“警局和医院都联系上了吗？”路屿问道。
陆杰摇头，“报警电话一直占线，医院电话也只打了一个……后来信号就断了。”
路屿瞥了眼手机，原本微弱的一格信号也没有了。
“是基站出了问题，风暴把线路损坏了。”女店主搓着手说，“镇上会有人去抢修，过一会儿应该就能恢复。”
“等一会儿？还等多久？！”陆杰吼了起来，紧绷的理智终于在此刻断裂，“信号没有，电也没有！”
“我老公已经去弄发电机了，再忍一会儿，很快就好。”女店主赔笑道。
“一个小时前你们就这么说！现在还是要等！”陆杰声音更高了，几乎带着失控的怒意。
“这种事急也没用，先冷静点吧。”有人劝道。
陆杰刚要反驳，路屿拉了下他的袖子，“先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商量一下对策。”
陆杰愣了愣，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安排大家去找人。不多时，众人陆续聚集到大堂，陆杰清点人数，共十二人——唯独少了温妍和郑瑜。
“郑瑜和温妍呢？没人看到他们吗？”
“他们不在309，”林子轩说，“郑瑜袭击了温妍。”
原本还算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陆t杰面孔上一片空白，好像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郑瑜绑架了温妍，现在他们两个都失踪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张小红语调变了，“那个头发证明不了是郑瑜做的！”
“不是他还有谁？一直勾引温妍，绿岸镇也是他推荐的，你们都被他骗了！”
【NPC模拟器：已完成见证郑瑜成为嫌疑人，获得积分×50】
NPC模拟器的消息把路屿吓了一跳。
消息框给出的提示是成为嫌疑人，并不是被诬陷成嫌疑人，NPC模拟器用词很模糊，不知是否会在语言上设置陷阱。
可怜的陆杰，听从郑瑜的建议来到绿岸镇，因为暴风雪，庄园变成了孤岛，不仅和闹矛盾的俱乐部成员失去联系，连最信任的同伴都被控诉为罪犯。
他觉得自己能保持理智已经是极限了，勉强用镇定的语气说：“你先把发生事情都说一遍。”
“温妍昨晚和我交换了房间。”林子轩自暴自弃般开口道。
四下一片抽气的声音。
林子轩平静的声音顿了一下，垂下去的眼睫微微颤动，“今早路屿进了温妍的房间，问我有没有看到温妍和郑瑜，之后我们一起去了309，在那里发现了一撮温妍的头发，是被拽下来的，还有她的拖鞋，温妍的靴子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不可能光着脚离开。”
陆杰的视线转向路屿，似乎在向她求证林子轩所说的内容。
路屿说：“房间里确实是这样，我昨晚十一点半的时候正好看到温妍走进309。”
立即有人追问：“你晚上十一点半在干什么？”
路屿没想到自己也被怀疑，连忙说：“我去厨房找吃的，路过一楼的时候也遇到林子轩了。”
“这只能说明温妍去了那个房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郑瑜袭击她。”张小红说。
路屿缓缓点头：“昨晚我确实没有亲眼看到郑瑜本人。”
实际上，林子轩说的郑瑜蓄谋绑架并不在理，温妍暗示过他们可以去鲁内亚酒店住，他们脱离大部队反而更容易下手。
会是一时冲动的撕扯吗？还是林子轩呢，他会出于嫉妒和恼羞成怒攻击温妍吗？在场没有人能确定当时郑瑜是否在房间，但如果郑瑜与袭击无关，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未现身？
路屿看向林子轩，他焦虑不安地捏着手指，紧紧盯着陆杰，似乎在用目光给他压力。
陆杰确实很有压力，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半晌，吐出一口气：“郑瑜和温妍失踪是事实，昨天晚上风雪那么大，他们应该不会离开庄园，林慧和赵明伟，你们去看下备用发电机情况，等通电后就去查监控，何然、邓威，跟我一起去绿岸镇里报警，剩下七个人都在这个庄园里搜寻郑瑜和温妍。”

当即便有很多人反对陆杰的决定。
一个女生反问：“现在天气这么糟糕, 外面很危险，你要走去绿岸镇？”
“对啊，这个积雪走两公里要人命。”被陆杰点到的何然附和。
陆杰叫上的何然和邓威都是当下贝尔哈文学生里最高大壮硕的男性, 两人对于徒步前往绿岸镇没有任何赞同之意。
但是陆杰坚持：“要去绿岸镇今天只有这个机会, 下午雪还会继续下，目前的通信情况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信号会恢复，说不定到暴风雪停止后才会有人去检修, 如果徐杨他们在路上出事没有被发现, 等到那时候已经彻底晚了。”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陆杰叹了口气：“他们是我带来的, 我要把所有人都带回冕兰，就这样吧, 我自己去绿岸镇，你们都留在这里找郑瑜。”
邓威犹疑一会儿, 说：“我跟你去。”, 而何然沉默不语，回避了所有人的视线。
最终讨论下来是陆杰和邓威两个人去绿岸镇，女老板叫上店里的厨子跟着他们一起，方便指路并联系镇上的搜救队，三人很快带上些食物和防风防水的装备, 趁着雪停离开。
先前被陆杰点名的林慧和赵明伟跟着女老板一起去察看发电机状况, 临走前女老板把钥匙盒放着柜台上, 说之前的客人已经退房了，现在庄园里就只剩贝尔哈文的学生，他们可以用这些钥匙开房门找人。
老板离开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最后张小红开口道：“大家分工下各自搜寻范围吧。”
说着她皱起眉, 掩着嘴朝路屿嘀咕：“现在怎么像恐怖片里一群人分散后出事的情况……”
现在开这种玩笑有些不合时宜，张小红清了清嗓子，“现在我们就八个人，两人一层吧，先把一到四楼都找一遍，我和路屿负责一楼。”
其他人倒是同意了，在这种不清楚是否危险的情况下，没有人想落单。
等人都四散开后，张小红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路屿：“你昨天真的没有感觉到异常吗？”
路屿想了想，除了每次找宝箱都会被保洁抓包，她完全没感觉到异样。
如果是第三个人袭击了郑瑜和温妍，房间里会更加混乱，附近的人也会听到声响——即使外界有风暴。
除非那人带着武器，枪或者刀具？
秦睿的面孔在路屿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去拿个包。”路屿说，放着武器和装备的背包还在房间里，重量不轻，但路屿觉得还是觉得确保万无一失要紧。
背上背包后，路屿和张小红检查了一楼的每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她们沿着温泉走了一圈，又把男女更衣室和洗手间都搜了一遍。
张小红沮丧地说：“会不会是郑瑜在别的地方遇到了危险，他压根没回过房间。”
“你了解林子轩吗？”路屿问。
张小红挠挠脸，小声道：“不太熟，他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从第一天进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就不太搭理人，一直都是温妍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我们默认他就是温妍的男朋友了。现在想想，哪是男朋友……分明是仆人吧。”
难道是长年屈辱加上被抛弃，导致他偷袭了郑瑜和温妍？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演戏？
路屿顿时联想到自己出发前的占卜，谨防附近小人。
当时觉得胡说八道，现在一想，不正是指向了林子轩？如果要报复，异国是最好的时机，等到结束回国，调查也会变得更困难。
路屿觉得自己察觉到了真相，林子轩选择调查的楼层正是309所在的三楼，他或许是要回去毁灭证据。
“我们去三楼看看。”路屿对张小红说。
到了三楼，没找到林子轩，倒是看到慌慌张张在回廊上跑着的何然，他跟林子轩一组在三楼搜索。
“你们看到林子轩了吗？”何然气喘吁吁地问，“我找不到他人了。”
细问下才得知，何然和林子轩分头搜寻三楼，等何然注意到的时候林子轩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约定找过的房间都用笔做个记号，现在林子轩负责的几个房间都是锁着的，没有一个做了记号。
“钥匙都在他手里，我把所有门敲了一遍都没人开。”何然说。
张小红怒道：“这家伙一定是跑掉了，他心里有鬼！”
直接跑路太明显了，他明明可以假装搜索，不引起他人怀疑，路屿觉得怎么都说不通。
【NPC模拟器：已完成围观温妍林子轩失踪，获得积分×30】
手机弹出消息。
“他找的哪几个房间？”路屿问。
“307到310。”何然回答。
309也在其中，这跟路屿一开始想的林子轩去309销毁证据一致。
309的门锁之前在林子轩踹门时被破坏了，一推就开。
当路屿推门而入的时候，何然在后面说：“我看过了这个房间，林子轩不在。”
房间和路屿早上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也如何然所说，林子轩并不在里面。
307到310的房间，唯一没上锁的只有这间，现在林子轩、郑瑜和温妍都消失了，且都跟这个房间有关。
窗外被大雪深深覆盖，即使没有开灯，室内也因为雪的反光显得十分明亮，如此静谧明亮的房间，却如白夜般让人处于不和谐的倒错感里。
张小红突兀地开口：“你们看过1307被诅咒的房间吗？”
路屿：“那部年初上映的t恐怖片？听说把人吓进医院了。”
张小红狂点头：“但是特别精彩！谁也没想到闹鬼是因为之前失踪的住客都进入了间隙世界，他们被困在无限复制的房间里。”
“嚯，我是不是被剧透了？”
“不算剧透，后面还有反转——”
“砰——”
一阵猛烈的风带着被卷起的树枝重重撞击在窗子上，玻璃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像是对她们讨论的回应。
何然声音在发抖：“要不然……要不然还是把大家都叫过来？”
路屿回头一看，何然已经挪到了门边，满脸紧张地四处张望，大有一副随时跑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