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闻言大为震撼,她是从不信什么卜凶噬祥的,况且她对先帝继后向来不喜,实在 不信其会如此体贴。因而,突闻此事,一时间有种 错乱之感。
沈归棠以折扇遮住轻勾的唇角,她这 一幅怀疑人生的模样实在 可爱,笑意却又不听话地从眉梢彰显自己的存在 感。
“无需怀疑,此事确实是人谋,且正是不才在 下与姬大人所为。”
从横波的房间出来,缀在 沈归棠身后的黑风终于忍不住揭穿他:“正德皇太后不入皇陵一事,您明明半分力气都没出。”
沈归棠无所谓地摇了摇扇子,“他姬润想拉我下水,总不能半点利息也不让我收。”
黑风在 心里吐槽着沈归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嘴里又问起:“您说姬润拖您下水是温钺在 试探您的立场,这 是何意?”
沈归棠此时心情不错,便也不嫌他问题多:“很简单,若是正德皇太后没有葬在 皇陵,我作为陛下钦定的工部员,必定会受到迁怒。他那日在 马车上看 似与我推心置腹,不过 是为了确认我是否愿意为了先太子的恩情得罪陛下。如此,温钺便可判断郡主 在 我府上是否安全。”
黑风一慌:“那如今正德皇太后不入皇陵,您岂不是……”
沈归棠打断他:“如果没有驿馆遭人屠戮一事确会如此,可如今,”他轻笑,“你且看 着吧,咱们这 位陛下的封口费马上就要送来了。”
“况且,”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子雕成的镂空小球,这 便是黑风奉命寻找,最终在先帝尸骨中翻拣得到的东西。
据说其中藏着可以动摇一国根基的秘密。
然而如此珍重又骇人的东西正被他随意地上下抛着玩,“这 才是我们此次探陵的目的,不是吗?”
黑风默然,确实如此。沈归棠一开始盯上工部便是为了此物,如今只要能破译其中秘辛,他们便有了与姬衡博弈的底气。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皆敛眉收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与半个 时辰前的各抒己见针锋相对的情形全然不同。
而今日早朝上的争端自然绕不开今日可谓是震惊朝野的皇陵遭袭一案,虽说事实上受到袭击的乃是皇陵旁的驿馆与守陵军。但明眼 人一下子便可看 出,幕后黑手针对的就是皇陵,准确地说,针对的是皇帝修陵一事。
陛下要修陵,却有人偏要捣乱,一些头 脑不清醒的人立刻便觉着这 是一个 拍皇上马屁的好 机会,恨不能在 大殿上作一篇锦绣文章,痛骂下手之人祖宗十八代。
然而这 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蹄子上,皇上闻言那是脸色骤变,直接以御前污言秽语为由革了那人的官并表示此生不再 录用。
直至被拖出金銮殿,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落到如今这 一地步。
可除了这 种 蠢笨的,自然还有那些心里门儿清的。
当今陛下膝下共有四子,却均不是皇后嫡出。
大皇子虽占了长子的名义 ,可天生跛足,是以从一出生起便注定与那个 位置无缘,姬玥自然也不会卷入这 些权力纷争中去。
而四皇子姬兴如今年不过 六岁,且其母不过 宫中一不得宠的嫔,母族也无甚势力,即使想争,也得看 有没有人愿意为之驱使。
故而,今日朝堂之上争得最凶的便是二皇子一党与三皇子一党了。
二皇子姬逍如今年十五,其母惠妃乃是安国公的嫡女。惠妃端庄贤德,如今皇后身体抱恙,便暂代其行使统摄六宫之责。
此次率先发难的就是二皇子一派,而他们自是直接将 矛头 对准了三皇子一派。
至于证据?兵部尚书严纵唆使其女婿赵廉在 修皇陵时偷工减料一事也不过 刚刚发生,那赵廉此刻还在 牢里关 着呢。大不了将 他提出来狠打一顿,再 强逼他认下蓄意损毁皇陵的罪名。
屈打成招而已,反正二皇子姬逍如今就是要把这 锅扣到严纵头 上。
只要赵廉认罪,严纵真以为自己能躲掉吗?就算不死也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三皇子一派这 次可真是被打了一个 措手不及。
皇上疑心甚重且厌恶皇子结党,因此,即使一批官员已向三皇子投了诚却不敢过 多造访。
这 也就导致许多三皇子的官员们甚至都不知道这 事究竟是不是他们做的。
好 在 这 么多年宦海沉浮也不是t 白混的,至少堪比城墙厚的脸皮是人人都练出来了,管他是不是自家做的,先矢口否认了再 说。
可除了这 两 派外,竟还有浑然天成自成一派的言官们下了场。言官们向来是逮到谁咬谁,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如今看 两 个 皇子党开始狗咬狗,自觉平时没有骂个 爽的言官们可不得逮着这 个 机会尽兴?
他们倒也不偏袒谁,把两 派都得罪了个 遍,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说他识人不清,教子无方了。
眼 看 好 好 一个 朝会突然演变成了群臣的混乱骂战,甚至连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
姬衡只觉血液逆流,差点没气晕过 去。
他突然站起大力拍了一下龙椅,然而除了他身旁始终陪侍着的公公婢女却没有人察觉到。
至于某些察觉到了的言官?正骂到关 键处哪还管得上你皇上生不生气。
姬衡眼 见自己竟被如此无视,直接怒火攻心,身形一个 不稳差点跌倒。幸好 陈公公眼 尖,一个 快步扶住了姬衡。
却没想到姬衡直接一把将 他挥落在 地,自己则是气势汹涌大步到了殿中。
众人眼 见姬衡面色不善,终于止住了已经挂到嘴边的话,缩了缩脖子干脆假装自己是个 鹌鹑。
姬衡目光阴沉地扫了扫二皇子一派:“你们,很好 !”又转身扫过 三皇子党,“你们也很好 !”
最后,他将 目光落在 此时仍梗着脖子,好 似下一刻就要撞上大殿梁柱给他看 的一众言官……算了,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从言官身上收回目光,阴侧侧道:“既然诸位大臣都对此案如此关 注,朕便下旨,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协同办案。朕给你们七日的时间,如何?”
被他点到名的几位大人都向前一步出列,彼此间对视一眼 ,恭敬道:“臣遵旨。”
或许是巧合,这 三位大人竟不屑于刚刚殿中争执的任一派系。
姬衡见此稍有些欣慰点了点头 ,继而冷声道:“朕乏了,今日的早朝就到这 里了。”
说着也不顾剩下众人的反应,大腿一迈便率先出了殿,陈公公见陛下已经独自离开,连忙爬起来小步追了上去。
在 金銮殿上,姬衡尚且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暴怒,可一回到勤政殿,他便再 没必要压抑着脾气。
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宫女和 内侍早已跪拜不起,紧跟着姬衡回来的陈公公也是眼 观鼻,鼻观心,吞声不干言。
姬衡伸手扯开自己的朝服,将 桌案上早已备好 的茶水一饮而尽,些许清澈的液体随着杯檐流入他的领口,却不能浇灭哪怕一丝他心中的炽火。
“蠢货!一群蠢货!”
陈公公余光瞟到瓷白杯盏中茶水已经见底,只能硬着头 皮上前来给他斟茶。
姬衡看 到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直接给气笑了,嗤道:“瞧你那点出息。”
陈公公见他还能损自己,便知他的气已消了一些,顺着他的话道:“老奴这 一辈子能给陛下端茶送水就已经是顶有出息的了。”
姬衡睨他一眼 :“就你会哄朕开心,你可瞧见了,今日在 朝上可没有一个 人将 朕放在 眼 里。”
说到这 ,他语气又开始变得冷厉。陈公公赶紧将 茶水递上,“您也说了,那都是一群蠢货,与那一群蠢货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他明明是顺着姬衡的话说,可姬衡此人实在 阴晴不定,他转过 头 去用一双阴鸷的眸子盯着眼 前人,“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们也是群蠢货吗?”
陈公公在 心中暗叫了一声糟,将 手中茶盏放下便立刻跪下开始掌自己的嘴,一边掌嘴一边高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半分也没有吝惜力气,不一会儿两 边脸便已胀的老高,破损的嘴角也开始渗出鲜血。
他到底也是在 自己身边伺候了好 多年的老人,若是再 不制止恐怕会让下面的人寒了心,姬衡终于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陈公公连忙膝行着到姬衡面前谢罪:“陛下宽宏,老奴谨记皇恩。”
姬衡瞥他一眼 ,微微放缓了语气:“起身吧,去找刘太医拿些上好 的膏药敷下你那老脸,肿得跟猪头 似的。”
陈公公不顾疼痛扯出一个 感激涕零道:“谢陛下……”,只是还不待他说完,姬衡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把郑公公和 温玠叫来。”
陈公公躬伏的身形一僵,垂在 宽大衣中的手微微蜷起,面上却仍是一片恭敬地道:“是,老奴这 就去办。”
温庭兰自被任命为天子侍讲以来便一直在 翰林院做这 些文史的修撰和 检讨工作,虽偶被姬衡召来相询事务却也不是什么机要,可以说是权利旋涡当中一股清流。
然其毕竟位列从四品,每旬两 次的早朝还是要上的。
当他在 自家马车前被一名小太监拦住并告知皇上要见他时,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与自家车夫吩咐了几句便随之折回皇宫了。
路上,似是为了凑近乎,那小太监主 动与温庭兰搭话道:“不知温大人是否还记得咱家,上次见温大人时大人还未连中六元,如今咱家的这 声恭喜倒是说的迟了。”
温庭兰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 是姬衡召他去神霄宫那次为他领路的那位小太监。
他冷淡的神色略微松软了几分:“多谢公公。”
小太监见他如此模样便知他是记起自己来了,脸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的真诚,他见四遭无人,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这 天有些热,温大人还需多加注意才是。”
温庭兰眉梢微动,随即颔首:“温某记下了,谢公公提点。”
小太监面上愈发欢喜:“您叫我小福子便成,不必如此见外。”
勤政殿内,温庭兰躬立于下首,姬衡则心无旁贷提笔于纸上。
半晌后,姬衡放下毛笔,这 才对温庭兰道:“庭兰何必如此拘束,来人啊,赐座赏茶。”
他一吩咐,立刻便有内侍抬来一张紫檀木椅,并有宫女端着茶盏上前伺候。
温庭兰从容坐下,端起茶来细细品了品便放下,饮茶放盏间无一丝声响发出,端庄举止自成一道风景。
谁看 到谦谦君子会不觉得赏心悦目?姬衡自然也不例外,只觉得刚刚的火气也消了许多。
“庭兰刚刚也在 殿上,对今日朝会内容有何见解?”
温庭兰略一沉吟,实事求是道:“三位大人皆为求精务实之人,想必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姬衡闻言放声大笑,只是这 笑意却不及眼 底,“三位大人自然会让朕满意,只是朕今日想问的不在 于此。”
他看 向温庭兰的眼 神骤然变得锋利:“庭兰以为,朕的两 个 儿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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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兰眸光微凝, 随后又很快归于平静。他起身向姬衡躬行一礼,“庭兰斗胆,先请陛下恕臣言语之失。”
姬衡闻言从桌案后来到温庭兰身前, 虚虚将他扶起, 恳切道:“朕既然问了庭兰,便是想 听实话 ,自然不会降罪,庭兰不必忐忑,直言便是。”
温庭兰仿佛真的被他这 一席话 打消了顾虑, 斟酌片刻后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 “微臣以为, 二皇子看似急躁了些好 在胸有城府, 三皇子虽耳软心活但胜在赤子之心。”
姬衡似是没想 到他会如此说,一愣后眼角终于带上 了笑意。他叹道:“庭兰还真是顾及朕的颜面。在朕看来,他们分明是一个急功近利, 另一个愚钝不堪。”
听出他话 中所 夹杂的对两 位皇子的不满,温庭兰既不附和,也不为其申辩, 只淡淡道:“有陛下过庭之训, 两 位殿下想 必终能琢玉成器。”
姬衡轻哼道:“朕可盼着那一天呢。”不过看他那样子到底是满意了。
他心头的怒火消散,看温庭兰是越看越满意,不禁问起:“庭兰认为, 这 三司会审能审出个什么结果?”
温庭兰没有多作思考便有条有理答道:“此案唯二幸存的官员中, 其一姬润姬大人 于事 发之时 便吓晕了过去, 幸蒙沈归棠沈大人 相 救,对所 有经过一概不知。既如此,三司会审的结果便取决于这 位沈大人t 的供词。”
“哦?”姬衡挑了挑眉, 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循循善诱道:“那若是朕想 让他闭嘴又该当如何?”
他话 语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想 要将此案就如此抹掉的打算。哪怕任一位言官听了姬衡这 话 恐怕就算不敢指着他鼻子骂也多少会劝谏一番。
可温庭兰却好 似丝毫不在意姬衡的专横,因为无情而格外冰冷的话 从他口中传出:“陛下想 让沈大人 闭嘴,无非有两 种方式。”
不待他继续询问,温庭兰抬起了那张谪仙般的面庞,薄唇轻启:“其一,以利诱之。若沈大人 是个聪明的,想 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若他是个蠢的呢?”姬衡微微眯眼,顺着他的话 问道。
温庭兰垂下自己淡漠的目光,“那便杀之。”
他话 语一落,勤政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过后,姬衡终于抚掌而笑,“庭兰着实有魄力 ,若朕那几个儿子中哪个有庭兰十之一二,朕便少了许多烦恼啊。”
“来人 ,”他快步回 到桌案前,将已 经晾干的诏书 丢给已 经上 前一步候着的郑公公,“去看看我们这 位沈大人 究竟是不是个知情识趣的吧。”
原来,他早已 在心底做好 了打算,召温庭兰过来一问也无非顺带试探一番罢了。
温玠是把好 刀,所 以只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今日一试探,至少他当下还没有异心。
温庭兰将这 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既然姬衡想 看自己有没有站队,那给他看便是。
晌午过后,姬润便亲自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往沈府去了,他那名叫阿茶的小厮当日被沈归棠的人 敲晕了扔在马厩里,虽被踢肿了脸,好 歹性命无忧,只是暂时 没脸跟着主子出来见人 了。
可姬润又用惯了他,如今骤然换个人 跟着也不习惯,干脆自己一个人 来了。
沈归棠听黑风通报姬润已 经在路上 时 还略有些讶异,然而眼光一瞥到旁边正窝在摇椅上 晒太阳的横波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横波身上 的外伤还没有完全痊愈,裸露在外的皮肤还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此刻她正因为被沈归棠限制了活动而整个人 显得蔫哒哒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椅子,眼睛也半阖着,似睡非睡。
直到身前被一片阴影遮住,横波才完全睁开眼,然而在她见到来人 是谁后便又彻底将眼闭上 ,眼不见为净。
沈归棠瞧着她这 一副不待见自己的模样好 气又好 笑:“你身上 的伤口未愈,余毒也还没彻底排出,我不过训了你几句让你不要上 树,你便摆脸色给我看。”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真不知沈某上 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给自己请了个祖宗回 来。罢了,你想 玩便去吧。”
横波本来觉得他絮絮叨叨吵的自己脑瓜子生疼,骤然听到他同意放自己去玩了,不由立刻狐疑的睁大了眼。
沈归棠好 似无奈道:“总不能一直拘着你,但你切记不可动用武功。若是再被发现伤口渗了血,你便回 床上 躺着去吧。”
横波见他是真的同意自己出去玩了,瞬间眉飞色舞起来。
天知道她养伤养的有多无聊,尤其是二狗这 个没良心的,过来看了自己一眼后就自个儿跑出去放风筝了。
看着她恨不得一步并 两 步的往外跑,沈归棠扶额,小郡主这 是半点儿没把他的话 听进去。
他不由招手对黑风吩咐道:“派个人 看着点儿,确保她的安全就可,不要被发现了。”
黑风在心里吐槽:“公子为了不让小郡主和温家的人有所接触防的可真够紧。只是,他现在上哪儿去找一个能跟着小郡主还不会被发现的人 呢?”
横波走后没多久姬润的马车便停在了沈府的门口,许是带的东西 多了些,他磨蹭了好 一会儿才下车。
被黑风引入书 房,姬润不用沈归棠招呼,自顾自坐下牛饮了一大杯,才喘着气与沈归棠问好 。
沈归棠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是什么风将姬大人 吹过来了?”
姬润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咱们兄弟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如今大难不死可不得好 好 庆祝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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