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檀珠陪着他,突然找到了当初养电子宠物的乐趣。
每当他吃到一样新菜,她都会问一句好不好吃。
得到的答案都是好吃,季檀珠觉得这孩子在吃饭这方面挺省心,什么都不挑。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她让人把菜撤了,又让婢女端些瓜果过来。
季檀珠吃着瓜果,不经意间提起:“鲤奴啊,你想什么时候回宫?”
鲤奴像是炸了毛的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眼神警惕,直接回答:“我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季檀珠不知道他为何反应这么大:“你不回去,鸿奴怎么办?”
不提鸿奴还好,提起鸿奴,鲤奴心中怒火更甚:“鸿奴,鸿奴,鸿奴,你心里只有他。”
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口不择言,鲤奴心中本就憋着气,如今被一刀扎开,心里头的委屈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你若担心他,何不亲自去找他?”
鲤奴现在怀疑,季檀珠救他,也只是看在鸿奴的面子上。
“你就只关心他。”
季檀珠觉得他莫名其妙,她算是听懂了鲤奴话中的别扭,道:“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哥,你不就在我眼前吗?还需要我怎么关心,难不成要把你挂在我荷包上,走哪都带着?”
鲤奴气得脑子里七荤八素的,没来由说一句:“他不是我哥。”
季檀珠抬手弹了鲤奴脑门一下:“胡说,就算生气,你也不能和他划清界限啊。”
“很快就不是了。”鲤奴补充道。
季檀珠愕然:“什么?”
“他已被陛下封为世子,不日就要被忻王夫妇悄悄迎回府中,对外说他体弱,从小养在寺中,如今才得以恢复身份。这些事早已在洛京传遍,只是你离得远,才不知道这些消息。”
季檀珠听完,倒觉得没那么惊讶了,毕竟在主线中,沈有融已经是忻王世子。
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般离奇曲折的身世。
在主线介绍中,可没提到过沈有融还有这一段过往。
同胞兄弟将要被送出宫,鲤奴心中也未必好受,季檀珠摸了摸鲤奴的头发,道:“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着,我不会赶你走的。”
鲤奴问:“真的?”、
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她的话。
季檀珠想了想,又给自己的承诺加了个限制:“在你病好之前,无论洛京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我都尽力不让你离开。”
鲤奴不语,似乎是闷闷不乐。
他天生不爱哭不爱笑,情绪比同龄孩子内敛很多,这会儿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又回归静水一片,季檀珠也不好猜测他此刻心中所想。
“等你的病再好些,我带你去安平最大的茶楼听书。”
鲤奴心中矛盾,面上仍即使无波澜,他性子别扭,方才激动之下才会言语失控。
季檀珠这么一哄,他也不好意思再接着冷脸。
他别扭着,半天没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最终只是小声道了谢。
季檀珠抽出一条新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用哄孩子的口吻来哄他:“午休时间到啦,鲤奴该乖乖睡觉了。”
鲤奴听着,感觉季檀珠的语气有些奇怪,但她这么耐心给自己擦汗,帕子和身上的香味让他脑子一时每反应过来。
他红了耳朵,却还在嘴硬:“我不困。”
病人容易疲惫,更何况他日夜兼程才跑到安平。
鲤奴这么说着,其实上眼皮已经耷拉了一半,遮住了他清澈黝黑的眼眸。
季檀珠半推着他往里间赶:“你休息吧,我就在你身边,等你睡了再走。”
鲤奴心中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
季檀珠守在鲤奴身边,等他合眼后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像还是有些烫。
她坐在里间一会儿,觉得胸闷。
环顾一周,发现窗子一直没开,季檀珠便起身,去外间开窗。
鲤奴一直闭眼凝神,从未睡着。
他感到眼前的阴影晃动,季檀珠人还没走到外间,他就睁开眼。
看到那个飘然离去的窈窕身影,心底不免又泛起酸楚。
良久,他无声说:“骗子。”
然后被返回来的季檀珠抓个正着。
她笑盈盈从屏风后出现,调侃道:"汗怎么都滑到眼角了?"
鲤奴心下尴尬,翻了个身面对墙壁:“热的。”
季檀珠没有拆穿他,重复一遍:“我就在这里,等你睡了再走。”
鲤奴这才翻过身,悄悄从被子边缘的缝隙里伸出一根手指,无声息压住了季檀珠垂落的大袖。
偷摸做完这些,确认季檀珠没有发现后,他才闭上眼睛,排空杂念,开始睡觉。
自元宵之夜与崔毓手谈过后, 崔奉初越发觉得自己该沉心静气。
长公主那边既然已经松口,他也不必自困自缚,不能自乱阵脚, 否则就会破绽百出。
隔日, 崔奉初携礼应约而至。
长公主端坐其上, 不怒自危。
倒是没有刻意为难他,赐座看茶,简单提了关于诗书文章的问题。
崔奉初逐次应答,因早有准备,所以并不觉得紧张。
直至长公主无意间提起:“如你这般的年轻才俊, 想必家中早早便为你寻得良缘。”
崔奉初眉心一跳,顿时警觉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 长公主的话却接连砸了过来, 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姻缘本天定,本宫就不愿做乱点鸳鸯谱的人,想着紧着家中孩子的心愿, 只管她喜欢就好。”长公主并不看崔奉初,“可蛟蛟的婚事, 并非全由我作主。非本宫妄言, 而是陛下都戏称她为四公主,或许某一日, 一道圣旨降下, 赐她个姻缘也说不准。”
说完, 她才把目光转向崔奉初, 看着崔奉初云淡风轻的模样,问他:“你觉得呢?”
崔奉初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如今一介白身, 说是崔家的如玉七郎,可终究没有挣得功名爵位。
崔奉初觉得于他而言,得到这些东西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没有过多解释,仍旧是端着恰到好处的笑,轻微收着下巴,避开长公主的凌厉视线。
“宝璋郡主龙血凤髓,贵不可言,她的婚事,奉初不敢妄言。”
初春将至,安平的天仍旧寒凉,风声穿过院中,灌进房屋缝隙中,发出凄厉呜咽的声响。
屋内的炉火依旧烧得正旺,熏香暖烛,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
两人相视一笑。
长公主还未再续上崔奉初的话,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季檀珠踏入房内,见二人相处融洽,皆面带浅笑,也加入其中:“看来是我晚来扫兴了,母亲与子昉聊些什么呢,这般高兴。”
长公主拉过她,回避了季檀珠的话,反问她说:“你过来时怎么不多穿些?”
季檀珠不觉得冷,但她身体向来不好,怕长公主训斥,有些心虚的为自己开脱:“晌午去了鲤奴那里,那会儿有些太阳,他房中又暖和,我就忘了回去多加件衣裳。”
这会儿阴云密布,遮天蔽日,倒是有些冷。
季檀珠赶紧转移话题:“不是说有新式糕点?从前尚食局的上官氏最会钻研新鲜玩意儿,听说这次的方子就是她研制的,我馋了好久,怎么没见到?”
正说呢,府中婢女端着木案而来,把几盘形态各样的糕点和三碗稠乎乎的粉膏摆整齐。
长公主拿起其中一块点心,自己不吃,却先递给季檀珠:“你们都尝尝,这些糕点的方子确实是上官氏改良而来,不过它们原是忻王从游医那里买来给世子的药膳方子,再有尚食局的女官改良,才有了这品相口感俱佳的新式膳方。”
季檀珠咬着糕点的动作一顿,长公主就知道她已从鲤奴处听过了忻王世子的庐山真面目。
即便不知道也没关系,长公主见崔奉初还未动,便和气道:“不必拘谨,你也尝尝这新鲜玩意。”
崔奉初拿起青瓷勺子,轻抿一口白梨杏仁蜜膏。
“清甜可口,风味极佳。”崔奉初评价道。
“是吧。”长公主唇角笑意更甚,似乎很欣慰。
她对季檀珠说:“难为忻王世子惦记着你们过往的情分,他心里头一直念着你,又怕私下往来有违礼数,这才先递了信给我,让我代他向你问好呢。”
“这孩子,忒客气了点。”长公主余光扫过崔奉初逐渐僵硬的神情,“不过这样也好,免去旁人背后议论。男子不过一场风流名声,可流言蜚语对女子而言,往往是一场灾难。”
这话说的太明显,季檀珠觉察出她的意思,瞥了一眼崔奉初,赶紧说:“我与世子说起来也算是姐弟,他只管大方来信,何惧流言?”
“是啊,若是真坦荡的,便不惧怕旁人怎么说了。”长公主一顿,“怕就怕,别有用心。”
句句不提,句句扎心。
季檀珠岔开话题:“这天气怎么也不见好,我记得午膳时还能见太阳呢。”
长公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兴许是天应人心。”
不要说崔奉初了,季檀珠这会儿都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负责照看鲤奴的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了,郡主快些去看看吧,郎君他昏倒了。”
不知为何,季檀珠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对长公主道:“母亲……”
长公主自然说:“你快去吧。”
季檀珠有些愧疚,给了崔奉初一个眼神。
崔奉初轻轻颔首,眉眼神色谦和,并无半分责怪她中途离开的意思。
见状,她飞快提起裙角往偏院赶去。
长公主对崔奉初说:“两小无猜,感情就是不一样。我这女儿,自小对什么东西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却唯独把旧人看得重。”
崔奉初暗自捏紧了拳,他的脊背永远挺直,如常青松柏,霜雪难摧折。
他对上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
她眼角细纹随笑意渐深,姿态从容,并不把崔奉初的傲气放在眼底。
崔奉初咽下喉间干涩,道:“郡主情深意重,想来是不忍负真情。”
“人心易变,真情是最不可靠的。”
此时季檀珠已不在场,崔奉初终究没忍住,问上座的人:“那什么才能靠得住?还请长公主赐教。”
长公主蹙眉,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着崔奉初不服输的眼,从中望见一个少年人的野心。
“我也不知道。”长公主道,“可我知道,崔氏的儿郎多数不可靠。”
崔奉初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戏弄,偏偏崔氏的所作所为确实理亏,他哑口无言。
“忻王世子心思心细入微,为人体贴周到。李家三郎出身世家,相貌不俗,剑舞名动京城,想来是个知情知趣,会讨人欢心的。周家也递过请帖邀蛟蛟赴宴相看自家公子,虽然门第低了些,可姿态够低,周家公子性格敦厚,也是个好孩子。赵家公子不仅仪表堂堂,人也上进……”
长公主不紧不慢数着,崔奉初的心一步步往暗渊里跌着。
“其实最相配的还是早早便继承父亲侯位的荣成,可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本宫最看不起这种靠祖上恩荫,坐吃山空的人。”
“崔七郎,你有什么呢?”长公主侧首,食指顶着太阳穴,似乎真期待他给出什么答案。
可崔奉初这一代,除却崔氏百年的清名,他自身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门阀势力已大不如昨,世家的名声远不如前朝响亮。
崔氏在苟延残喘,如今不是世家子选妻,而是他们在期待被新贵估价。
很明显,在长公主眼中,他崔奉初一文不值。
府医检查了鲤奴的身体,仔细把脉后,对季檀珠说:“脉象平稳,较前两日来看,已好了不少。”
“看起来挺严重的。”季檀珠看着躺在床上的鲤奴。
府医擦了擦汗,立即把话转了个弯:“也有可能是因惊悸昏厥。”
沉思片刻后,季檀珠摇了摇头:“看着不像啊。”
她对身旁的府医说:“要不还是连夜把他送回京中,让御医诊治吧。”
话音刚落,她看见鲤奴的手指动了动。
随即,季檀珠走上前,捏住鲤奴的鼻子说:“行了,别折腾老大夫了,你自己装病还好意思让大家都过来围观。”
府医被已经明了形势的丫鬟无声请走。
待安静些了,鲤奴睁开眼,拍开季檀珠的手。
“不装了?”季檀珠笑眯眯蹲在床边看鲤奴。
鲤奴的衣服还是她走时那一套,紫金祥云纹袍,额头上束了细细的抹额,中间的镂空金饰里,有一颗珍珠在其中,会随着人的动作颤颤巍巍的摇动。
但在鲤奴额间,珠子几乎不会随意晃。
这东西原先是季檀珠的,她来了安平后,较去年冬日里长高了不少,便不再穿戴过往的衣衫,与之相配的饰品自然空置。
不过这些东西给鲤奴穿正合适。
长公主说鲤奴小小年纪就性格沉稳踏实,将来必成大器。
季檀珠觉得鲤奴聪慧,却并不是老实沉闷的人。
至少在她这里的鲤奴不是。
季檀珠认为鲤奴应该属于闷骚类型。
行为大于言语,嘴上什么都不说,总是会干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譬如现在,鲤奴这般理所应当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会装病哄骗她过来。
她并不气鲤奴骗她。
小孩子没安全感,时时需要看到熟悉的长辈,这很正常。
季檀珠起身给自己灌了口茶,说:“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还有客人在等着我回去呢。”
鲤奴坐在她旁边,还是那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老样子。
季檀珠却知道他心里头闷着坏,指不定又在盘算着什么。
“行了,我是真的有事要忙,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说完这些,鲤奴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季檀珠却从中品出他的妥协。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她刚想离开,外间的小丫鬟请示进来。
季檀珠见她提着食盒,心下不妙。
丫鬟把里头东西摆上,说:“郡主,这是长公主吩咐人送过来的,她说崔公子已经回府,让我把这些糕点送过来,省得你白跑一趟。”
季檀珠泄气,不经意间瞥过狸奴,总觉得他有点幸灾乐祸。
她拿起一块糕点塞到鲤奴嘴里,道:“都怪你!”
狸奴咽下糕点,无法反驳。
转眼间, 春色翩然而至,安平又迎来一年新生。
季檀珠先前磨了许久,才得了长公主与靖安候首肯, 带着鲤奴一同外出踏青。
这会儿真出了门, 却一直闷闷不乐。
鲤奴还以为她是不愿乘坐马车, 想了一路,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安慰她。
季檀珠今日穿了窃蓝色绣花锦裙和水红织锦兔绒短袄,因车内热,她抱着汤婆子,把月白色的斗篷搭在腿上, 歪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色。
鲜艳明媚,可她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迎风就会咳,她自己惯会忍耐装傻, 人前半点风声不露, 连府医也看不出什么。
大概是身体像是四面漏风的破屋,旁人只盼着没有轰然倒塌便好,一些小灾小病反倒不易察觉。
鲤奴几次想提议回去。
可看着她整日望着院子里被围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连路过的鸟雀都要取个别称的可怜样,终究还是不忍阻止。
尤其这两日, 他梦中常见一女子的背影, 策马扬鞭,弯弓搭箭, 潇洒至极。
梦里看不清脸, 鲤奴却觉得这应该是檀珠。
本该康健自在的檀珠。
正想着, 鲤奴看见季檀珠拧着眉, 把脸埋进帕子里使劲咳了几声。
半晌,却渐渐没了动静。
鲤奴听着, 越发心慌。
不会是把自己捂晕过去了吧?
鲤奴也不顾得和不合乎规矩,凑近了去探查季檀珠的状况。
手刚抓住季檀珠脸侧垂落的帕子,却被季檀珠喝了一声。
“哈!”季檀珠仰起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被吓到了吧!”
鲤奴视线里全是她那张因缺氧而红扑扑的脸,她的鼻尖娇俏挺拔,就要与他的鼻子擦过。
“无聊。”鲤奴往后坐,拉开二人的距离。
帕子还在挂在他手上,被他丢给季檀珠,他又重复一遍,欲盖弥彰道:“无聊。”
鲤奴环着胸,脸色沉沉,拳下心跳却按也按不住,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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