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看他上完茶水后干坐在那里,一副防着他的样子,这让赵虎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若真担心阿满,又怎会让她受如此重的伤。
“傅公子若是无事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和阿满有些话要说。”
他语气不善,连阿满都不由得抬头看他,“赵大哥?”
傅云修看了眼赵虎,他眼中对自己的嫌恶已经显而易见了。
想起昨天馒头说在街上偶遇了他,傅云修也大概猜出来他是在为阿满谋不平。
这件事本就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傅云修也没什么好不满的,看了眼阿满,叮嘱她有什么事情叫他后,便推着轮椅出去了。
待他稍稍走远了些,阿满疑惑的问赵虎,“赵大哥,你和公子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否则为何态度这样的差。
以前摆摊的时候,两人虽说算不上无话不谈,但相处的也还算融洽,可今日……
他脸上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了。
“能有什么误会,本就是他的错。”赵虎冷哼一声,似是不愿再说傅云修,兀自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腿上的伤严重不,看过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发问,阿满都有些懵了,只能逐个回答,“不严重,大夫也看过了,只是伤了皮肉,需得静养几天。”
都需要静养了,还能不严重。
赵虎知道阿满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看着她不过几日就瘦了一圈的小脸,赵虎再也不想忍了。
“阿满。”赵虎上前两步,神情激动的让阿满不由得往后缩了几分。
但赵虎显然不给他退缩的机会,直言道:“阿满,让我以后照顾你好不好。”
他声音极大,几乎是吼出来的,阿满直接被他吼蒙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赵大哥,你说啥呢?”
但赵虎却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说:“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鲁莽,但我却是真心的,阿满,我……我,我喜欢你。”
“赵大哥?”阿满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子表白。整个人都懵着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赵虎看着他呆滞的表情,越发觉得她可爱,也越发的大胆,“阿满,我是真心的。我打听过了,你现在的身份,赎你出侯府容易,只是你的奴籍需得稍微话费些功夫。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赚钱,帮你恢复良籍。到时候,你就可以远离侯府争斗,不用伺候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咱们到时候再生两个孩子,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赵大哥,你先停一下。”看着赵虎说起这设想是一脸的神往,阿满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只不过楞个神的功夫,怎得他都把孩子生了?
赵虎被打断了话,神情也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他才想到,自己说了这样多,阿满还都没回复他呢。
“阿满,你是怎样想的?”赵虎一脸的希冀。
阿满不忍让他伤心,只能委婉的拒绝,“赵大哥,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孝期,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孝期过了,咱们再成婚。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赵虎一脸心疼。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让阿满远离侯府这个吃人的地方。
“赵大哥,”阿满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能郑重的好好跟他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的喜欢,可我并非是你的良人。”
“……”赵虎愣了一下,才明白阿满的意思。
“可是你…我…”赵虎似乎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黝黑的脸色有窘迫,更有不甘。
阿满继续说:“而且,我不仅仅是侯府丫鬟,我更是公子的通房,以前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寥寥几句话,赵虎仿佛感觉天都要塌了,他喜欢的姑娘不喜欢她也就罢了,竟还是别的男人的通房,“可是,可是,他一个病秧子,还是个残废。”
赵虎心有不甘,先前阿满说自己才来雍州不久,他笃定,两人之间肯定没什么。
但是,看着阿满那苍白的脸上在说起这事儿后浮现出的那一抹赧然,赵虎仅有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所以,你喜欢他,对吧?”
阿满没有说话,但在赵虎看来,她这是默认。
他猛然想起之前花婶子的提醒。
原来一切早都有迹可循,是他有眼无珠,看不清真相。
比起阿满通房的身份,她对傅云修的喜欢让赵虎更加无法接受。
曾经他以为自己腿脚好还有可以谋生的本事,处处可以压那人一头,可现在看来,其实一开始,他就输的一败涂地。
“抱歉,我不知道。”赵虎努力扬起一抹笑,想让自己不显得十分狼狈,可那笑却比苦还难看。
阿满有些于心不忍,说起来赵虎是真的挺好的,可感情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像非他不可了。
“抱歉,赵大哥。”阿满低下了头,十分愧疚。
赵虎故作潇洒的摆摆手,“没事儿,该是我给你说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他声音试探的问:“那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阿满说。
“那就好。”赵虎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从阿满屋里出来,赵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走出门刚说要摸两把眼泪,结果就看见傅云修正坐在东上房的窗前,冷眼看着他。
登时,赵虎眼中的泪意化作恼怒,气冲冲的到傅云修跟前警告道:“我警告你,你以后若敢对她不好,我第一个揍你。”
傅云修一脸的疑惑,可他却在说完后便径直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不过所有的洒脱与坚持,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瞬间破防。
“哇……”他唯一喜欢一个女子,还没开始呢就无疾而终。
赵虎捂着脸,嚎啕大哭。
赵虎的感情之路不顺利, 另一边,馒头的卖画之路也满是坎坷。
因着公子不愿意透露画作的作者,是以, 馒头去了好几家书局, 对方一听作画之人无名无姓, 竟是连看都不看, 就直接拒绝了。
“什么山野村夫的画作, 也配拿来我们书局买,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在馒头再三提议让书局老板先看画的情况下, 老板终于不耐烦了, 下令让小二将他扔出去。
“穷要饭似的,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个大男人架着馒头,连拖带拽的将他扔出门去。
馒头重重的摔在地上, 怀里抱着的画也散落开来滚出去好远。
“我的画。”馒头挣扎着站起身,也顾不上自己屁股疼的要裂开了,首先去捡散在地上的画。
好在傅云霆送的宣纸都是上好的,十分有韧劲,只是上面沾了些图,画却没有丝毫损坏。
“还好还好。”馒头赶紧将画捡起来,用袖子仔细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
这可是公子花费了许多心血才画成的,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将画纸重新卷好系上丝带, 馒头站起身来,屁股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咬牙切齿, 忍不住朝书局啐了一口。
“仗着自己店大便欺客,迟早倒闭。”
发完牢骚,馒头抱着画打算前往下一个书局。结果没走两步, 便被一个声音喊住。
“小兄弟,可否让我看看你手中的画。”
馒头应声回头,见叫他的人是个中年男人,约么三十多岁,一身靛蓝色的宽袖长衫,腰间的系带用金丝银线绣了十分繁复的花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来人见馒头停住,脸上浮出笑意,就要朝他走来。
而书局的老板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也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哟,吴老爷,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他脸上堆着笑,屁颠屁颠的出来,挤开还有些发愣的馒头,朝着男人点头哈腰的,“有什么需要您让赵管家知会一声,我让店里的人送到您家里就行,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店老板笑得谄媚,丝毫不见方才对馒头的不耐与盛气凌人。
馒头被他挤了个趔趄,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势利小人。”
店老板闻言,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又瞬间恢复,笑得越发灿烂。
势利怎么了,做生意的,那个不势利。
更何况,这人可是吴府的吴道吴老爷,鼎鼎有名的字画收藏家。他振远书局一半以上的字画可都是卖给他的,钱袋子一般的人物,可不得捧着。
“吴老爷,您这边请,顺子,看茶。”店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吴老爷进书局,然而吴老爷却像没看见一样,绕开他直直的朝馒头走来。
态度谦和有礼的说:“小兄弟,你手中的画,可否容我一观。”
馒头方才就觉得这人眼熟,现在听店老板这么一说,瞬间便想起这人是谁了。
当年公子的画盛极一时,引得众人争抢。这位吴老爷便是其中一位。
只是当年他还是吴公子,家里又是从商的。商人没地位,邕州士绅大族众多,这画,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的手里的。
如此,他便将注意打到了公子头上,多次递拜贴,想要见公子一面。
但这侯府的门可不是好进的,碍于他的身份,他递进来的拜贴多次被退回。
如此,也没有打消他求画的念头,拜贴一封又一封的送进来,终是传到了公子耳朵里。公子感动于他的诚恳,便打算见他一见。
却不想他还没将这好消息告诉这位吴公子,夫人便插手了此事,不但将所有的拜贴都退了回去,还勒令公子不许再画画。
公子就此封笔,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想不到时隔多年,他都从吴公子到吴老爷了,他竟还是如此喜欢字画。
吴道方才也是远远的看了眼那散开的画,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总觉得那画风有些熟悉,便想着仔细看看。
馒头知他是爱画之人,便想着给他看看也无妨,正打算将画递给吴道,店老板却又插了进来。
“吴老爷,我店里最近也新上了几幅画,都是名家大作,您要不要进去看看?”虽然刚才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店老板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脸上依旧洋溢着笑。
但吴道现在一心只想看馒头手里的画,对他所说的画是实在没兴趣。
“不必。”
看见店老板吃瘪,馒头自然是开心,心中冷笑了一声后,他小心翼翼的将画递给吴道,“吴老爷尽可看个尽兴。”
吴道双手接过画,光是摸着纸张的手感,便知道是上好的宣纸,他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抽开系带,缓缓的打开了画。
“吴老爷,外头热,要不您到店里去坐着看。”店老板不甘心被冷落,再次开口。
但吴道现在那有空理他啊,他现在整个人都已经被这幅画吸引了。
远山白雪,松柏后凋,虽是简单的笔触,但渺远与气节却尽显其中。
像,像,实在是太像了。
吴道神情有些激动,问馒头,“小兄弟,这画你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家公子画的。”馒头说。
“你家公子?”吴道拧眉,“亲手所绘?”
“是。”馒头点头。
吴道了然,颇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原以为或许是傅大公子的真迹,现在看来,想来是有人模仿作画。
毕竟,以傅公子的身份地位,只要随手一画便价值千金,万人哄抢,何须来这种地方贱卖。
吴道又仔细端详了下画,不得不说,这人画的是实在像,若是遇见眼拙的,或许就真的认为是傅公子的真迹了。
但同时吴道又有些疑惑,若真是模仿,怎会模仿的这般惟妙惟肖。
“你家公子,可是与傅大公子相识?”吴道问。
听到这话,馒头猜想他应该是看出来这画是出自公子之手了,但想着出来时公子的嘱托,馒头终是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家公子敬仰傅大公子,时常模仿,便孰能生巧。”
闻言,吴道点了点头。
也是,若是用心之人,模仿一个人久了,也确实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状态。
吴道目光落在画上,说:“笔法倒是与当年的傅大公子相似,这意境也有几分他的模样,只可惜啊,终是少了些少年意气。”
馒头听着他的评价,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先前公子就总说这画差了些什么,却总是找寻不到,难道真的就如吴道所说,差的是公子少年时期的豪情壮志吗?
经历了那么多变故的公子,又如何能与八年前,那个刚刚志学之年的少年相比。
吴道看画看得认真,倒是没察觉到馒头的不对。又仔细欣赏了一番后,他面上喜色更甚,“小兄弟,你这画卖吗?”
“卖。”馒头从哀伤中回神,看着吴道对这画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着实为公子高兴。
至少画落在这样一个懂公子的人手里,也不算辱没了这画。
“那你开个价吧?”吴道说。
“吴老爷看着给吧!”馒头说。这幅画公子并未定价,只说能卖出去即可,馒头对画作一窍不通,也不敢随意定价免得贬低了这画,索性就让吴道自己出家。
吴道对这画着实喜爱的紧,但到底不是傅大公子的真迹,对方又是个籍籍无名的人。思量再三,他说:“不知一百两可否?”
“什么,一百两?”听到这个价格,店老板都呆住了。
这吴画痴是不是脑子坏了,一副模仿的画竟开到一百两的高价,他店里的那些名家画作也才八九十两。
况且,他觉得这画画的还没有他店里的好呢。
店老板蝇营上前,劝阻道:“吴老爷,要不您再想想,这画哪里值一百两,我看十两已经顶天了。”
然而吴老爷根本不搭理他,见馒头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开的价少了,小心翼翼地问,“小兄弟以为如何?”
但其实馒头是被他的价格给吓到了,虽说在他心里,公子的画价值千金,可其实公子自己都没报多大希望,还说这幅画只要能卖十两银子便算是高价了。
可现在对方却开价一百两。
一百两,够梧桐苑花好几年了。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馒头高兴的连连点头。
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吴道忙唤来随行的家丁,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馒头,“这是一百两,您拿好。”
他给家丁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拿起画卷的一头,仔细的卷好。
吴老爷将系带系上,馒头也将银票揣进怀中。
吴道看着馒头,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将心里话给说出来,“小兄弟,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看他一脸为难,馒头倒是豁达,“吴老爷尽管说。”
“就是,我想见见你家公子。”
“啊?”馒头微怔,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怕他误会,吴道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家公子帮我作幅画。”
“作画?”
“对,作画。”吴道点头,“价格你们尽管开。”
后面这句话,对馒头诱惑力还是蛮大的。
毕竟梧桐苑是真的缺钱。
“这我得回去问问我家公子,我不能做主。”馒头说。
“无妨,无妨。”吴道表示理解,“那明日辰时,我让人在此等你消息。”
“好。”
两人说定,吴道心情大好,摸着怀里的画,书局也不逛了,直接打道回府。
馒头目送着他离开,摸着胸口揣着的一百两,心里也是美滋滋。
见店老板那一副吃了屎的表情,馒头冷笑一声,正欲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小兄弟,”店老板一改先前的高傲,笑得慈眉善目,“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