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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未眠灯)


王江,正是昨夜和他一同夜潜秦宅的同伴,仅剩的同伴。
“还真是你,你在此地作甚?”王江几步上前,目光扫过高商贾,眼中有探究。
此人难道是某个接头人?
犬芥不打算与他多说,转身往外走,王江见状跟上。
高商贾见他们一前一后离店,嘟囔道:“真奇怪,他们怎的都这般关注那北地要寻的小儿,一进店就说那事。”
青年离开的脚步稍顿。
王江低声说:“犬芥,我们何时回高陵郡?昨日那事失败,虽说如今郡中暂未戒严搜查,但保不准接下来不会,此地不宜久留。”
犬芥:“不回。”
毫不迟疑的,几乎是那边话音刚落,他就将这又冷又硬的二字扔过去。
王江愣住片刻,面色古怪道:“你还想来第二场?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如今就只剩咱们二人,有昨夜在前,往后数日那边定然守卫森严,贸然前去不过是枉送性命。”
犬芥沉默。
王江被他这态度惹恼了,“你到底想如何?既不回高陵,也不继续做那事。你别告诉我,你要背叛恩主?”
犬芥冷冷侧眸,“有何不可?”
王江被他这一眼镇住了,他印象中的犬芥是一把冰冷的、高效的刀,主人指哪打哪,比狗还好使。毕竟狗有时还会有多余的想法,但犬芥不会。
而如今,这把刀居然生出杂念。
“你敢背主,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王江又惊又怒。
犬芥要背主,那他该如何?
仿佛听见他心声,犬芥冷淡道:“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似乎察觉到一缕杀气,犬芥直视他的双眼,“我离开之事随你要不要告诉范兖州,只是你想取我首级回去领赏,还需掂量自己是否有那本事。”
王江眼底划过一道幽光,他忽然笑道:“犬芥你误会了,你要走就走,与我何干?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后会无期。”
犬芥不置一词。
两人在前面路口分开,犬芥往东,王江往西。
走了几步,王江回头看身后,嘴角咧开怪异的弧度。
犬芥这背主时机正好!
此番任务失败,总得有个缘由吧,不如将一切推到犬芥头上。如此一来恩主的雷霆之怒必然只针对犬芥,而少苛责他。
并不在意态度突变的王江,犬芥走在街上,将四周的宅舍相继收入眼中,高姓商贾先前说的话犹在耳旁。
已出阁的女郎,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都关注北地要寻之人……
那股说不明的感觉愈发强烈,彻底化作无形的丝线缠上犬芥的双腿,叫他无法立马离开过云郡。
别说是在郡、而非县,能给女眷配带刀随从的人家并不多。他在过云郡再待两日,把这里的高门摸排一遍,而后再去赢郡。
秦宅,正院偏房。
“……你说昨晚有刺客?”黛黎惊讶道。
念夏重重点头,“是的夫人,方才奴听巡逻的卫兵说,大半夜忽然来了几个黑衣刺客,他们潜入了白屯长的屋中,企图夺他性命。亏得老天长眼,昨夜白屯长恰好起夜想去如厕,于是两拨人在屋里碰了个正着。”
黛黎:“白屯长可有负伤?”
碧珀:“性命无忧,听闻受了些皮外伤。近来郡中不大太平,夫人您莫要出府了,若有想采买之物吩咐奴去买即可。”
黛黎想起昨日大半夜有人来找秦邵宗,原来是为府中遇袭一事。不过说起要买的东西,还真有。
半夜的那场雨时机来得相当不对,把她晾晒在簸箕上的鱼鳔全都打湿。
鱼鳔得重新准备了……
“夫人,往后无论何事,奴还是在小偏房里睡吧。若遇到歹人来袭,奴与碧珀还能为您拖延一二。”念夏认真道。
吃饱穿暖干活少不说,每个月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钱。跟着这样的主人,日子比许多普通人家的女郎都要滋润。
当初贵人指点得果真没错,跪一跪,夫人立马心软了。
旁边的碧珀颔首,“夫人,奴与念夏此前其实也伺候过主人家敦伦,知晓该如何做。”
黛黎:“……”
不,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
秦邵宗一来,念夏和碧珀默契退下。
“君侯今日怎的不用去军营?”黛黎看着他。府中被人摸进来,这人看着倒完全不见怒意。
“暂且不去。府中遇袭一事,夫人听说否?”秦邵宗在她身旁坐下。
“听说了。”黛黎问他,“人抓了多少个?”
秦邵宗:“生擒了一个,逃了俩,审讯后此人称自己来自青州。”
“怎么可能?!”黛黎下意识质疑。
“夫人觉得不可能?”他笑了下。
黛黎:“自然不可能。南宫青州邀您来是结盟共伐青莲教,这个节骨眼上怎可能反手袭你军中人?他又不是与青莲教暗地里结盟。”
不过说到最后,黛黎有些不确定,“他们应该没偷偷摸摸混在一起吧?”
明面上自然是分的老清,黑是黑,白是白。但《无间道》都拍了那么多部,有些事真不好说。
秦邵宗眼尾挑起一抹笑,“夫人觉得如何才算偷偷摸摸?”
房中就他们二人,黛黎惊觉气氛不对,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他们偷偷摸摸肯定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君侯说是也不是?”
秦邵宗轻呵了声。
这狐狸每次到他这里就有八百个心眼。
他先说了一句和碧珀相似的话,“近日郡中不太平。昨夜潜入府的贼人遁走了两个,难保还会回来,夫人搬去和我同住。”
黛黎愣住,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们不会回来了吧。一击不成,府中戒备定然加深,且他们仅剩二人,势单力薄,如何能成事?”
“刺杀一事不可凭常理推断。而且只是遁走二人,刺客总数未知,谁知晓这郡中还藏了多少未露面的?”秦邵宗淡淡道。
昨夜那批黑衣人还好进的是其他阁院。倘若从东边的窗户摸进她的偏房,距离太远加上他那时已入睡,他还真听不到那边的动静。
黛黎张嘴欲说。
他却一锤定音,“此事就此决定。”
现今整座府到底秦邵宗说了算,他一声令下,念夏与碧珀迅速将黛黎的东西搬到主屋。
行李不多,主要是枕头和几件衣裳。
黛黎试图挽救:“这不好吧,妨碍您休息。”
“住几日罢了,待大军启程,有你自己睡的时候。”秦邵宗忽然笑了下,“且夫人睡觉还挺安分的,不妨碍。”
就是未睡够时脾气有些大,会伸出狐狸爪挠人。

方才他去了过云郡的冯府。
冯府是冯太守的府邸,作为过云郡的地头蛇,冯府君的家底自然比当地的高门要丰厚。他潜入其中, 远远地看了冯府君的正室夫人一眼,又去寻了近日府中风头正盛的宠姬。
他来时悄无声息, 离开时同样。
冯家没寻到,犬芥改道去张家。一整个白日,他走遍郡中几个有头有脸的大户。
一无所获。
符合要求的基本都查了个遍,除了……
犬芥看向不远处比邻的两座大宅, 一座他昨日曾潜入其中, 另一座还没探过。
目光逡巡两圈后,犬芥将目光定在未潜入的那座上。
金乌西斜, 将大片的天幕染成灿烂的橙黄色,晚霞铺开万里, 又连同日光一并逐渐隐去。
夜幕降临,黑暗重临大地。
犬芥耐心地等到夜深人静, 这才披着夜色再次翻了墙。两座大宅的地形图他都看过, 如今翻入的落脚点,他特意选在了府中最偏僻的阁院里。
但犬芥没想到,他方落地,院口方向居然传来了好几道脚步声。
“阿虎, 起床接班!”
这一嗓子后, 屋里窸窸窣窣地有了动静。
犬芥当机立断绕到屋侧,贴墙而站。片刻以后,他听到了开门声,随后屋内走出几道身影。
有人打哈欠,“换班了, 感觉才没睡多久。”
“没办法,谁让昨日隔壁的秦宅受了袭,咱们南宫青州这不是引以为戒,也加强巡逻嘛?且我听闻昨夜那批刺客被生擒了一个,竟说是受咱们青州指使,简直放屁!”
“一群魑魅魍魉在暗地里作乱,令人生厌。对了,昨晚那批刺客摸入隔壁,伤着北地的人没?”
“此事我不清楚,我只听闻昨日大半夜两墙之外忽然有人大喊‘有刺客’,紧接着和惊雷落地似的,瞬间热闹起来。”
“夜袭,且还是团伙作案。如果真让他们摸入屋中,估计够呛。秦君侯此次出征还带女眷呢,他也不怕一个不慎让美人香消玉殒。”
“你想多了吧,怎么可能香消玉殒?听闻当初从车里下来三个女郎,有两个是伺候她的女婢。且秦君侯进城后敢将咱们南宫青州晾在一旁,先行入府,多半是安置女眷去了。有这般待遇的绝对是宠姬,晚上她说不准和秦君侯住一屋。刺客如果摸到他屋去,哈,估计多少都不够送。”
“过往没听说秦君侯出征带女郎啊,怎的这回开了先例?难道那女郎是个绝色大美人,叫他连出征都不舍得丢开。”
“听闻她确实美艳绝伦,冠压群芳。但更多的,应该是真有能耐。北地的龙骨水车你们听说了吗?听闻就是由这位黛夫人从一个隐士手中带出来的,多好的东西啊,自耕农和佃农都乐不可支。”
“心里忽然痒痒,我想见一见那位黛夫人。”
那大兵用手肘撞了下此时抚着胸口的同袍,“你得了吧。当年秦君侯孤身入狼群,于两万人中取了乌桓狼耶的首级,再拧多你这一颗脑袋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嗳,你怎的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也不算他人吧,毕竟咱们两军结盟了。”
一群人闲聊着走远,另一群人入屋休息,两方寻常交班。
谁也没有发现,在屋舍的侧方有一道身影如同壁虎般贴于其上。
犬芥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然而胸腔里的那颗死去多年的心,却咚咚咚地一下比一下跳得剧烈。
先前被他忽视的信息,此刻如同被惊起的蝶,漫天飞舞的重新来到视野最中央。
赢郡,此地原先被一个李姓盐枭占据。几个月前,赢郡被北地军攻破,这个周边伴有盐湖的郡县再度易主。自此以后,北地那一大片彻底首尾相连,尽数变成秦邵宗的领地。
盐商得令之地在赢郡,发出寻人令者必定隶属秦邵宗麾下。
方才那群青州兵口中的“黛夫人”,会不会是……
完成值夜的士兵回到屋中,啪地将门关上,关门声和一声轻轻的呼唤重叠,将后者完全淹没。
犬芥谨慎等了两刻钟,这才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小院。
原路返回,出府。
天上遮蔽明月的乌云未曾移开,今日无月无星,沉甸甸的天幕之下不时刮起阴风,天气与昨日一般不好。
青年看向旁边的大宅,他身形轻如灵猫,迅速翻过墙。
如果此时王江在,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犬芥翻墙的位置和昨日一模一样,连选的是同一个落脚点。
不可谓不嚣张。
白剑屏昨夜负伤,今晚睡不着。伤口那点疼倒是其次,毕竟他在沙场上打滚惯了,那点伤不算什么。
主要是听闻他负伤,丰锋那家伙主动跑来他屋里,非要和他同住一屋,说是以防今晚再有人来袭。
结果这家伙打呼噜震天响,和牛叫似的,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吵死人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忍无可忍,白剑屏起身往外走,打算将外面那家伙赶走。
赶紧的,哪来哪回去。
结果走到外间,还未来得及把人叫起来,白剑屏恰好透过未关的屋门看见,院前隐约有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白剑屏一愣,下意识拔腿赶往院口,心里难以置信:天爷,不会真有人如此嚣张吧!
待他赤足赶到院口,刚好看到前方那道身影拐入另一条长廊,白剑屏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真有人胆子长毛,竟还敢来!
怎的,他这是觉得昨日一击不成,今日府中的戒严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有刺客!”白剑屏扯开嗓子大喊。
这一喊可不得了,附近巡逻的卫兵稍愣后,一窝蜂地往那边赶。
犬芥连接错开几队人,那些实在避不开的,他先拔刀作挡,再抬刀侧斜。待卸掉对方大半的力后,再一脚将人踢开。
黑夜里,青年身影灵活如泥鳅,一连过了数人,不断往主院方向靠近,看得从前与后两个方向赶来的白剑屏与乔望飞怒火中烧。
好啊,还真有不怕死的!
“让开,让我会会他。”白剑屏抽刀上前。
白剑屏手持长剑,乔望飞双手各执一把弯刀,两人前后夹击犬芥。
刀光与剑影映入眼中,犬芥面色不变,不知从何处迅速摸出另一把短刀,右手执长,左手执短。
“铛——”
刀与刀猛地相击,金属声刺耳。
另一边的长剑与短刀相碰,白刃滑动间擦出星点火光,继周围渐盛的火光后,成为中心唯一的一点亮色。
犬芥被二人夹击,首回近身交手,刀与剑相碰后双方皆有一刹那的停滞。
而趁着这个瞬间,犬芥道:“我来贵府寻人,寻黛黎。”
此时,周围手持火把的卫兵已赶到,他们利落形成包围圈,将三人围在其中。火光映亮了犬芥的眉眼,本欲进行第二轮攻击的乔望飞愣住。
这青年面上凹凸不平,双颊处盘踞着如同肉虫的疤痕,唯独一双眼睛生得非常出众。
眼头深邃,眼尾微弯而上翘,是非常标准的桃花眼。而与之相似的眼睛,昨日他还见过一双。
想起胡豹私底下和他说过的那桩“十年”奇闻,乔望飞恍惚着后退了一步。
白剑屏却勃然大怒,“休得用这等卑劣的伎俩诓骗我,竖子,速速受死!”
结果他这边大力挥剑,直取对方要害,眼角余光却见持双刀的乔望飞退后了些,身体从躬身展臂变成寻常的直立,甚至双刀的刀尖也慢慢地朝地下垂。
白剑屏难以置信,“老乔,你这是作甚?”
老乔难不成是旧患作痛?好吧,如此也并非不能理解。
“老白,等等。”乔望飞喊道。
白剑屏却听不见,满心满眼都是取面前人首级。他如今是认出来了,此人就是昨夜在他屋中点灯的那个,昨晚让他逃了去,今儿必定叫他葬身此地。
白剑屏用的是长剑,仅有一把。犬芥见状收了另一把短刀,仅以一刀与之相搏。
“竖子好生狂妄!”白剑屏冷笑道。
刀刃相击,错开再劈砍,不过眨眼间已经发出铛铛的数声响。
劈、砍、挑、刺……短短几息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瞬息万变。而越是打,白剑屏越是被击起战意,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倒有点真功夫在身上。
他们已不限于武器搏击,偶尔拳脚相向,肢体碰撞发出呯呯的闷响。
不过没打多久,白剑屏很快发现面前人逐渐只防不攻。
“老白,等等!”
场外的乔望飞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再次加入战局。只不过比起先前,此番他更多是劝架,阻止白剑屏继续打犬芥。
白剑屏被阻了几下,火都起来了,“老乔你怎么回事?你身体不适就到一旁待着去,莫要拦我。”
乔望飞以身将人隔开,背对白剑屏,面向犬芥,“你说寻黛夫人,所为何事?”
犬芥偏头看向远处,夜色茫茫,什么都看不清,他的眸光却慢慢柔和下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乔望飞眼瞳收紧,极度的惊愕中,似又有那么一分“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
白剑屏完全愣在原地,脱口而出,“休得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黛夫人之子明明才九岁!”
犬芥见他们如此神色,一颗心落下,心知自己未寻错地方,“你们可以先寻个屋子将我关起来,待明日去汇报。”
乔望飞凝眸。
今夜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怕是拖不到明日了……
今晚黛黎与秦邵宗同寝,莫延云归期逼近,某些事即将被禁。秦邵宗像一只即将过冬的虎,敞开了肚皮大肆蓄脂,好叫往后那一段日子不饿得自己骨瘦嶙峋。
待事毕,黛黎累得只想睡觉,但仍没忘一件事。
“换被子。”黛黎推了推身旁人。
再枕着这脏被子睡觉,她宁愿睡木板。
餍足的男人很好说话,他没到外面去叫女婢,自己下榻去角落柜子里拿一套新的被褥,结果回到床侧,发现榻上的人下来了,还正往外走。
秦邵宗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夫人?”
“我去洗一洗。”黛黎拍开他的手,软绵绵地继续往耳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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