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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未眠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初黛黎怀着莫大的希望,希望儿子是中途单独下了车,希望校巴坠江后他被水流冲出车外,一路冲到江边被好心人救起。
然而监控一遍一遍地看,江边也一次一次地寻,还花重金请了搜救队巡逻,她一天一天地等,怪诞的梦也一宿一宿地做。但整整半年过去,黛黎既没有找到尸首,也没有等来一个奇迹。
“既然不在府内,那我就去府外找。”黛黎微微仰头,眼中的水光很快消失不见。
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她家小朋友一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不过……
不远处这时掀起喧嚣,似乎有不少人聚在一起,隐隐有些许声音飘来。
“我们几个去这边,你们去那边。”
“行,两刻钟后回来汇合交换信息。”
黛黎心潮起伏地望向喧嚣地,片刻后迅速转身往某处去。
按寻常,府中绝不会在贵客上门时如此吵闹扰人,除非这一切皆是贵客之令。
他发现了。
能拆穿她的谎言,定然是派人去过舞姬住的院子。那边的两座院子已经历过一轮询问,应该不会这么快迎来第二轮。
西苑坐落于府邸边缘,她记得西苑里有两棵长势极好的柰树,她或许可以藏在树上躲过剩下的搜查,待到黎明前夕,天色最昏暗、人力最疲乏时再试着能否翻墙出府。
其实只能如此,因为黛黎没有这座府邸的地图,她能走到如今,都是问路问过来的。
旁的地方,比如府中仓库位置,府君姬妾住处,庖房何在等,她一概不知。
“君侯,在后花园中找到一个被藏起来的包裹。”莫延云拎着包裹回来。
“包裹”的颜色很熟悉,在灯芒下呈墨黑色,还能看见有一截衣袖没绑紧地垂着。
莫延云拆开包裹,只见其内是一条紫色的长裙、一件黑色的上衣,还有一双鞋子。
“君侯,这是否是那女郎先前所着衣物?”当初黛黎是披着男装出来的,莫延云没看见她底下的衣裳。
秦邵宗以指挑起一只凉鞋的绑带,意味不明道:“牛皮?”
莫延云稍愣,伸手捏了捏鞋底,不住震惊道:“君侯,这牛皮好生柔软光滑,是一等一的上好料子,姓蒋的那厮太奢侈了吧,竟拿这等好料子给姬妾做踩在脚底下的鞋履!”
牛皮与牛皮是有差别的,哪怕最初是同一块上好料子,也会因为鞣制方法和鞣制用料的不同,而产生云泥之别。
“与蒋崇海无关。”秦邵宗松开凉鞋的绑带,转而去摸那条紫色长裙,入手布料棉软顺滑,像一汪泉水在掌中。
长裙染香,他再次闻到了那阵幽幽的雅香,并不浓郁刺鼻,反而相当的柔和宜人,秦邵宗勾起嘴角:“这等料子,怕是连蒋崇海自己也没能用上。”
当时提出要人,蒋崇海是怔了下。
如今想起来,这刹那的怔然并非不舍,而是疑惑。根本就是他对“逢春”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莫延云愈发迷糊,与蒋崇海无关?但若与姓蒋的无关,她又怎会出现在这蒋府中?总不能真是凭空出现吧:“可是君侯,她人在府上。”
秦邵宗没有接这话,男人眺望远方,灯芒在他浅棕色的眸中聚成一个小点,像铮亮的刀尖,也像雄虎锁定猎物时的兽瞳,“子时去搜后花园与东西二苑,说不准有收获。”
莫延云一脸疑惑,他下意识转头看身侧,习惯性地想求助燕三,却又想起燕三忙旁的去了,只能自己努力思索,两道浓眉顿时拧成一个大大的“八”字。
秦邵宗没理会满脸求知欲的下属,转身回房。
莫延云站在院中嘟嘟囔囔:“子时出动我知晓,夜深人静嘛,能排除掉许多无关紧要之人。但为何是后花园与东西二苑呢,那些地方先前不是问过了吗……”
莫延云有个习惯,当想不明白一件事时,他会重头捋起,看能不能重新找个线头。
最开始是什么呢?
噢,是了,是经查府中并无“逢春”,而后燕三说碰到一个林姓小管事,对方声称那美妇向他问路……
莫延云陡然打了个激灵,头顶上好像有一盏灯亮起。
她问路,说明她不熟悉府中地形。现今寻人声势浩大,对环境不熟悉的,都会本能选择令其最有安全感、也就是自身最熟悉之地。
比如她藏包裹选在后花园。
东苑西苑先前也已经过搜查,按常理应该不会如此快的迎来第二轮,更别说这俩院子里都是些貌美女郎,有一批还是新来的,她藏身于其中,远比在其他地方要隐晦。
莫延云恍然大悟,同时迫不及待地期望时间快些过去。
待抓到那美妇,一切疑惑将迎刃而解。
子时,将至。

“弥加,你怎的还不睡?明日说不准要为贵客献舞呢,早些休息吧。”
“你方才有没有听见外面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枝叶被风吹得作响,也像狸奴钻草枝。”
“好像确有少许,不过在意那些作甚?你自己都说是风和狸奴作祟,又不是什么鬼怪。若不是今夜外头不大太平,不宜出屋,我高低要替你出去瞧瞧。”
“罢了,睡吧睡吧,现在好像又无动静了。”
柰树的枝叶停止晃动,隐约可见树下有一个人影,黛黎忍住左脚腕处的不适,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暗道“上树容易下树难”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上的时候一切顺利,下来时不小心扭了一下。
西苑很静,这股寂静一路蔓延至院口和院外走道,在这暗色浓重的夜,生出一种令人心惊的诡谲,但黛黎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反而松了松。
没人就好,没人就好,她正好趁此换个地方。
是的,黛黎打算换个藏身地。
有这个念头时,她人在树上了,甚至可以说已经爬到足够高,姿势都调整好,正打算在树上待一宿。
但某个时刻,当一阵凉风拂过,黛黎打了个寒颤,也是那时,她的灵魂仿佛从体内飘出,再慢慢升腾到高处,以第三人的视觉观全局。
障目的落叶不再是阻隔,她看见了更多的可能。
她能想到藏身于西苑,已知晓“逢春”查无此人的他,是否也同样想到了?
如果他见过那个管事,定然知道她向管事问过路,很容易推测出她不熟悉府邸环境。只要同时将不熟地形、易于女郎藏身、方便出府这几项堆叠,便极易缩小范围。
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的流传,令黛黎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那些几近垄断学识的门阀士族和权贵。
当然,见过管事只是黛黎的猜测,他是否真见了人,她不得而知。但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实实在在地悬在了她脆弱的神经上,让她甘愿冒风险重新转移。
暗夜昏黑,黛黎刚走出西苑范围、将将要走入一条长廊时,她陡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听其声响,来者绝对不止一二数。
黛黎呼吸微窒,也不敢回首,加快脚步走入长廊。先前她借了“君侯姬妾”身份从他院子出来后,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与来时相反的路,因此如今黛黎很清楚,那人院子的隔壁,也是用于招待贵宾的阁院,那边似乎住着他的下属。
而在两个院子的下边,有个倒“品”字的小空间,这片区域用于停放马匹和车舆,黛黎记得她经过时,唯有内间拱门不时有人走过,外面无人看守。
这倒也不奇怪,停车卸货后,车舆将空空如也,而拉车的马匹会牵至前面的马槽喂草料。从内间拱门望出,可直接看见马匹情况,无需走出来。
黛黎打算借那片小区域躲一躲,那是她现今唯一知晓的勉强能藏身的地方。
谁能想到,他们眼中的弱质女流敢偏向虎山行,玩一出灯下黑呢?
黛黎前脚刚走,莫延云后脚就领人到了西苑。他来时的动静与黛黎的有天壤之别,直接大手一挥,随他同来的士卒流水似的进了院里。
“点灯,所有人穿好衣裳到院中来。”
“这是,发生了何事?”有胡姬怯声问。
“少废话,你们尽管听令便是,动作利索些。”
很快,屋内的所有胡姬都出来了,如同落水的雀儿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阔步入屋的男人们。
西苑共有两栋屋子,每栋房舍两层,只供胡姬住。然而屋中女郎都出来了,两栋房舍里里外外、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细搜过几轮,并无任何发现。
莫延云拧起两道浓眉,目光转向院中的胡姬,提灯挨个地看。
胡姬和汉女在外貌上的差别不小,非简单伪装就能蒙混过关,所以只看过一遍后,莫延云很确定“逢春”不在其中。
奇了怪了,她既不在屋中,亦不在人堆里,这是藏在何处?
“树上也看看。”莫延云指向两棵柰树。
立马有身手矫健的精锐上树,两三下攀到了柰树高处。上去很快,下来也很快,因为也一无所获。
莫延云暗自嘀咕:君侯吩咐搜后花园和东西二苑,如今在西苑未寻到人,难不成她藏于后花园或东苑中?
思及此,莫延云随意点了二人:“你们留在此处至卯时末,其他人随我来。”
将将走出西苑时,莫延云想起什么,转身对院中的一众胡姬说:“若是今夜那个‘菘蓝’偷偷回来了,及时向卫兵禀报,知而不报者,后果自负。”
一众胡姬惧怕地连连颔首。
黛黎走得提心吊胆,心里不断祈祷千万别让她碰上旁人,祈祷这一路像她先前回西苑那般顺畅。
或许是她的运气不错,也或许是如今夜已深,她走的这一段都只有她一人。
黛黎轻呼一口气,然而似乎放心早了,这口气刚松完,不远处的侧方陡然出现亮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两道娇小身影。
她现今在“H”字道左侧的“十”字口上,对方则在右道,相距不过数米。暖融融的灯芒落在了黛黎那双圆头帛履上,忽然间的相遇令双方都是稍稍一愣。
黛黎率先反应过来,退后两步,让自己重新隐入黑暗中。哪怕遇到的只是女婢而非卫兵,但要说不紧张完全是假的。
如今君侯寻人之风刮遍满府,在这节骨眼上,旁人看到她深夜独自行走在外,着实很打眼。
“你难道就是那个……”高个儿女婢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人狠狠拽了下衣袖。两人转开头,竟是佯装无事提灯忙活去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黛黎若有所思,脑中有什么东西迅速掠过,却快得让她抓不住踪影。
剩下那一路倒是幸运的无事,黛黎特地绕了一圈,从后方进入“停车场”。如她所想,此地无人看守,车驾和马匹已分开,前者一字排开地靠墙,后者被牵至马槽处。
院里静悄悄的,虫鸣都嘘了声,唯有马匹偶尔甩尾和打个响鼻。
黛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贴墙走,最后在一众车舆内侧靠墙坐下。
今夜应该能躲过去,但明日该如何是好……
“君侯,后花园和东西二苑我都搜过了,皆无发现逢春踪迹。”莫延云也是纳闷了,君侯鲜少有失算的时候。好吧,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邵宗长眉微挑:“都没有?”
莫延云颔首:“属下领人将这三个地方里里外外都搜了遍,能藏人的箱子和暗格一处也无遗漏,但确实不见她。”
顿了顿,莫延云猜测说:“她会不会藏在姬妾院中?”
他依旧觉得,那美妇与蒋崇海脱不了干系,否则如何解释她人在蒋府?既然彼此相熟,她能藏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秦邵宗正要说话,忽闻一众脚步声从外而来,是燕三回来了。
随燕三同归的士卒止步于院门,燕三独自入内压低了声音道:“君侯,这蒋府的暗库厚实得惊人。太守俸禄两千石,月俸百二十斛。然,仅蒋崇海私库一角的价值便远胜于二十个太守十年不吃不喝所攒之财。”
莫延云张目结舌:“这般多?”
“那暗库四周皆有人看守,每两个时辰换班一回,想来蒋崇海也知晓此地不宜示人。”燕三语气平淡,似乎潜进库房耗费的功夫不值一提。
“吃了不少,他也不怕撑死。”秦邵宗揶揄道。
莫延云皱眉说:“从库房中的藏宝来看,李蒋二人的关系怕是非同一般。君侯,此番我们行军的目的并未遮掩,李蒋沆瀣一气,蒋崇海很难不会在暗地里作妖。”
“要的就是他作妖,就怕他胆小如鼠,像鹑鸟一般动也不敢动。”秦邵宗抬头看天,直至现在天上乌云都未散,看来今夜注定无月。还真是个适合躲藏的夜晚。
莫延云眉头立马舒展开,看来君侯早已有成算,那他不必忧心了。
秦邵宗看向燕三,换了个话题:“在库房周边,可有发现逢春踪迹?”
燕三摇头说并无。
秦邵宗神色难辨地笑了下:“倒是个能藏的。罢了,今夜暂且这般吧,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既已鸣金收兵,后面就该自由活动了,想休息的去休息,想做其他事的也可干些旁的。
莫延云是后者,他没立马进偏房,而是朝后方走,打算从马厩小院过旁边的阁院。用于招待尊客的屋舍内设施齐全,应有尽有,但却少了某些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他每日睡前必翻的美人册在行李匣里,而匣子还在隔壁行囊匣堆中。
问题不大,过去拿便是,反正几步路的事。
黛黎靠墙而坐,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方才一门心思惦记着赶路不觉得,现今安定下来,左脚腕处的痛感顿时清晰了。
黛黎伸手碰了碰脚腕,疼,似乎还有少许肿。正忧心着明日能否康复时,她陡然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来者进了旁边的阁院,隐约传来些说话声,高低不定,很模糊,叫人听不清具体内容。
黛黎早有心理准备旁边会来人,此时倒也不慌,想着他们谈完话后,肯定各回各屋睡大觉。
与她所想的一样,少倾说话声彻底低了下去,但又和她想的有少许不同,竟有人通过小拱门进入了这块小地方。
黛黎听着脚步声,默默蜷了蜷手指,大气不敢出。
两座阁院的小拱门横向相对,如果寻常行动,并不会发现藏在车舆侧后方的她。
千万别出意外……
“咴!”
马厩里一匹通体赤红,尤为健硕的骏马忽然叫了一声。
莫延云转头乐道:“此地的马厩是小了些,略显拥挤,赤蛟你姑且忍忍。”
话毕,他继续往前走,很快进了另一边的小拱门,没多久,莫延云拿着一本书册回来。
“咴!”
马厩里的高头大马又叫了声。
莫延云“嘿”地说道:“赤蛟你不乐意也没法,你主子说离开才能离开。你啊,这几日就乖乖待在这里,好草料定然少不了你……君侯?”
眼角余光瞥见高大的身影穿行拱门,不等秦邵宗询问,莫延云径自解释:“大概是这马厩有些小,赤蛟不大乐意。”
马匹向来是稀罕物,在世道渐乱的如今,一匹资质平平的马匹就能抵一个白丁二十年的收入。
在建府之初,蒋崇海就没想过府中一口气能迎来这般多的骑兵,因此现今是两院共用一个马厩。
秦邵宗应了声,他目光越过对面的小拱门,见隔壁阁院的士卒来回走动,赫然是搜捕结束后各自忙内务。
一切井然有序。
走过去顺了顺赤蛟的马鬃,又拍了它脖子,安抚一番后的秦邵宗抬脚往回走。
就当他将将要出门时,风向变了。从原本的北风,变成了西北风。
而在这阵凉风里,秦邵宗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男人骤然停下脚步,狭长的棕眸缓缓眯起。

第7章 抓住一只狐狸
但再仔细嗅,方才那一缕香气已无处寻觅,仿佛刚刚那个瞬息不过是他的错觉,然而秦邵宗从不怀疑自己的嗅觉。
早年朝廷三番四次派人暗杀秦族的子弟,用的手段不限于埋伏、刺杀、下毒、内应放冷箭等。
在青少年时期,光是下毒这等龌龊事,秦邵宗就碰过不下十回,但他一次都没有因外服不当中招过。
盅汤、酒水,乃至带着苦味的药剂,他都能敏锐地从中嗅出那一丝违和的气息。
秦邵宗扫过这片小空间,院子不大,南面安置有马槽马舍,此时马舍中那匹出奇高大的赤色骏马还在咴咴地打着响鼻;西面是由小拱门连接的邻院,目光所及之处畅通无阻;与马舍相对的正北方开有一小门,可供奴仆进出清理马厩而不经两座住了贵客的阁院。
而在西北角,则安置了已卸下马匹的车舆,车厢整齐地并排靠墙,阒然无声。这方小院并无灯火,那成列的车舆浸在暗色中,宛若一个笼着黑纱的大箱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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