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的路上,宝珠瞧见瑜安脸色不好,不由问询,“大爷又欺负姑娘了?”
“我说姑娘就不该给好脸色,连姑娘的生辰都记不清楚,还有什么脸面求姑娘原谅啊。”
宝珠义愤填膺得很,似乎比她还在乎生辰这件事。
瑜安:“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也算是帮了我。”
“帮什么?”
瑜安轻笑:“也没帮什么。”
像是帮了,又像是没帮到点子上。
宝珠听不明白,最后只嘟囔了一句话:“我不清楚姑娘和大爷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想得通,但是我知道一点,大爷要想追姑娘啊,这路远着呢。”
她藏不住事,待褚琢安一问今日去宫中是为何事,她就一点不落地给倒出来了。
褚琢安也为纪景和记错她生辰而生气,“姐夫真是不上心,我分明与他说过,姐姐的生辰在腊月二十九,他怎么还能说错。”
瑜安无奈。
宝珠上前倒茶,语重心长地叮嘱:“所以小郎君可千万别学他,以后若是成了婚,一定好好记住娘子的生辰,别搞混还到处说了。”
“别听她胡说。”瑜安在他身旁坐下,“他是想帮我,才故意在太后面前说错的。”
“太后爱屋及乌,所以才这般看重我,若不是太后动了恻隐之心,你姐说不定就站不到你面前了。”
告御状,可是要挨五十仗的。
知道褚琢安听不懂,瑜安便也不欲多说,点到为止。
褚琢安:“如今我可不是单纯的褚家小公子了,要是谁现在欺负到咱家头上,我第一个打过去,叫他们见见厉害。”
他说话间撸起袖子,瑜安这才发现他胳膊上多了一道疤,还是新的。
“哪来的?怎得还受伤了?”
褚琢安坦然一笑,“哦,就是运送货物的时候碰见了一伙土匪,不小心被砍了一刀。”
半年未见,他身上已沉淀了些许长成后的成熟,如换以前,不定得哭成个什么样子。
如此也好,褚家总得有人重新扛起来。
即使严家真的在暗中涉及走私,那也得到了漓洲才好彻查,同样在京城也不能闲着,瑜安只好将线索聚焦在那封“无头信”上。
她叫苏木照着画像找人,原想着要时间久些,没成想几天就有了庄叔下落。
背叛归背叛,但到底是她爹生前最信任的仆人,如今夏家也已倒台,没了后顾之忧,兴许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在见她之前,苏木已叫人将庄叔好好清洗了一番,起码能一眼瞧出人样,比在城门外乞讨的样子强了许多。
“夏家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今日将你叫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我爹当初是不是曾叫过你们去盯过夏家?”
瑜安蹲下身,将无头信举在他面前。
“你可还记得?”
庄叔“呜呜呜”叫着,激动异常,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宝珠见势将纸笔摆在地上。
庄叔曾是褚府得力的官家,纸笔功夫不输于外面一个秀才,弹指间就已将事情大概写好。
原是褚行简早有察觉内阁浑水,为求自保,曾派人盯了夏家月余。
只是一日下人在盯梢时,不小心被送信的聋哑人发觉,情急之下,聋哑人吞了藏在舌下的毒药,家中下人也只在他身上得了密信一张。
只知是从夏家传出,却不知往哪儿去送。
这才成了一张废纸。
庄叔还说,给夏家传递消息的,大都是聋哑人,身上还有刺青。
“我爹只查到了这些?”
庄叔点头。
之前是打算继续深入的,可没等再施展时,就被人下了死手。
也不算是没有收获。
瑜安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往书桌走时,庄叔忽得跟疯了一样朝她磕起头来。
在场之人皆知为何。
瑜安:“换作是旁的家仆,为活命而出卖我爹,我还能理解,可唯独不能是你。”
褚行简将他视作心腹,不管是例钱,还是平日相待,都是最最好的,就连她和褚琢安都是叫了十几年的叔。
这样的情分都不能叫他顾及下主子的性命,当真是白眼狼。
“你若真的心有歉疚,就千万别轻易死,我爹生前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苏木将人带下去,瑜安心上依旧余波未平。
怪不她爹当初想尽办法将东西藏在衣裳里,哪怕是临死前都没将东西拿出来。
拿出来也没用,倒不如留下,给后人作证据。
死了一个信使,估计夏家也知道了,所以这才加快了行事,打的她爹措手不及。
行纪景和的方便,将夏家所有的家仆名单调了出来,一一核对过后,也并未发现有一聋哑之人。
“人都在这儿了。”纪景和将花名册递给她。
瑜安一眼望过去,也无甚头绪。
“庄叔犯不着骗我,我觉着应该再找些人。”瑜安抬头问:“夏家的官家呢?”
就如褚家般,官家大都是主人心腹,比起寻常的仆人来说,接触的东西也多,说不准知道这什么。
纪景和摇头:“夏家的管家在出事之后,就在牢中不堪重刑,暴毙了。”
“怎得又是暴毙?”瑜安皱起眉。
不必想,多半又是谁动的手脚罢了。
“他们若想封口,不该是将所有人的口都封上?夏家父子,罗潜……其中牵连之人都是知情者,可他唯独封了一个管家的嘴?”
“越是简单之人才越要封口,夏家罪恶再重,还有身后儿孙女眷要顾,罗潜之类的余人,亦是如此。”
纪景和说:“跟他们相比起来,这个管家无亲无故,才是最不顾一切,能吐出一切的人。”
“所以就算是审问的官员拿着那封无头信,夏家父子也说自己不记得了……”瑜安卸了口气。
当时纪景和也问过,夏昭父子难得统一口径,均说记不清了。
“不过听说这位管家还有一干儿子,我们或许能获得其它有用的东西。”他安慰。
正说着,衙役上前将一人带上前,正是夏家管家的干儿子。
纪景和盘问下,人家也没瞒着,为活命,将所知尽数说了出来。
“我之前也所知甚少,一旦多问,他都会打我一顿,不过有次说话的时候,他曾经向我透露过,说是夏家只有在私下递送重要信件的时候,才会用到聋哑人。”
“这些人也不是天生聋哑,是从外面买回来之后,专门被毒聋毒哑的……”
刀架在脖子上,人已怂得出了满头的汗。
不等人再逼问,便又说:“对,为了方便互相辨认,这些人的脖子上还有专属的刺青,其余的,我就再不清楚了……”
从外面买来的人, 还没有户籍记载,只能是拐卖来得了。
“夏家每天要送那么多信,这样的信使必定不在少数, 既然家中没有, 就肯定是养在外面了。”
“夏昭名下的庄子已经都被收归, 我待会儿就叫人下去查。”纪景和说。
瑜安无奈:“这是被训练了多久,才能叫他们如此忠诚地对待夏家, 不过是被抓住, 连什么情况都不知,就直接服毒自尽。”
对于朝堂事来说,她见识少,就更不必是看到朝堂之下的阴暗面,她眼下觉着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过是纪景和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世上有好多事情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愚忠, 却想不到他们亦是当权者捏在手中的蝼蚁, 与其被抓住拷问折磨,倒不如一死了之痛快。他们活在世上, 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罢了。”
瑜安失神,“我以为,拐卖的事情只会发生在旁地,起码京城是没有的。”
纪景和莞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恰恰京城,才是各地人牙子获利最丰厚的地方。”
之前她无需知道,现在既然有意靠自己翻案, 那就要学会接受这些肮脏无耻的事情。
瑜安垂下头,眼中压着阴郁,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回去好好睡一觉,睡起来便好了。”
她将纪景和说的话当做耳旁风,待到家后,就径直下了马车。
她无力作何,看书刺绣都静不下心去做,索性真的像纪景和说的一样,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晚间饭后,宝珠端上一盏血燕窝。
“好东西补身体,姑娘用吧。”
瑜安:“哪来的?”
“当初姑娘在宫里住的时候,收下的礼品呗。”
宝珠吹了两口,直接将勺子塞进了她嘴里,“姑娘别问了,快吃……”
瑜安慌里慌张咽下一口,“你说实话,到底是谁送来的?”
宝珠撇嘴,“东西多了,我哪说得清楚,姑娘问的是哪样儿?”
“就眼前的东西。”
“……夫人送来的。”宝珠破罐子破摔,看见瑜安正要生气,她忙忙劝道:“她们要补偿姑娘,姑娘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好收着嘛,你要以自己身体为重,不要顾及人情。”
“你就算是将今日那些东西还回去,大爷还是会像尽办法往来送的,来来回回的,何必折腾。”
瑜安坚决:“这个没商量,待明日一早,你就叫人还回去,既然说了再无瓜葛,就不能占别人便宜。”
宝珠哼唧半天也不出个音儿,瑜安又问了一遍,她才磨叽道:“我是想让姑娘好的……”
瑜安心头一软,微吐出口气,点头轻语:“我知道,但是这些东西我们可以自己买。”
补偿是一时的,不是一世。
她接受纪家的接济,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别人对她的补偿,但并不意味,能时时刻刻都接受。
凡事都是有度的。
“好吧。”宝珠知道犟不过她,“那姑娘把这碗吃了,剩下的我明早叫人去还。”
“吃吧……这是我亲手做的,忙活半天呢。”
瑜安:……
纪景和调查速度很快,三四日便有了结果。
她乘车去了所找到的庄子,纪景和也跟着。
虽在京畿之地,但距离京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路途。
这庄子与寻常的庄子一般无二,没有肥地,加上是秋冬,一眼望去尽是贫瘠。
“这个庄子里全是聋哑人,就像那日说的,都是后天被毒聋毒哑的。”
瑜安掀起帘子去张望,马车路过之处,附近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她望来,双眼空洞苍白,宛若仅剩一口气在吊命的濒死之人。
一股渗意沿着脊背蹿上头,不知怎的,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放下帘子,看向纪景和:“他们都没有户籍?”
“有的有,有的无,而被夏家挑选走的,都是无户籍的。”纪景和暗中打量她的神情,试问道:“还想下去看看么?”
见她犹豫过后点头。
纪景和尊重她,当即叫人停了车。
瑜安下车,同纪景和前后走着。
震惊大过惊讶,脚踩在地上都生出久违的虚浮感。
一双双视线向自己投过来,瑜安生出一阵不适。
沿途走着,发现一家院子里站了三两个人,有人焦急转着,直至一声鲜亮又突兀的哭声传来,他们才知道这户人家的女人在生产。
刚生出来的孩子会哭,说明他的父母也是正常人。
“他们在这儿成家,有了自己的后代,那些孩子长大之后,是不是也会变成他们父母一样……”
“不知道,但结局也不会好在哪里。”纪景和如实回答。
瑜安停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正欲抬脚离开时,院中一个抱着襁褓的男人忽得向她跪下。
那人吱吱呀呀的,不知道用手比划着什么,瑜安咽了口唾沫,张着嘴,无措到不知下一步要作何。
宝珠:“他在说什么?”
这些人苦就苦在,不仅听不见不会说话,还不会写字。
他们不像是庄叔,不会说话,还能写出来。
瑜安僵在原地,最后只是叫宝珠给他递了几锭银子。
她做了几个夸张的口型:夏昭死了,不会再来了。
男人痴呆着看着她,瑜安也能感知到他在尽力去懂,只好又多说了几遍。
纪景和叹了口气:“我会安排人处理他们的,走吧。”
瑜安收了手,无力垂着头,心中泛滥的感触已叫人说不出话来。
因为一己私欲,无辜之人被万水千山拐卖到异乡,成了半个废人,被逼无奈下成家生子,最后的结局就是如此……
无人可以为他们伸张正义,因为做坏事的人已经死了。
男人噙满泪水,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半个“豫”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是能听见咱们说话?”宝珠诧异。
瑜安依旧用老办法向他说话。
男人点头,费劲了力气在地上写了半边字。
瑜安仍是不理解,俄顷,身旁的人突然出声。
“他们都是被拐卖来的,有的是从豫州,有的是从南边。”纪景和淡淡说,“他能听见些许,估计是毒他的药量少,侥幸比旁人好一些。”
“这事能告诉圣上吗?”
那双眼清清白白,透着几分少见的悲悯,或许这就是他动心的原因。
她总是比常人想得多些,仿佛要尽自己的力气,去帮每一个比她过得不如意的人。
纪景和点了点头,“我会说。”
瑜安:“圣上会管这件事吗?官员参与人口拐卖,总是要被罚的吧。”
纪景和:“会的。”
众人在村中并未多逗留,纪景和念在瑜安不适,便叫人快快走了。
“我会叫人安置他们,不必忧心。”纪景和紧盯着她,温声道:“这里的人来自各地,被拐的时间也久,在此处落足,或许才是当下最好的决定。”
瑜安想让他们重新回到自己家中,他的话刚好回答了她心中疑惑。
“严府也进出过一两名聋哑仆人,但是不好调查。”
就算是调查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数量太少。
除非真的有一日能叫他们抓住,严家确实是靠聋哑仆人传递消息的。
瑜安明白,便并未多说。
“钱彰的事情也查清楚了,他出任漓洲参政,确实受过严家举荐,是在先帝还在的时候。”
纪景和顿了顿,“仅凭这个不能坐实什么,若真要调查出什么,估计得到漓洲亲自查看才好……”
“纪景和。”
她叫他。
目光缓缓对上他的。
两道眼神,各有各的一份独有沉静。
“我说过,你若只是为了我而调查此事,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原谅你。”
“我也说过,我知道。”他沉声回答,目不转睛。
他转过头,“漓洲迟早是要去的,不过需要一个契机,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能做的,就是顺着拐卖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瑜安轻轻摇头:“我觉得希望渺茫,夏家的事情就在圣上眼皮底下,这都有人钻空子,何谈靠你我之力。”
严家能暗中悄无声息地搞下去两家首辅,便能知道其中厉害。
“查到是惊喜,查不到才是常态,不过,事在人为。”
纪景和话音落下,就见青雀急急忙忙地禀报。
“大爷,方才府上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沈家老爷殁了,夫人急叫您回去,商量着看何日能启程南下。”
沈家老爷,就是沈秋兰的亲父。
算算年龄,也到了高寿的年纪。
瑜安去瞧纪景和,他神情闪过一丝意外后,迅速恢复了原状。
他稳着声线:“先送你回去,其余的事情我派人转告你。”
沈老爷子乞骸骨之后就回了老家,从纪母口中得知,也是江南人。
纪景和从小生活在京城,况一心扑在功名上,交情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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