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消息传到漓洲可真快,瑜安可从未提过这些。
瑜安有意装糊涂,“哪儿有什么玄乎,运气好罢了,其实我也什么都不懂,只是我娘在世的时候,教我的那些东西,我还记着而已。”
她不想聊这些,沈芩悦却扯着话不放。
“表嫂,听说你也是南方人,你是南方哪里的啊?”
“江陵,我外祖那些在江陵。”
沈易静静听着,并不打破气氛,任由着沈芩悦说,就连沈舅母也不拦。
平日里这人话也不算多,不知今日怎得了。
瑜安颇是不爽,更是厌烦这种无底线的试探,忍着用罢饭,良久才找了借口走人。
回去的时候,纪景和也在。
难得见她板着脸,他不由问:“这是怎么了?饭不好吃?”
瑜安解下外袄,揶揄道:“太好吃了,可惜你没去吃,没开眼。”
鲜少见她使性子,纪景和愈发好奇,调笑道:“看来确实好吃,把夫人都吃出火气了。”
瑜安瞥了眼,发觉他这段时间委实变了太多,都变得不像是纪景和了。
一本正经的人竟然开始耍嘴皮子了。
瑜安冷笑了一声,“确实,明里暗里试探人,能不火气大么。”
“也算是一脉相承,想必你也学了其中不少精髓。”
纪景和听她呛人的滋味,心中倒是舒坦了不少,面上冷着,暗里却听着有滋有味。
“看来不仅好吃,还吃了不少……”他促狭地看她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手,语气照旧喊着几分不着调。
“你倒是落了清闲,那种场合就该你去。”
瑜安滔滔不绝说着,就似倒豆子般,说都说不尽,生动活泼得不像样子。
纪景和放下书本,耳畔隐约传进一声脆响,抬头向上望去,那声响动越发清晰……
“要不是为了……”
蓦地,眼前突然一黑。
“纪景和……”
她刚要开口问他为何草草熄灯,那只手就捂了过来,温热气息擦过耳畔。
“屋顶有人。”
两人抹黑脱了衣裳,如常躺在床上。
瑜安心里裹着紧张,纪景和倒是喜欢看她谨慎的模样, 满脸的自如。
“你今日出去做了什么?”放下帘幕, 瑜安低语问。
纪景和:“也没做甚, 就是听了些东西。”
瑜安语噎,不由翻起来白眼:“你又不说实话。”
纪景和装模作样地翻了个身, 伸手将她拦进了怀里, 见她作势要躲,忙忙又收紧了胳膊:“有人看,别动。”
他故意凑近,到了两人鼻息相接的地步。
“问吧,这样他就听不见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瑜安:……
或许两人同床共枕时日多了, 如今她也不是随便害羞的人, 心中坦荡, 便也不往别处想。
“就是刚才的问题, 你老实跟我说。”
她到这儿又不是因为他和沈秋兰的面子,千里迢迢来漓洲一趟, 若是有收获,她总得知道,并且她有权知道。
纪景和轻轻拍她,就像是安抚婴儿睡觉般, “就是沈家庄子的事情,我叫卫戟他们去查了, 一切正常。”
虽有预想,但还是稍稍有些失落。
瑜安皱起眉头,压着最低的声音问:“那你这些天做了什么?”
“查到一批异常货物, 该是有人走私盐铁,抓住了,可惜对方拉出了替死鬼,还得继续查。”他说。
“那钱彰怎么样?”
“参与很深。”
四个字足以证明纪景和心里的底,他很清楚,且掌握了不少。
他有耐心做这个等鱼上钩的人。
“那今日就因为这件事,你躲着不见你舅舅?”
瑜安这才反应过来,她不相信。
纪景和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头,“不想见吧。”
他回得理直气壮,还带着几分随性。
一句两句下来,瑜安心里总是不得劲,渐消得火气,又被他搞得憋了一团火。
见她恼了,纪景和立即就收敛起来,手脚瞬间安放到了该去的位置。
“你别急……”
“我能不急吗?”
瑜安挣脱他的手,撑起半个身子,认真道:“纪景和,人是长记性的,几次三番的招数不好玩。”
是警告,也是意为划清界限。
她是相信他这次,才愿意答应来漓洲的。
她也希望纪景和明白,她早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嫩花朵,就算是,也是被风雨冲刷过,被泥土浇溅过的,脏的,半死又会重新活过来的花!
可以被人护着,但不是他这个样子。
纪景和静静看着她,不再言语,瑜安也没甚话说,将枕头移开,挪着身子往旁边去睡了。
到了沈家之后,瑜安都睡不沉,或是纪景和出走时动静太小,时间太早,以至于叫她都没有发觉。
他将青雀留了下来,叫人给她传消息,说是青雀知道所有,她只要想问,尽管找青雀就好,以后他也不会有任何隐瞒。
睡了一夜,瑜安也冷静下来,早膳桌上听到这种话,心头也没了任何起伏。
照纪景和昨夜说的话,估计就算问,问出的东西估计也是老样子。
她需要的是跟严家切实相关的东西,若是其它什么“替死鬼”的事情,她也懒得听,毕竟无用。
到底是自己动手踏实,翌日,瑜安就又乘着车子去了外面。
宝珠稍稍埋怨:“看来大爷这些日子瞎忙活,几天几夜的不见踪影,结果抓住了一个替死鬼。”
这事闹得很大,她们在街边都看见了告示。
瑜安叹气:“看来对手有本事,叫他也讨不到好处,这件事棘手着呢。”
相处下来,她对纪景和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这人不做无用之功,没底之前也不会轻易出手。
既然能叫他出手,那便说明是有一定的底气,两次机会落空,只能说明他在这个地方也被束缚住了手脚。
两人专门找了一个人牙子多的地方,瑜安称自己要买一个丫鬟,带着宝珠在市场穿梭。
“娘子娘子,瞧瞧我们这里的货色,都是新找来的,没有户籍,便宜得很。”
牙婆拉着瑜安的胳膊,凑在耳边才说清后面一句话。
瑜安怔了怔,停下步子看了看牙婆身边的人,笑问道:“我要的可是能伺候大老爷的人,这些人没见识,我怕干不了活儿,入不了主家的眼。”
牙婆看她穿得朴素,便先入为主将她划作了在大户人家手底下办事的人。
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满脸赚钱的热情,“娘子,从我这儿不知有多少是送进了沈家的,咱家里再大能大过沈家不成?您仔细瞧着,我这儿可都是干活的能手。”
瑜安瞥了眼,“能说话吗?”
牙婆当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激动道:“能说话不能说话的,我这儿都有。”
瑜安愣了愣神,狠狠提了口气,佯装行道人:“此话当真?这聋哑人还能干活?”
牙婆“啧”了一声,“娘子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放眼看咱们整个市场,哪家没有这种门路,有钱人最爱这些不能说话的哑巴了……”
在鱼龙混杂的市场转悠了半晌,瑜安可算是见识一番自己未曾见过的光景。
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卖来卖去,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还不知漓洲这儿一块地方。
年岁超过三十岁的她都没见过几个,大都是一二十岁的孩子,年龄都与她一般大。
“姑娘,我就是从这里被买来的人,我之前就是他们这个样子……”
瑜安抬手擦她的泪,“别哭。”
宝珠是孤儿,早些年在她还小的时候就买进府里,瑜安正是从褚行简的嘴里知道了这些,所以这些年这样对她。
“姑娘你看,还有好多父母在这里找孩子的,你说他们能找到吗?”宝珠瘪着嘴,尾音儿都透着委屈。
瑜安安慰她,带着她先上了马车再说。
宝珠触景生情,心里也暗下决心,将接近沈府里那两个聋哑丫鬟当成了头等大事,没过两日就给瑜安带来了头等消息。
“姑娘,上次我记着庄叔说过,那些聋哑仆人身上有刺青,你猜我今日看见了什么。”
宝珠凑上前,悄声道:“那两个丫鬟脖子后面也有,我亲眼看见的。”
瑜安正要问详细时,宝珠直接拿过她手中的笔,将大致的形状画了出来,“她大致瞧了一眼,就是这样形状,具体样子我没记住。”
那日庄叔没将事情说清楚,许是他自己也不记着这些刺青的模样,但好歹有了新消息,不叫她在这里白住这段时间。
宝珠:“她们两个都谨慎得很,我主动勾搭了这么多天,她们才愿意多看我两眼,剩下的我再看情况,看能不能多套些消息。”
就如纪景和说的,八九不离十。
如今寄人篱下,她和纪景和都不好施展身手,若是在京城,她真想当即就想办法,带着那两个丫鬟去找庄叔对证。
宝珠是偷偷找的她们,沈家的下人就像是护蛋的母鸡一样,一瞅她跟那两个多说话,就开始明里暗里盯着,生怕她说了什么般。
瑜安了解情况,打算回来给纪景和通口气,看他如何进行下一步。
他在外掌握的信息多,就算想不到办法指证,也可早些准备着。
青雀说他今日会早些回来的,结果等到快能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见人影。
宝珠:“大爷回来了,可是被沈老爷叫走了,过了半晌还没回来。”
瑜安端着药碗,看向床上的沈秋兰,简单对视一眼后,并未说话。
气色见好,沈秋兰也有力气说话了。
“什么叫聊了半晌没出门?他们舅甥之间还有话说?”
宝珠如实道:“这倒不知,婢子是听门口的小厮说的。”
沈秋兰推了推瑜安递来的药碗,虚着气说:“你去把景和找来,就说是我叫他,有话跟他说。”
瑜安:“待会儿他应当会自己回来吧,婆母不妨再等一会儿。”
沈秋兰摇头:“等不了了,叫他尽快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知怎的她就急了起来,瑜安纳闷,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叫宝珠去叫,可是这也不行,沈秋兰非要她亲自去叫。
“旁人叫的我不放心,你去叫,就说是我叫的,我有急事要商量,再不说,这嗓子就又说不了话了。”
沈秋兰催促着,瑜安只好将药碗递给曹嬷嬷,亲自去了。
瑜安琢磨这次没来由的反常,按着记忆去了沈易的书房。
沈家宅子大,佣人大都迁至了新院子,前院人少,灯也亮得少,瑜安在廊下穿过时,恰好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不由驻步,想去探听一番。
“……景和,你我舅甥之间,有什么事是外人能比得上的?此事闹大对你有何好处,沈家倒了,你娘就成了孤家寡人,你不为我想,也要为你娘想想吧,你娘拉扯你和纪姝两个容易?”
纪景和不知说了什么,又听见沈易说:“你外祖父离世之前给你母亲留了遗言,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回去问她,我倒要看看,你为了那个女人能做到何种田地,连自己双亲都不要的人,还配立足于天地之间,在朝堂做官?”
“你娘在纪家任劳任怨的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舅舅的意思是,叫我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就连外祖都是这样说的。”
“你我才是一家人,将沈家扳倒,对纪家来说有好处么?傻外甥。”
透过琉璃窗,内里的两道身影并瞧不真切,明明灭灭,两团模糊的黑团罢了。
听着纪景和动摇的语气,本就悬浮的心脏愈加不平起来,屋内再传来声响,打算继续听下去时,身后似乎传来了一连串匆忙脚步声。
瑜安下意识往旁边的花丛中躲去,待小厮走过之后,立马抽身原路返回。
脚踩在青石砖上,只觉着晕晕乎乎,沈易将沈老爷子和沈秋兰搬出来,瑜安还真一时想不出纪景和会怎么做。
想他这几日对自己说过话,瑜安摸不透。
回去之后,沈秋兰见到她独自一人回来,没忍住就问了。
瑜安:“哦,没找见他人,待会儿叫青雀去寻吧。”
见沈秋兰将药已喝完,瑜安就站在一旁没动,称自己要回去了。
沈秋兰瞧见她脸色不比方才好,心中生疑,奈何不好开口,只好叫曹嬷嬷去送送。
曹嬷嬷是人精,出门后就跟在瑜安身边问出了口,“少夫人脸色怎得不好?难不成是过了病气?”
瑜安摇头:“没有。”
曹嬷嬷:“夫人心疼您,您这些日子天天来照顾夫人,夫人心上也不好受,您留在自己房间休息也是好的……”
“没事,左不过几步路就来了,都有你们伺候着,我也不受累,无妨的,你也帮我递句话,叫婆母别多想。”
伺候就是伺候了,没必要在背后埋怨,她从不是这种人。
应付过后,主仆俩就顺顺回了房间。
手头上没了事情要做,就由不得多想。
到底是血脉相连,哪怕不亲,也是亲戚,如今沈秋兰还不知,若是知道,必定也是阻拦纪景和继续往下调查的人。
自古忠孝大于天,她不信纪景和会为了她违背长辈之名。
宝珠见她坐在凳子上出身的样子,小心拍了拍,“姑娘,到时间用饭了,还等大爷吗?”
“不等了。”瑜安渐渐回神,长长出了口气,“先上饭菜吧,不管他了。”
心头泛上可惜之意,提不起来一点兴致。
纪景和回来得迟,没等瑜安张口问,就主动说了去见了沈易和沈秋兰的事情。
瑜安没搭理,自顾自坐在榻边翻飞着针线,一副岁月静好。
纪景和只当她是懒得理自己,便也没在意。
“听母亲说,你方才去找我了,没找到,回去后脸色不是很好,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瑜安回得随意:“没什么。”
纪景和还于开口问,瑜安放下手中东西,起身去了净室,话就此打断。
近日沈家没了动向,纪景和也就赋闲在家,眼见着日子还剩下一个多月,瑜安暗里焦急,可又说不出口,每日亲眼瞧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
而纪景和看着她一连几日闷闷不乐,还以为是在沈家待得无聊,便提议外出去玩。
“你想出去自己出去,我不去,外面冷。”
“那是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瞧着她这几日每次用饭都只吃几口。
“比不得大爷挑剔,只要是人吃的我就能吃。”她无故呛了回去。
沈易找纪景和摊牌,那便说明了一切,瑜安越想,就越有一种无力感,坏人在自己眼前,却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抓不了。
纪景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心情不好,放下书本看了她一阵儿,就出去了。
沈家给他们夫妻分的院子不大,但也算得上五脏俱全,院中的小厨房只会在宝珠给瑜安开小灶的时候用到。
宝珠瞧见门口来的人,当即吓了一跳,“蹭”地一下从交杌站起来,嘴里半截饼子还没嚼完,“大……大爷……”
瑜安独自在屋里做了一个多时辰的女工,见宝珠没来,便自己外出转了两圈,回来瞧见桌上摆着两三道菜品。
宝珠上前解下她身上的外袄,笑道:“姑娘回来了。”
瑜安看了眼桌上,径直朝榻边走去。
宝珠:“姑娘不用饭?”
“方才转了一圈,没甚胃口,你撤下去吧。”
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想到纪景和手上被热油渐伤的那几个水泡,宝珠不忍心,挣扎道:“姑娘多少也用些吧,您午间也没吃多少,现在不吃,晚上会饿的。”
瑜安不以为意:“午间我吃茶吃饱了,晚上应该不会轻易饿,你拿下去吧,或者留给大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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