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掉脑袋,衙役们顿时被吊起了心,赶紧拔起刀抵了上去。
小厮见状,匆忙跑过去找瑜安,“夫人,露馅儿了,他们说大爷来了……”
瑜安闷着头,手已经禁不住开始发抖,“待会儿见机行事,就算出了事也有我顶着,若是他盘问起你,你尽管将过错推在我身上就好。”
时不待人,手指翻飞,视线草率扫过一页,便要着急去看下一本,最后将挑出的两本,往自己怀里揣了一本,叫小厮跟着藏了一本。
“若是大爷不戳开,咱们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先在外人面前把戏顺顺利利演下去。”
“还不赶紧把东西放下!”
衙役将刀挥了过去,瑜安只得将手中东西放下,抬头时,眼帘便映入那道挺拔身影。
一声沉闷且极其压抑的声音响起,“把刀拿开。”
瑜安蹲在地上,看着铺在脚下的各种账簿堆叠在一起,顿时散了所有的心气儿,浑身就像是抽干了力气,不由得叫人发软。
烛光下,那道影子笼罩着她的身影,狠狠压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脖子上没了危险,瑜安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扬着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上那双眼睛。
恍若是极怒下的平静,纪景和面无表情,他抬手从她怀中抽出那本账簿,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虽一言不发,但又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身后知州看清瑜安是女相,再观察纪景和的反应,大胆猜测是家务事,便不好说什么,可也忍耐不住纪景和周身散发的低沉气息,心中盘算了一轮,小心道:“纪大人,现下也晚了,不若下官先命人给你安排个住所,待明日天亮,咱们再说?”
纪景和将手中账簿扔在地上,冷声道:“将这些整好,送我房间。”
知州连声应下。
身旁的衙役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句,“嗯……大人,咱是要准备一间房,还是两间?”
知州哑然,狠狠瞪了身后的衙役,连忙带着闲余人退了下去。
照磨所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剩相对的二人。
瑜安忍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神情不比死了人好看多少。
纪景和无奈打量着,胸口像是有一团棉花哽在其中,叫他堵得无话可说。
他转身作势离开,走了两步不见后头有动静,呼出口气平复之后,转身将她胳膊拉住往外走。
瑜安试图挣脱,可发现那只手的力气远比之前要大上许多。
控制中带着几分霸道,令她生出些许排斥。
不管知州准备了几间房,纪景和只把她带进了一间房中,闭上门后,与世隔绝。
纪景和坐在上首,挨了一晚的冷风,此刻才喝上一口暖茶,却也喝得不顺畅,喝下尽觉着哪儿都不顺畅。
“不是说要去怀柔吗?怎得来这儿了。”他压着自己的声音,尽量和缓着音调问。
身后沉默。
纪景和转身,将身上的那两块令牌随手扔在桌上,“不解释?”
瑜安:“没什么好解释的。”
话语落下,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本该生气的时候,可心头没有半点起伏,反而掺着几分愧疚的心疼。
瑜安:“我知道我犯错了,今后若是暴露了,大爷可以一纸休书,休了我。”
好一句洒脱的话,说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和离对她来说,似是最无足轻重的。
他无奈叹了口气,抬手道:“把东西拿出来。”
瑜安僵着身子,无奈将怀中的假印掏出,放在了他手上。
纪景和一眼未看,将她刚放下去的手重新捉起,将那两枚真印放在了她手心。
纪景和了然:“所以你来这儿,也仅仅是为了拿着我的假印找文书,说什么想探亲的话,都是假的。”
瑜安沉默以对。
纪景和:“好在是昌平,若是在京城,你眼下怕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你就不怕?”
“孤身一人,死又何惧。”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掌心的那两个东西仿佛烫手般,片刻便被她放在了桌上。
无声中,胸腔中狠狠一滞。
这是怎样的心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缓了缓,“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何不就此拿去,何必费尽周折去做个假的出来。”
瑜安冷笑,“大爷能让?”
“自然。”
瑜安默了一会儿后,也懒得去辨真假,开口道:“我要回客栈,宝珠还等着我,我怕她担心。”
纪景和揉了揉眼穴,“今晚就在这儿睡。”
“我就要回去。”她强硬。
纪景和皱着眉,察觉到她心里的闷气,不由缓下声来。
“现在宵禁了,走不了,明日再去。”
不知是被戳穿后的心虚,还是病没完全好,瑜安抬眼瞧人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发着烫,视线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就如他们眼下的关系般模糊。
眼眶发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抬手去揉,余光瞄到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未及思忖,她便抬手格挡了去。
待她反应过来后,身影已在不知不觉间靠了过来。
“我那日跟你生气,不是因为旁的事,只是生气……”他空张了张嘴,嘴唇嗫嚅了一瞬,才又说:“你给我纳妾,还满不在乎的样子。”
静默如一张密集而又巨大的网笼罩在他们头上,明明无声,但又叫人眩晕。或许是两人之间横亘了太多,但凡说了一两句真心话,便叫双方无形地捆绑起来,逼得他们正视自己,又审视彼此。
那双眼装的,不再是瑜安所熟悉的东西了。
“之前我一意孤行,对别人一封伪造的书信深信不疑,错将你父亲认成害死老师的凶手,为了尽早翻案,不惜与你父亲暗中交易,骗取你父亲信任。”
“可是等我发现有误,再去调查这件事时,别人已经布好了局,我无能为力……”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瑜安也知道。
“当时不是我不救,是真的救不了。”
纪景和喉头微动,手才微微抬起,却又放了下去。
“我已知错,可否信我一次。”
他们从未认真坐下来,诉说彼此的内心,以至于每个人都在自以为是地以自己的揣测应对旁人。
她将和离说得这般简单,似乎从未考虑过他是怎样想的。这桩婚,其中到底掺杂了多少不该有的东西。
“我……”
眼前的烛光不知怎么突然亮了一下,纪景和这才注意到她双颊的红晕,犹豫着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这才发现她还在发热。
未说完的话也彻底扔在了脑后。
“病还没好,真不该来。”
他抬手去擦了擦她的眼眶,随后拿上佩剑,叫来衙役去准备马车,两人最后还是回了客栈。
“来前可带了药?”纪景和问。
宝珠吃惊纪景和来了,瞄了眼瑜安差劲的气色,心瞬间揪了起来。
“姑娘怎么了?”
视线不过一扫,宝珠便不再废话,出去熬药去了。
“大爷出去吧,我这里不用麻烦你……”瑜安挣开他的手,折身将找来的账册抱在怀里。
纪景和无奈,并未搭话,而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店里送来了盆热水和清粥。
“起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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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纪景和:哭了?
瑜安:哭个屁,我眼睛酸了而已。
青雀:平日里也没见大爷这么勤快,怎得夫人一出门就着急了……
纪景和:你再说?
第39章
瑜安说了声不想吃, 奈何犟不过他,只得撑起身子,逼着自己吃下那碗稠如米饭的粥, 然后将药服下。
瑜安见纪景和迟迟不走, 不禁道:“大爷还是快些走吧, 我怕把病气渡给你。”
见她久久端坐在床畔,无意做旁, 他便清楚了她的心思。
转身将远处的烛台端来, 稳稳放在榻边,“陪你。”
他说得颇为随意。
瑜安:……
他这是何必?
自知对峙无用,她便也不多说,径直脱鞋坐上榻,将方才账册翻开继续看。
纪景和说话算话, 在屋内随便找了本书, 就地翻看起来, 直到她放下账册的那一刻, 他才起身。
念在瑜安夜间可能要照顾,纪景和便自觉睡在了外侧。
瑜安软趴趴地侧躺着, 连身都没力气翻,迷迷糊糊闭上眼,耳边响起轻语。
“我念你报仇心切,但是褚家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急功近利是行不通的,以后若是想干什么, 直说便是,用不着犯险。”
今日是那知州昏聩,但凡碰见一个谨慎的, 是绝不会叫他们轻而易举进去的,说不准还要坐牢。
若不是他今日兴致突至,未必不会出事。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知道的,可没想到,她竟真的有心思翻案。
纪景和侧目瞧向她,语气中带上了点怅然,“会好的。”
瑜安掀开眼皮,而眼前人已经闭上了眼,俨然一副入眠的样子。
到嘴边的话就此作罢,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再睁眼时,便是第二日了。
服下药后她睡得安稳,一夜也没起来,身上乏劲儿少了许多,但是还是发软。
瑜安:“大爷公务繁忙,还不回京城?”
纪景和安稳吃着早饭,悠悠道:“我来此就是为公务。”
瑜安:……
纪景和:“待会儿穿好衣裳,我带你去州衙。”
这话说得本不可信,纪景和公私分明,不是徇私之人,谁知是真的坦坦荡荡将她送进了照磨所。
什么话也没说,单说叫她快一些,好赶在天黑前到怀柔。
瑜安喜出望外,按着昨夜的印象,继续查找。
李延在此处任官,调职京中多半与夏家有关系,不若是在夏家麾下,怎得会为夏家卖命,同样,夏家肯定是得了李延的好处,才会如此。
昌平再差也是京畿之地,是历代先帝陵寝之所,李延一个出身贫苦的百姓子弟,哪能拿的出叫叫当朝首辅入眼的“孝敬”,况且还能供他整日浸淫赌坊。
病症只能出在,为官手头上流过的油水。
只是将近十年前的账册,查起来费劲得很。
眨眼三个时辰过去,直至纪景和前来找她,她才稍稍有了些眉目。
瑜安:“我之前隐隐听我爹提起过,内库每年花在修葺皇陵的钱,多不胜数,年年上报,年年批准,就是因为圣上重孝,只是那些年,让一些官员钻了空子。”
近两年圣上老了,内库空虚,才将此事一放再放,以至于彻底断了专款,没了“油水”,有时还得昌平州自己掏钱修缮。
且看十年间的账务对比,便能猜出一些了。
许是多日的期待终于有了可观的结果,乃至叫她后背隐隐发了层汗,嘴角挂上了丝丝笑意。
纪景和接过账簿,四下比对后,问:“你是想顺着李延这条线查?”
瑜安不应,将几本相关的账簿合上,只是问:“不知可否将此保存下来,以免出现再用时,却找不到的情况。”
纪景和:“带走便好。”
瑜安心头一顿,想到他确实有这样做的本事,便不多说了。
垂眸瞧着桌上杂乱的账册,纪景和想起了昨晚未说完的话,不知她考虑如何。
他正要问,瑜安便率先开了口:“那就上路吧。”
一双澄澈的眼中什么都不剩,只有淡漠的疏离。
州衙的事就此结束,两人相伴往怀柔赶去,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地方。
正值草药铺子打烊关门,瑜安依着记忆上前问了门口的小厮,“这儿是李济安的家吗?”
小厮一愣,“是,夫人要是买药,请明日再来吧,我们铺子今日打烊了。”
瑜安露出一笑,“我是李济安的外甥,你能否帮我通传一声,说褚家人来了。”
话刚说完,门内就探出半截身影。
四目相对,沉默良久……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迈出门,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你……你是瑜安?”
瑜安点了点头,“舅舅。”
一眼望去熟悉的眉眼,男人登时激动起来,“诶呀,瑜安,你怎么来了?你可还好?这段时间苦了你,怪舅舅没本事,原是打算去京城看你的,可知道你嫁给了纪家……”
话说了一半才发觉身旁还有别人,李济安才将话咽了下去,然后不尴不尬地看向了立在一旁的纪景和。
纪景和见礼:“舅父,这厢有礼。”
李济安上下打量他,不由看了眼瑜安,瞧见她脸上笑意不减,才安心收下这声问好。
褚家出事,他这平头百姓当真没了依靠,那日婚宴他曾远远看过一眼,但也记得并不真切,只记住了纪家人浑身透着的盛气。
他并不觉得纪家会有什么好,能看得起他这种人。
李济安紧着照顾瑜安,连忙将妻子马玉薇喊了出来,“老婆子,快出来看看,咱家谁来了?”
马玉薇方才还在后院做饭,腰上的围裙还未来得及摘下,满手面粉,站在门口望着,半晌才认出是瑜安。
夫妻俩始料未及,赶紧杀鸡做菜,天彻底黑了才吃上饭。
李济安开了家药材铺,膝下两个一男一女,日子过得不说有多好,但也算是稀松平常,不用为生活发愁。
早年气盛,不肯待在江陵,便想跟着他姐夫褚行简来京城,最后不知怎么做生意的,就在昌平落了脚。
生意忙起来,逢年过节也回不了江陵,只靠书信维持联系。
瑜安不必问缘由,也知道其中酸楚。
若是真的可行,她未必不想让李济安举家搬回江陵,李家双亲已是高龄,女儿早早难产早逝,儿子还远在外地奔波,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若是江陵的老人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李济安夫妻倒是想得开,在瑜安面前不愿提起这些,就顺带拿着平日里那些琐事搪塞过去了。
这里不比京城,李济安念在他们睡不惯土炕,就只能是腾出的一间有床的房给他们住,宝珠只能同李家的两个孩子一起睡炕。
架子床太旧,也狭小,两人睡在一起不似在纪府般,任由着隔开十万八千里远,只能紧紧凑凑挤在一块儿。
纪景和:“你若是想常来,不若派人给舅父家置办一套大些的宅院,下次也好住些。”
瑜安知道他这是贵公子毛病犯了,尽量往里挪了挪位置,“大爷财大气粗,就算是愿意给,舅舅他们也不敢收。”
“早就说了,大爷不该跟着来,这里简陋,你住不惯……”
说着,便翻深背着他。
纪景和知道她这是又误会了,熄灯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瑜安:……
见她不愿再说,纪景和暗暗叹了口气,只好盖被躺下。
瑜安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得到纪景和在时时迁就她。
愧疚也好,旁的也罢,她不在乎,当初既然选择留下,就是想利用纪家少夫人的头衔,其余的她不在乎。
不可否认,他们之间还是相差太多,隔阂太多。
回想起昨日他说的话,说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可事实如此,再也回不到当初,说“救不了”的话又能如何?他在最该说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不是么?
瑜安认床,换了陌生地方不易入眠,纪景和好像也是。
两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翻身,过了许久才浅浅睡下。
虽不愿承认,但有一说一,有纪景和挤在一起,瑜安一夜睡得甚是惬意。
李济安家后院喂了鸡,不用别人叫,瑜安和纪景和便被鸡鸣醒了。
夜间不知是谁先跨了界,早晨睁眼时,瞧见纪景和的一条胳膊被她压在颈下,她的一条腿夹在纪景和腿间。
瑜安觉得只能是纪景和干的。
纪景和坦坦荡荡,仿佛天经地义般,满意到直接无视她无声的抗议,将她圈住抚了抚她的额头,唤了一声“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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