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人进门,当日穿的不就是喜袍?”瑜安自顾自说着,“我叫人选了一件不是正红的颜色,大爷若是不喜,我叫人……”
“迎谁进门?”
头顶传来一句冰冷的话。
瑜安抬头看去,一脸茫然,那双幽深的黑眸没有丝毫波澜。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昨夜叫李月如去找他,还那般坦然,原是叫他纳妾。
纪景和寒声问:“母亲逼你的?”
瑜安摇头,“我……”
纪景和漠然一瞬,“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眼神中似是有怨气,似乎也有怜悯,但让人更多瞧见的,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生气。
瑜安张了张嘴,“我们以为,大爷是同意的,前些日子李小姐到府上,大爷不也说好好招待吗?”
纪景和冷笑,那道声音就像是从胸腔中哼出来的般,不带意思多余的温度。
“以为?你们何时开口问过我?”
“叫旁人去找我,是为了纳妾,为我量衣,也只是为了纳妾……好一个不声不响,真是好样儿的。”
纪景和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离得那身衣裳远远的,犹如看见了脏物,避之不及。
那道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等瑜安再开口解释,就见纪景和直接冲向门去,甚至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刚刚端水进门的宝珠看见这幅样子,一下也是懵了。
“姑爷怎得突然这么急,有急事?”
瑜安将手中袍子放在桌上,全身宛若被抽掉了力气,撑着桌子才稳稳坐下。
宝珠左右瞅着,边生疑边伸手去叠那件袍子,“姑爷试完了?”
“以后不用把这拿出来了,大抵是用不着了。”
纪景和去了晚芳院时,沈秋兰和李月如正聊得好。
沈秋兰将要开口招呼,就见纪景和先行了礼:“我与母亲有话要说,还请李小姐先行一步。”
语气算不得好,以至于叫李月如听了后,稍微愣了一下,见沈秋兰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后,她才抬脚离开。
沈秋兰瞧着他的气势,不像是寻常事,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
纪景和站在堂前:“儿子认为上次在荣寿堂,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指尖刚触上茶盏,听见纪景和这般发问,沈秋兰恍然大悟他是为何前来了。
她柔下语气,劝道:“月如这孩子出身虽低,但是相貌和举止算得上好,给你纳妾没什么不好,就当是早点为纪家开枝散叶。”
“我不需要。”
纪景和猛地一下硬声说话,叫沈秋兰顿感意外,心头上已经慢慢生出些火气,可是又不想吵架,只能压着,再耐心问:“一个多月前,我不是叫她问过你嘛,她说你同意的。”
就是因为太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才叫纪景和垂在一侧的手忍不住攒紧了拳头。
原来还是他多想了,他以为的逼迫,其实是自愿……
他紧抿着唇,良久才出声:“纳妾之事非她自愿,今日说开便好,儿子不需另外纳妾,至于子嗣,我们还年轻,并不着急,还请母亲重新安置好李氏女,此事不应再提了。”
“不提?”沈秋兰哼笑,“合着你们夫妻俩是哄我耍呢,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沈秋兰:“是不是她在你跟前嚼了什么舌根子?你成人了,出仕做了大官,我是管不住了,可我不是这么被你们耍的!”
“如今你纪景和有什么脸面在我跟前硬气?你之前做的糊涂事,我还没跟你算呢,那褚氏是怎么被你招进的门?你又因何降职?纪寅初啊纪寅初,我当真是白养你了,叫你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如今还处处忤逆我……”
那日在荣寿堂,她念在老太太的面上,火气大都被压了下去,寻不见地方发泄,就只能憋着,今日他没来由地找她发火,一下子就将火气戳了起来。
相较之下,纪景和几近是无动于衷。
他作揖道:“儿子自知不忠不孝,为求结果急功近利,这本是我的错,可是母亲为何将此事的错处久久放在儿子媳妇身上?从头到尾,她都不知丝毫,母亲何故处处不容她?”
“儿子说过,此生并未倾慕过谁,徐静书也好,旁的人也罢,儿子此生只会有一位妻子,纪家的风俗更不会在此后改变,还望母亲明悉,也请母亲不再为难我妇。”
字字句句的伏低做小,却叫沈秋兰听出的,尽是告诫。
养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学会了倒反天罡。
“纪寅初,你莫不是真的傻了?你以为替她说话,她就真的能对你好?你自己说,自从褚家出事之后,她有几次主动去书房找过你?”
“她要不是贪图纪家的地位,早就走了。”沈秋兰喊道。
字字敲打在纪景和心头,一声声问话,他却连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胸口发空得叫他难耐。
他不是不知道,不清楚,而正式因为太清楚,他才不想承认,不敢去想。
可当有人直白的讲出来后,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难接受真相。
他甚至听不下去……
沈秋兰见他不语,又问:“所以,你为了她,就这般对我说话?”
纪景和手上的礼依旧不动,闷声道:“母亲善解人意,自是明白儿子为何如此。”
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了胸口,叫沈秋兰说不出话,半晌才连连道了几声好。
“好,我不管你,那你妹妹怎么办?她的婚事,要不是受了你们的连累,能被人无故退婚?”
纪景和:“那段家本就不是良配,原本说好的婚事,仅仅因为对家出事便远远避开,往后就算成婚,又何谈共患难?他们配不上纪家儿女,以后再寻又有何妨?”
“说得好。”沈秋兰苦笑,颤着手指着道:“你是一家之主,你妹妹的婚事,也该由你这个兄长相看,从今以后,我但凡在多管你家的一件闲事,我沈字便倒过来写。”
纪景和无丝毫触动,从容道:“母亲辛苦。”
抛下一句话后,他就离开了。
正月初一,纪府的年过得并不好。
从这天起,府中人便很少见到纪景和的身影了。
不知是宫中动荡,还是都察院的事情,总之见不上面。
瑜安清楚纪景和是生气,便也不触霉头,任由他去。
李月如听说自己的喜事就此断了,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纪素宜当即也明白了侄子的心意,当即就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正月十五,瑜安带着亲手做好的粉团去了荣寿堂,晚间还要聚在一起用饭。
众人正捧着现煮的粉团吃得香,还聊着自己碗里是什么馅儿的,哪个馅儿好吃,纪母瞧见纪景和回来,率先叫李嬷嬷去给舀几个吃。
“你媳妇儿包的,快尝尝。”
纪素宜跟着应承,“还真别说,瑜安的手艺还真是好,这馅儿调得真香。”
纪母点头:“可不是。”
李嬷嬷正要拿着小碗去盛,在旁的瑜安默声接过,给纪景和挑了几个舀去,放在了纪景和面前。
纪景和淡淡看了眼桌上物,并无任何要动手的意思,而是自顾自问起旁的事情来。
“姑母明日归家的马车可准备妥当?不知明日何时启程?景和好去送行。”
纪素宜摆手:“不用了,有瑜安和姝儿送我就行了,你就好好上你的朝,别管了,用不了两个月,我就又回来了。”
纪母面上瞧不见病色,吃粉团吃得满脸红润,也跟着叫纪景和别操心这些。
瑜安坐在一旁,看纪景和久久不动,长长呼出口气,吩咐下边人早些上菜,也好早些结束回去休息。
她不知纪景和是哪儿来的火气,分明与她无关的事情,生生将她牵连,搞得好似她成了没心没肺的人。
也怪她自己判断错误,当初没彻底开口问清楚,闹出这么大一个误会。
一家人除了沈秋兰没来,其余的都到场了,都是亲近之人,饭桌上时不时聊起什么,有话说就都接话,唯独纪景和和瑜安,两人仿佛看不见彼此,但凡其中有一人说了话,另一人便必定不会开口。
纪姝调笑:“嫂子,你和我哥打哑谜呢?”
纪母敲了敲碗沿,示意她别插嘴,乖乖吃饭,这才叫这茬放过去。
饭罢,闲聊了一会儿后,纪母叫两人先回去。
外面飘着风雪,两人刚掀起门帘往外走时,蓦地被扑了一身的雪花。
纪景和挡在她前面,身上落的全是,她伸手去拍皮裘上的白雪,将将一下,就被躲开了。
瑜安伸出的手落了一空, 无奈纪景和的幼稚,只好出声叫青雀帮忙。
“大爷还在生气?李小姐已经被姑母送走了。”她说。
纪景和拍了拍袖上的雪,不咸不淡道:“难不成还想再随便找一个塞给我?”
他神情冰冷, 比方才在长辈们面前还要冷漠, 故意噎人, 瑜安还能再说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他的气性竟这么大。
瑜安也不惯着, 待稍离荣寿堂的门口远了些, 照实说:“大爷不是之前对我说,要做好为妻者的本分,不许我嫉妒生非嘛,如今我在孝期,婆母看好了良家姑娘, 替我服侍大爷, 有什么不好?”
“再者说, 大爷也从未在我面前说过, 此生绝不纳妾啊……”
纪景和僵住后背,脚下的步子渐渐停下, 宽阔挺拔的后背挡住了所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为何。
廊下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寒气沿着衣袖钻进去,惹得人直发颤, 瑜安的声音落下,无端让此处变得更加冷滞了。
纪景和转过身, 嘴角擒着一丝冷笑,“所以说,不否认就是肯定, 对么?”
“大爷何故这般问我?”
瑜安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的目光,“大爷说过的话,我时刻谨记,之前是我不懂事,眼下我明白了。大爷看不上李小姐,咱们自可以再寻其他人,直到大爷看上为止。”
她乖眉顺眼地说着,仿佛句句在理,句句为他考量,纪景和却挑不出一句舒服的话来。
她似乎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从不在乎他与旁人会如何。
纪景和忍着心底的火气,咬牙道:“你以为我当真不会?”
瑜安浅笑:“大爷若是看上了哪家小姐,自然是好事,定要早早说,叫我早些准备……”
不等她说完,纪景和就拂袖离开了。
头也不回……
宝珠纳了闷,“姑娘今日这事怎么了?明知道姑爷气在头上,还呛他。”
瑜安淡下嘴角笑容,望着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恬淡道:“他之前就是这么呛我的,现在呛回来了。”
宝珠整好瑜安身上的大氅,“今时不同往日姑娘,我怕您这样把姑爷推得越来越远怎么办?”
瑜安:“本就不在乎我的人,不用推,自己就走远了。”
宝珠明白,却又不明白。
就连她现在也看不清瑜安是要作何了。
明眼人都瞧得清楚,明里是纪景和生气纳妾这件事,暗地其实就是因为在乎她,若是不在乎,至于气个这么些天。
按理说,只要顺坡骑驴,多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好的事情,这么一呛,估计是更气了。
瑜安紧着身上的衣裳,嘱咐道:“上次大爷送来的料子不是还有些?再叫人拿去给婆母和大爷做几件衣裳,赶在二月前做好送来。”
宝珠:“怎么还做衣裳?”
瑜安叹气:“还人情。”
十五过罢,瑜安赶在送褚琢安离开前,带他去祭拜了一趟父母。
随后添置了好些东西,才叫安心叫人送他回江陵。
姐弟之间虽难过,但也不似头次离别时那般哭泣,多了几分克制和冷静。
眨眼二月,瑜安过了眼做好的衣裳,便差人送出去了。
纪景和不在家,将衣物放在书房也没有什么动静,晚芳院似乎依旧气在头上,东西收了也没说什么。
挑了个晴朗日,瑜安又带着几副自己做的抹额去了晚芳院。
沈秋兰仍旧冷着脸,但也没为难,身边的嬷嬷主动倒茶,给她看座。
想也不必想,她这位婆母必定又是将跟纪景和吵架的怨气,牵连在她头上了。
瑜安将抹额递与嬷嬷,笑道:“这是儿媳前段时间做的,今日给婆母送过来。”
沈秋兰大致瞧了眼,懒散道:“今日又是为何前来?”
她们这对婆媳,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彼此有事要说,绝不会轻易见面。
瑜安开门见山:“我爹的事情快过去一年了,儿媳便想着趁今年清明,给我爹移坟,与我娘合葬在一起,特意前来请示婆母。”
上次她单单派人去接褚琢安都能被她拦下,今年迁坟,还是早些告知她一声,省得她又半路阻拦。
沈秋兰沉着脸,“迁坟?”
“是朝廷将你爹葬在那儿的,就算是要迁,也不该是现在。”
瑜安就料到不会简单,早些就准备好了说辞:“正是因为儿媳清楚为时过早,所以才前来请示婆母。”
“这件事不该请示我,你应当去问纪景和,若非要我说,你也不必再费口舌,必是不准的。”
沈秋兰看向她,“道理你比我清楚,朝廷重犯的去处都是由朝廷做主,如今朝局动荡,你莫不是故意给你丈夫抹黑?”
瑜安不懂,“已过一年之久,难不成还有人去管这些小事?”
沈秋兰:“那你是小瞧了朝堂那些,若不是因为留意这些小事,纪景和能被降职?”
夏家那些人能找到褚行简身边的管家,将纪景和与褚行简的“交易”泄露,就已说明一切。
听见沈秋兰还是拿褚家说事,她就也不再说什么了,既知没结果,便也不想自讨没趣,起身回了。
宝珠提议,叫底下人悄悄弄好,要么再去寻纪景和帮忙。
瑜安躺在床上,觉得这两个办法都不好。
她过问沈秋兰,防的就是有万一。
若真的像所说中那般,因为迁坟的事叫旁人给纪景和上道折子,不合算。
她去找纪景和,可是现在他气得连书房都不睡了,直接去了官衙,她现在就算去叫他,估计也是叫不回来。
将胳膊搭在额上,脑中思绪尽乱,宝珠过来放下帘幕,替她掖了掖被角,“姑娘莫不再等一年,外面不是都在传,圣上现在不行了,等到新皇继位,说不准就行了。”
瑜安模模糊糊“嗯”了一声,她也知道,这事不急于一时。
本来她也没想着迁,故意问的而已。
瑜安叫宝珠研磨,将密信拿出对照着仿了一份。
她将两张密信放置在一起,照着光线一一对比,确保无疑后,装进了信封中,并用蜜蜡封口。
“将这个东西,放在裴府门口。”
“裴府?”宝珠由于接过,“不是送给小侯爷?”
瑜安点头:“不是,就是送给裴家的。”
这段时间四处派人查问,这裴家与夏家的关系也属不浅。
从褚行简在京城任职以来,她就从未听过与裴家的丁点交集,或许是天意,叫她还能与裴家的人牵扯上关系。
她得知朝堂的事情本就有限,所有事情只能靠推断,今日她就算是投石问路,就算无甚结果,也认了。
这信所掀起的波澜,对她百利而无害。
“记得,差个机灵点的去,千万别叫人发现,要神不知鬼不觉。”瑜安叮嘱。
宝珠:“知道。”
瑜安:“无事的时候,收拾些远行的包裹。”
宝珠:“姑娘要出远门?”
瑜安点头:“总之用得上。”
宝珠将信将疑,知道这是不可耽搁的大事,等瑜安交代清楚之后,就马不停蹄去办了。
不知是在哪儿处受了凉,晚上休息的时候身上就不利索,早晨起来坐在书桌前算了些帐后,身上就开始发虚了。
貌似是风寒,发了一夜热后,病发的症状愈加严重,重到连喝药也不起作用,纪姝觉得就是她连着半年耗费精力做女工,身体落下了亏空,一时病气入体,好不了了。
“家就先别管了,底下那么多嬷嬷管家,又不是死人。”纪姝端起药,晾得恰好入喉才递给瑜安。
瑜安倒不在乎,忍着咳嗽,一股脑将苦药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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