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不知好歹。成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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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保为邵影,敏为邺副……
善禾听得脸色惨白。
她正要开口,骡子忽发出一声长嘶,紧接着一支箭镞破空而至,半截箭杆直透入车内。
善禾与晴月皆怔住,尚未及问,成敏已跳下车板,喊道:“碰上路匪了!怀松,速骑成安的马去寻大爷!”
听见“路匪”二字,善禾心一沉,抬手将车帘悄悄掀起一线,但见四五十步脚程开外,齐齐整整伫着一排蒙面汉子,扫眼看去约莫十来人,俱短打装扮,手持钢刀,跨坐棕马。为首的路匪体形魁梧膘壮,下颌虬髯溢出蒙面黑布巾,此刻正拈箭搭弓,觑准了青绸车的方位。
那人目力极尖,瞥见帘后露出的半张粉面,眉眼清丽妩媚,不由同身旁弟兄笑道:“车上是位娘子哩!”说罢,箭头下沉,瞄定车前骡子,弓开满月,撒手便是一箭。
“嗖”一声快响,容不得善禾反应,那箭已直直射中骡身。青骡受惊吃痛,嘶鸣着扬起前蹄,拉着青绸车左冲右撞,须臾间便已冲出官道,闷头攮入道旁枯草丛中。
善禾和晴月颠得七歪八倒,一会儿磕了额头,一会儿撞到脊背,整个人不能得个囫囵时候。可怜晴月左臂刚受了伤,尚未好全,眼下又受这些颠簸,慌乱间手臂早已狠狠砸在车壁,“咔擦”一声,紧跟着刀割般剧痛,是臂骨折了。晴月痛叫一声,头一歪,登时晕死过去。
这厢成敏与成安刚从车板下取了各自兵刃,便见骡子拉着善禾横冲直撞,二人也顾不上与那伙路匪周旋,忙要去救人。
众路匪见状,俱敞怀放声大笑。随着虬髯汉子一声唿哨,十来匹棕马扬蹄奔来。但见尘土蔽日如雾障,钢刀乱舞耀银光。成敏、成安见此阵势,只得舍了青绸车,提刀与路匪斗将起来。
怎奈寡不敌众,成敏、成安仅只两人,不多时便负伤力竭,落了下风,各被四五条莽汉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青绸车内,善禾低声急唤晴月名字,始终听不见回应。她不敢出去,亦不敢发出多大响动,生怕招来那群凶神恶煞的路匪。趁成敏、成安与他们缠斗,善禾急切地想唤醒晴月,好叫她跟着自己趁乱逃走。
偏偏晴月晕得死,善禾没法,只好抬起她右臂搁在自己肩头,想将她拖出去。尚未动身,车帘“唰啦”一声猛地飞起,如瀑天光直直洒进来。
虬髯汉子钢刀挑着毡帘,瞧见方才那清丽娘子正背对自家,薄肩细腰,黑发如藻,娇怯怯伏在车壁上,把浑圆玉臀和那掩在裙袂下的两只金莲对着自己,已然心头微痒。
见善禾僵着不动,显然是被吓得唬住了。他咧嘴一笑,大掌掰着善禾的肩,硬生生把她拧转过来,要把脸也看个真切。粉面黛眉,杏眼樱唇,他粗粗一扫,还未看得仔细,一道银光微闪,直直向他肩膀刺去。
善禾紧紧攥着翠梅簪,听这人闷哼一声,颤着手又把簪子喂进去一寸。
汉子略吃一惊,反倒朗声大笑:“倒有些气性儿!”说罢,单手扣住善禾的腕子,几乎要将她臂膀拗折。
善禾本以为至少能暂时击退此人,没想到他根本不在意肩头的伤。在力量悬殊之下,善禾手臂又被他强扭着,痛得厉害,她只好松脱了翠梅簪,含泪哀告:“大爷,大爷!求您行行好!放了我罢!”
那汉子如何肯松手?他一壁扣着善禾腕骨,一壁拔出肩上的翠梅簪,簪头滋啦带出一溜血丝。汉子把簪子胡乱插到善禾云鬓中,道:“今儿遇着大爷我,是你造化!我不怪你无故伤人,你也莫要矜着了。到晚去我寨上,俺们俩好生亲香亲香!”话落,拽了善禾手臂就往外拖。
善禾另一只手死死扳住车窗,不住地饮泪哀求。
汉子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他见善禾秉花容月貌,虽穿着朴素,但清丽妍雅、气质如兰,应当是大家闺秀出身,早存了霸占之心,而况她还伤了自家,更不肯轻易放过这小娘子了。他本想好声好气地把人带回去,今见善禾实在不识抬举,怒从心来,扬手就是一记狠辣耳光,重重掴在善禾脸颊。
善禾被打得头晕眼胀,整个人扑倒在晴月身上重重吐息。再抬眼时,她半张脸红得厉害,配着两只哭得红肿似桃儿的杏眼,实在楚楚可怜。那汉子一见,心头邪火更炽,不由分说拖出善禾,将她扛在肩上。善禾手脚齐用,胡乱踢打挣扎,却连挨了那汉子好几个耳光。那汉子见善禾挣扎不休,索性扯裂善禾衣裙,撕作布条,把她双手反剪着捆住了。末了,善禾整个人如滩烂泥一般伏在他宽肩,脑子虽醒着,身却失了力,再难动弹分毫,浑似砧板上的死肉。
车外,成敏与成安俱被制伏,反绞着手跪在地上。
汉子冲兄弟们一笑:“车里还有一个!赏你们了——”他话音甫落,虎躯猛地一僵,整个人滞住,紧接着呕出一口浓血,顷刻间污了善禾破碎衣裙。
剑影迅疾,众人尚未来得及看清。只见一支雕翎箭已直直刺入汉子胸口,深深没进去。
梁邺踞着白马,缓缓放下雕弓,冷眼睥睨而来。他身后亦跟着十数位骑马的护卫,俱佩软甲、握长刀,显见是行伍出身。
那些路匪见来者气象森严,为首者更是锦衣华冠、气派清贵,知其来历不俗,便都不敢造次。众路匪几下眼神交错,讨定主意,齐齐丢了成敏、成安二人,忙去救下虬髯汉子,再撂下几句狠话,策马乱糟糟如鸟兽散。
当中还有一莽汉要将善禾掳走的,刚把善禾扛在肩上,又受了一箭,整个人翻滚着落下马。众路匪只得又救下他,舍了善禾,夺路而逃。
善禾趴伏在地,两手反剪,脸上早擦了一层黄土,狼狈不堪。她虚弱抬眼,见梁邺已驭马行至跟前,翻身下来,神色焦切地替她解开缚手的布条,将她拢在怀中,拍着她背轻轻安抚。
善禾浑身乏力,半张脸没在梁邺胸前的锦衣中,嘴角已淌出血。她瑟瑟抖着,见是梁邺,心底升腾起莫大的委屈,哽咽道:“大哥,我……”
还是大哥。
梁邺轻拍脊背的手顿了顿,他笑得艰涩,自怀中取了帕子替她擦拭嘴角,稳声道:“好了,好了,那群歹人已被我赶走了。善禾,你莫怕。”
善禾泪流不止,忽而鼻尖一阵馥郁馨香,她刚想开口教梁邺去救晴月,下一瞬眼前忽黑,神思停滞。善禾头一歪,晕死在梁邺怀里。
梁邺渐渐收了笑,把浸了迷魂香的罗帕信手丢开。
彼时护卫们已将青绸车拉回官道,车辕处易骡换马。成敏、成安二人皆由怀松松了绑。梁邺打横抱起善禾,就要往青绸车去。
成安急道:“大爷,小的去报官罢!”
梁邺脚步未停,低眸看着怀中善禾,并不理睬。反是成敏笑道:“报什么?把咱大爷也送进去?”
成安摸不着头脑。
怀松把绑他二人的绳索往枯草丛中一丢,狡黠一笑:“成安哥哥,那伙匪人是我引过来的哩。”
成安怔住,怪道梁邺来得这般迅速。
他抬起头,只见梁邺已小心将善禾抱回车厢中安置下了。
架子床上,帘幔松软垂落;脚踏之侧,青烟盘桓徐绕。
梁邺拨了拨安息香篆,待将熄的香现出复燃之势,他重又回到几案前,继续修补烧毁的书画。
善禾醒来时头昏脑涨,身体乏力。她侧过脸,循光望去,只见双绣并蒂莲的鹅黄床帐外似坐着个人影,影影绰绰的,看得不甚分明。
此为何处?此乃何人?
她歇了歇,待神思聚拢,才慢慢感受到所躺之处飘荡晃悠,像睡在船上一般。
睡在船上!
善禾猝然意识到这里是船舱后,忙支臂起身。只是起势过速,眼前不住发黑,她抬手扶额,摇了摇头,尚未甩脱那缠着她的晕眩,手背已教人轻轻握住。
“善禾。”梁邺坐在床沿,温声关切道,“这样只会教头更痛的。”
善禾彻底呆住。霎时间纷纷扰扰的旧事涌入脑海,有她逃离梁邵,有她跟随吴天齐去了农屋,还有她被逼跟着成敏他们离开,半道上却遇路匪。最后是她睡在梁邺怀中,看他满脸焦色安抚受惊的她。
梁邺握住她的肩,轻声:“再歇会儿罢。”他力道不重,但容不得反抗。
被他按着重新躺下后,善禾才发觉自己依旧是浑身乏力,手脚发冷。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张开嘴,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怎……怎么回事……”
梁邺替她把凌乱的碎发一一捋好,修长指节轻轻触到她面颊,若有似无地抚着她面上肌肤。他道:“善禾,你们回来路上遇到路匪,幸好我及时赶到,救下你。你记得吗?”
善禾微微偏脸,躲开他的触碰。嗓子实在是哑得难受,她便“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梁邺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抵触。
人,已经到他的地界了。他有许多时日和精力,慢慢与善禾建立情意。
床头的小几上置了一只青花盖碗。盛了瓷秘色汤药的汤匙递到善禾唇边,梁邺继续道:“先喝药罢。”
善禾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耐心得很,汤匙递在她唇边,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梁邺悠悠说着:“听成安说,那帮路匪要掳你回去做夫人。”他轻轻笑开,“善禾,这就是你一门心思求来的自由。”
仅此一句,两行清泪瞬间滑落脸颊。
她明白梁邺的意思。这遭若无他,她或许已被那群歹人霸占了。
善禾闭上眼,任眼泪挤出眼眶,艰难地“嗯”了一声。她想说自己不用他管,可那虬髯汉子狰狞可怖的脸孔似乎又在眼前,正攥着她的胳膊,把恶臭黏湿的汗味贴到她身上,与她说:“小娘子俺们亲香亲香!”在这世道之下,她确实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了晴月。她已经没有底气再与梁邺说甚么“我自己能活下去”的话了。
梁邺见她如此光景,也不刻意勉强,只温声道:“纵是你怨我怪我,好歹把自己身子保养好,才是正理。犯不着与我怄气,把身子亏了。再不济,晴月也伤着。你若不肯吃药,我也只好把她的药停了,毕竟你只把她当成亲人,把我的心意当作歹意。”
他眉眼容淡,目光落在善禾隐隐啜泣的脸上。她素着一张脸,左颊仍有些肿,两瓣唇更是毫无血色,再往下,衣领掩映出枯枝般的肩骨,胸脯随着哽咽一起一伏。枯瘦无光的身躯,实在是太瘦了。郎中给她诊脉后亦说:“娘子气血太亏,还是速速调养,以免亏了身子,日后悔之不及。”
可他并不着急,他深知善禾的软肋。只要他捏着她的软肋,他总能有法子让善禾主动。
果然,听到晴月的名字,善禾慢慢转回脸,饮泪望他:“你何苦这般逼我!”
声音依旧是哑的,依旧不好听。
但没关系。
来日方长,他有很漫长的岁月陪她变好,陪她变回那个常入他梦的、那般那般美好的薛善禾。
“逼你的不是我,是这世道。”梁邺笑得温润,“我从来都是为了你好。”
药勺近了近。
“真不喝么?”
善禾咬住下唇。
“当真不喝?”
善禾不动。
“那晴月——”
善禾倏而松齿,泄尽浑身气力般,她紧抿的唇线终于露出一丝缝隙。
梁邺的笑溢到眼底。一勺接一勺,直到碗底见了空,他方伸出手,用那因常年习字而略生薄茧的指腹,压着她惨白的肌肤,缓缓抹去她嘴角瓷秘色的药渍。
“善禾,”他似乎心情大好,“待会儿有人来。”
梁邺顿了顿,“你要在心底,好好同他道别,知道吗?”
说罢,梁邺放下帐幔,将善禾严严实实藏在账内。他唤来彩香,低声吩咐了一句。彩香便端着搁药的彩漆方盘,福了福身,自退出去了。
梁邺回到桌案前,重新执笔,继续修复那些被烧毁的书画。
不多时,舱门被哗啦推开,天光渗进来。
“哥哥唤我来,所为何事?”梁邵绷着脸色,话音疏离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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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翠梅簪!!大家记得翠梅簪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章都能写到将近四千字……
第35章 “大哥,求求你,放了我……
梁邺噙笑抬眸。他搁下笔,两掌虚虚摊开,随意搭在画卷两侧,含笑道:“你来了。若我不喊人请你过来,你当真要一辈子不见我了么?”
梁邵坐他对面,并不看他,只垂眸瞥眼桌上的残画,硬声道:“我早说过是有人故意纵火。”
梁邺一笑:“无妨,要紧的都被我收好了。想必是船上伙计无心之举,既然损失不重,也就松松手,莫与他为难了。”
梁邵闷闷“嗯”了声,不再理他。他捻着腕间的红麝串子,目光落在掌心。
“阿邵。”梁邺收了画卷,提壶斟茶,“我听人说,你要去寻那薛氏。”
梁邵满不在乎:“哦,是了。我要寻她,与你何干?”他缓缓转过脸来,审视梁邺双眸,静默半晌,方道:“莫非你知道善善的下落?”
架子床内,善禾急欲张口,唇瓣翕动,却惊觉喉间喑哑,自己竟发不出一丝声响。嗓子似哑了一般,只见唇动,不闻声音。善禾又奋力抬手,想掀开床幔,可她竟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猛地想起方才梁邺喂她的药。
她不甘心,凝神聚气,拼了命要弄出些动静,末了皆是徒劳。她说不出话,亦动弹不得,偏偏耳力清明,头脑清醒。梁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分明,他在找她,他要找她,他同梁邺置气,他满心只想着如何寻到她。
绝望漫天席地,几乎将她淹没。她悲戚地发现自己处处束手无策,她张了口,说不得;她抬了手,动不得。她拼命地想叫出声来,却只能在心中震耳欲聋地呐喊。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没人看得见她的眼泪。
不大的架子床,如蛰伏的巨兽静静伫在梁邺身后,梁邵不偏不倚正好面对着它。可它一点响动都没有,浑似口深潭,吞了无数生灵精怪在里头,尸骨都没有的,潭面却如银镜无波,唯有风吹时,才肯漾开一丝涟漪。
善禾就被吞在里头。
梁邺面不改色:“我如何知道她的踪迹。那晚她下了船,便带着那个小丫鬟夤夜离开了,想来她早已找好落脚之处,就是不想要我们知道。不过——”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梁邵忙忙道:“不过什么?”
梁邺一笑:“不过,我心里有个猜测。”
“什么?”
梁邺垂眸,将斟满茶汤的青瓷莲花盏推至梁邵跟前,温声:“阿邵先与我说说,为何这般要寻到她罢。薛氏决意与你和离,你又何必执着。”
碧色茶汤氤氲着白汽,望得久了,眼睛也朦胧了。梁邵盯着自己模糊倒影,一叹:“虽说和离,但总归有两年夫妻情分。就算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能知晓她音讯,不时获悉她境况,她若有难,我也好帮一帮;她若过得舒心顺遂,我心里……心里也快活些。”
梁邺脸色陡然沉下来,握着茶壶把手的指节顷刻攥紧、泛白。
善禾绝望阖目,两行清泪迅速滑落。
良久,梁邺沉声:“我若是薛氏,我现在最想做的,应当是回家。”
“金陵?”梁邵抬眸,喃喃道,“我不是没想过金陵,可她会从哪条道去……我怕我走错了,又生生与她错过。”
“我若是她,为了躲避你的追踪,应当先取道兖州,再往南去儋州,而后天杭、姑苏,最后才到金陵。如此路途迂回,时日迁延,所经州县繁多,你要找起来,也便难了。并且,她外祖家在姑苏,那算得是她唯一的亲眷了。姑苏你是势必要去的。”
梁邵沉吟着,细细思忖梁邺这番话。
梁邺顿了顿,继而取过夹在垒垒书堆中的一只信封,搁在桌案:“阿邵,金陵城的徐维之子是我同年。你若想去金陵寻薛氏,可先去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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