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青涩(弦芒)

她背弃了当初的诺言。
他一直在等她。
“没关系的，你看我不是找到你了。”江禁瘾从始至终从未主动坦明过他的身份，只要默默守着她足够了。
如果不是昨晚，他今生都不会说起这段往事。
桑烟红着双眼，干涩的嘴唇微启，“真的对不起，小哥哥。”
这一声对不起是对上辈子的他道歉，对不起他等了一辈子。
上辈子的他到死都没等到她记起从前，没有等到唤他一声小哥哥。
江禁瘾一向无温度的眼眸盛着温柔，唇角向上翘起，扬起一个温润的笑容，抬起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这一举动像是在说我们还是我们。
周围的木头架子爬满绿色植被，鸟鸣声传入耳朵，隐约听见苏院长的呼喊声。
江禁瘾垂眸轻笑，语气温宠，“整理一下情绪，免得院长奶奶以为我欺负你。”
桑烟闻言破涕为笑。
两人慢悠悠走回餐厅，小朋友已经开餐，十分安静，井然有序，见两人进来，也没有像在外面似的狂喜，显然食物更让他们开心。
苏院长一眼就瞧出桑烟有哭过的迹象，刚想开口询问，就看见江禁瘾悄悄摇头。
她见状瞪了他一眼，明显知道肯定和他有关，不过看桑烟情绪不错，也就没有多说，只是暗中摇了摇头。
喜欢一个人，还惹她哭，有他好受的。

第64章 小桑儿，我太脏了
吃过午饭，苏院长又拉着桑烟絮絮叨叨聊了许久，等两人聊得差不多，她突然有些为难的开口道：“烟烟，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善良，能不能麻烦你在学校多和禁瘾一起玩？”
“禁瘾本身就寡言少语，对人态度也疏离，别人很难走入他心中，你算是唯一一个，苏奶奶想请你多和他接触，这个孩子压抑太久。”
桑烟闻言笑道：“苏奶奶你放心，江禁瘾在学校也有很多好朋友，有一个叫蒋子绍的特别喜欢他，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
她将学校里和江禁瘾相关的趣事讲给苏院长听，一直拧着眉满脸担忧的苏院长终于松开了眉头。
苏院长十分感慨，“禁瘾一直住校，我总怕他在学校照顾不好他自己，可我这边又这么多孩子，根本走不开，他这个孩子也是报喜不报忧，现在从你口中知道他在学校过得好，是真开心。”
桑烟对于江禁瘾一直住校这件事感到诧异，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接下来苏院长的另一句话让她心尖颤动。
“禁瘾还是未成年，因为一中远，一直都是住在学校，周末回孤儿院，这一来一回的公交地铁折腾人，每次让他打车回来还不肯。”
“你有机会帮我劝劝他，让他别省那点钱，这我们孤儿院还是出得起。”
苏院长一直都知晓江禁瘾懂事，从小到大受到任何委屈都是默默承受，从不向她告状。
只有她亲眼看见，他才会承认，这点让苏院长很担忧，总怕他受到委屈。
以前孤儿院也有一些孩子知道江禁瘾的身份，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时常孤立他。
好不容易出现桑烟这个愿意和他一起玩的小女孩，那时她见他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可惜这束光很快消失，他又恢复曾经独来独往一个人的时光。
唯一改变的是他开始反击外界对他的恶意，学会了反抗。
她改变了他。
桑烟压下心底疑惑，笑着应下。
江禁瘾和桑烟没有在院里多待，苏院长也有事要忙，两人就到孤儿院四周逛一圈打算消消食。
孤儿院建在城市边缘，周边的绿植明显变多，长满花草，更甚至有一大片田野，只不过有些荒废。
两人漫步走在旁边的公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桑烟忍不住询问刚才的疑惑，“我听院长说你一直住校，可是你明明住在外面啊！”
“我不喜欢住校，就搬出来了，怕院长奶奶担心，就没和她讲。”江禁瘾如是说道。
“那你每周都回孤儿院住？”
“嗯。”
桑烟在得到这个肯定答案后，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按照少年的意思再结合苏院长的话，那岂不是表明每周五他都会坐公交转地铁回孤儿院，周六起得很早按照原方式去图书馆，晚上又再回到孤儿院。
一切都是为了她。
江禁瘾见状也停下步子，可能知道桑烟心底的想法，不紧不慢道：“不全是为了你，我也需要地方写代码。”
蹩脚的借口任谁听都觉得假。
桑烟不想再次沉溺于上午的情绪中，岔开话题，“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带我来孤儿院的真实目的。”
她不认为江禁瘾带她来孤儿院，是找回她小时候的记忆。
要真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
他肯定也没料到苏院长还会记得桑烟这个名字。
江禁瘾脊背微僵，神色冷然，半晌，张开薄唇，声音平静，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几年前，一个贩毒男人绑架了一个女人，强迫她吸食毒品，强迫她怀上孩子，在孩子快要降世的那几天，男人被抓捕入狱，执行枪决，女人来不及打胎，一个男孩就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女人承受不了戒毒的痛苦自杀了，独留孩子在这个世界，可是孩子也染上的毒，那是母体中自带的毒素，他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每天忍受非人折磨。”
听到这，桑烟震惊的看向身侧的人，满眼心疼。
“好在上天眷顾他，他熬了过去，转入到一家孤儿院，可老天好像也没有很眷顾他，他在孤儿院被欺负，被殴打，闲言碎语几乎要将他压垮。”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的出现结束了这一切，他开始反抗，开始惜命，开始努力的成为一个正常人。”
少年面色平静，甚至可以说面无表情，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揭开他自己的伤疤。
桑烟嘴巴微张，本想说一切都结束了，可少年话锋一转。
“但成为正常人好难啊！他永远成为不了一个正常人，永远……”
“小桑儿，我太脏了……”
江禁瘾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说给桑烟听的，还是他自己。
他身体流淌着罪恶的血液，他生来便是一个错误，
桑烟不是爱哭的人，可是她心脏抽疼，眼眶里蓄满眼泪，拼命忍着不让其落下，张开双臂抱住少年瘦削的身躯。
阳光下少年呆愣，直挺挺站着，少女环抱住他，像是在给予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江禁瘾，你不脏，不脏，我的小哥哥是全世界最干净的少年。”
两人的身体贴的很近，心脏靠的更近，仿佛能听见对方鼓动的心跳声，带来无尽的安宁。
半晌，两人的情绪都缓和下来，松开了这个独属于他们的拥抱。
桑烟脑海中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诞生，“我爸爸抓了那个男人是吗？”
“是。”江禁瘾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带走。
怪不得她爸爸会带她来孤儿院，怪不得他从来不肯进她家，怪不得他从来不见她父母。
她从来不知道他过往的经历，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带着罪恶。
受尽折磨，白眼，被殴打，孤立。
本该充满童真的年纪，却早早懂事，保护他自己。
小小的少年一步步走到今日，不知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她不敢想象，他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父亲是毒枭，母亲自杀，自身染毒。
“其实我对于一两岁的戒毒过程根本没有记忆，小孩子的痛苦总是忘记在时间中……”江禁瘾收敛外放的情绪，语气轻松，像是在安抚少女的情绪。
桑烟伸手覆盖住他的嘴唇，笑着摇头，“别讲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未来有我陪你。”
温热的掌心和唇紧紧相触，不带有一丝间隙，不知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

第65章 抓奸在床的错觉
周一的校园恢复以往的嬉笑打闹声，早自习一结束，三三两两围成一团，讨论题目或者聊八卦。
“老大你怎么换成白色帽子了？”蒋子绍扭过身问道。
这一问周边几人都凑了过来，等待江禁瘾的答案。
江禁瘾高中期间一直戴着帽子，但全部都是黑色，还是头一次在他头上出现新颜色。
“换个心情。”江禁瘾冷冷开口。
众人一头水雾，换心情？
桑烟见状解释道：“白色的帽子看起来更加阳光。”
“哦——”木浛滴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流转，意味深长的感叹。
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原因。
像是更加熟稔，又像是更加亲密。
短短一个周末，变化如此之大，木浛着实好奇，“烟烟，陪我去灌水。”
木浛眼睛不眨地说瞎话，抄起桌上灌满水的杯子，将桑烟拉起。
桑烟没有拆穿，跟着走了出去。
一到走廊，木浛神神秘秘凑近桑烟，刻意压低声音，“烟烟，你和江禁瘾有进展了？”
上周六两人双双请假，都没来图书馆，木浛凭借敏锐的直觉，知道肯定有事。
“浛浛，不用像做贼似的。”桑烟失笑道，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这样比较安全，毕竟谈恋爱好保密。”木浛十分有做特工的潜质，左右环顾。
桑烟哭笑不得，她是告白了，但他拒绝了。
“我们还不是情侣，少幻想些有的没的。”
木浛直起身子，满脸失望，“啊！我还以为你们俩有结果了呢！”
“坐在一桌，我都能感觉到甜腻腻的气氛。”
桑烟不禁回想今早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没和从前有任何区别，可能是心境不同，自然释放的情绪不一样。
两人敞开心扉后，貌似心靠的更近，莫名有股暧昧的情愫环绕在两人周边。
“好了，别操心了，我们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一切等高考结束后再说。”桑烟停住脚步，拉着木浛转身回教室。
她告白的时候，本来也没有想着成为情侣，只是想要简单的表明心意，想不到少年十分抗拒。
她还想学习更上一层楼，压根没想过高中谈恋爱。
“唉！可惜了，看不到甜甜蜜蜜的爱情。”木浛一脸惋惜。
桑烟见状没有说话，笑着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刚走到教室门口，只见杨星河迎面而来，手中捏着一张纸。
“老李头叫你去办公室干啥啊？”木浛好奇问道。
杨星河一脸无所谓，将纸递给木浛，“这不是高考要走体育路线嘛，让我去再确定一下，接下来的训练会更重。”
“那你拿着保送通知单干什么？”木浛皱眉，垂眸盯着轻薄的纸张看。
杨星河感叹道：“老李头让我拿给江禁瘾和蒋子绍，真是同个班级，差距如此之大。”
“得了吧你，学习不认真，现在还羡慕起别人。”木浛怼道。
杨星河没有功夫和木浛拌嘴，拿回通知单，走进教室，给了江禁瘾和蒋子绍。
桑烟和木浛紧跟其后。
“你们两个有想好保送的专业吗？”桑烟状似随口问道。
她现在已经无法用上辈子的经历来衡量这个辈子，她突然发现新的开始，也要换一种心态。
“计算机。”江禁瘾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蒋子绍则是挠了挠头，看着毫无思绪，“我还是晚上回家问一下我爸妈吧，我好像没有特别想去专业，喜欢计算机也仅仅是因为喜欢打游戏，谈不上成为未来的职业。”
“烟烟你呢？”木浛还挺好奇桑烟的规划，在她眼中桑烟一直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可能早已确定好方向。
桑烟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忽地想起上次王队的那个提议，可想到王代曼坚决的态度，将其抛之脑后。
“我也没想好。”
按照她上辈子的计划，大概是最大化利用分数，选一个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专业。
可什么是最好？是喜欢？是好就业？是工资高？
桑烟到目前都没有思考清楚。
“我打算考艺术类，我不是从小一直在学习国画嘛，正好可以拿来艺考，我爸都给我报好机构了，系统性训练，今天开始正式上课。”木浛突然说道。
桑烟有些诧异，她不知道木浛为何发生转变，上辈子她没有走艺术路线，而是普通高考，进入了京北信息科技大学的会计学专业。
她在哪里遇见了这辈子都不该认识的人。
想到画画能改变她的生命轨迹，桑烟眼睛都亮了起来。
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几人又讨论了几句关于专业的话，在老师进教室的那一刻，闭上了嘴巴。
江禁瘾维持靠背的坐姿，目光深沉，探究的视线在桑烟身上扫过，他没有错过她刚才一闪而过的庆幸。
他一直怀疑她有秘密。
但他不打算探究。
想到此，江禁瘾收回目光，落在黑板的多媒体屏幕上，专心听课的桑烟浑然不知，少年对她的起疑。
下午放学，两人照例坐在教室补习，中年浑厚的男音突然在教室前门响起，吓了两人一大跳。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教室？”老李头满脸不解，怀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
刚才两人头几乎要贴在一起，老李头心里咯噔一下，高三的重要时刻，男女生走得太近，总归不太好，当然也要防止同性太近。
桑烟面色惨白，一脸惊魂未定，任谁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尤其是在专注的情况下。
她的反应在老李头看来是作则心虚，嘴巴刚张开，要叫两人去办公室，江禁瘾及时开口：“我们在补习数学。”
老李头半信半疑，快步走到两人的位置边，低头看向桌子，还真是好几张数学卷子，白净的卷面黑色和红色交织，一旁还附带一张写满的草稿纸。
“这是你自己出的题目？”老李头作为数学老师，一眼看出卷子有很强的针对性，全是桑烟薄弱的知识点。
“对。”江禁瘾不急不躁，面色淡然，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老李头不是是非不分的老师，瞬间明白两人的举动，想起上次月考桑烟数学成绩的进步，原来出自于此，他还以为桑烟请到合适的家教老师呢。
搞了半天，家教老师是江禁瘾。
对于这种同学间互帮互助的行为，老李头深感欣慰，原本还严肃的表情变得和蔼可亲，满脸笑容。
“那你们两个人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记得早点回家。”老李头不放心的嘱咐一句。
桑烟见江禁瘾不搭话，赶忙应了声。
等老李头消失在教室门口，两人相视一笑，突然有种被抓奸在床的错觉。
还没等两人收回笑脸，老李头又折返回来，“老师想让你们帮个忙，等会儿回家前，路过书店帮班级买点彩纸，明天带过来找我报销。”
对于突然冒出的身影，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挂着笑容，老李头见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好的，老师。”桑烟应下。
老李头又看了两人一眼，才朝原路返回，这次坐着的两人彻底没了学习的心思，怕他又回来，干脆收拾书包，去办老李头给的任务。

第66章 你的冰淇淋化了
春秋交际，斗转星移，白昼日光越来越短，黄昏悄然来临，太阳斜在西侧的天空。
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两边来来往往都是人。
因为要给班级买彩纸，两人没有选择坐公交回家，并肩漫步在人行道上，少年少女身形优越，光是背影都散发着青春气息。
“我要吃冰淇淋，你吃吗？”桑烟在冰淇淋店停下脚步，侧头问道。
江禁瘾见状点了点头，两人抬腿走到店内，各自点了一个冰淇淋，一个香草口味，一个巧克力口味。
他正要掏出手机付钱，就被桑烟拦住，“这次我请你吃，你经常请我吃东西，我总要礼尚往来。”
少女的眼睛清澈见底，满眼坚定，看样子不容反驳。
江禁瘾唇角微扬，手掌向上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桑烟轻笑一声，掏出包里的钱夹，拿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给店员，接过两个冰淇淋和零钱。
“呐！你的巧克力。”桑烟递出去。
江禁瘾自然接过，这个动作两人像是做了千万遍，十分有默契。
少女握着冰淇淋的底部，伸出深粉色的舌尖，轻轻触碰冰淇淋表面，雪白的固体被舌尖卷入口腔，弥足地眯起眼睛，享受冰凉带来的愉悦。
少年几乎看愣，深邃的眼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深褐色的瞳孔变幻莫测，性感的喉结不自觉滚动，连手中的冰淇淋化了都没察觉。
吃了两口，见江禁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桑烟不解地歪了一下头，指着他手中的巧克力冰淇淋道：“看我干什么？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