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人,既然要顶天立地,就必然会强势、霸道、看不上家里的老婆,很正常。
徐大姩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几十年都是这么过下来的,也没觉得自己多隐忍。
但这两天,她忽然有种不满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有点羡慕明香。
徐大姩想到明香那灿烂的笑靥,就加紧了干活的进度。
见日头渐高,想到那边明香可能已经在带着李红云在鼓捣那些薄荷了,顿时停了浇水的进度。
浇个屁!一天不浇又不会死!
死了也算了,反正人说了,是她自己犯贱上赶着要干活。
她今天反正是不干了,她就不干怎么了!
徐大姩赶到明香家里的时候,明香和李红云在洗那些薄荷叶子。
薄荷刚摘下来味道有点刺鼻,但翠绿翠绿的,被清水一冲洗,看上去水灵灵的。
徐大姩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前头蓄积的委屈和怒火渐渐淡了下来。
她凑过去帮忙把桌上摘好的另一部分薄荷叶洗了,问明香:“明香啊,你要这些薄荷能做个什么?”
“这玩意儿我记得不是用来泡茶的吗?”
想到了什么又问:“咦?我记得两个钟头之前你就在弄这些叶子了,怎么现在还在弄啊?”
“这玩意儿在地里的时候看着
就挺干净的,枯枝败叶基本上没见着,这么难洗?”
明香给她一个小圆竹匾,让她放洗好的薄荷叶子。
明香:“不是,姐,刚刚让红云带着我出去摘了点儿牛奶果。”
徐大姩:“啊,牛奶果啊,那东西没啥味道,就是带着股奶香,我们在这待久了的,都不爱吃。”
说着又看李红云:“是去的前头芒果林那儿吧?那地方多。”
李红云点了点头:“明香说挺好吃的,想用来做点心。”
徐大姩撇撇嘴,野果子而已,能做出来什么点心。
估计是跟那天一样做点果汁什么的。
可牛奶果味道很淡,做果汁估计都不好吃。
不过她没有纠结这么多,反正她是不会吃的,她就是心情不好,想在明香这里缓缓。
明香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说她傻,说她懒,说她娇气。
不过她根本不在意。
她只想按自己喜欢活着。
哪怕是为国奉献,那也是用她喜欢的方式为国奉献。
她前世就不是个喜欢上固定班的人。
那种每天几点必须到,哪怕有事也不能随便脱岗,请假还得顾及单位人手够不够的感觉,她听她后世的朋友抱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不喜欢那样,即使她也知道这个年代没那么卷,请假没那么难,没那么多奇葩同事,她还是不想。
她喜欢随心所欲。
喜欢一段时间日夜不分地准备国宴上的甜点,过了那段时间就能彻底脱出来。
平时开个无关紧要的小店,找了人看着,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去的时候就去看看,不想去的时候也不用顾及谁的想法。
兴致来了,就在店里做蛋糕,呼吸着甜蜜的气息直到自己犯困。
没兴致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看纪录片,刺激灵感,设计新品。
又自由又充实,收获还很不错。
如果不是出车祸,明香觉得自己命一定会很长。
毕竟每天都是愉悦的,什么乳腺结节、子宫肌瘤、抑郁症那都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到了这里也一样。
所以那时候曾易青问她意见的时候,她非常坚定,不去就是不去。
不去当老师,不去当保育员,不去当医护,不去当播音员,不去这边的文艺队,不去工厂帮忙。
别人的眼光她无所谓,说实话,就连曾易青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曾易青居然一点也不管这事,真的是一切随她。
明香身处这个年代已经蛮多天了,也见了一些事。
她知道,曾易青这两天在单位肯定顶着很大的压力。
但这个人一回来就是温和的笑脸,连这事提都不提。
明香预料的没错,因为在她做她的薄荷奶冻、薄荷麻薯、薄荷松糕、海盐薄荷椰子糖……的时候,曾易青正在领导的办公室里里挨批。
他的领导,旅长江继东正做他的工作。
江继东一直很欣赏他,这会儿说话还带着兄弟间的义气。
他吸了一口自制的卷烟,眉宇间全是严肃。
“易青啊,你媳妇儿怎么不好好再考虑考虑?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是咱们国家对咱们军人和军属的优待啊!”
他说着,把烟又卷了一支,要给曾易青。
曾易青摆了摆手,说:“我戒烟了。”
江继东一听就来火。
他那时候听说曾易青戒烟,就想着屁!
这小子责任心重,对自己要求高,压力就大,以前抽烟都是往死了抽,还跟他一样喜欢抽本地的自制卷烟,因为这种烟威力大,得劲。
可见曾易青的烟瘾多大!
现在说戒就戒啊?谁信!
于是就带着逗兄弟乐子的心思,老是亲自卷了烟去逗他。
谁想这小子真的一点都不上到当,眼里一点儿对烟的欲望都没有,冷得很。
江继东没想到自己以前那敌人那儿都没感受过挫败的感觉,这会儿在自己兄弟身上感受到了。
他那个气啊,于是忍不住问他:“你为的什么啊!抽这么多年的烟说不抽就不抽了,搞得老子还有点寂寞,操!”
曾易青淡淡地:“我媳妇儿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香的,连她待过的屋子、睡过的床都是香的,我不舍得把烟味带过去。”
江继东:“……”
江继东更气了,上下扫了曾易青一眼。
别说,穿军服的这小子,身板看着还是那么养眼。
霸道和秀气在他身上不知怎么就操蛋地融合起来了,不像他们,一个个被老婆骂糙。
江继东:“你小子不是不能生吗?你别以为自己把床干塌了就怎么了,不能生孩子就全不算!你再讨好你那媳妇儿,她早晚不还得嫌弃你?”
曾易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一下。
那笑暧昧得,让江继东眼睛都看直了。
曾易青:“都是误会。”
江继东见不了他那样儿,谁能看得惯一向又冷又凶的曾易青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样这事儿就好办了。
江继东:“那敢情好,既然你们夫妻和乐,那你就劝劝你媳妇儿,赶紧上班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她原来不是京市文工团的骨干吗,就去咱们的文艺队好了,算委屈她大材小用了。”
曾易青却坚定地看着他:“我尊重她自己的意见。”
江继东有些怒了,冷笑道:“她自己的意见?她自己的意见我们都听过了,说再缓缓,缓个屁,就是哪儿都不去!”
“易青啊,你怎么管的媳妇儿,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在怀疑她拒绝为国奉献了,这可不是个好名头!”
曾易青听到这里,心里烦死徐大姩了。
他知道明香不去工作,不止徐大姩会认为她是在偷懒,在逃避,这事儿也不一定是徐大姩传出去的。
可一想到徐大姩以前好几次批评明香的样子,这心里的火就噌噌地。
还有那个李红云,时时刻刻都在明香身边待着,有时候他回去了,她都还在。
让他想亲明香、想抱明香都不好伸手,实在是没眼力见得紧。
曾易青这么想着,完全忘了他先前自己说的话:你们常来找明香玩,我工作忙,怕她一个人在家孤单。
那边江继东见他走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易青!你在发什么愣!我问你话呢!”
曾易青回过神来,还是那句话:“我都听她的,她想做什么都随她。”
江继东:“现在很多军属都自发地去工厂帮忙,不管有工作的没工作的,甚至连工资都不要,争先恐后地要为国做贡献!”
“你再看看你这老婆,正经的工作都不去干,怎么就那么点儿觉悟都没有!”
这时,徐大姩的丈夫吴建国推门走了进来。
他比曾易青高一级,本来就看不惯明香,被老婆徐大姩拿椰壳勺敲了一下后,气得根本在家待不住,假都不休了,就来到单位。
在外面听了那么一耳朵,这会儿也进来劝。
“是啊,易青,这件事看着像是个人意愿的事,其实可大可小。”
“她是你媳妇儿,她被人落了口舌,对你的晋升说不定也要有影响。”
“要是因为这么点事儿你升不上去,那你的脸可往哪里搁!”
曾易青听着他们说。
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找茶喝,他开口了。
“上头没有文件规定我家媳妇儿必须去工作。”
江继东:“……”
吴建国:“……”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又都别开了眼。
吴建国:“你说得也没错,但大家都在为国奉献,你媳妇儿也……”
曾易青:“她也是祖国的一份子,人/民当家做主,既然没违背国家的政策,就不该被批判。”
江继东:“操。”
吴建国没说话,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曾易青:“哎我说易青,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他妈还是你吗?”
江继东悠悠吐出一口烟。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小子,以前真他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情种!”
“不愧是好不好丈夫!呵!”
-----------------------
作者有话说:本故事纯属虚构,你们懂的[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明香猜到了自己不去上班这件事, 可能会让曾易青在同事和战友面前难做。
但奇怪的是曾易青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每天下班回来都满脸愉悦地去做饭。
他不说难做,明香也就没怎么管。
现在, 她看着竹匾里自己种的薄荷, 心里升起实实在在的喜悦。
还得是她啊!能种出这么好的薄荷!
明香这批薄荷,叶片大、完整、厚实, 一看就营养充足,让人成就感爆棚。
薄荷种得这么好, 自然是不能浪费。
明香满心都是兴致,在厨房带着徐大姩和李红云一起做点心。
徐大姩看了会儿,看到她把待会儿要用的食材一个个拿出来放在案台上时, 就不耐烦了。
“哎哟,明香,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出来啊?这些都是什么!”
明香刚带着她认了一两种, 她就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哎哟,花里胡哨看得眼花。”
说着用另一只手朝明香摆了摆,说了声“我去外面睡会儿”, 就真的去屋外大伞下趴桌上去了。
没过多久还真传来她呼呼的睡觉声,显然是累着了。
明香透过窗看着她坦荡的睡颜,觉得挺有意思的, 便笑了一下。
徐大姩显然没这方面的天分, 倒是李红云脸上一直都是一副充满兴趣的表情, 和原先总是低垂着眼皮、羞涩又紧张的样子已然不同。
明香这个人吧, 颇为惜才, 见她这样,居然有些来劲儿,想着待会儿多让李红云做点事。
她一点儿也不怕泄露配方和技巧, 她很自信,哪怕让人照葫芦画瓢,也肯定画不出来她的味道。
不过这也只是对李红云,李红云善良、实在,还胆小,没什么花花肠子。
明香喜欢这样的人,也和她聊得来,所以愿意给她机缘。
总之一句话,明香也不是谁都教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这么慷慨大方地教李红云做甜品了,李红云居然掉链子。
李红云看着她拿出一袋袋东西,也露出了刚才徐大姩露出过的表情。
甚至她还往后退了一步,很害怕似的。
李红云:“明香,这也太难了吧?真的要用到这么多东西吗?”
“这……这太可怕了!”
明香:“……”
得,自己想要教的两位,全军覆没。
不过李红云比徐大姩好的一点就是,她这个人吧,没那么有自我意识。
比如徐大姩,人搞不来就不搞,坚定地不搞,直接说出去睡觉,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吃她爱吃,做她坚定地不做。
李红云呢,面皮薄,性格不轴,她觉得自己做不来,但她会问。
李红云:“明香,这个里面的是面粉吧?那这个呢?这个也是什么的粉末吧?总不能两个里面都是面粉?”
明香颇为欣慰,耐心地一个个给她介绍。
“这个是粘米粉。”
李红云:“啊?粘米粉是什么粉?”
明香:“江南常见的一种稻米磨成的粉,比糯米粉细腻,口感却没那么黏腻,韧性足,吃起来干爽得很,能让做出来的糕点保持形状,不容易软蹋。”
李红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其实我家也种稻米,但我从小身体不好,爸妈不让我下地干活,我都不知道稻米粉和糯米粉这么不一样。”
明香:“嗯,稻米也分很多种类的,比如粘米粉一般是用稻米里的籼米品种做成的。有一种叫粳米的也能做。”
李红云:“……”
李红云捂着心口直喊娘:“妈呀,这么多道道吗?明香,你也太厉害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明香笑了笑,心说当年她为了喜爱的甜品事业,什么没干过,全国各地考察这种事那是家常便饭。
不过她这个不好对李红云讲,于是什么也没说,就糊弄过去了。
李红云也没刨根问底,因为她根本没心思刨根问底。
她的脸泛着好奇的红,又指着另外一包粉末。
“明香,那这个呢,我觉得这个跟刚才两个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啊。”
明香把薄荷叶放进曾易青带回来的那个电动绞肉机里。
其实她已经不把它当绞肉机了,就当榨汁机用,因为这个机器碎水果碎得非常细腻,已经在跟后世的榨汁机靠齐了。
明香:“这个是澄米粉。”
李红云没听懂,把脑袋凑过来:”啊?什么?”
明香:“澄米粉,算是今天最重要的一味食材了,等成品做出来,我再告诉你它有什么妙处。”
李红云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她继续看下一个,这个她认识,很是高兴地在原地小小地跳了一下:“明香,这个我知道,是玉米淀粉!”
明香点点头,玉米的颜色,只要会做包子馒头,基本都能认出来。
但马上,李红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怎么也是白色的呀?这又是什么粉?”
明香:“你仔细看看,这种粉末和前面的白色的粉末看上去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李红云看不出来,渴求地望着明香的眼睛。
明香抓了一把出来,那细腻的粉末在她细白的指缝儿里流动。
明香:“这个比前面那几种看着更苍白,像是带了点儿珠光,你看看,能看出来吗?”
李红云左看又看,眼睛都瞪圆了,最后还是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明香让粉末重新流回牛皮袋里,甩了甩手:“多看几次就能看出来了。”
她把全脂牛奶也倒入榨汁机中,那玉白的牛奶漫过新绿的薄荷叶,呈现一种空出新雨后般的澄澈来。
明香:“这个是木薯粉,再过去是红薯粉,我柜子里还有藕粉,都是从京市带过来的,不过今天用不上。”
李红云:“……”
李红云想要挣钱的心达到巅峰。
她再也不能吃明香的东西不给钱了!
妈呀,这得花多少心思啊!
光是这些这个粉啊那个粉的,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李红云犹豫了许久,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明香,真的需要用这么多种粉末吗?只用一种不行吗?”
明香打开榨汁机,听着它轰鸣的声音。
“不行,每种粉末都有其独特的口感和特性,在烹饪过程中会发生不一样的化学反应,做出来的外形、软硬度、韧度、粘度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前面跟你说的那样。”
这话说完,淡然兼I人代表李红云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化、化学反应?”
“我倒是听说过咱们军属院有人的父亲以前是搞化学的。”
那意思:咱们不是做点心吗?跟化学有什么关系?
明香被她这副新鲜的样子逗笑了。
她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她:“红云,你看做菜的味精和盐是不是长得挺像的?”
李红云点点头。
明香:“那你做菜的时候盐多放一点和味精多放一点,出来的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李红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明香。”
明香很是满意,打开榨汁机的盖子看薄荷牛奶打好了没有。
她的眼睛就是尺,只看一眼就知道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