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传递酒单的时候,她悄悄瞄了一眼,每种酒度数都不低,再一看盛毓,坐的八风不动,眉眼清冷疏淡,只有耳廓稍稍泛着血色。
汤慈盯着那一小片薄红,担忧地皱起了眉。
盛毓和旁人说完话,忽而凑到她耳边:“担心我?”
汤慈被他眼观全局的本领吓一跳,也因周围人促狭的笑意而脸热。
她紧着喉咙轻声:“没有啊…”
盛毓不置可否地挑眉,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汤慈却是再也不敢看他了。
说到毕业,席间又哭又笑,喧闹声不止,没过多久,盛毓揉揉眉心,拿了烟和打火机去吸烟区抽烟。
汤慈看着他桌面上新添的空酒杯,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趁周围人没注意跟了上去。
吸烟室直通走廊,汤慈还未跟上盛毓,就听到走廊内传来的急促争吵。
一道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压着嗓子训斥:“你这样天天在外面混像什么样子,别人会怎么想我们盛家?!”
汤慈走近了一步,看清了玻璃墙上的倒影,盛宏怒目圆睁,喘着粗气拦住正要去吸烟区的盛毓。
盛毓双手抄着口袋,姿态懒怠,语调更是散漫:“嫌丢人就跟我断绝关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盛宏放低了声音:“你是盛家的儿子,未来家业都是你的,你脑子清醒一点!”
“我不稀罕。”盛毓淡声道:“我那个后妈还能生,”他伸手拍了一下盛宏的肩膀:“想要儿子,你还有机会。”
盛宏喘着粗气,脸涨成猪肝色,一把抓住盛毓的手臂,还没等用力,就被盛毓反手抓着按在了落地窗上。
盛毓的声音彻底冷下来:“我妈都去世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以为我会乖乖站着任你打?”
盛宏眼睛转了转,忽地问:“你跟谁来的?你那个小女朋友?”
盛毓猛地甩开他的手臂,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早踹了。”
汤慈咽了咽喉咙,手脚冰凉一片。
盛宏理了理领带,看着盛毓讥笑了几声:“你天天做什么和什么人打交道真以为我不知道?小毓,你还是太年轻,成人世界的规则一窍不通,还想着忤逆爹。”
“以为带着女朋友考到别的城市就能脱离盛家?”盛宏语气轻蔑:“中国就这么大,你以为我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了?”
盛宏说着眼睛眯了一下:“那孩子叫汤慈是吧?妈去世,爸再娶,谁能给她承担风险?”
盛毓用力滚动着喉结,想扑过去掐住盛宏的脖子,但盛宏猛地闪开,离开前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汤慈下意识把背贴在了墙壁,身体本能地想汲取一点温度,可那钢筋水泥铸就的墙面十足冰冷。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耳边响起容月曾经说过的话。
“别让他一直困在盛家。”
汤慈咬紧了上下打颤的嘴唇,看到盛毓挺拔的脊背颓败地弯了下去,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兽。
盛毓没多久便回来,神色如常地端起酒杯喝酒。
“毓哥,吸烟区人多吗?”金铭隔着几个人问:“不想跟别人挤着抽烟。”
“凑合。”
“好嘞。”金铭兜里揣上烟,一溜烟儿走了,没几分钟又皱着脸回来:“这才几分钟啊,现在里面人挤人。”
盛毓把玩着打火机,淡声说:“运气真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说主语。不知是评价金铭还是评价自己,但桌前人人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
饭吃得差不多后,大家又热热闹闹地玩了一会儿游戏。
盛毓赢多输少,酒却没少喝,他酒量好,十几杯酒下肚面上仍八风不动,一直到散场,旁人看到他桌前堆着的酒杯才恍然。
周弋阳眉心一跳,凑到汤慈耳边小声问:“盛毓怎么喝这么多?”
汤慈愣怔的神色松动一些:“毕业了想放松一下吧。”
周弋阳忖了几秒:“他喝酒不喜欢别人跟着,麻烦你等会儿照看一下?”
汤慈空咽了一下喉咙,安慰道:“放心吧。”
考试和聚餐将大家的精力耗尽,出了电梯,众人纷纷打车离开,周弋阳一直等到盛毓叫的代驾来了之后才离开,走之前还朝汤慈睇过来一个拜托的眼神。
汤慈降下车窗,向他点了点头。
脑袋忽地被转了个方向,盛毓蹙着眉:“你跟他暗通款曲什么呢?”
汤慈噎了一下,把他的手从脑袋后面拿下来,小声说:“你不要乱用成语啊。”
盛毓看着她,漆黑浓密的睫毛很轻眨了一下:“汤慈,我不太舒服。”
汤慈忙朝他坐近了些,焦急道:“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啊?”
盛毓又转过头去,紧闭着眼睛枕在头枕,半晌才说:“好吵。”
汤慈呼吸一顿,意识到是他的创伤应激障碍又发作了,她快速翻动书包,找出耳机给他戴上,放了一首轻缓的轻音乐。
看到他眉心有舒展的迹象后,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对代驾师傅说:“您到紫竹院停车就行。”
轿车停进紫竹院地下停车场,汤慈从左侧下车,绕过车尾准备去扶盛毓下车,还未靠近车门,盛毓自己已经平稳地开门走了下来,见她愣着,还问:“不上楼?”
“上。”汤慈醒过神,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书包从他肩上拽下来,背到自己背上,付给代驾师钱时,还不忘攥紧他的手,生怕他跑丢了一样。
盛毓任由她拉着上电梯,进家门,又进卧室。
汤慈把书包放在桌上,转身问坐在椅子内的盛毓:“你想不想喝点蜂蜜水啊,想喝的话就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好不好。”
“我没喝醉。”盛毓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汤慈看着他不说话。
盛毓啧了一声:“可能有一点儿。”
他顿了顿,将她拉到双膝之间:“但我脑子很清楚,我们先说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汤慈不解。
“又装傻。”盛毓眼睛危险地压下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汤慈恍然睁大双眼,喉口不断紧锁着,将两个答案都咽进腹中。
盛毓又贴近了一些,轻薄的衣服摩挲相贴,引起皮肤阵阵颤栗。
呼吸交错间,汤慈腰间一紧,盛毓抱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那我换个问题。”他又问:“你想和我接吻吗?”
汤慈将他短袖抓得沟壑纵横,像一片山脉匍匐在他的肩头,他的声音也带着山脉的厚重,不容置疑地,蛊惑人心地,又问了一遍:“小慈,你想和我接吻吗?”
音节卡在喉咙,汤慈张了张嘴却并未出声,只好依赖另一个答案,可是摇头的动作却并未成功。
盛毓浓密睫毛掀起,眸光熠熠生辉,像某种热带动物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微凉的手指却又似冷血动物遍布鳞片的尾,重重捻揉她的耳垂,用命令般的语气对她说:“说想,说你想要我。”
汤慈几乎是颤抖着点
了头,下一瞬,盛毓带着甜酒味道的嘴唇就贴上了她的。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这次亲吻,他比上次凶很多。
汤慈愣愣地被他撬开唇瓣牙关,呼吸都一寸寸被夺取。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毓拍拍她高热的脸颊:“呼吸。”
汤慈就听话呼吸,胸膛获救般上下迭动。
盛毓的指尖顺着她的脖颈游走,一遍一遍抚摸她汗津津的后颈,额头抵着她的,趁火打劫哑声哄:“汤慈,你爱我吗?”
汤慈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被亲得红肿潋滟的唇瓣紧紧抿着,什么都不说。
盛毓轻笑一声,眼睛里却闪着哀求的光:“让你说一句爱我就这么难?”
城市高层的房间视野开阔,窗外是肆意疯长的万家灯火,有风吹过,带来远方自由浪漫的歌。
多么文明的时刻,盛毓却从桀骜的少年变成了牢笼里的困兽,匍匐在地,哀哀向笼外的人求饶。
汤慈用力地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心,霎时间眼前水雾弥漫。
她没喝酒,却像个醉鬼一样哽咽自话:“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钥匙。”
盛毓翻开她攥紧的手心,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怎么办。”他牵着汤慈的手按在了自己蓬勃跳动的胸膛,喃喃道:“可我已经爱上你了。”
毕业典礼当天,汤慈去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
由于检查的项目多,她整日都穿梭在人满为患的各科室,一直到太阳西斜才稍歇下来。
彩超室外,汤慈手中攥着一沓报告和缴费单站在玻璃窗前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护士叫她的名字,她才醒过神上前去接自己的报告。
最后一个项目也检查完,时间也临近下班点,为了不耽误张医生的时间,汤慈不顾身体的不适,一路小跑至他的办公室,到办公室门口时,扶着门框等气喘匀才推门进去。
张稳看到她涨红的脸,给她倒了杯温水,拿过她的检查单一张张认真看。
汤慈道谢后接过水,安静地坐在椅子内。
随着检查单的翻动,张稳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检查期间汤慈已经将单子大致看了一遍,原本以为看到报告上骇人的指标她会害怕,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反倒平静了,一直惶惶悬在空中的心脏落了地。
张稳看完最后一页,把那沓报告放在桌面,沉声说:“小慈,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的病情目前情况不乐观。”
汤慈点了一下头。
“肌酐已经过了六百,按之前的治疗方案肯定是不行的。”张稳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重新戴上眼镜的时候,眉心的皱纹不减:“现在有两个新的治疗方案。”
汤慈绞着手指:“您说。”
“第一个,继续用药维持着,尽早安排肾移植手术;第二个,现在开始造瘘透析。”张稳表情严肃地直视她的眼睛:“第二个虽然听着稳妥,但最终还是逃不开手术,而且透析久了身体会有严重的并发症,到时候再做手术风险会更大。”
张稳沉吟片刻,低声道:“小慈,我建议你优先考虑第一个方案。”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已经绞得发白,汤慈轻声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行,这么大的事是需要慎重考虑,”张稳话顿了顿:“你爸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汤慈呼吸微顿,点点头说:“知道。”
张稳忖了两秒:“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谢谢您。”汤慈笑了笑:“不过不用了,我回去会跟他商量的。”
张稳点点头,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肾移植知情同意书递给她,“这个你先拿着,跟你爸商量完,来医院找我签字,我尽早报上去。”
汤慈将那张同意书和检查单一并收进书包,同张稳再次道谢后离开了病房。
从医院大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薄薄一层晚霞笼罩深蓝色夜空,澄亮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繁茂葳蕤的树木间拂过不知名花的香气。
汤慈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那张肾移植知情同意书,就着路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对折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她又拿出手机,才解锁屏幕班级群里的消息就嗡嗡地轰炸出来,她大致瞄了一眼,好像是在说毕业典礼上的事宜,汤慈没有理会,打开通讯录找到容月的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只响了三秒便被接通,容月语气略带诧异:“小慈?”
“小姨,是我。”汤慈咽了咽发干的喉咙,轻声问:“您现在和盛毓在一起吗?”
“不在啊。”容月顿了顿,迟疑地问:“小慈,你是不是和小毓闹别扭了?”
握着手机的指尖一紧,汤慈问:“盛毓跟您说什么了吗?”
“是我猜的,我回国那天和小毓去吃饭,他那几个朋友都来了,我见没你就问了他一嘴,”容月温声说:“小毓说你有事,但我一看他的状态就不对,一晚上净是闷头吃饭话都不说一句。”
盛毓喝醉那晚的翌日一早,汤慈就去了台球厅兼职,一连几天都是深夜回家,信息也鲜少回复。
汤慈回避态度明显,料想盛毓心高气傲,断不会自降身份纠缠,可昨天晚上她却收到了盛毓的道歉短信。
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汤慈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哽着喉咙问容月:“您还想带他去澳洲吗?”
“我想也没办法啊,”容月怔了几秒无奈叹气:“他这个脾气,他不愿意总不能硬绑他去。”
一架飞机从夜空划过,穿越厚重的云层,径直朝着目的地前行。
汤慈仰头看着即将消逝的航迹线,对容月说:“我有办法劝他。”
灯火通明的网球场热火朝天,盛毓一身黑色运动服,凝神挥动球拍发球,绿色的网球闪电一样朝对面的人飞了出去。
球带着疾风砸来,快得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金铭吓得丢下球拍,身体朝旁边一躲栽了个狗吃屎。
金铭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哭叫着嚷嚷:“上帝不公平,都是刚学,凭什么我这么菜?!”
坐在长椅上观战的周弋阳嗤笑:“上帝很公平啊,这不是让你菜得方方面面嘛。”
金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掐他的脖子:“你嘴真欠呜呜呜,老子跟你拼了!!”
周弋阳拿着水瓶轻巧躲避,两人小学生一样你追我赶,在球场上闹了起来。
盛毓从球框里拿了个球在手中抛着,提声问:“你俩谁来?”
扭打在一起的周弋阳和金铭瞬间安静下来。
金铭摆摆手:“我歇会儿。”
“我体力不支,有心无力啊。”周弋阳讪讪。
盛毓冷嗤一声,捋了把头发:“废物。”
金铭挂在周弋阳身上嘟囔:“打个球跟杀人一样,谁还敢跟你打。”
周弋阳抱着手臂挑眉:“没了爱情滋润的男人是这样的。”
盛毓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的不悦藏都藏不住。
恰巧盛毓放在长椅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周弋阳扫了一眼屏幕,立刻笑了:“皇上喜怒,娘娘来信儿了。”
盛毓抛球的动作顿了一秒,若无其事地躬身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才走到长椅边拿起了手机。
他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放回了口袋:“走了。”
楼栋大堂宽敞明亮,汤慈坐在门边的沙发,手上没拿书也没拿手机。
大堂外是浓稠的黑夜,虫鸣声不间断地飘进室内,汤慈却像是全然无知觉,微垂着脑袋,视线定在大理石地板,只偶尔有车经过时她才会抬头看一眼。
第二十九辆车从门边驶过,她照常抬眸,看到轿车流畅的车身及熟悉的车牌号,搁在沙发上的双手猛地攥了攥。
车头灯煌煌,盛毓没有关闭,径直走下车来,车门阖上的动静把静谧的空气撕开一道裂口。
盛毓的身影刚进入门内,汤慈就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过显眼,盛毓偏头看过来,嘴角牵了起来:“不躲着我了?”
汤慈抿成直线的嘴唇松了松,和他漆黑的瞳孔错开,才艰难吐出一句:“我有事要跟你说。”
盛毓走近了,看到沙发旁边的行李箱,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准备去哪?”
“宾馆。”汤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我总住你家不太好……”
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她笑了一下,眼底却没笑意:“不好也住了两个月。”
汤慈被他自上而下的目光盯着,心里无端发冷,怔怔坐回了沙发,轻声说:“我会付你房租的。”
余光扫到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汤慈拿到手里:“还有这个手机的钱,等我攒够了一起还给你。”
“汤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盛毓声音彻底冷下来,手肘搭在膝盖,漆黑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吊着我?”
汤慈脸色唰得一下惨白,眼睫随说话的动作而颤动:“盛毓,你还记得校庆那晚我们去聚餐的事情吗?”
盛毓眸光微敛。
“我们玩游戏,你当时问的问题是我喜欢的人当时在不在场,还让我不要撒谎,”汤慈一字一顿地重复那晚的场景:“我当时点头了。”
盛毓如墨的瞳孔压了下来。
汤慈吞了吞喉咙,才抬眸和他对视:“我喜欢宋恪。”
盛毓眉心瞬间蹙起,瞳孔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半晌才哑着嗓音说:“汤慈,你最好是为了隐瞒生病才故意气我。”
“你知道了啊……”汤慈窄小的脸纸一样白,眼睛却奇异地亮着:“那你应该没忘,我当初接近你就是为了拿奖学金。”
她说着呼吸急促起来,胸腔上下迭动着用力说:“要不是为了奖学金我不可能跟你坐同桌,更不会跟你接吻,可我住着你的房子,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相似小说推荐
-
始皇家养小皇后(林宴歌) [穿越重生] 《始皇家养小皇后》作者:林宴歌【完结】晋江VIP2025-10-28完结总书评数:10766当前被收藏数:31740营...
-
S级向导工作报告(嘉妙) [仙侠魔幻] 《S级向导工作报告》作者:嘉妙【完结】晋江VIP2025-10-04完结总书评数:702 当前被收藏数:4469 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