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心紧紧皱着,向来温润的眼睛里盛满痛苦,仿佛跟他坐在一起都难以忍受。
盛毓眼眶逐渐发红,哑着喉咙说:“你确实不该接近我,也不该救我,生日那天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任我在湖里淹死呢。”
听着他阴冷的话,汤慈脊背倏地后缩,眼眶瞬时滚落出眼泪,她用力擦过眼睛,拎着行李箱的把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汤慈强行压下喉咙处的哽咽:“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了。”
行李箱的轱辘在地板上撵了两圈就猛地顿住,盛毓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手用力攥着她拿行李的手腕:“太晚了,你先回家睡。”
汤慈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手臂抖得不像话,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哽咽的喉咙硬生生挤出几个字:“这儿不是我家…”
盛毓咬肌收紧,下颌蹦出锋利的线条,他沉默着压着眉眼,不再和她多说一句,用力箍着她的肩将她带到电梯门口,按下上行键。
几秒钟后,电梯叮地一声到站,大门缓缓敞开,汤慈抓紧了行李箱的扶手:“我自己上去。”
放在肩上的手沉了沉,最终还是收了回去,盛毓看着她进到轿厢,手臂挡着即将阖上的门。
“我要看到你开灯。”盛毓的声音和金属门一样冷:“否则我会立刻上去。”
汤慈盯着脚下的地板,手脚僵直着点了点头。
她不敢抬头,只在余光中看着电梯门渐渐收拢,将盛毓的身影彻底挡在门外,耳边轰隆隆一响,电梯开始上行。
汤慈猛地喘了一口气,眼睛再也控制不住地不断流下泪来。
她一路抽噎着回到卧室,打来盛毓曾经特意来为她安上的顶灯,抹着眼泪站在窗前朝下望。
紫竹院植被繁茂,路灯被遮了大半,停在楼下的那辆轿车的车灯就显得格外亮。
汤慈踮着脚,怎么都看不见盛毓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坐在窗前的地板,和那两道车灯无声对峙。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双腿都开始发麻,楼下那辆车仍安静停着,没有要走的迹象。
汤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
她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把脸,从地板上爬起来下楼。
汤慈走的楼梯,先是用跑的,跑到中间楼层变成走的,一是因为关节疼痛难忍,二是怕盛毓发现她的行踪。
临近一楼,汤慈几乎是蹑手蹑脚下楼,到达楼梯间的时候,身形猛地顿住。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盛毓。
一到零点,大堂便只亮着壁灯,被葳蕤的树影一遮,光线纤弱。
盛毓微塌着肩膀站在门外的夜色中,修剪整齐漂亮的短发被他抓得乱七八糟,指尖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烟。
汤慈用力嗅了嗅,闷塞的鼻腔涌进一股焦燥浓郁的烟草味。
盛毓唇边吐出青雾的同时,朝一旁垃圾桶上的烟灰缸弹了一截烟灰。汤慈这才看到烟灰缸上歪七扭八摁了数不清的烟蒂。
在她愣神之际,盛毓手中那只烟已经烧到过滤嘴,猩红火光明明灭灭灼烧至他的皮肤,他却像是没有痛感一般,用指尖将那点猩红捻灭了。
汤慈咬紧下唇,轻手轻脚退到了三楼的楼梯间。
容月开完会已经是凌晨,还有几份文件未看,她给自己冲了杯拿铁,强打精神继续办公。
浏览批改完文件,咖啡也见了底,困意彻底消退,她揉着脖颈起身准备找个电影打发时间。
幕布还未启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倏地震动起来,瞬间打破寂寂深夜。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容月比傍晚时更诧异,按下接听键,听筒传来的声音也比傍晚时细弱许多。
猛地一听,像是小动物的呼救。
“小姨,您能来紫竹院接盛毓吗?”
容月来得很快,车一泊进停车位,她就下车冲到盛毓的跟前,上下将其检查了一番。
汤慈双手扒着楼梯间的窗沿朝下看,刺耳的蝉鸣声将楼下的对话扰乱,只隐隐听出“走”之类的字眼。
两人拉扯许久,汤慈的双腿胀得酸胀,看到容月捂着肚子蹲下去的时候,一直立在门边的盛毓才终于松动。
他上前一步扶住容月的肩膀,将她搀扶进了车内,又是几声争吵,汤慈看到盛毓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室。
引擎低鸣声中,那沉默着亮了几个小时的车灯终于调转了方向,自婆娑的树影下一闪而过。
汤慈楞楞看着恢复寂静的街道,过了好一会儿才上楼拿行李离开。
拎着行李步行了半个小时,汤慈才打到一辆出租车,本想随便找个宾馆下车,路过大学城的时候,她忽然叫停。
付完钱,汤慈拖着行李下车,商场外的奢侈品广告还未更换,灯牌仍旧高级明亮,盛毓曾在这里买下两条围巾,其中一条在她的行李箱内。
汤慈收回目光继续往里走,路过整夜开放的电影院,卖三明治的便利店,最终停在一家小旅馆的门前。
趴在桌子上的前台小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她愣了几秒,笑道:“是你啊。”
“你认识我?”汤慈疑惑。
“你男朋友那么帅,想不记得都难。”她说着往汤慈身后瞄了瞄:“今天男朋友没一起来啊?”
汤慈局促地蜷了蜷指尖,不想做多余的解释,含糊应付了过去。
办完入住,汤慈拎着行李进了房间,精力耗尽地睡了过去,空调都忘了开。
汤慈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她拨开黏在额头的发丝,头痛欲裂地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电话正好挂断。
汤慈咽着干哑的喉咙解锁屏幕,信息如洪水般涌来。
除了江蝉和
宋恪发来的几条问候和手机运营商的广告,其他所有信息皆来自盛毓。
汤慈点开亮着红灯的通话记录,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盛毓的未接来电。
从凌晨三点至刚刚。
他一晚上都没睡。
汤慈缓慢眨了一下干酸涩的双眼,肿胀的眼眶已经没有多余的眼泪可以流。
她颤抖着指尖翻动通讯录,找到宋恪的电话拨了过去。
快速洗了澡,又随便吃了点饭,汤慈就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她从小到大很少有这种状态,记忆里自己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上了发条的齿轮一样,没有停歇的时候。
直到现在判官宣判了她的死刑,齿轮随即就停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到可怕,汤慈窝进沙发打开电视,想随便找点搞笑的节目来看,等真的播放了,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一期节目放完,欢快的主题曲正唱着,门突然被敲响。
拿遥控器的手一抖,汤慈心口怦怦直跳,趿拉着拖鞋凑到门边的猫眼一看,又猛地泄了气。
拉开门,汤慈朝房间内让了让:“班长。”
宋恪面色凝重地走进来:“汤慈,你确定要这么做?”
汤慈抓着门把手点头。
宋恪叹了声气,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关上门的汤慈:“你确定盛毓会来?”
汤慈呆楞的表情重要松动,似笑非笑地扯动僵硬的嘴角,哑声说:“他不来的话最好。”
宋恪皱着眉摇头:“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真的就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主动给他补习?”
汤慈这次没回答,顿了好一会儿,又重复着电话里说的话:“班长,你就帮帮我吧。”
宋恪的到来并没有给沉寂的房间带来一点热闹,他和汤慈各占据小沙发的一角,距离很近,却没有交流,宋恪几次欲言又止,想和她说点什么,但瞥见她沉郁的眼睛又讷讷阖上了嘴。
旧空调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呲啦呲啦从布满灰尘的出风口散播冷风。
房间内冷得似冰窖,却还是有只蚊子飞了进来,嗡嗡响着,只是在汤慈的脖颈上停了一下,她就吓了一跳,仿佛真的很痒似的,不停地拿手挠那一小片皮肤,一道道的抓痕红得刺眼。
“别抓了。”宋恪抓住她的手腕,眉心揪着提醒她:“再抓要出血了。”
汤慈怔怔地放下手,没有看一眼红痕遍布的皮肤,垂着眼小声说:“对不起。”
宋恪的眉心皱得更紧:“你这样不行,先跟我去外面吃点东西。”
汤慈顺从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门这时候被敲响了。
呼吸霎时间屏住,她用力地吞了一下喉咙:“有人来了,我,我去开门。”
门先是开了一道缝隙,顿了一秒,才彻底从内打开,汤慈惶惶抬眸,和保洁阿姨对上视线。
阿姨朝房间内抬了抬下巴:“用打扫吗?”
“先不用了。”
汤慈话说完,阿姨就推着清洁车离开了,她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关上门,就见大门侧对面站着一个人。
盛毓仍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黑发简单收拾过,但还是凌乱,下颌处隐约可见青色的胡茬,漆黑的瞳孔却如寒星熠亮,一瞬不瞬睨着她。
汤慈脊背无端打了个寒颤,还未说话,盛毓先笑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破败的走廊和门框:“既然要逃,为什么还选这个地方?”
汤慈攥紧门把手,嗫嚅:“便宜。”
盛毓滚着喉结来到门前,撑着门框低头恶狠狠盯着她:“南岭廉价旅馆数不胜数,这儿离紫竹院不近。”
他深吸了一口气,嘶哑着喉咙又问了一遍:“汤慈,你到底为什么来这个地方?”
一片死寂中,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是我订的房间,这家宾馆离我家近。”
盛毓愕然抬眼,看到宋恪裸着上身从房间内出来,手中拿着个皱巴巴的白T,边往门边走边往身上套。
他站在汤慈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平静和盛毓对视:“抱歉啊,汤慈之前麻烦你那么久。”
盛毓的表情彻底冷下来,他没有理会宋恪,只死死盯着汤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汤慈浑身颤抖着抬头,第一次面带愤怒地看着他:“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还要听我说什么呢?”
盛毓这时候才看到她脖颈间刺眼的一片红,汤慈满眼防备,似是忍无可忍地哑声求他:“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天地间忽地轰隆一声巨响,几秒钟后,走廊的窗户被闪电照亮,窗外的榉树在肆虐的暴风中摇摆,倾盆大雨瞬时间砸了下来。
明明隔着窗户,狂风暴雨却像是打在了盛毓的身上,他颓败地站在门外,一双眼睛血红,在哗哗的雨声中看了她好一会儿:“汤慈,你有种就从我的世界消失。”
“下次再见我不会放过你。”
盛毓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汤慈才猛然回过神,大步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朝下望,看到冷灰色的墙壁才意识到,她所在的房间看不到街道。
冷雨不间断地洒进窗台,打湿了她的衣服下摆,薄薄布料贴在皮肤,冷得像是冬天。
夏天明明才开始,却这么仓促地结束了。
成绩出来的当天,汤慈因着状元的身份被叫到学校接受采访,她被各单位的领导带着,在聚光灯下说了一整天的话,下午结束时才得空和老许单独交谈。
办公室内,她抱着杯子喝水,期期艾艾看了老许好一会儿才问:“许老师,盛毓考得怎么样?”
“他考得很不错啊,六百八十多分,在国内的话去个重点大学没问题,”老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但你应该知道吧,他今天就要出国了。”
汤慈手中的杯子一晃,水险些洒出来:“今天吗?”
“你不知道?”老许停下手上动作,讶然问:“听他在典礼上那番话,我以为你俩商量好了呢。”
汤慈脑袋里嗡嗡乱作一团,没听清老许后半段话,呼吸发紧地问:“您知道他是几点的飞机吗?”
老许沉吟两秒:“我看周弋阳那小子在群里发了,你找找看。”
汤慈拿出手机快速翻动群里的消息,果然看到了周弋阳发的机票信息,南岭飞往悉尼的航班,今晚八点钟起航。
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地底,天地间亮起万千灯盏,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已经走到了七点钟。
汤慈陡然从椅子上坐起来:“许老师,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后续还有一些纸媒的采访,但老许看到汤慈急切的神情,忙起身安慰道:“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出租车一路疾驰,开上高架桥朝机场逼近,看到灯火辉煌的机场,汤慈倏尔回过神。
她去做什么。
盛毓不可能欢迎她送机。
出租车一下高架桥,汤慈就和司机说:“麻烦您在机场对面停车。”
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送到航站楼?”
“不用。”汤慈下车,在广场找了一个长椅坐下,打开航空公司的航班信息,抬头安静等着。
时间跳动着走向八点钟,随着轰隆的引擎发动,一架客机缓缓起飞,挣脱大地上由灯光织就的网,飞向广袤无垠的夜空。
汤慈仰着头看飞机尾翼冲破厚重的云层,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原来真的有神仙。
回程路上,汤慈意外接到张稳的电话,张稳值夜班,说有紧急事情唤她到医院面谈。
汤慈拗不过,最终还是答应去一趟。
事情大概真的很急,汤慈到的时候,张稳就站在科室门口的走廊前等她,看到她的身影忙朝她招手。
汤慈跑到他身侧,喘着气问:“张医生,有什么事吗?”
张稳快步带她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和一张银行卡:“找到合适的肾源了,你尽快住院观察身体状况。”
汤慈表情茫然:“可我还没有提交排肾源的单子。”
“你同学盛毓找人排的,”张稳把文件和银行卡朝她推了推:“他还给你留了钱,里面大概三百多万,手术和后续治疗绰绰有余了。”
汤慈攥紧双手,难以相信地低声问:“他什么时候来找的您?”
“大概一周前,他联系完医疗机构才找的我——”张稳话没说完,看到汤慈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忙抽纸巾给她:“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还哭了。”
“这个钱
我不能收。”汤慈哽咽着说:“您帮我还给他吧。”
“我起初也觉得不合适,可等我回过神给他打电话时候,他的号码已经注销了。”张稳忖了几秒,说:“他还给你留了话。”
“什么?”
“他说这是他明年的生日愿望。”
汤慈蓦然睁大眼睛,废弃医院放烟花那晚的记忆呼啸袭来。
回程的小路,月光薄薄洒在地面,她当时大概已经意识到这样的夜晚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于是问走在身边的盛毓。
“你从前过生日都许过什么样的愿望啊?”
“没许过。”
汤慈“啊?”了一声,又很快意识到,出生于钟鸣鼎食的盛家,确实没必要像普通人家一样依赖一年一次的愿望过活。
或许是看出她的低落,盛毓偏头轻笑:“就算许也来不及,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明年呢?”汤慈固执地瓮声追问。
“愿望还能预支?”
“可以。”汤慈抬起脸,月光下认真地望着他:“你想想看,我尽量帮你实现。”
“只是尽量?”盛毓挑眉。
汤慈咽着喉咙,攥着手:“竭尽全力。”
盛毓漆黑瞳孔闪着光,拢过她的肩膀,微凉的指尖用力揉了把她的脸颊:“好汤慈,等我想到了,你可要说话算话。”
汤慈魂不守舍地出了医院,盛毓的电话正如张稳所说已经成了空号,周弋阳也已经将她拉黑。
薄薄一片银行卡压在手心,是沉重的枷锁,也是清晨的曙光。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张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汤慈你多往前看,你这么好的成绩以后工作有的是赚钱的机会,到时候再还给你同学也不迟。】
汤慈怔怔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内心生出一股卑劣的渴望。
如果她的病真的能治好,那她就跑到从未奢望过的未来去,把钱还给他,再偷偷望一望他。
那样她的人生应该就再也没有遗憾了吧。
报完学校,汤慈就办了住院进行术前观察,手术时间一天天逼近,她的噩梦越来越频繁。
她总梦见自己和妈妈一样浑身冰冷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醒来时一身冷汗,浑身的颤栗好久才能平复。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搜索肾移植手术失败的案例,整日担惊受怕将自己困在病房,有时候手机持续响起好几通电话,她都置若罔闻地缩在被子里发怔。
最后是张稳看不下去,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替她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传来江蝉热情的声音:“小慈,我旅游回来啦,给你带了好多礼物,晚上来找我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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