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了些书简与教学,日后每天读给它听。”
“……”这难道不是在折磨她吗?
般般一阵无语。
这人说干就干,晚上便拿了一摞过来,硬要念给孩子听。
“今日是我有孕以来,我们头一回睡在一起,你要如此待我。”她愤愤不平,伸手拍打竹简,“我不要听!”
“好好好,那不念了。”嬴政收起书简放到一旁。
“若非姑妹说她连着上朝几日不大适应,有些头晕怕过病气给我,你还要继续睡在外头呢,一点也不知道珍惜。”般般哼道,撇过头去。
嬴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俯身过去,“你是想我了吧。”
“……!!”
“侍医说,还不行。”她说着,闷闷不乐难受得紧,“怎么日子过得这样慢。”
他好笑的抱住她,眼看她要委屈的掉泪珠子了,抚着她的小脸俯近亲吻,她勾住他的脖颈,伸出小舌与他的纠缠,唇齿相依间,偶尔会有暧昧的声音。
“……这几日总是梦见你。”
“梦见什么了?”
明知故问,她支支吾吾一阵,将人推开不想理他。
“我也想你,再忍忍。”嬴政耐心道,“你现在不能情绪激动。”
明明孕前,她也没这样过,怎么怀个孕如此饥渴?她都不适应了,一看,好家伙,表兄恐怕也憋的够呛,她靠在他怀里,命苦的帮他做手工。
不知过了多久,他气息不稳,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喘着,“好了,别累到你了。”
“那你帮我揉揉,手腕酸。”她举起手,手指上还有残余的液体,看起来跟牛奶一样,她一时好奇,鬼使神差想舔一下。
他微惊,立即扯开她的手,紧绷的语气含着几分难以言喻,“不能吃。”取了脱下的衣服赶紧替她擦干净
般般懵懂片刻,“为什么?”
“表兄也吃过人家的。”
情动时,他都想把她整个人拆吞入腹。
他只说了一句,“表妹的嘴唇是用来亲的。”
“那我们再亲亲。”她抬起脸颊,露出一抹甜津津的笑。
亲热接吻间,她要他也摸摸自己,他还是说不行,起码要再过半个月,她勾勾搭搭的缠着他,倒真如欲求不满的兔儿。
不行就不行。
般般气鼓鼓的,她也没办法,赶紧想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说起姬长月又生病的事情,她道,“莫非咸阳真的风水不好,姑妹住着不舒坦?”
嬴政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轻拍她的后肩,哄人入睡:“心病罢了,与风水无关,你别管了。”
“是什么心病?”般般眼睛一转,凑近压低声音,“莫不是姑妹思念嫪毐了。”
“什么话你都能说。”嬴政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我说的是想念,不是方才我们做的那种思念,你才是误会我了。”般般狠狠掐他的胳膊。
嬴政仿佛不大想提起这事,“白日里跟她相处,勿要透露出你晓得嫪毐。”
“我一直都没说呢。”她穷追不舍,“表兄,上回我们去雍地,你不是说待姑妹回咸阳住,你就要与她说开长谈一番吗?”
“没到时机。”
“什么时候才到时机?”
“表兄。”
“表兄!”
嬴政干脆捏住她的嘴巴。
弄又弄不了,睡又睡不着,她精力旺盛,他却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睡到后半夜,妻子肚子咕噜噜的响声吵醒了嬴政,他睁开眼睛,她抱着肚子坐在床榻上,见他醒了,声音很小说,“我不是故意饿的。”
他扶着额头哭笑不得。
孕期容易饿,他提前做过功课了,是以膳房的膳夫们这段日子轮番值夜,防的就是王后后半夜叫膳。
不多时,香喷喷的一碗鸡汤面摆在了般般的跟前。
她吃得香,连汤都喝的底朝天。
嬴政伸手擦去她嘴角的油星子,“还想吃什么?”
不知是吃饱了还是如何,她有些呆呆的,好半晌才说,“酸芦菔。”刚说完口水就流了出来。
芦菔是般般熟知的萝卜,这时候称作芦菔。
膳夫准备充足,王后要,立马端了一碟子。
她要吃,也吃不了太多,连着啃了三四条手指这么粗、这么短的酸芦菔就吃不下了。
吃饱了她睡下了,这么一折腾,天色蒙蒙亮,嬴政也该起身了。
般般一觉睡到正午时刻,侍医来请脉,确定身子无碍,她便想让他去趟甘泉宫。
“回王后娘娘的话,晨间王上已使人去甘泉宫为太后诊过了脉。”
“结果呢?”
“约莫是累着了,休息两日也就罢了。”
侍医们都是人精,太后都卧床了,他诊出的结果再怎么康健,也不能打太后的脸不是,可也不能欺瞒王上,那可是大罪。
是以,遇到这种情况,说些无伤大雅的不算病的病倒也没错。
整个后宫在般般的统治之下,她的耳目何其的多,晌午饭刚用了没多久,牵银进来附耳道,“甘泉宫那边派人去查了长信侯近些日子的动向。”
般般侧头看了她一眼,这并非是她有意探查王太后,实是下头的人想表忠心,宫里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想趁机报给她,用来换赏钱。
王后在秦国可不单单是地位稳固,与秦王成婚多年,秦王始终没有纳妃,王后如今还怀着孕。
王太后虽然是太后,一辈子也就到这里了,而王后来日诞下子嗣,会是下一个王太后,巴结谁还用想吗?
姑妹是终于发现嫪毐并非忠贞不二了吗?
般般诡异的松了口气,从羹儿说嫪毐在外寻欢作乐起,她便满心的不忿,只是嬴政不许她说。
他说:“你要做这个恶人,来日难保旁人不会怨你。”他对于人性看得最清楚。
也不知如今嫪毐暴露,是他自己作死,还是有嬴政的暗中推动。
“赢月在何处?”
牵银道,“永宁公主正在甘泉宫侍候汤药。”
再怎么说,姬长月如今也是赢月明面上的亲娘,是要过去服侍。
“难怪。”般般嘀咕。
难怪昨晚嬴政说姬长月是心病。
也不知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没过两日,姬长月派车马去雍地接自己的亲信到咸阳。
般般见过那个侍女,当日她与嬴政一起去雍地时,就是她代替姬长月忙前忙后的,名字叫青灼,行事很干练,瞧着约莫二十多岁。
般般接见她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她多嗅了两下,还以为自己是出于怀孕而闻错。
“青灼姑姑是尚在哺乳期吗?”她看了一圈这青灼,见她身材丰满,尤其是胸前,再加上那股奶味。
“王后好眼力。”青灼老实道,“奴婢的孩儿半岁了。”
这些日子般般对孩子挺感兴趣的,“哦?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带孩子累不累?”
青灼露了笑,“是两个男孩儿,倒是不累,那小两只皮似的紧。要奴婢来说,王后娘娘随行伺候的宫奴们何其多,娘娘只需每日看一看孩儿便可,其余的有人照料,不会累的。”
“你说的也是。”般般点点头,让她走了。
入了夜,寂静无声的咸阳城外,青灼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孩,她对面站着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黑色披风的帽子将她的身形完整的遮掩妥当。
“走得越远越好,如今的局势,赵国稳当,你去邯郸吧,在那里生活,永远也别再回来,我会每隔一段时间通过姬家商铺给你拨钱。”
“这些钱足够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们娘三挥霍都挥霍不完,你就当他们是你的孩儿,对谁也别说!你听清楚了吗!”
青灼擦擦眼泪,“娘娘,您不再抱一抱他们么?”
原来披风女子正是王太后姬长月。
她面色有几分苍白,“最后看过一眼便也罢了,”她苦笑一声,“他们是我犯的错,不杀他们已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他们的最后仁慈了。”
“娘娘……”青灼面色哀哀,“娘娘您吃苦了,这不是您的错。”
“都是那嫪毐,得势便猖狂,靠着您封了长信侯,竟做不到忠心不二,趁着您不知晓…寻欢作乐便也罢了,还在嫪国养了二十多名姬妾,他实在可恨!”
“这就是男人。”姬长月面色冷凝,觉得深信不疑他的心的那个自己甚是可笑,“是我太天真,经历过这么多,竟然还敢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真叫我恶心!”
“青灼,你跟了我多年,我如今只信你。”姬长月自嘲,“你别叫我失望,趁着夜色,你快走。”
青灼含着泪被推上了马车,久久的望了一眼姬长月,头也不回的放下了幕帘,怀中的两个孩儿开始哭泣,仿佛知晓发生了什么。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离去,姬长月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此地。
青灼无声落泪,哄着孩儿,一味地呢喃‘作孽啊’。
忽的,马儿长嘶鸣一声,马车晃动不堪,外头传来惊呼声。
青灼一把掀开幕帘,“怎么——”
话没说完,她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
入目的正是秦王的亲兵,戎甲加身,气势斐然。
她吓得噗通一声跪在车中,整个人抖如筛糠,脸皮子不断颤动,两股战战,几欲去死。
夜色之中,王驾的幕帘被绑着,露出半张秦王锋利的眉眼。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青灼怀中的两个襁褓上。
“下来!”
青灼被人拿长戈指着,被迫从马车上下来,脚底板刚踩到地上,她便腿软的狼狈扑倒。
很难形容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滋味。
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普通的权贵之人,而是秦王,一国之王!
更是是太后与假寺人私通生下的两个孩子的亲哥哥。
她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想要抱紧孩子,身体却不听使唤,襁褓滚落到地上,两个孩儿哇哇敞声哭泣。
双腿使劲儿,勉强起身,下一刻,重新摔倒。
身体上的恐惧原来是这样的直观,不可违逆、无法抵御。
她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喉管哆嗦着发出沙哑的怪声,牙关打着颤浑身虚汗。
这可是大罪,足够她被五马分尸十回!
一双手矮下去抱那两个襁褓。
青灼认得他,他是府令秦驹,乃是秦王最宠信的贴身寺人。
他抱起两个襁褓,眼瞳倏然移动,悠悠然的瞥她一眼,几乎是这一瞬间,她的僵持和恐惧被打破了,她膝行往前爬,用力将脑袋往地上砸,“王上!求王上饶这两个孩儿一命啊!”
“他们才半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他们是无辜的啊!”
这声音凄厉悲惨,如同漆黑夜色中的乌鸦,令人胆颤。
“他们有没有罪责,非你一介贱奴能断定。”秦驹掐着纤细的嗓音,语态高高在上,噙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盛气凌人。
王驾中的秦王始终不曾开口,他轻轻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手臂强健而有力,宽袖褪去,露出十分美型的肌理,在月色下皮肤白得宛若阴冷的尸体。
“别——”青灼伸出手,眼睁睁的看着秦驹将其中一个襁褓递到了秦王手中。
她绝望的卸气,跪趴下,喃喃道,“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吧,不关太后的事,太后也是被蒙骗的。”
青灼自十三岁便跟在太后身畔,随她从王后坐到了太后之位,起初她并不受宠,太后身旁的大侍女未央离宫嫁人,还有些人都被打发走,她始终默默无闻,凭借嘴严听话的优点被带去了雍地。
若非能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她早死了,当年她被亲爹勒索每月交钱回家,否则便要打死她的母亲,这些都是太后帮忙摆平的。
她用一柄铜钗杀了她那个作恶多端的亲爹,结果母亲竟然一头碰死在棺材上,一同殉葬了。
她当时心如刀绞,尖叫痛哭。
杀父果然是会有报应的。
青灼闭上眼睛,任由涕泗横流,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后。
——“孩子是这么抱的么?”
一道淡淡然的嗓音从王驾中传出,清而浅,没什么情绪。
青灼狠狠一愣,慢慢抬起头来。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只能瞧见秦王的腿,光影流转,在他的衣袍、肩膀上留下痕迹,唯独一张脸落满了阴影,叫人看不真切。
他正抱着襁褓,面向她,色泽极淡的唇线被扯平,神色模糊。
“问你话呢?!”青灼狠狠被踹了一脚,清醒了过来。
“啊,哦,是……是。”她嗫嚅着,迟疑不已,忍不住比划一下,“需将婴孩的头放在臂弯处,这样孩子能舒服些。”
“这样?”
他果然按她所说的,调整了一番抱孩子的姿势。
“是的。”青灼无所适从,无措的攥紧手指,跪坐在原地。
她不知道秦王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他并没有打算杀这两个孩子?
他静静地抱着那孩子,随着节奏逗弄他,好半晌后,喟叹一般说了句话,“他的鼻子生的真像寡人。”
这话没人敢接,即便是秦驹。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孩子交给了秦驹,“太后都与你交代了什么。”
青灼不敢隐瞒,一字一句全都吐了个干净,她说这些并非是要出卖太后,而是寄希望秦王看在太后识大体的份儿上,对她开恩。
“这么说,太后是恨上了长信侯?”
青灼听见这话,略显犹豫,她也摸不清太后此刻的想法,“这……奴婢不敢断定,起码是失望了,并且下定决心要与他分开了。”
上首又是沉默。
难捱的沉默。
青灼后知后觉秦王大抵是想听‘恨’的,她急忙张嘴想要改口,“其实——”
“她缘何反悔?”
“什么?”
“按你所说,太后一早奔着产子后立即杀子的目的去的雍地,缘何要反悔?”
原因秦王难道真的不清楚吗?不,他定然清清楚楚。
青灼一瞬间汗如雨下,她不聪明,但也没有傻到一点敏觉都没有,太后是舍不得,下不了狠手,毕竟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双胎、是她的亲生儿子,这十个月的每一日,她都会比昨日更加的心软。
这是真相,却不能说。
……也不敢说。
她咬着牙关,脸色苍白,“太、太后想将他们送走,便是为王上着想,为了王上,她愿当没生过这两个孩儿。”
见他没有应答,青灼情急之下伸手去扒王驾车底,“王上,太后最爱的儿子是您啊!”
“放肆!你的手不想要了!”秦驹一惊。
‘铮——’的一声,一旁列阵的长戈落下,青灼撕心裂肺:“啊!!!”
痛意令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小节自手腕断掉的手掌落在车上,秦驹嫌晦气赶紧拿袖子拂去,鲜血合着飞扬的尘土,将那平整的切面弄脏。
青灼痛得快要昏迷,硬生生的拿衣袖掐着按住自己断掉的手腕,整张脸煞白无比,冷汗将她的衣衫整个打湿。
她努力抬起头,汗液滑落眼睛,混合着血液,视野内一片模糊的红。
她看见秦王摆了摆手,声音忽远忽近,随着她的心跳声传递进耳廓,“既然太后已为你安排好了后半生,寡人何必阻拦,倒显得寡人不近人情了。”
“你去吧。”
她不可置信,捧着手腕愣愣的趴在原地。
王驾缓缓离去,那些秦王亲兵也跟着一同离去,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调转过来给她一剑、亦或者是砍掉她的头。
她活下来了?
青灼茫然,驾马的车夫从包里取出来药粉,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给她上药包扎,“姑娘,我们还走吗?你这要赶紧去医馆才好啊,恰好距离此地最近的六疾馆路途不远。”
青灼失神的看着忙来忙去的车夫,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他放我一条命,便不会放那两个孩儿活。”
她又哭又笑,笑的格外难看,哭腔掩埋嗓音,“那他为何要那般抱着孩儿,还问我姿势对不对!!”
车夫叹了口气,不知是发牢骚还是怎么的,方才他也是吓得够呛,差点以为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里,这会儿话也多了,“因为王后也怀孕了不是吗?哎,他随便问一句罢了。你怎会以为做王的人,会对那两个孩儿留有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