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倩倩对江既白的事情一清二楚。
因为她母亲江晓兰得罪过MC集团的人,江既白毕业的时候没有公司敢要她。
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还是进了一家规模还算不错的设计公司。
但是好景不长,干了不到一年就被开了。
原因是江既白被公司的一个副总看上了,副总是有家室的人,这事被他老婆发现了,她自然不能让江既白再留在公司。
开除后还被人说是她勾引人家老公的,这下哪家公司敢要她。
郑倩倩当时也在那家公司就职所以知道点内情。
被开半年后江既白才来到她现在的公司,规模比之前的要小很多。
半年间的空窗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这是职场大忌。
这如果又被开了,就凭她的履历怕是没有像样的公司肯要她。
每日的开销、房租、加上她每个月吃药的费用也不少,生活所迫,她暂时还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江既白身子一顿,攥着椅子的手指泛白,她咬着牙缓缓道:“我改。”
“哼。”郑倩倩如胜利者般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想走人就给我好好干。”
说完她拿着几份文件走了。
马琳笑得像吐信子的蛇:“麻烦你啦~”
朱紫涵:“那你得给我们好好改,改得不好倩姐可是要发脾气的。”
江既白无力地坐下,桌前一堆画稿像一座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第一次极其强烈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尖锐的刺痛从头部传来,她头又开始痛了,江既白从抽屉拿出一小瓶药,倒出几粒药片就水吞下。
她至少要在下班前把自己今天的任务完成。
张晚晚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喂,姐,有人找你。”
江既白:“谁?”
张晚晚见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超级无敌气质绝尘冷着脸的大帅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就上次来过的那个帅哥。”
当着帅哥的面称呼帅哥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张晚晚的脸红了。
江既白懂了,是顾墨阳。
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她对他的来意不在意也不用在意,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见到他。
“你和他说我正忙着没空,让他走。”
江既白这一堆图等着她呢,哪有空去陪他浪费时间。
张晚晚对上顾墨阳的那双漆黑凌厉的眉眼一脸难为情还有点怵。
这两个人闹别扭,忐忑的却是她这个传话筒。
张晚晚挤出一个笑:“江姐说她正在忙着,怕您久等了,说让您先回去。”
顾墨阳嘴角勾了一下:“她真是这么说的?”
张晚晚不敢告诉他原话,只好继续圆:“差不多是这意思。”
等到江既白走出公司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天色完全黑下来,外面是喧嚣的街景和璀璨的灯火。
而她再一次带着满身疲惫踏入夜色归家。
江既白往地铁口的位置走,突然间一辆深蓝色宾利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接着从车上下来个男人,男人挺阔的身影被路灯照得一览无余,他几步迈到她面前,江既白目光顺着他的步伐,疲惫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
她眼中满是不解,他怎么还在这?
“你……”
“我在等你。”顾墨阳说,“升职了?”
江既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讽刺自己,心里微微不爽:“没有,你什么意思?”
顾墨阳颔首,“这个点出来我还以为你成公司老板了。”
果然在讽刺自己。
江既白:“我们普通的打工人可不像顾总似的来去自由,你们是规则的制定者,而我们只有服从的份。”
顾墨阳心一沉:“是不是在公司有人欺负你?”
他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到时候还不是她来承受苦果。
一阵秋风吹过来,江既白握紧自己手中的包,压制住漫过胸口的酸涩:“没有,顾总不用管我的。”
江既白的情绪变化顾墨阳尽收眼底,她好像一块石头,将他所有好意都拒之门外,顾墨阳心中涌出一种无力感,他心口好似被烫来一下,灼烧感蔓延却无法宣之于口的闷痛。
远处的喧嚣声传过来,静默的空气才不至于死寂。
“昨天的事很抱歉。”顾墨阳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江既白:“顾总需要道什么歉呢?昨天是你救了我,是我情绪失控吓到你了,该说抱歉的是我,饭就不用吃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看她这疏离的模样,顾墨阳全身血液开始凝固。
“江既白。”顾墨阳握紧双拳,“我们重逢后还没有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没有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希望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她不知道他们还能聊什么。
不过江既白最后答应了,就算是给他们之间一个体面的结束。
江既白拉开后座的门上了车。
顾墨阳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强压下心里那点不满的情绪,轻叹一声,算了随她去吧,她能答应自己去吃饭已经是奢求。
上次江既白也是坐在后座,不过她当时头晕得厉害没看清车的内饰。
车内清一色的黑色,皮革和哑光碳纤维两种材质交织得很有科技感,和顾墨阳冷酷的气质很搭。
她猛然瞥见车前吊着的一抹红色,那抹红色是车内唯一一抹亮色。
她又看了几眼,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他们一起去顾墨阳老家的山上求来的平安符。
顾墨阳的老家是一处依山傍水之地。当地人和游客都会去山上的寺院祈福。
第一次去山里的寺庙祈福,还是和顾墨阳一起,江既白既新奇又兴奋。
山路陡峭,她又闹着非要上去,最后是顾墨阳一路背着她上山,他脚底被磨出好几个水泡。
当晚顾墨阳就把平安符系在她手上,抱着她吻她手心说:“江暖暖,这是我们一起求来的,戴上它我们就永远不要分开。”
掌心滚烫的触感仿佛现在还镌刻在她神经里。
永远不要分开——
今时今日,这句话像一句可笑的讽刺。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
那个平安符后来丢了,没想到几年前的旧物居然出现在这里。
挂在这里做什么?时刻提醒自己那段错误的过往吗?
江既白偏过头不再去看。
深蓝色宾利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比起车外的喧闹,车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里寸土寸金,顾墨阳在这里有专属的车位。
商场那块地是顾墨阳在国外获得的第一桶金时买下的,如今这块地已经被建成人流量巨大的商场。
江既白在缓缓上升的电梯中有种轻微的失重感。
透过玻璃电梯往外看,眼前华灯初上,人满为患,处处都透着繁华和热闹。
这里就像是这座城市的心脏,而她此时站在心脏中心的位置,看眼前的人慢慢变得越来越渺小。
不知道顾墨阳要带她去哪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既白俯瞰外面的夜景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不过是要弥补当年无法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的遗憾。
现在他只想把最好的给她。
顾墨阳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既白之前从未上来过,上到最顶层,她才知道上面别有洞天。
全透明玻璃式样的穹顶设计,抬头感觉离天空的距离很近,好似可以手可摘星。
这里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俯瞰整个京淮的夜景,环境清幽,客人并不多。
江既白看了一眼,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有钱都不一定能上来,连服务生的着装都颇为讲究。
这里似乎是约会圣地,优雅的环境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她看到好几对情侣在忘我的接吻。
顾墨阳带她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江既白在他对面坐下。
曲调悠扬婉转,灯光的亮度点缀得恰到好处。
这里有些暧昧的氛围让她有些不自在,给她一种他们在约会的错觉。
顾墨阳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就点。”
江既白把手中的包放在旁边,把菜单推了回去:“还是顾总点吧。”
顾墨阳正在脱西装外套的手一顿,眼神颇为幽怨地看她一眼:“你已经不愿意叫我的名字了吗?”
和他谈恋爱时的江既白最喜欢叫他阿阳。
撒娇的时候叫他阿阳,顶不住求饶的时候也喜欢叫他阿阳。
生气的时候会叫他阳狗。
哪怕她现在叫他阳狗他也是喜欢的。
如今一口一个顾总,疏离得叫他心寒。
江既白顿了一下,她不是不愿意,是不敢,怕自己一叫这个名字就又会陷进去,再次万劫不复。
江既白:“顾总的名字怎么能随便叫呢。”
顾墨阳:“你以前不就是随便叫的。”
江既白区分得明明白白:“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好一个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顾墨阳把外套放在一边,心在滴血。
他叫来服务生:“香煎鹅肝和澳洲黑安格斯西冷牛扒,再来一份布朗尼,然后招牌菜每样来一份,谢谢。”
江既白觉得疑惑,她以前从未和顾墨阳去过西餐厅,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吃这些。
“等一下。”他补充:“所有的菜都不要放和花生有关的东西。”
“好的,先生。”
江既白微怔,她花生过敏,他居然还记得。
一碟碟精致的菜呈了上来,种类很多,菜的面相看起来也很可口。
可是并不能勾起江既白的食欲。
如果是换作几年前,顾墨阳带她来这个地方吃饭她肯定会大快朵颐,满心欢喜。
如今心境变了,他们的关系变了,江既白根本没什么胃口。
顾墨阳见她没动,于是帮她把波士顿龙虾肉剥出来,蘸上料汁整齐地放在盘子里。
牛排整齐地切成刚好一口大小放在碟子上。
还有她最喜欢的甜品布朗尼。
江既白看他这些行云流水的操作,她对许佳曼是不是这样的?
“先吃一点。”顾墨阳把切好的牛排递到她面前,“等到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家餐厅是顾墨阳回国后尝遍京淮的所有的西餐厅味道最好的。
他笃定江既白一定会喜欢。
江既白胃口本来就不好,她浅浅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琳琅满目的菜品摆在她面前就没怎么动过,顾墨阳眼中暗淡。
“不好吃?”顾墨阳问。
江既白如实说:“不是,我没什么胃口。”
顾墨阳哂了一下:“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没什么胃口吗?”
江既白握茶杯的手一紧。
良久,悠扬的乐曲换了首曲子江既白也没说话,这在顾墨阳眼中无异于默认。
他拿过杯子,俯瞰着脚下的京淮,将杯子里的清茶一饮而尽,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他妈就是在犯贱!”
江既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见他眼中透着落寞,明明已经得到了所有却又失去一切的落寞。
江既白不想再在这沉重压抑的空间待下去。“我吃好了,我先走,顾总慢慢吃。”
“等一下!”顾墨阳放下手里的杯子。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冷,右眼睫下的那颗小痣都带着咄咄逼人的锐意。
“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往我身上扑吗?”顾墨阳尾音沙哑到发颤:“江既白,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你简直……没有心!”
顾墨阳烦躁地把领带扯下来,领带夹掉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江既白心一沉,心有瞬间的疼。
但是明明说分手的是他,凭什么把所有的错往自己头上推。
江既白掐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把已经差不多痊愈的伤口撕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分手的一个月,每每午夜梦回那个声音都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当年电话中冷漠无情的声音犹在耳边。
江既白心如刀绞:“顾总请搞清楚,当初要分手的是你!”
顾墨阳眼底更加晦暗,好似蒙上了一层黑纱,他冷笑:“江既白,当初要不是……”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顾墨阳的话。
江既白瞥见他手机上来电人的名字,许佳曼。
顾墨阳拿过电话,接通。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顾墨阳回答:“好,知道了,我尽快。”
接电话的时候江既白看到顾墨阳敞开的衬衫下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刚才自己说的,数不清的女人往他身上扑。
她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是该回去陪人了。
他们还真是夜夜笙歌,不止不休呢。
江既白厌恶地皱起眉头,连刚才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念头也瞬间打散。
以前是怎么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已经分道扬镳。
“我送你回去。”顾墨阳挂了电话。
江既白拿包从卡座上站起来,声音疏离得他们好似不相识的陌生人:“不敢耽误顾总,我自己回去就好。”
距上次去江清福家已经过了半个月,周末江清福给江既白打了个电话叫她回家吃饭。
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江既白是不会主动联系江清福的。
过了大半个月,她气也都消了,毕竟江清福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暖暖啊,上次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怪爸爸,我知道你现在一个人不容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江清福在电话里主动给她道歉。
江既白鼻尖泛起丝丝的酸,她已经不是那个遇到难处就想着找爸爸的女孩了。
江清福也不是她曾依赖的那个父亲,他们的关系已经回不到李晓兰在世的时候。
她成了那个报喜不报忧的人,甚至没有能分享的喜悦。
这几年里她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这也是她和曾今亲近的人疏远的一个原因。
她抿了一下嘴唇:“知道了,爸。”
江清福听到这声“爸”很高兴,声音透着慈爱,“今天过来吃饭吧,爸爸亲自掌厨给你做好吃的。”
江既白:“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平静,江既白吃过饭后就回到了自己家。
她除了和林闪闪她们有时会聚一聚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社交。
周末就是在家画画或者追剧。
江既白整理了自己近两年的插画作品集放到绘画平台上,她要开拓新赛道开始接一些私稿。
平台上这些稿子虽然比不上公司的大稿,但只要有人找她画她也能挣钱,还不用看领导的脸色。
何况公司的稿子经过层层剥夺到他们手里的不过几个零头。
公司在客户这一块管得很严,她们一般都接触不到公司的客户资源,只能死守着那几个钱给公司苦哈哈地卖命。
给公司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等她积攒到一定的客户资源她就离职。
这破公司再待下去她命都会交代在这。
江既白注册了好几个知名度比较高的绘画平台,然后把自己的作品集上传上去,不定期地在上面发布一些自己的作品。
她大学的时候拿过很多绘画比赛的奖,江既白在专业这一块还是有足够自信的。
明天公司有个团建,这种大型拍马屁现场江既白最烦。
因为之前拒绝过好几次,郑倩倩这次点名她必须到场。
江既白想找个人陪她去,不至于一个人到时候孤立无援,没有男朋友,带个女朋友也不错。
不过她在群里问了下她的姐妹们的近况,这周大家都挺忙的。
林闪闪最近升职了被外派到外市出差,说回来请大家吃饭。
刘亚楠在备考研究生,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她正在抓紧时间复习。
程露去了她男朋友老家的城市上班,很少来京淮。
江既白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在向前走,似乎只有自己前路迷茫,未知方向。
自上次和顾墨阳吃过饭后,已过去了一周,他没有再联系过她。
回想起上次他们吃饭的地方,京淮市在她脚下,万里星光绵延,她好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江既白后来查过那个地方,一顿饭是她一年的薪水,那种地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足。
公司的团建地点挑在了一个城郊的露营基地。
十月中旬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这时节正适合出来玩。
有的同事是直接开私家车带家属去的,像江既白这种既没车也没家属的一般都会选择去公司集合坐大巴车去。
江既白上车的时候前面人已经坐满了,她只能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挨着的两个就是马琳和朱紫涵。
他们组加上江既白四只单身狗,不过江既白上车的时候没看见郑倩倩和郑源。
她问了一句:“倩姐呢?”
朱紫涵“啧”了一声:“别在这假惺惺的,你巴不得倩姐不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