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整个警局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管我,所以我就一个人跑了出去……”顾云拙道,“当时我去了前面村子里爬墙摘果子,又去了地里偷地瓜,还去了村头追着鸡乱跑,最后听到保安大爷叫我名字,我才回来。”
 “也就说之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姜颂禾追问了句。
 “没错,”顾云拙快速回答,“当时我被保安大爷叫了回去,直到那个男人出现,我就一直门口玩泥巴。”
 姜颂禾思考了片刻,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把那个人的照片摆在你面前,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吗?”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顾云拙十分肯定地说。
 姜颂禾犹犹豫豫着把早就准备好的照片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共十个人,哪个是带走你的人?”
 顾云拙的目光在照片上扫了眼,十分肯定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道:“这个。”
 姜颂禾拎起照片看了眼,她呢喃道:“杨保国……他拐的你?”
 “对。”顾云拙道。
 “当时警方在抓杨保国的时候,是用你提供的线索抓到的吗?”姜颂禾问道。
 “不是,”顾云拙肯定地说,“当时我收到了惊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妈妈担心辨认凶手会影响我心理健康,就一直没有让我去辨认。”
 “直到我情况好了一些后,才听说他已经被抓了。”
 “也就说……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是杨保国绑架的你?”姜颂禾追问道。
 “对,他们一直都考虑到我的情绪没有很直接地问我,”顾云拙道,“但是我通过看电视新闻知道他被抓起来了。”
 姜颂禾思考了片刻,没有说话:“你继续说,你被拐了以后呢。”
 “当时他们蒙着我的眼,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知道我再次醒过来是在一个废旧的厂房里。”顾云拙道。
 “什么厂房?”姜颂禾引导着顾云拙说,“你能闻到什么气味,或者能听到什么声音,或者能看到什么东西。”
 这次顾云拙没有说话,他从档案里翻找出一张照片:“就是这里。”
 “哦……呵呵……”姜颂禾干笑了几下。
 她一着急,竟然忘了之前那起案子已经破了。
 姜颂禾观察着照片。
 之前查这起案子的负责警察不是调离了岗位,就是退休了的老警察。
 想要知道当时这个案子怎么破的,整个局里还真没有个知情的。
 姜颂禾盯着照片好一会儿,看来看去也只能提取出几个信息——废旧的煤炉厂、有些年岁的设备、以及到处漏风的墙面。
 但看这里,还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有记忆点的地方。
 “我进到这里,闻到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顾云拙道。
 “正常,这里屋顶都是漏风的,下了雨,淋湿了里面的废旧铁砖,自然就有了铁锈味。”姜颂禾道。
 姜颂禾收起照片,问:“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我只记得杨保国把我绑在一个椅子上,然后我就听到鞭子鞭打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惨叫。”
 顾云拙提到这儿,姜颂禾有了些印象,她道:“这一段,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跟警察提过,但是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任何尸体的记忆啊。”
 “对。”顾云拙道,“当时我拼了命跑回来,想让他们去救人,结果却因为我记不住路,而没有及时赶过去。”
 “所以,你十分坚信当时你确实听到女人的惨叫了对吗?”姜颂禾追问道。
 “对,”顾云拙,“虽然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但是我坚信,我一定是听到了。”
 姜颂禾不置可否,她又道:“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知道,”顾云拙道,“我的记忆只残留到我听到女人凄惨的叫喊声那里,剩下的我都不知道。甚至,我根本不认路,我如何跑回警局门口的,都记不清了。”
 姜颂禾认真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之前在学校里问过我,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对吗?”
 “对,”顾云拙并不想遮掩自己的意图,他道,“当时,你站在楼顶,*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很眼熟,所以就问了下你。”
 姜颂禾努力搜寻了一下自己记忆,发现原主对顾云拙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有没有可能认错人了?”姜颂禾询问道。
 “可能吧。”顾云拙模棱两可地回应了句。
 姜颂禾没有说话,她翻看着桌子上的各类卷宗和档案。
 顾云拙好奇道:“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没有,”姜颂禾上下交叠着看着手上的纸张,“这次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乱七八糟的。”
 “咚咚咚——”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门没锁。”姜颂禾隔着木门大喊。
 话音刚落,门口,林建刚推门走进来,他的目光扫了眼周围,问:“档案室大爷不在啊。”
 “他出去帮我们找灯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顾云拙好奇问。
 “没什么事儿,就是王局让我来问一下禾禾,说我们要开一个会,她要不要过来。”林建刚询问道。
 “过去吧。”姜颂禾收起自己准备好的几沓档案,“走吧,我应该还需要王局帮我拨点人手过来。”
 林建刚询问道:“云拙要一起吗?”
 “我就不去了,”顾云拙拒绝道,“我只会解剖,查案什么的,我不擅长。”
 他看着姜颂禾道:“要是我哥哥让我帮忙看个人,我还可以。开会,我不行。”
 姜颂禾没好气地戳穿他道:“抱歉啊,你才是需要别人看着的那个——小屁孩。”
 姜颂禾故意拖长音调气人道:“好心提醒一句,你现在很威胁,别乱跑就行。”
 顾云拙哼笑着没有说话。
 姜颂禾跟着林建刚来到了会议室,此时会议室里站满了人。
 这一次的案子比较大,从临市临时调来的同事比较多,姜颂禾抬眼望去一半生面孔。
 都快把办公室站满了。
 一看到有一个小孩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收了回去,他们相互观望着,像是在说怎么进来一个小孩子?
 这种审视的目光,姜颂禾见多了,她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姜颂禾目光扫视了一圈,打算跟着林建刚找个角落待着。
 谁知,她刚走了没几步,前排的王局便招呼了句:“禾禾,坐我旁边。”
 “禾禾?谁啊,那个小孩?”
 “肯定不是那个大人啊,那个大人我认识,是京祁老警察了,叫林建刚。”
 “这是谁家孩子啊,王局让她来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她坐他旁边啊。”
 “是姜酩野的妹妹,听说查案有一套。”
 “姜酩野啊,我听说过他,当时在学校的时候就挺有名的,他妹妹会查案啊,第一次听说。”
 “不过你们真信一个小孩能查案啊,怕不是来镀金的吧。”
 “她几岁啊。”
 “听说刚12,还没过13岁生日呢。”
 “小孩啊。”
 瞬间,周围响起一片哄闹声。
 姜颂禾拒绝道:“算了,王局,我站后面吧。”
 “你个子矮,站后面能听到什么?坐前面来,”王局严肃道,“别浪费时间。”
 “王局,这不符合规矩吧,”旁边一个瘦高挑的男人道,“你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参与到案子里面,我没有说什么,你让她坐我旁边,不合适吧。”
 姜颂禾抬眼看过去,她扯了下林建刚的衣角,好奇问:“他谁啊。”
 林建刚还没等解释,前排坐着的顾枳聿便道:“他是你哥哥的死对头,名叫何其祥,性子特别轴,认死理,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倔得比顾云拙还厉害。他啊,从大学的时候就和你哥哥不对付,小心着点吧,当心他把你当成你哥哥的出气筒。”
 姜颂禾并不怎么在意地“哦”了一声。
 她查案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管他啊。
 “其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给小孩子机会。”
 在何其祥旁边说话的中年人姜颂禾认识,是在医院见过的老刘。
 “不是我不给她机会,是这起案子牵扯重大,王局让一个小孩子牵扯进来像什么话?”何其祥气愤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太危险了,就不应该让小孩子牵扯进来。”
 姜颂禾小声对着前排的顾枳聿道:“他浪费我时间,我能骂死他吗?”
 要不是这里人多,她不方便直接开骂,否则,她现在早已经指着何其祥鼻子骂爹骂娘了,哪里还会忍气吞声询问顾枳聿的意见?
 “忍忍吧,跟他对骂,赢了也没好处,”顾枳聿道,“看看王局怎么说。”
 王局待她不薄。
 姜颂禾忿愤道:“行,我给王局个面子。”
 顾枳聿被姜颂禾的话逗笑了,他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给谁面子?王局还用得着你给面子?”
 “行了,”另一边的王局气得够呛,“时间紧任务重,你们还有心思吵架,赶紧开会!”
 “王局,你让着小孩乖乖出去,我们就开会,”何其祥不怎么配合地说,“以为这是在玩过家家呢,还拖着一个孩子?”
 “我怎么也想不到姜酩野调回京祁后,管理警队竟然这么儿戏,让自家小孩来镀金。”
 王局训斥道:“怎么说话呢,酩野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
 见王局没有任何反应,何其祥又把矛头对准一旁的另一个中年人:“刘局,你评评理。你说带着我们来破大案,没告诉我是陪着一个初中生过家家酒啊。”
 “这次的案子,本来就没有任何头绪,还让一个小孩来干扰我们,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起先,刘局也觉得让一个小孩子参与到这么重大的案子里有些儿戏。
 但是先前在医院里,这个小孩又是预判劫车、又是开车追凶的……
 好像有点东西。
 刘局轻咳了一声:“她有点实力,让她听听也没什么。”
 “你行了,查案更重要。”
 “你不把她请出去,这个会还怎么开?”何其祥气得把手里的本子摔在桌子上,“我们的行动本来就是绝密的,万一让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孩泄密了怎么办?后果谁来承担?”
 “我他爹……”
 给他脸了是吧。
 原本姜颂禾不打算闹事,可是这个人太讨厌,她抬脚就要冲上去。
 “哎哎哎——”林建刚和顾枳聿赶忙拉住她。
 好不容易劝抚住她,顾枳聿赶紧道:“想想你哥想想你哥。”
 姜颂禾忿愤道:“要不是考虑我哥,我早锤死他了。”
 王局和刘局面面相觑,何其祥的反抗情绪让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边是手里线索可能比他们多的姜颂禾,一边是局里老同事。
 让任何人走,好像都会拖累进程?
 “小姜,你看你哥哥还在医院里,要不你把线索给我们,然后自己先回家?”刘局晓之以情,“你看你一个小孩,参与案子挺危险的。”
 “抱歉,没可能,”被诋毁了那么久,姜颂禾脾气上来了,她双臂环胸拒绝道,“我说过这次的案子我要亲自查,能给你们分享我查到的线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卸磨杀驴?不可能。”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小孩在一群大人面前能硬刚成这样。
 众人沉默,姜颂禾继续道:“还有,既然你们觉得我是小孩,我的话不能信,那么我的线索也没什么用了,我就带走了。”
 姜颂禾转身离开,她刚走出门口,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这是准备去哪儿哭鼻子?”头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过来。
 姜颂禾顺着声音看过去,立刻惊了一秒,她脱口而出:“师祖?你怎么来了?”
 叶浦岚刚想轻轻敲了下姜颂禾的头顶,注意到她额前贴了一块儿胶布,他蹙眉,不悦地问:“你脑袋怎么了?”
 “出车祸了。”姜颂禾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哥哥后面坐着你啊。”叶浦岚气笑了。
 姜颂禾:“是啊。”
 叶浦岚沉默了片刻,像是被姜颂禾脑门上那滑稽的胶布逗笑了,他的嘴角难以控制地往上仰:“你这小鬼,也有吃瘪的时候。”
 姜颂禾没有吭声,叶浦岚继续道:“跟我回去。”
 姜颂禾默默地脾气消了不少:“哦。”
 叶浦岚推开门走进去,他的后背站得笔直,脸上的笑意未减,语气里带着嘲讽:“你们一点线索没有,被犯罪嫌疑人耍的团团转,还有秘密泄露呢。”
 听到他的声音,整个屋子的人弹跳般站了起来,他们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叶队。”
 叶浦岚名气大,不管是在全国各大警校圈,还是分局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叶前辈,你怎么来了?”先前还有些听不进去任何规劝的何其祥起身恭敬道。
 “听说你们在欺负我小徒弟,我就来了。”叶浦岚不怎么在意地坐在王局旁边,顺嘴打了个招呼,“老王!”
 一句话,直接把王局气了个够呛:“我比你还大两轮呢!”
 “这不给你加了个‘老’了嘛。”叶浦岚不正经道。
 王局:“我请你来,是让你查案的,不是让你气死我的。”
 叶浦岚哧笑了下,没有多反驳。
 旁边站着的何其祥一见到叶浦岚来,脾气立刻收敛了起来,温顺地就跟小猫似的,他试探性地问。“小徒弟?您收徒了?”
 “那个小孩,”叶浦岚坐在前面王局的旁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姜颂禾,“我新收的小徒弟。”
 姜颂禾两眼一黑。
 差辈分了!差辈分了!
 穿越了一次,她怎么跟她前世的师爷同辈了?
 “你怎么会收她当徒弟啊,”何其祥道,“之前,你不是说不收徒弟嘛。”
 叶浦岚翘着二郎腿,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何其祥:……
 他忍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句:“你变态吧。”
 叶浦岚被他的脑补逗笑了:“我说的这个情,不是爱情的情,是师徒情的情,我觉得她就是我命定的徒弟。”
 姜颂禾干笑了几下。
 也可以是徒孙。
 “那你干嘛非得收她当徒弟啊,你当初在警校当辅导员的时候,我说毕业以后要跟着你,你还不要我。”何其祥说。
 “我干嘛收一个大老爷们当徒弟?”叶浦岚拒绝道。
 “行了,你俩别聊了,先讨论案子吧,叨叨叨的,浪费我多少时间。”
 说完,王局看着门口的姜颂禾道:“禾禾,我们这里满人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你们尊老爱幼一下,主动点让个座。”
 姜颂禾刚想拒绝,前排的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站起身子,给她让了个座。
 “先整合一下我们已经知道的线索,”何其祥率先开口道,“我们17号收到消息称多所学校均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恐吓信,并伴有学生失踪,随后我们便展开了调查。”
 “调查发现,给学校送信的人是京祁一中初二的两名学生。”说着,何其祥往黑板上贴上了两张大头照照片。
 “根据我们对两名学生的询问、辨认,可以确定当天让他们送信的人,就是六年前连环杀人的凶手杨保国的儿子杨清策。”
 说着,何其祥又一次贴上了杨清策的照片。
 “杨清策的本意是让我们妥协,放了他的爸爸。”
 “行,大体案子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说一下你们现在知道的线索吧。”王局翻了页自己的本子,道。
 “我们17号晚上收到绑匪,也就是杨清策的电话,他们说要在18号早上八点二十分左右的时候,在码头进行交易,但是当天我们严防死守一整天,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的踪迹。”
 “并且同日八点左右,看管所押送杨保国的单位车意外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共三名看管所同事受伤目前在医院住院观察。”
 “但杨保国不知所踪。”
 “还有其他的吗?”刘局强压下自己的情绪问道。
 “没……没了,”何其祥还没解释完,刘局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来,何其祥赶紧找补道,“刘局,这不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线索,所以才要来开这个会的嘛。”
 “也就是说忙忙碌碌一整天,你们非但没有查到多余的线索,反而把人丢了对吗?”刘局把手上的本子上摔到桌子上,“那你还好意思不让人家姜颂禾来会议室开会?!”
 何其祥没有任何线索,本来就憋屈,一听姜颂禾,他又来气了:“刘局,这是一回儿事吗?我没有多余线索,是因为这次嫌疑人太狡猾了,我们又是初次接手,自然不好查。”
 “但是,不让这小孩听完我们开会,是局里的规矩!”说着何其祥伸长胳膊指着不远处的姜颂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