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南昭恢复正常。
重重阶梯下,又有人走来,他身姿挺拔,浑身都被夜色浸染上一层淡墨,头顶发带在遥远群山前飘飘扬扬。
这下好,祝凌云走不了了。
毕竟人家才回来,她不打声招呼就跑的话,太不礼貌。
走神的功夫,盛自横就走到了面前。
南昭摁住他的肩膀使劲摇:“臭老四跑哪鬼混去了?居然让我们小五独自回来。”
盛自横特意换了身劲装,闻言看向祝凌云:“你也去街上了?”
“不是,你俩真没在一起啊?”南昭愣住。
岑惊和苏粹心照不宣,一人一边架住南昭,提棉花似的把他这个挡在盛自横和祝凌云之间的人拖走。
祝凌云应对自如:“去随心所求收上月盈利。”
盛自横点点头,借着动作,视线往旁边偏移几寸,垂下去看她的手腕。
谁承想苏粹和岑惊一个没拉住,给南昭放了回来,很快,一张笑眯眯的脸就怼到盛自横眼前,婉转道:“四儿,小五给你开了多少灵石呀?”
刚好在他要看清之前挡住了。
盛自横:“……”
他没理南昭,侧了侧头,换了个方向去瞥。
“嗯哼,不说是吧?”南昭不依不饶,两指往香囊里探去,“师兄是给你吃一泻千里丸好呢,还是浑身痒痒丸好呢?”
幸好,比南昭的毒药丸先来的,是岑惊的无影鞭。
更幸好的是,鞭子落在南昭身上。
南昭吃痛闷吭一声,回头凄凄惨惨戚戚:“怎么打我呀?”
岑惊懒得理他,无影鞭卷着南昭的腰就将人带走了。
这下苏粹犯了难。
他看看已经走远的师姐师兄,又看看面前相顾无言的师弟师妹。
好像跟在哪边都有点多余。
苏粹自怜地甩开回风扇,选择了另一条僻静小道,慢慢悠悠离开。
没了南昭这个遮挡物,祝凌云跟盛自横对视上。
但她现在不想见他,也不想跟他单独待在一块。
两人同时开口:“那个……”
盛自横:“你先说。”
祝凌云转身:“边走边说吧。”
夜凉如水,草丛里被两人脚步声吵醒的昆虫发出嘶哑的抗议。
祝凌云不自在的时候就喜欢握着手腕,此时她刚好右手握着左手手腕,遮盖了盛自横想看的地方。
一直这样沉默着走也不是个事,祝凌云接着南昭留下的话题寒暄:“我现在身上没带够灵石,你的那份明天结可以吗?”
盛自横点点头,反正他不在意。
又安安静静走了段路,盛自横开口:“我今天去风满楼了。”
祝凌云掐了掐手腕:“嗯。”
盛自横侧头看她:“我见到楼主了。”
祝凌云面色如常:“挺好的。”
草里五彩斑斓的昆虫叫得越来越大声,你高我低此起彼伏。
沉默片刻,盛自横又问:“那晚在亭子上,你问我的问题,我说回来后就告诉你。”
“不用告诉我。”祝凌云截断他的话,掐手腕的力道变重几分,加快了回弟子居的步伐。
盛自横顿了顿,两三步追上来:“为什么?”
祝凌云深吸一口气。
他居然还问她为什么。
她是什么很乐意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个姑娘的人吗?
祝凌云又走快了点,亲传弟子居的牌匾就在眼前,门口两尊大绿雕像依旧栩栩如生。
她瞪了一眼那个手里捏符的雕像。
还没踏上台阶,胳膊就被后面那人拽住。
祝凌云被惯性逼得倒退一步,刚刚瞪雕像的眼神没来得及收,映入盛自横眼里。
他似乎也被她瞪蒙,手上力道都松了几分。
祝凌云从他手里挣脱:“有什么事直接说,别上手。”
盛自横怔住,眉头慢慢松开,看着她,良久才眨了眼,睫毛上下一闪。
她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咬咬牙,想解释一下没有讨厌他的意思:“我……”
“抱歉。”
盛自横放下僵在半空的手,原本漂亮莹润的眸子变得死气沉沉,眼眶发红,只有睫羽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祝凌云张口,想说点什么。
无序的词语在喉间组不成合适的话语,反倒织成了一团乱网,紧紧堵塞她的声道。
盛自横垂头,先她一步开了口,声音很闷,带着明显的鼻音:“我以后会注意的。”
碎发遮了他的眉眼,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遥远凄清。
祝凌云抬手,盛自横后退半步。
“早些休息。”话虽是对她说,他却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才说到第三个字时,盛自横就已经往前走了一步,等到最后一个字音进入祝凌云耳朵时,已经是轻之又轻。
她抬头,只看见他头也不回地一步三个台阶。
等他走远,祝凌云才收回目光,耳旁全是昆虫的吱呀乱叫。
好吵,它们不睡觉的吗?
都说了早些休息。
她烦躁地叹口气,环手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抬眼,门口的绿雕像正用一贯的表情注视着她。
“……”看什么看。
祝凌云和雕像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摇分毫,硬是要分个输赢似的。
她走上楼梯,继续跟它对视。
“我数到二十,”祝凌云戳戳雕像手里捏的符,“如果你掉叶子,我现在就去找他道歉。”
如果没有,那就明天去。
“准备好,我要开始数了。”她对着雕像自顾自道,也不知是让谁准备。
“一,二,三……九……十五,十六……”
眼看就要数到二十,那么大个雕像就是不掉一片叶子,连个渣都没落。
祝凌云依旧按原速数着:“十九,二——”
“十”还没出来,绿雕像的心口忽然飘下一片翠叶。
完完整整,落到祝凌云手心。
她不由得睁大眼,念出最后一个音节:“十……”
祝凌云丢掉叶子,跨步走进弟子居。
算了吧,晚上做决定容易坏事,还是等明天大家都清醒了再说为妙。
一路上,她余光有意无意往盛自横房间扫去,发现他的窗户并没有透出烛火光线。
他睡觉都会点蜡烛的,没有光,那他现在在哪里?
祝凌云顿住脚步,想过去看看。
腿刚抬起来,她就止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说好的明天再去呢?
她磨了磨牙。
睡觉睡觉!
斑驳黑暗中,盛自横看着她进了房间,翻身从树上跃下来,捡起她丢掉的那片绿叶。
他靠在墙上,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拒绝他碰她是真,她在外面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找他也是真。
要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他也不会折回去,更不会听到她对着他雕像说的一番话。
祝凌云,你真的好难猜。
他捏着叶子柄,在指尖轻轻旋转。
她房里的光亮了又灭,他的眼睛亦是。
昆虫渐渐安静,草枝挂上露水,一夜不快不慢地过去,气温回升。
祝凌云推开房门,第一眼就看见院子对面倚墙站着的盛自横。他的头微微仰着,指尖挂着一包东西,似乎睡了。
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祝凌云“砰”地关上房门。
她干嘛要关门?
这不就是第二天了?她应该去找他才对。
心跳莫名其妙快了起来,祝凌云背靠门调整呼吸,对自己道:就是道个歉而已。
她抿唇,下定决心,“啪”地打开门。
本来远在对面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优越的身高遮挡了身后灿烂的朝霞,此刻正低眸看着她,眼里还初醒的迷蒙。
祝凌云心跳不快了——
它漏跳了。
面前人倒是表现自然,
懒散地揉揉眼,把手里提的东西递给她,转身走了。
热乎乎的温度透过牛皮纸,传导进祝凌云的手心。
是银耳汤的香味。
“……”祝凌云沉默了。
抬眼,盛自横已经进了房,她只将将看见他的一片衣角。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也折返回去,取出纸袋里的小罐子,启封,倒进自己的碗里。
半透明银耳卧在青瓷碗中,胶质的汤里浮着莲子和枸杞,祝凌云单手撑头,握着勺柄轻轻搅动。
甜香味萦满了整个鼻尖,她想起之前在论坛里看到的那句话,“破案了,不是盛自横不吃枣,是祝凌云不吃”。
她用勺子把银耳碾碎,碗壁发出嗒嗒的尖锐响声。
既然盛自横依旧给她带了早餐,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生气?
祝凌云摇头,皱眉趴在桌子上:万一是他吃饭时顺手就买了呢?毕竟他刚刚都没跟她说话,而且昨晚她说的那句话……任谁听了都会不好受吧。
“嗒嗒”,银耳已经被她碾得不成样子。
她突然从桌子上起来:“那他为什么又把枣挑出来?”
意识到自己说出声,祝凌云尴尬得想立刻去剑峰顶冷静冷静。
说干就干,只要忙起来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祝凌云把勺子一丢,提起剑就往外走。
片刻,那抹淡紫色身影今早第二次飞速踏进门,单手端起桌上青瓷碗一饮而尽,又风也似的出了门,留下空碗在桌上哗哗打转。
剑峰顶,大雪漫天。
今日又不见南神踪影,祝凌云特意去上次撞见南神吐血的地方看了下,那里的障眼结界已经被他拆除,就剩一空落落的房间。
又躲哪睡觉去了?
祝凌云没辙,自己到主殿把晾干的白梅花瓣和茶叶一并倒进炉子里煮,然后翻出一本专门讲御剑的书,坐在南神的摇椅上边看边等水烧开。
“修道者,修心也,修剑亦如此,剑随心动。”她仔细读着,唤出玄铁剑,尝试与它共鸣。
但再怎么说玄铁剑也只是把普通铁剑,没有剑灵,操纵起来要耗费多好几倍的心力。
她思索片刻,确实该找一把本命剑了。
怎么找呢?
首先排除在家里坐着等待它某日从天而降插到你面前发出耀眼光芒:主人!请与我缔结契约!
她合上书,打开玉简。
果然,真让她找到了个名为“剑是我命”的专栏。
点进去,里面的坛友十分活跃,纷纷甩出自己刚擦得锃亮的佩剑留影,留下一堆表达对剑的喜爱之情的句子,比如:
“怎么办,越看越觉得我的宝贝好帅,我要跟霜华在一起一辈子!”
霜华自然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了。
“我家孩子怎么没有排上名剑榜前一百,我不服!”
“好馋名剑榜第一的入霄剑啊,等来年夏天,我一定要去试试能不能拔出来。”
祝凌云指尖停在“入霄”两个字上,又看了看“第一”两个字。
南神的问天居然不是天下第一剑吗?
入霄入霄,这名字听起来就跟她很配啊,再看上面的发言,入霄剑应该还插在崑山,祝凌云来了兴致,也发出一帖。
【万年老一】:各位剑友,请问要怎么参与崑山的拔剑活动呢?
崑山拔剑在整个空明界的剑修中可是大事,很快就引来了大家的热切回复。
【我要拔入霄】:你是剑修吗?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入霄可是全体剑修的心之所向。
【空明第一美人】:大概六月份,崑山部分雪化了之后就可以上山,但是要想拔剑的话,得在山脚处交一万灵石,不然就只能上去看着别人拔。
【大道无情】:那地方的村民真是狮子大开口,占着个地方真把自己当大王了。
祝凌云想了想,今年六月她已经穿来空明界了,不应该错过这么大个消息啊。
【万年老一】:今年的活动已经结束了?
很快下面就有人来解释。
【别跟我抢饭】:崑山拔剑两年一次,因为每年去拔剑的人都太多了,所以就决定留出一年时间让崑山的生灵休养,今年就是休息年。
祝凌云越看越觉得这个好心人的昵称有点眼熟。
“!!”
不就是她在巫峡山和盛自横逛论坛时看见的,有惊天“系红线”发言的那位坛友吗?
祝凌云万幸自己没有爆马甲,要是让她们知道【万年老一】就是她,那还得了?
此刻她顶着马甲,淡定回了句谢谢。
搞清楚了崑山拔剑,祝凌云重新拿起书,准备试试能不能踩着剑飞。
刚运转灵力,桌上的玉简就震了一下。
祝凌云原本不打算管,结果玉简越震越厉害,看来另一头的人真的有急事找她。
她调息收功,打开玉简,密密麻麻的字就蹦到她脸上。
【陆冉】:
小祝小祝小祝祝~
你真得夸夸我了啊,你交给我那么难那么难的任务,我这么快这么快就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高不高兴快不快乐?
要不要再入股我点?
祝凌云看着分成四段发的话,挨个答道:在呢。真厉害,什么好消息?高兴。看你表现。
【陆冉】:好敷衍哦~
以前也经常有人说她回消息敷衍,祝凌云思索片刻,在玉简上删删又减减,陆冉那边的字就闪了过来。
【陆冉】:好了我正经点。
从万华宗回来后我就开始在玉简的各个角落搜集关于星阑神女的信息,但毕竟是将近四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论坛也没现在这么好用,我托人弄了好久才搜刮到,情报不多,不过幸好她出名,好歹有点痕迹。马上,我传给你。
接着,祝凌云的玉简弹来陆冉发的许多东西,有文字有留影。
星阑,随心宗第一百零一代亲传,擅剑术,步入金丹后修苍生道,游历往生山时救下彼时尚年幼的岿吟。她四百岁时飞升幻光天,神职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当了神女。
祝凌云看着陆冉发来的文字,脑海里的线索渐渐串联在一起。
她来这里不是因为天道,而是岿吟用了扭转时空之类的秘术,他全白的头发应该就干扰秩序的代价。
岿吟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呢?首先排除他说的,让她来抵挡两百年后空明界的天劫,防止虚渊入侵。
他作为中立派神兽,且还对幻光天的神仙有恨,不可能闲得来管下界的事。
那么,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只是神君的单相思罢。”南神的话犹在耳边,祝凌云猝然抬头,呢喃有词:“星阑。”
没错,岿吟寻遍天上地下只为找寻星阑的魂魄,每次无忧花开放都会去往生山,足以见得星阑对他有多重要。
那他要找星阑,跟让她努力修炼去抵挡天劫有什么关系?
祝凌云摁着太阳穴,眉心紧皱。
天劫……魂魄……复生……
三者究竟有何关联?
炉子咕嘟咕嘟响,她的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祝凌云骤然睁眼,后背蔓开阵阵寒意,可怕的念头张牙舞爪刨开她的心脏,血淋淋钻出来:
对抗天劫风险极高,而星阑的魂魄需要躯壳。
她死了,她的灵魂不就得以安放?
一阵麻意从祝凌云头顶往下贯穿全身,她身体遏制不住地打颤,那是对于恐惧最本能的反应。
她立马灌了自己一大口热茶,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所以岿吟让她修无情道,就是想让她的身体早点强大起来,如此,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容器。
信息量和冲击力都太大,祝凌云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仰头靠在躺椅上,盯着外面的飞雪缓神,就连陆冉传过来的好几条消息都没注意到。
【陆冉】:话说你也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看出我偷存了几百上千年以前的帖子,在万华宗等飞舟的时候你说出来都把我吓一跳。
玉简、论坛和
留影石都开发已久,可利这用三者卖货的,陆冉是第一人。
而她敢做第一个,肯定花了大功夫研究,所以祝凌云猜测她清楚论坛里的各专栏兴衰,并以此推出坛友们的喜好变化,最终诞生第一个以大家爱嗑cp为卖点的产业:空明绯色录。
祝凌云拿起玉简向她道谢,划上去才发现陆冉发了一个女子持剑的侧颜,很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
不过这把剑倒是很眼熟,长短宽窄颜色样式,都像极了入霄。
她问:星阑手里的就是第一灵剑入霄?有没有能看清她面容的留影或是画像?
【陆冉】:是,入霄先前是星阑的本命剑,神女仙逝后就从天而降,插入了崑山之巅,至今无人拔出,外界都在传是它在等星阑。
我这儿暂时没找到清楚的留影,不过画像你倒是可以问问林乐乐和江不染他们。
万华宗好剑术,历代都有给大乘境剑道魁首画像的习惯,不出意外的话,星阑应该就是那一代的魁首。
祝凌云默默记下,盼望江不染那边早点来消息。
正想着,门口地板冒出来一截影子,沿着地板,从门口延伸到她脚边。
祝凌云回神,迎着簌簌飞雪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她暂且不愿面对的暗色红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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