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一口茶,诺诺的开口:“我说过好多话的,大人是指的哪一句?”
 看着姑娘这会单纯懵懂的样子,顾筠又想起李循和老太太说过的话。
 这辈子摊上那样的父母,实在不是什么幸事,倘若有机会,能帮衬拉扯一把,不要吝啬自己的善心。
 于情于理来说,他顾筠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或许是近些日子听了太多人在自己跟前说了同样的话,潜移默化的觉得确实可以做些什么,既不让大家为难,又能两全其美事。
 他右手握拳,在桌上笃笃笃的敲了几下,同外面哒哒哒的雨声不同,这几下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他眼睛看着人,提醒:
 “你说,日后我若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一定不会推辞。”
 夏琳琅记起来了,这是那天游湖泛舟,顾筠带自己去布庄和医馆之后,她自觉受之有愧,又不愿继续欠人情,这才说了这句话。
 记忆回笼,她当即恍然大悟的点头:“记得记得,自然记得。”
 只是不知,自己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境遇,又能哪里帮上他顾少卿?
 “大人,是有何吩咐我能为之效劳?”
 “效劳谈不上,我这里有件对你我都大有裨益的事,想问问姑娘的意思。”
 “大人指的是?”
 “我想让你嫁给我,同我成亲。”
 夏琳琅手里原本捧着热茶,正打算往嘴边送,顾筠这句话落下时,她手突然脱力的歪了一下,茶没喝到,倒是将她吓的险些丢了杯盏。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鼓噪起来,她震惊于顾筠这骇人的话,那些荒唐的字眼被他此时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让她都有种白日做梦的错觉,连回答都期期艾艾的:
 “大,大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嫁给他,同他成亲?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还是说,他顾筠和她一样,也遇见了事,脑子有些不清醒,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动作像是在努力往空气中嗅些什么,刚打算开口,就听顾筠淡淡的说:
 “我今日没喝酒,说的也都是真话。”
 口中的未尽之言都被堵在了喉咙口,也因此,她也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筠见此却不着急,眼眸倒是一直看着她:“今日在许府,你同那崔尧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顾筠继续:
 “你不想同人相看,在等合适的时机,还是想回昌平?”
 她没回答,只是空气里却传来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
 顾筠见此,就知道她是听明白了,但到底是小姑娘,这些话对她来说,属实荒诞了些,他收回桌上的手,捋了捋袖口的褶子,气定神闲:
 “我也有不能宣之于口,却又不得不成亲的缘由,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先成婚,三年后再和离。”
 诚然,夏琳琅猜到了一半,却没猜中全部,更是想不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顾筠,也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迫不得已。
 说是诧异也好,好奇也罢,总归今日的所有糟糕经历,和眼下顾筠的这几句话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想去昌平,成婚后也可以去,日后你若想在昌平立足,我可以允你一座宅邸,至少让你后半生能够衣食无忧。”
 她听得心惊肉跳,顾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切实的摁在了她最需要的地方,将她拿捏的妥妥的。
 好在她暂时还没有昏头,就两人而今的立场和身份,顾筠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对她施以援手。
 “大人说了这么多,又是所求为何?”
 顾筠抬眸看着她,也不知在打量什么,最后却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和你一样,家里催的急,我也不堪其扰。”
 有了之前的事情,夏琳琅对他说的这两句话深信不疑,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轻易交付,思忖了片刻,她才开口:
 “可这不是件小事,我能先想想吗?”
 虽说而今的大梁,世风开明,女子同丈夫和离之后,也能立足于世,开女户,重觅良人。
 但眼下毕竟是成亲后又和离,尤其对方还是顾筠这等人中龙凤,可想而知,三年之后若是她再有想嫁人的想法,亦或是想在世间立足,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容易。
 两人都明白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顾筠也知荒唐,但人已经在跟前,话也出了口,回不了头。
 “你想好之后,可以随时来告诉我,还有未尽之处的,也尽可向我提。”
 夏琳琅点头应下,外面这会天色不早,她也应当告辞回去,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子糊成了一团,即便表面装的再镇定,也还是被看出不妥。
 “不用着急回,也不用想旁的理由搪塞我,若是不想,可以直接拒绝我。”
 “可…”
 “我是帮过你不错,但我不会挟恩图报,你更不必为了那点什么都算不上的举手之劳就答应我。”
 夏琳琅讷讷的听着,最后懵懵的点头,等到末了要离开时,听见顾筠又说:
 “回去慢慢想,我等你的回答。”
第17章 心动
 夏琳琅离开的那会,雨已经快停了,天色也正好接近湛青色,下过一场雨的天空,干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顾筠就站在这一方干净里,朝车夫嘱咐着,说务必要将人送到不远处的夏府。
 许是方才说的那些话太过放浪形骸,这里又有旁人在,夏琳琅也就没那么自在,一路无言,甚至还担心被人看到,是以她匆匆撩帘进了车里后就没再露过脸。
 顾筠在同车夫交代,余光也在看她,垂下的帘子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他没去动那帘子,嘱咐完后往后走了两步,行至车窗的位置,抬手,撩了一角。
 “天都黑了,还躲?”
 这话刚落的时候,夏琳琅还不知道在里面干嘛,乍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不免吓了一跳,扭头看着顾筠,尝试解释:
 “之前的那次,都被人传的沸沸扬扬,这次再被人看见,还不知又要怎么传了。”
 说的是两人之前在绣庄门口被人看到的那件事,虽说事后两人没在见过面,流言没过几日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但夏琳琅还是不想卷入无谓的旋涡之中,料想那件事顾筠也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主动去提及罢了。
 顾筠就这么半撩着帘子,隔着一个小窗户看着她,一里一外,一男一女,她这话说的在理,就当下这情景,真要被人看到,很难不会误会。
 也说不上来所为何,看着她这躲躲闪闪,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顾筠心里就是不舒坦,倒也没多为难她,放下手里的帘子之前,也只说了一句“不会有人传”的话以后,就放人离开了。
 顾筠就站在宅门前,看着马车消失彻底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就回了府,上次从江南带回来的卷宗,有一部分放在了宅子里,最近那案子准备结案了,这些东西就要整理好。
 然,进了南书房才没多久,连一份卷宗都还没整理出来,府里就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来了这里也不知会一声,我送了人回头去找你,哪想许府就已经空了。”
 方才在许府,筵席后半程的时候,整个席上吵的不行,老太太揉着额头说受不住,李循便自命请缨说要送人回去,说来也是凑巧,人前脚刚走,后脚就落了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将人姑娘带到自己的私宅。
 李循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到了跟前,顾筠偏头看了他一眼:
 “江南那案子快结了,过来找点东西。”
 说完,又往书房后的博古架去,头也不回的将人晾在这儿,李循刚刚城南城北的跑了一遭,得知人离开,这才又火急火燎的来了城南,眼下说的口干舌燥,也没去在意他的待客之道,拎了桌上的热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完放下,总觉得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又里外看了一圈,也跟着去了后面。
 “你带人来了?”
 对方没说话,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他不死心:
 “我看到桌上有两个用过的杯子,其中一只上还沾了口脂,你是不是带了姑娘来这里?”
 顾筠眉都没抬一下,手里哗哗声继续。
 “难道是夏姑娘?”
 话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再要缄默就是猫腻了,顾筠面色终于有了些不耐,没去计较他是怎么猜到的,一声淡淡的‘嗯’,算是认下。
 倒是李循,听见他的回答,眼里冒了精光:
 “而今怎么说,这里可是你日后独居的私宅,你将人带到这里来,是几个意思?”
 “今日大雨,夏府的马车先走了,她一人回不去,我顺路捎了一程。”
 这回答李循才不相信,先不说两人之前的那些纠葛,单说这宅子,当初可是说好,日后分府别居,可是要留给顾筠和他妻子住的,这么些年过去,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带一姑娘来了这里。
 “真要捎人一程,就该直接送去夏府,怎会来了你这私宅?我看是你起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旁的心思?
 顾筠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思忖了片刻,不过就是两个人各取所需,最后殊途同归而已,且所有的交易都是明码标价,怎会被误以为是旁的心思?
 忽想到方才分别时,姑娘手中攥紧的那一方帕子,即使已经努力的掩饰,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她心里的紧张,难说她是不是也误会了自己,有什么旁的心思?
 沉了沉心,可以忽略了心底那点奇怪的感觉,害怕李循没完没了的追问,他没再回答,翻翻手里的东西,重新起了别的话头,不动声色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和之前一样,夏琳琅没敢让马车送自己到府门外,在离大门尚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下了车。
 雨已经停了,但路面还有些湿滑,她提着裙角,小心的下车,刚准备往巷子里走的时候,车夫便递给她一样东西,她不明所以,张口就拒绝,对方的说辞却是信手捏来:
 “是大人给的,说姑娘若是想清楚了,就持着这枚玉牌去绣庄留话。”
 夏琳琅大概猜到,应当是顾筠在嘱咐车夫的时候给的,眼下东西已经伸到她跟前,这里又是巷口,不能拉拉扯扯,她也没去在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匆匆捞过后,便往夏府里走。
 申时那会府里就来信,说夏奕身子不适,她这会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就去了夏奕那处。
 稀稀拉拉的灯火,她走的很慢,没发出什么声音,好一会才到,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母子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怎么样,这会好些了吗?”
 “娘,我都说了就是摔了一跤,手肘蹭破了点皮,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你这都问了多少次了。”
 长夜漆黑,下雨过后连虫鸣声都少了许多,夏琳琅慢吞吞的在走,耳边是越来越清晰的对话。
 “你个小没良心,可知丫鬟刚传消息那会,娘被吓得半死,还以为你怎么了。”
 “是因为今日下雨,檐廊下都是积水,我一个不慎没踩实,这才摔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时看着骇人,那成想那丫鬟就直接寻到许府了。”夏奕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骆氏听后,点了点他眉心,埋怨:
 “真是冤家,娘还以为你出了大岔子,还没等散席就赶着回来了。”
 “那,娘亲先回来了,长姐呢?”
 “我哪儿顾得了那么多,总归她也不笨,要是聪明点的话,就应当知道去找你父亲,两人好一道回。”
 母子俩没多言说,话不过三句,就又说到旁的地方去,对被她独自留在许府的夏琳琅,没过多关心。
 夏琳琅这会已经走到院门口了,听着骆氏的这席话,想着夏岭独自离去和在许家时崔尧说的那些话后,她忽然不想进去了。
 事不过三的道理,连三岁的幼童都懂,她不能指望和自己本就没什么感情的父母,能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怜爱之心,但好歹一脉相承,却最后还比不上一场交易,有些事就不应该抱有希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毕竟不是夏奕,自小就养在身边,感情自是不必说,想来对夫妻俩而言,只要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就不用花太多心思。
 院子里的两人不知是说到了什么,这会已经笑了起来,而夏琳琅已经没心情去听,顿足了一会,脚步最终变了方向,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开宴过后的日子,同以往并没什么变化,夏岭和骆氏似乎根本就不关心她是怎么回来的,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独自在许家屋檐下枯等的事情,更不会知道她跟着顾筠去了一趟他的私宅,谈了一场能称得上是荒谬的话。
 夏岭一如既往的,每日里除了去刑部点卯就是在外奔波会友,倒是骆氏,自从夏奕手肘受伤过后,便没再出去过,日日守在跟前,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久能去书院。
 夫妻俩各自忙着,都没功夫去过问她的事情,倒也让她过了几天清闲日子,不用愁相看,也不用看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立夏一过,天气是愈发热了,夏琳琅还是不太能适应京城的暑热,多数时候都呆在府中,除了写写画画打发时间外,偶尔还要想想顾筠留给自己的那个难题。
 晴了半月有余的天,昨夜终于舍得落了场雨,今日一早,夏琳琅推开窗就看到头上一片碧空如洗,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青草气息,让憋闷了好些日子的她,心情爽朗了一瞬。
 院门处传来咯吱的声音,她一扭头就看到赵娉婷在朝她招手。
 “琳琅你怎么又瘦了!”
 这话褒贬参半,夏琳琅故作生气的看着她:
 “多日不见,怎就不盼我点好?”
 “哪有,你该想想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上巳前后,那会人人都裹的像个蚕蛹,这会暖和了,可不就是瘦了。”
 上次见面过后,赵娉婷就随其母回了一趟在北地的祖宅,说是她爹赵御史在京城腹背受敌,恐会照顾不好他们母女,让他们回去避避,也是因此,两个手帕交快有一月多没在见过,这会乍然见到,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之前那些谣言怎么样了,离开前我给你送的那信儿你收到了吧,真的没人再传了?”
 夏琳琅这会正在开窗户:“嗯,就像你说的,好像一夜之间那些话就没人再说了,奇怪的很。”
 “要我说,一定是老天都看不得你受欺负,不知施了什么法,让那些谣言一晚上就消失殆尽了。”
 她笑着附和,说无稽之谈的事,被她说的那么玄乎。
 赵娉婷一面反驳,又想起了什么,圆圆的眼珠转了几圈后,意犹未尽的问:“那你和顾大人,后来如何了?”
 开窗户的手顿了顿,但也仅仅是一瞬,和顾筠的那件事,她到现在也都还没捋清思绪,究竟要不要答应他。
 要说他提出的条件实在让人拒绝不了,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顾虑会有,担心也会有,所以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迟迟不敢去面对。
 这件事她还没下定决心,毕竟听起来也离谱荒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暂时不想让赵娉婷知道。
 “那后来就没怎么见过,倒是前几天许老的宴上远远瞥见过一眼。”
 “没说上话?”
 她开了窗户回到桌前,有些不自在的顺了顺裙摆:“没呢。”
 赵娉婷有些略感遗憾的啧了一声:“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他顾少卿和女子的传言,本以为会是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哪成想……”
 “什么才子佳人,都是三人成虎的瞎说。”她打断赵娉婷的话。
 哪知对方听这话,一脸不怀好意的凑过来:“我说才子佳人,还没说是你,你这么着急作何?”
 心急露了馅,只好支吾的说:“哪有,我只是顺口一说。”
 说完,躲开赵娉婷的视线,立马低头喝了一口水,颇有些逃避的意思。
 夏琳琅这会实在是心虚,一听到自己名字和顾筠沾边就觉得怪怪的,总感觉他们之间那点秘密会被人发现,就算是在赵娉婷面前也不能做到从容面对。
 眼见赵娉婷越说越离谱,担心她口不择言又说出什么话来让她招架不住,这才出声阻止,没成想还是把自己套了进去。
 她咕噜噜,一下就灌了两杯茶下去,赵娉婷果真没在继续,外面日头这会了还没上来,难得的好天气。
 二人相视一眼,稍一合计,一炷香后,赵家的马车载着两人就往市肆而去。
 记挂着崔尧之前说过的那几句话,夏琳琅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直到又是几日过去,还是一切风平浪静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落回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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