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也是逍遥道。
大殿静默少顷,菩越悯目色温良道:“我想与师姐修习无情道。”
明月夷诧异看向他。
无情道虽可以加快修炼速度,并且随着境界提升,修为在同等境界中远超其余几道,但弊端也明显,要断情绝爱,不可生情,倘若生了感情,需得斩断证道。
故而无情道甚少有人修,她是因跟的鹤无咎,所以才选了和他一样的大道,但菩越悯现在却说要修无情剑道。
觉真道君闻言面呈犹豫。
他这小徒弟,年纪尚小,天性良善,无论是待宗门师兄姐,还是旁的生灵都一视同仁的友善对待,换而言之,他至今还未曾见过像这般的天性慈悲的少年。
无情道,他不合适。
觉真道君婉言:“不妨再考虑一二,一旦定下便不能再改。”
他不舍如此好苗子选修不适合的剑道,但少年却心意已决。
最后觉真道君见他坚持也就作罢了,心中可惜之际,让明月夷日后多带他修习剑道。
明月夷应下。
此事就如此定了,她来带菩越悯。
觉真道君还有事务尚未处理,让两人先行离去。
出了正大殿,少年不知是想到何事,唇角轻扬,闲庭漫步地跟在身后。
走了几步,明月夷忽止步转身,手中的法器从他眼前划过。
他脚步未动,却因她突如其来的行为不解倾首,“师姐?”
明月夷睨了眼地上被划断的一缕长发,面色不改地看着他:“无事,就是想试试你的反应如何,你为何没反应?”
若她真要杀他,方才那一剑便会整齐切割下他美丽的头颅,而他却纹丝不动。
菩越悯轻笑,深邃的眉眼染笑后似沾上绮丽的艳色:“师姐不会害我,我对师姐无防备心。”
他说得坦言荡荡,好似刚才就算她用剑划破的是他的脖颈上,也是这副安然若素的姿态。
少年表达出的亲昵太过真,明月夷默然收起法器,对此前的记忆产生了一丝动摇。
菩越悯柔眉垂帘看她脸上淡下的怀疑,唇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连语气中也含了笑:“师姐现在要去何处?”
师傅让他日后跟着她修习剑道,现在她要教他入门,不能让他空有一身高阶修为无处使。
明月夷沉思须臾道:“去重日台的后山竹林。”
重日台是修士受教之地,后山的竹林用的也是灵竹,在那处修行于修为大有利。
“好。”他颔首应下。
两人沿着路朝重日台后竹林走去,边走明月夷与他讲着剑修修行之事。
习剑道先习心境,心稳,剑法自然稳。
竹林翠郁静谧,很适合打坐修炼。
明月夷现在修为‘倒退’,不能亲自演练,便将心诀念给他听。
菩越悯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一瞬不颤地凝视她的眉眼。
竹叶透光落在明月夷鸦黑青丝上,檀口翕合心决,而他对她说的什么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
明月夷念了几句后顿下,抬眸看着他卑微的仰慕姿态,心中划过说不出的微妙。
“师弟,你在听吗?”她疑心他在走神。
菩越悯轻颤眼睫,似刚从涣散的意识中回过神,沙哑的声线含糊应她:“在听。”
应罢,他主动不疾不徐地重复她刚才所念的心诀。
一字不漏,犹如早就已经在心中念过了无数遍。
明月夷闻言眉心微抬,没想到他记忆竟如此好,方才分明就是在走神,却能过一遍耳就全都记下了。
“既你都记下了,我便不再重复,现在按我告知的心诀运剑。”她起身择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双手撑在后面看他,柔风拂过她发间垂下的长碎玉珠晃出残影。
菩越悯抬手起势,柔光从指尖溢出,通体雪白的蛇形剑在眼前幻出,剑身上的一线红犹如注入过鲜血。
很漂亮的一把剑,同主人一样。
哪怕是明月夷不喜欢蛇,也同样看上了这把剑,只可惜是他血肉炼化的本命剑。
蛇剑扬起的剑尖,芒影如碎了日光,凌厉地划过竹林,虽温和不曾斩落一片竹叶却气势骇人,惊起周围吸收日月精华之灵气成精的小精怪。
剑在周遭环绕一圈,随之刺落地面,运剑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眼底划过尚未平息的冷沉暗光,此刻与平日格外不同。
这便是第四层境的剑修,哪怕是第一次修习,剑气也收放自如。
明月夷看着周围散开的小精怪。
菩越悯看向不远处的明月夷,清俊的脸上又恢复成无害浅笑:“师姐如何?可还有需精进之处?”
明月夷收回欣赏的目光,对他摇头:“很好,无可挑剔的剑意,比我当年第一次修习时要好很多。”
不仅无可挑剔,甚至他今日露的这一手,她觉得没必要从基础起教,可直接练剑法。
菩越悯起身拔剑,朝她走去时问道:“师姐第一次修无情道是怎样的?”
第一次?
明月夷在心中仔细想了想,诚实告知:“我忘记了。”
第一次距今已然隔了太多岁月,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但她那时候应是没有他这般好的天赋,鹤无咎教她时或许是很头痛。
“忘记了吗?”少年坐在她身边,指尖运转剑法,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明月夷点头:“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忘记了似乎不是菩越悯想要的回答。
他侧首,看向她的瞳中仿佛有温柔溅出,问她:“那师姐还记得什么?”
这话问得莫名。
明月夷道:“隔得久的虽然忘记了,但这几年的都记得。”
时辰于修士来说如汪洋大海中的水珠,最不值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次练剑的场景她确实忘得很干净,即便记得,她也不想去回想,忘记是她唯一能答出的答案。
“哦,是吗……”他没再问,眉眼耷下了,连着剑意也沉了。
明月夷见他剑法熟练,也没有可以指导之处,便道:“师弟先在林中练剑,我先回去了。”
菩越悯抬眸看她:“师姐不再教我吗?”
明月夷摇头:“你剑法精湛,用不上我。”
他似欲挽留,话在唇边嗫嚅,颔首应成很轻的‘嗯’。
明月夷从石上落下,朝竹林小道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竹林,上空忽然被一片沼泽雾气笼罩。
是妖气。
明月夷抬头看着上空被笼罩得乌泱泱的妖气,眉心蹙紧,心中划过怀疑。
此处是焚净峰,怎么会有妖气?
“师姐,是妖气,好浓,你还回去吗?”
正当她严肃打量之际,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侧首温柔地问她,好似将她挽留下来般,语气中透着愉悦。
明月夷睨了眼他,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如此浓的妖气,莫说她回不去了,只怕整个宗门都要往这边赶了。
竹林被妖气笼罩,根本就出不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月夷心中忽然划过说不出的熟悉。
有什么被她遗忘了?
她暂时记不起,便拉着菩越悯往另一边走。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妖气太浓了,若心志不坚定之人,会被妖气影响道心。”
菩越悯听着她语气中的严肃,噙笑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步伐。
如她所言,一路走来随处都是受妖气影响的修士。
重日台本是用来练剑的,广平地,能躲的地方很少,不少在重日台练剑的师弟师妹们心志不坚定,受了妖气的影响,行动僵硬如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
明月夷遇一人,便要念一遍静心咒,驱除他们精神中污染的妖气。
奈何人太多了,多得她嘴皮念烂了都忙不过来。
明月夷临时歇息片刻,打算用纸鹤传信,还不待她取出芥子袋中的纸鹤,身后忽然冒出一人。
“师姐小心。”
随着少年的提醒,明月夷与那人擦身而过,转身靠在他的肩边。
顾不得去看身边的菩越悯,她看向前方的人。
她认识,是之前她亲自指导过剑法的一位师妹。
师妹的精神受污染,此刻张着獠牙,湿哒哒的口水从唇中滴落在地上,贪婪地盯着她。
竟是重度污染,连人面都没了。
明月夷看着如此非人的一幕,蓦然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为何眼前场景会如此眼熟。
这正是,她被鹤无咎祭剑的开始。
结契那日青云宗受了妖气影响,不少人在这个寻常日,忽然爆发大规模的妖邪附体的袭击。
凡被妖邪附体的修士将会被同质化,变成毫无理智的妖,而这种能附体的妖,就是出自浮屠海。
明月夷看着不远处面容狰狞的人,静心咒的指法变慢,口中渐渐也吐不出静心的那几字。
眼前这一切明明应该先发生在宗门大比那日。
连宗门大比鹤无咎再次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眼中不可仰望的一轮明月的剧情都还没有发生,现在怎么会先出现了大规模的妖邪俯身?
是因为她抢了男主应有的机缘,所以才导致剧情提前了吗?
发生之前不应先是她这个促成男主成神的炮灰,要先将菩越悯引诱关起来,过不了多久鹤无咎为了成道,而让她祭剑。
为何会提前。
明月夷僵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妖化的同门师妹。
被剑杀的后怕不断充斥在她的身体的每一处,以至于她浑身剩下的所有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好似下一息就要面临崩溃。
历经几世,她早就已经对这段剧情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抗拒与恐惧,只要想到接下来就要被祭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再被剑杀。
不能再被剑杀了!
“师姐,静心。”
就当她沉溺在即将被剑杀的痛苦中,一道少年清冽的声音破过暗无天日黑暗,如一束温暖的光照在她的精神中。
静心,破——
明月夷轻喘着睁开眼,眼前被妖气污染的场景已经不见,暖阳拂照透竹叶落在地上形成岁月静好的婆娑残影。
原来只是幻觉。
明月夷脸色惨白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身边的人。
是菩越悯。
少年抱着她坐在树上,风将他身上的冷香吹拂在她的鼻翼中,紊乱不定的心神慢慢得到了缓解。
见她终于醒了,他弯眼露出微笑:“师姐,终于醒了。”
明月夷没留意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两人的姿势已经亲昵得超出了以往的相处。
她垂眸盯着树下,迷茫问:“发生什么?”
刚才她明明在驱除妖气,再次睁眼却在树上,而下面没有成群结队的受妖气感染的师妹,而只有一具狐妖尸体。
而那只狐妖明月夷认识,正是云镇上那一只。
菩越悯没看下面,因她乖乖的坐在怀中能亲昵相拥,而脸上浮起晕红:“嗯,方才我在与师姐讲话,师姐忽然神色有异地拉着我道有妖,我见师姐神情不对,便将师姐带上了树,随后那只狐妖就出现了。”
明月夷没察觉他的异常,眨去眼中最后涣散,专注地盯着下面死状惨烈的狐妖,大致猜到方才发生了何事。
这只狐妖在云镇中从鹤无咎的手中逃走,隐藏妖气一直跟在身后,之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潜入焚净峰。
若不是因菩越悯临时破境,潜入修士中的狐妖或许就已经被发现了。
今日虽然逃过,狐妖却担忧明日还要查灵力,故而在刚才一路跟随她与菩越悯来此处,想趁两人毫无防备设下摄魂术来报仇。
她因毫无防备吸入了一丝妖气,被勾出了心中最恐惧发生的事,陷入了狐妖幻境中被菩越悯唤醒才打破幻境。
想到差点就被狐妖蛊惑,明月夷后背渗出寒意。
幸好菩越悯心志坚定,及时察觉她的不对,将她拉上了树,不然她早就重生又入了轮回。
不过这狐妖能偷潜入焚净峰,说明修为并不低,竟然现在会死在此处。
明月夷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你杀的?”
菩越悯知晓她一定会有疑惑,开口解释的呼吸似乎乱了些,勉强还维系着稳重:“嗯,那狐妖见师姐陷入幻境中就没再躲藏,我便用师姐教我的剑法杀了她。”
刚学会剑法便能运用杀妖?
明月夷觉得不对,正欲开口再问忽然发现身后的不对之处。
似乎有什么活了,隔着单薄的布料都无法掩盖,甚至随身后少年哪怕克制得极好的呼吸声,也还是在逐渐……
察觉是什么后明月夷不敢动了。
菩越悯察觉她已经发现了,垂头将发烫的眼皮轻压在她的肩上,气息微急地轻唤:“师姐,我有些不适,是不是也受了妖气的影响。”
随着他的呢喃,又靠得近了些。
比之前的抵感更为明显。
明月夷僵住,不自在回道:“可能是。”
回完他的话,又状似无意推开他滚烫的脸:“可以放开了,我已经好了。”
他似呻似喘的‘唔’了声,不舍般隔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握住她腰的手。
明月夷立即起身,余光不经意朝他腰下扫过。
竟然如此敏感吗?
他像也觉得羞耻,垂下泛红的眼,很轻地唤了声:“师姐。”
明月夷别过眼,不再看他,问他腰间的伤:“这是狐妖抓的?”
刚才那一眼,她看见了他腰上有伤,翻出的鲜红血肉将内衬染得与外罩袍颜色相近。
菩越悯垂眸看着腰间的爪痕,很轻地‘嗯’了声。
到底是因她而受伤的,明月夷从储物袋中翻出药瓶丢给他:“用此药涂抹,不要染上了妖毒。”
菩越悯握住玉瓶抬起惨白的脸,眼尾薄红地洇着水汽,“师姐,我手也受伤了。”
手也受伤了?
明月夷记得方才并未见他的手有伤口,可当目光垂落下,看见握翠绿药瓶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后背与手腕上有很长一道裂痕,深可窥翻出皮肉的白骨。
这道伤不像是狐妖爪上的,倒像是什么尖牙的东西划咬的齿痕。
“师姐,能帮我上药吗?”见她盯着伤口迟迟不回应,少年抬起手,血沿着伤口从手腕一路蜿蜒往下,从修长的指尖滴落在树下的那具狐妖尸体上。
明月夷想到他是因自己受伤,便点头答应了。
他问:“去我洞府?”
只是包扎伤口罢了,去何处都无所谓。
她颔首:“好。”
得了回应,少年刹那展颜。
明月夷看着他艳丽皮相上露出的笑,有说不出的诡异。
简单处理完狐妖的尸体,明月夷扶着菩越悯去了他的洞府。
洞府中一如往常般异常冰寒,小木偶人不知躲去了何处,她想让菩越悯将它们唤出来搭把手,但见他脸色近乎透明的惨白。
明月夷咽下口中话,扶着他一步步坐在冰榻上。
秉着穿上衣不好上药为由,她伸手想帮他将上衣褪掉。
手指刚搭在他的领口,躺在冰榻上的少年周身莫名一颤,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腕子,侧过的白颊也浮起两团晕红,眼神忽闪着唤她。
“师姐……”
明月夷凝目看了着他,从他这副莫名的欲拒还迎姿态中回神,解释道:“身上的衣裳脱了好上药。”
他很轻地颤了颤乌黑卷密的长睫,慢慢地松开了手。
明月夷敛目解开他领口的扣子,少年藏在竖领中的喉结露出来,凸出得苍白,随着第二颗扣子的解开,滚动着擦过她的手指。
本觉得没什么,她的手指碰了几次他的喉结后,菩越悯的呼吸越来越重。
随着他呼吸的加剧,情不自禁地呢喃。
“师姐。”
当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他猛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她的手掌中,气息濡湿,腔调紊乱不堪地唤她:“师姐……不、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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