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黑发白肌的少年被人围着,所有人都仰头眼含关心地望着他,“师弟,你身体好些了吗?我上次存了五百年的灵芝,最是补气血……”
“菩师弟,我、我也有,六百年的玉灵石,时常配在身上能滋润身体,最是适合。”
“菩师弟,还有我的。”
“……”
那些人蜂拥而至,朝他奉出最珍贵的宝物,企图让他多看几眼。
而少年却未曾多看一眼,透过人群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那纯黑的眼珠比浸在花瓶底下的黑曜石都还黑得纯粹,淡色唇角噙着轻柔微笑。
明月夷与他对视后冷静地别过头,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菩越悯曜黑眼珠不转地盯在那道背影上,扎根的双腿好似被铁链套上拽着朝她走去。
可还有人在讲话。
“菩师弟……”
他不舍垂下眸看面前的人,只盯着明月夷渐渐走远的背影:“挡路了,能让吗?”
而拦在面前的人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因他主动与之讲话而兴奋得脸庞涨红。
年轻剑修将手中最珍贵的宝物奉至他的面前,兴奋道:“菩师弟,此乃我前不久与一散修比试赢得的雀灵,能做灵宠亦能炖煮,破境时可免遭雷霆袭击,现在赠与你。”
菩越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心思早已不知散漫地飘去了何处。
师姐走了,走之前看他了。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不断从千丝万缕的回忆中找到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逐息拆解,最后呼吸一顿,继而苍白的眼睑下肌浮起不正常的潮红。
师姐方才看他,是找他过去,所有人都关心他,师姐也应更甚。
找师姐。
他颅中亢奋得近乎失态,想要抬步朝前走,但眼前的人仍拦着他,吵闹着不知在说什么。
“拿着恶心的废物东西滚开,丑鬼。”
正说得面红耳赤的人忽然听见一声阴沉的声音,口中的话蓦然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少年目光冷清温柔,和平素无二,甚至连唇都没动过。
师弟温柔,师弟善良,虽是亲传弟子但待人极好,方才那句恶毒之言定不是他说的。
可当他再环看周围,其余人神情狂热,好似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应是错觉,不可能是师弟。
年轻剑修还欲继续将手中物的说得天花乱坠,少年已趁他转头打量周遭之际,温文尔雅的朝余下的师兄姐们请辞了。
少年越过他,朝着前方走去,沉长的乌发间一片血红发带,因脚步微快而被吹起绮丽的弧度。
而一旁的几人虽然不舍,却也没上前,皆如被摄魂般痴痴地盯着少年的背影。
师弟连发丝都是如此的好看。
明月夷沿路回到洞府,取出架上装雪菱的木匣,坐在窗边打开。
一条叠放整齐的红发带俨然在里面放得好好的。
不可能,她分明已经用来杀菩越悯。
明月夷阖上木匣,“裳儿。”
裳儿的本体被暂用后就一直以剪纸的外形被贴附在玛瑙耳珰上,闻她传唤睁开迷茫的睡眼,浮在她的眼前。
“道君怎么了?”
明月夷抿唇问:“你可有看见昨日菩越悯来过?”
本以为裳儿会也看见了,孰料裳儿睁着昏睡的眼嘟嚷:“道君在说什么啊,昨天你不是和你师兄在喝酒吗?那儿……”
大抵是本体暂且她补了心,裳儿从来了焚净峰便精力不振,一整日都在睡觉。
倒是昨儿她记得清楚,她趁道君喝醉,鹤无咎去取酒,她偷偷出来也喝了一滴青梅酒解馋。
虽然她是剪纸不能碰水,但偶尔沾一滴,维持本体不坏,将打湿的晒干也照样能用,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这会儿听明月夷问及,又有些馋那酒香了。
裳儿从玛瑙珠上飞过去,贴在那坛尚未打开的酒坛上,舒服地蹭了蹭:“这还是我们一起带回来的呢,香。”
话毕,一人一灵皆古怪沉默。
自从签订血契后,明月夷心中想法裳儿大致能看懂。
见她面色沉冷,裳儿惊讶道:“道君是觉得有人来过?”
明月夷眉眼严肃:“嗯。”
裳儿歪头:“道君怀疑你师弟?”
明月夷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裳儿道:“那怎么办?我看不出你那师弟是否为明翊,倘若道君实在怀疑,不如……改日道君再试探他一番吧。”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见她同意,裳儿欢喜地贴在酒坛上,馋得狭长的美人眼两眼睁成圆,“道君,能不能开一点酒,我沾一点点。”
明月夷打开酒坛封盖。
酒香瞬间溢满房间,裳儿‘呀’了声,纸身趴在酒坛口上,小心翼翼地往裂开的嘴角沾酒。
明月夷旋身倚在窗边,看着裳儿将整个纸身都贴在上面,活似即将要嫁人的新娘陪嫁酒坛,心中想着眼下怪事。
关师妹在路上看见菩越悯被胡铭夺宝,还好生放在盒子的雪菱,以及说没有见过菩越悯的裳儿。
除了她,谁也没见过菩越悯来过,连裳儿也不记得。
是真没来吗?
难道……真是她的错觉?
喝多后产生的错觉?
明月夷环顾空荡的还未曾添加家具的房间,连墙角的缝隙都干干净净的,一丝血痕都没有。
倘若菩越悯真是妖,他是如何死而复生,还能这么快完好无损的出现?
尽管明月夷心存疑惑,但现在所有人都这般说,只得暂且将疑惑压下。
恰巧鹤无咎让人送来了醒酒汤药。
汤药中加了水薄荷,她喝下后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不再想昨日的事情,去了平日修行的房中巩固体内的修为。
可待她第二日再次回到寝居时,发现仍和昨日一样,到处都是白如蛛网的黏液,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像是被什么巨大的虫子盘踞过。
房中被裹住的一应物件,很难令她想不到从百花谷出来的每夜,一直都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眼下这等场景,明月夷脑海中瞬间闪过可以形容的词。
焚净峰刺破了硕大的赤阳,早课的弟子们御剑、亦或乘坐仙鹤朝重日台而去。
今日鹤无咎要去浮屠海,明月夷起得很早,一早便守在下山的峰门前等着他。
青年从高阶拾步而下,身姿翩然若仙竹。
“大师兄。”
云卷云舒的缱绻春晖下响起女人清脆的传唤。
鹤无咎循声看去。
来人是明月夷。
见是她鹤无咎毫不意外:“师妹怎在此处?”
“师兄,我有东西要送你。”明月夷眼眸狡黠一弯,提着宽大的裙摆朝他跑去。
焚净峰不似其余的几峰,只要不在重日台与众人早操练剑,是没必要穿宗门统一服饰,明月夷便穿着平素一贯喜欢的雪缎柔纱裙,旋身间看似轻薄,实际却一层层的裙摆大如雾蓝百合。
鹤无咎看着跑至面前的女人,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大抵是多久之前他已记不清了,左右不过是她刚被师傅带回来那时。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说不出哪里特别,却又哪都与别人不同,她朝气,爱笑,与谁都能相处得极好,但随年岁渐久,他发现师妹身上那股难得的灵气好似被磨平了,与世间众人无不相似。
鹤无咎可惜,垂眸温声问停在身前气喘吁吁的明月夷:“师妹何事如此着急?为何不乘鹤来,跑了满头汗。”
明月夷浅笑:“大师兄,你要去浮屠海,我听说那边的妖物比寻常的危险,能附身人体,我用之前去百花谷采摘的落海草编织了一只小草包,这种草药是妖物最不喜欢的,你佩戴在身上可防备些没必要的麻烦。”
明月夷说着便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鹤无咎本是要说不用,可见她抬起的两眼明亮,到口中的话不免又咽了回去。
他收下:“多谢师妹。”
说罢礼尚往来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袋灵石递给她,道:“师妹平日喜练剑器,现在身体尚未恢复,不能领任务下山赚取灵石,这些给你,若是不够,可琉森洞府取。”
明月夷虽然很缺灵石,但没要他递来的,弯着眼笑着推脱:“大师兄不用,我还攒了些,够用了。”
她不收,鹤无咎也没再勉强,收起灵石将巴掌大小的小草包系在腰间。
他挑目望向远处升起的赤红日,道:“师妹若无事,我便先下山了。”
明月夷颔首:“嗯。”
她看着青年一步步朝石阶往下走,浑身的矜贵物,唯有腰间有不符身份的草药包,让神仙似的气质瞬间落了几分凡尘意,看起来更容易亲近些了。
这样的青年在外很容易吸引女人与女妖。
她记得云镇偷心一篇后,他修为急速褪去,在宗门中备受人议论,他也下过一次山。
也就是那次在外,遇见了一只四阶大妖,救下那只妖后,女妖便赖上了鹤无咎。
没想到剧情现在都偏成这样了,还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修复。
那她能逃过被祭剑的结局吗?明月夷垂眸暗思。
无论成功与否,她都要试一试,送给鹤无咎的那只草药腰包不止加了落海草,还加了除妖粉。
她要看看,鹤无咎身上佩戴了如此危险的东西,还会不会有妖靠近他。
若是还有,她只能再努力修炼,做到绝对反杀,以及做两手准备。
送完鹤无咎,明月夷没有回洞府,而是朝着另一边走去。
寒冰如雪的洞府连外面都凝着霜花,洞府的外形模样倒没有诡异,与寻常的府邸一般,白砖青瓦,矮墙内红梅受了寒气而错了季节,现在都还开得红艳艳的,靠近便芬芳扑鼻。
明月夷刚到菩越悯的洞府,便被外面的小精怪吸引目光。
之前来过一次她没发现,现在才看见,菩越悯养的小精怪不是灵,而是木偶小人儿。
穿着蓝裙的漂亮小木偶儿在门口成群结队的蜷缩在一起,一看见她来了,霎时如见到亲娘般蜂拥而至。
“道君,是道君来了!”
“道君道君道君……”
“道君是来找主人的吗?他现在还没起呢,要我们带你去找他吗?”
小木偶人儿比不会讲话的精怪要吵闹得多,明月夷听见如此吵闹的声音,险些以为它们是菩越悯是从她后山竹林里抓了小竹精,塞进木偶中养在院中,简直与她后山里的竹精一样嘴杂。
“既然他没醒,我就不打扰了。”明月夷拉下扒拉在肩上的小木偶。
那只小木偶双手紧攥着她不愿意放手,倒是忽然灵机一动,张口就来:“主人醒了,他请道君进去呢。”
明月夷拉着手一顿,松开了小木偶:“真的?”
小木偶心满意足地贴在她的肩颈上,发出舒服的喟叹:“真啊,道君,你好香啊。”
“……”
菩越悯是醒了。
明月夷随小木偶一道入洞府内。
这次有小木偶领路,她没再如上次那般误打误撞去了后竹林。
少年也没在后竹林,而是在霜雪布满的院中。
明月夷来时,他正屈膝单跪在覆上的一层厚软积雪上,垂曳于身后的乌发上凝了些从树上落下的雪花。
他在看树上开的花,扬着头,侧面轮廓分明,露出的脖颈透白得依稀可窥见清冷的青筋,一袭红裳比梅花更艳丽。
似听见了踏雪的咯吱声,他转头见是她,眸光微动,不禁问道:“师姐怎么来了?”
明月夷对他还处在怀疑之中,并未靠得很近,而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将手中所提的食盒放在也被覆了一层雪霜的石桌上。
“过来看看你。”
菩越悯的目光被她放在桌面上的食盒所吸引,起身朝她走去。
明月夷这才发现他脚下没穿靴,精瘦的脚生得和那张脸一样生得极好,一步一步踏在雪上,肤色被雪冻得冷白,脚踝与趾间微微粉红。
真是从头到尾都美得女人都自惭形秽。
“师姐,这是什么?”他站在面前,俯身沿着食盒嗅闻,像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明月夷往后微扬,打量他的动作道:“我做的花饼,给你送些来。”
“给我做的?”他有些诧异,转过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她。
明月夷解释:“做多了,二师兄和小师妹已经下山了,大师兄刚才也走了,我想你还在,便给你也送些来。”
他听说自己排在最后,神情瞬时懒懒地恹了下去,旋身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曳地的长袍和长发蜿蜒垂地。
明月夷如何看,都觉得他像矜持盘踞在石上的蛇。
“师姐做的是什么糕点?”他轻声问,好似无论是什么都会露出欣喜之色。
明月夷打开木盖:“落海糕。”
落海糕她最拿得出手的吃食,但里面却加了妖物最厌恶的落海草,若眼前的菩越悯是小妖,误食此物会先从肠子里开始溃烂。
上次她刺他那一剑上就涂抹了落海草汁,所以后面他腐烂得很快。
不过后来他又离奇地活得好好的,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来过,好似那日杀他,只是她的错觉。
明月夷却相信自己的记忆,所以她今天打算试试,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不是‘明翊’,亦或是别的妖用了特殊的能力隐藏了身上的妖气。
盒子完全被打开,摆放在里面的花糕颜色和形状都极勾人舌下生津。
菩越悯的目光自然落在她端出白瓷碟的指上。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落海糕。”明月夷说时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见他闻见如此浓郁的花香,不仅半点影响都没有,反而还捻了一块置于鼻下嗅闻,温声含喜道:“多谢师姐,我很喜欢。”
喜欢,他喜欢师姐,喜欢师姐碰过的一切。
师姐做的糕点,连糕身上都是师姐的气息。
他在暗处贪婪的将覆在糕点上的气息吸入体内,想到体内有师姐的气息,身子隐约发热,不知不觉间垂拉下的薄薄眼皮都泛起了热红。
妖是不可能会喜欢加了落海草的东西,这是妖的天性,在外的修士捉妖都是靠此来辨别是否是妖物,虽不能完全依此甄别,但少年表现出的喜欢令明月夷默然。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
尽管如此,明月夷仍旧觉得他这副美貌皮囊下的妖性很重。
“尝尝味道如何?”她说道。
少年很听话,张口咬住糕点,从齿间露出的舌尖比花糕的颜色稍深,又尖又像很长。
因为他只露了一点,明月夷捕捉后不敢确定是否看错了,想要仔细打量时他已收回了唇中。
菩越悯咽下一口糕点,潋滟的狐眸眯起,温声赞扬:“很甜,我喜欢。”
明月夷看向他,“甜?”
“嗯?”他放下花糕,与她对视的眼含无辜的茫然:“不是甜的吗?”
明月夷捻了块,放在唇边咬一口,随后抬眸道:“咸口的。”
他眼中的茫然散去,放下糕点,“我自幼失味觉,偶尔会尝错味道。”
说罢,他忽然伸手。
明月夷下意识往后仰,少年冰凉的指尖在脸上舔舐而过,异常冰凉。
“作甚?”她警惕地看着他。
菩越悯微笑:“师姐的脸都冻白了,很冷吗?”
明月夷摸了摸被他碰过的脸颊,没反驳,“嗯,你洞府用的什么,是太冷了。”
“我畏热,喜欢冬雪,所以师傅送我的拜师礼是一颗雪珠,我将其镶嵌在洞府牌匾上。”他解释得滴水不漏。
明月夷被他所言的雪珠吸引注意,难怪他洞府冷得如此反常,却没有人说什么。
雪珠能转换天地季节,是神珠,没想到师傅竟然舍得作为拜师礼送给他。
明月夷心中如是想着,余光忽然见对面的少年似要起身。
她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大抵是在寒霜洞府中待久了,他手上的温度也冰凉的得宛如一具尸体。
少年驻足回首:“嗯?怎么了师姐。”
明月夷仰眸,盯着他问:“你去做什么?”
菩越悯道:“看师姐好像很冷,忽然想到前段时日,我得了御寒的狐裘,正欲去拿给师姐。”
明月夷摇头:“不用了,倒没多冷,你坐下来陪我一会儿。”
陪师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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