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阉根的奴才,也敢骑在本王头上?”云厉皱眉。
徐公公不卑不亢,端着宫里老人的从容姿态:“老奴已将该说的都说了。南诏王,跪丧吧。”
一阵沉默后,云厉终于冷笑一声,提袍跪下:“好,本王倒要看看柔嘉殿下九月后能否生出皇子续我大魏血脉。”
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一定是个男孩。什么天赐神子,云厉根本不会信这一套。
徐公公敛眉,也并未多说,收起拂尘跪下,闭目。
“谢相……这是怎么回事?”
偏殿内,只剩下云惜和谢丞相二人。谢丞相手中拿着另一道圣旨,紫衣严肃。
“殿下莫急,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谢丞相道,“臣知晓殿下一向清高自爱,并非轻浮之人。”
云惜:“我没有问这个……”
她知道父皇故意传出消息说她已经怀孕,是为了稳住当下的局面,可是她毕竟没有怀,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九个月后,他们上哪里去弄来一个孩子?断然不可能随便抱一个和皇家没有血缘的孩子来冒充。
谢丞相猜出了她的顾虑,叹一声气,缓缓道:“殿下,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你只需在这剩余的时日里待在公主府‘养胎’,剩下的事情,臣已经与皇上事先商量好了。”
“至于陛下驾崩……在今日之前,陛下早有预感,臣等也知无力回天,只能尽力做好下一步准备。”谢丞相道,“殿下节哀。”
云惜刚才已经哭过一回,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现在也意识到了局面的混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父皇已经走了,她不能再继续哭哭啼啼,这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要好好完成父皇的遗愿。
走完跪丧的流程后,宫人们提前把“身子金贵”的云惜送了回去,那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云惜一夜没阖眼,靠在马车上短暂地睡了一觉,她做了个梦,梦见了父皇,还梦见了纪珣,他们站在她身边,然后一个接一个离开,越走越远,她怎么也追不上。
惊醒之后,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圆荷扶她下马车,云惜擦了擦脸颊边的泪痕,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个时辰,纪珣应该起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云惜把自己收拾体面后,走进公主府。魏帝驾崩之事已经传得全长安尽知,公主府的下人们也自觉地闭口不谈,怕惊着云惜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云惜现在特别想见纪珣,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纪珣的房前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他,于是敲门,没有人回应。
云惜推门而入,只见屋子里收拾得整齐干净,一丝不苟,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纪珣平日里戴的金面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宝盒,她觉得有些眼熟,打开看,里面正是她当初送他的那颗凤血珠。
云惜以为他已经起床出去了,瞥见他留下的金面,心情总算有所缓解:“……”
今天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纪珣愿意听她的话,开始接受自己的容貌了。
闻着他房里熟悉的气息,云惜莫名其妙地又想哭,她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任由眼泪流出来,然后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棠花枝。
她不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她突然好想见他,什么也不做,单纯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脑袋一碰到可以靠着的桌面,一晚上没睡、哭过头的反作用席卷了她,在那股冷香的包围下,云惜的抽泣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那张金面,一双蛾眉在梦中微微蹙起。
而云惜浑然不知的是,此刻有人正在远处看着她,透过窗户,视线落在她的脸颊。
公主府,西苑观花楼。
观花楼位置极好,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整个公主府遍布各处的花苑,也能看到公主寝殿那边,以及离公主寝殿极为靠近的东厢房。
一蓝一黑两道身影伫立在观台上,居高临下,双方都缄默不语,直到天快要亮得照清他们的脸,那道蓝色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去和她道别?”段松垂眸,也看见了窗下伏桌休息的云惜。
他还没有告诉这座府邸的主人,他的不请自来。不过,从一开始便是她抢先打乱了他的计划,今日算作一个小小的回馈。
换下公主府的侍卫装,纪珣依然身着一身玄衣,暗沉衣袍间处处可见精致的细绣,正是他逃出晋国皇宫那天的衣裳,早已找到并命人修复好。
他的乌发束成高马尾,眉眼冷峻,不知是何情绪,定定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段松看得出来,现在他眼里只有云惜了,说带自己赏公主府的花都是假的,只是他想拖延时辰,等云惜回来。
云惜一夜未归,他也在这里站了一夜,岿然不动。
“季洵,你真的对她……”段松还有点不敢确定。
“嗯。”
纪珣知道他心中所问,没有否认。
段松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有些难办了:“……她父皇刚驾崩不久,现在可能没有空和你谈情说爱。”
“难道我有空?”纪珣抬眼瞥他。
段松:“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你已经喜欢上她,怕你会为了她留在公主府。”
可是纪珣终究不是情多之人,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他们耽误。
“……”
纪珣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会儿那窗边,直到将她的容颜刻进脑海中,才缓缓动了身。
“该走了。青州路远,我们只剩半个月期限了。”
“真不去看看她?
纪珣薄唇轻抿,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去看她,便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
“没必要。”
云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纪珣依然没有回来。
她找来圆荷一问,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出了门,一身便装出去的,圆荷以为他是去找她,没成想这一去就没回来。
云惜以为他在外面有事,于是又在他房里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深更半夜。
她坐在书桌前,时不时往窗外望,没有她想见的身影。
以往纪珣再晚回家,也不会超过子时,可是今日却让她等了这么久。
眼看着烛火快要燃尽,云惜看着手边已经冰凉的金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
她不敢相信,来到木柜旁,打开一看,她给纪珣做的衣裳放得整整齐齐,他一套也没穿。叠好的衣物上,压着许多银票和碎金子,正好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付给纪珣的俸禄数。
云惜有些恍惚,这才发现衣物底下还有一封信,刚好露出了一角,她抽出来,打开。
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信纸还透着一股冷香:
“臣已回故土,勿念。”
短短一行字,力透纸背,一如他平日说话的风格,冰冷无趣。
纸上滴了些墨滴,像是提笔思索了许久,最后只能写下这句话。
云惜捏着那封信,低眸看了许久,指尖几乎快要将纸面攥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红着眼眶抬起头,咽了咽喉咙。
她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到她甚至反应不过来,他已经走了。
他匆忙到甚至没有亲自来与她道别,也没有留下任何安慰。
“殿下,灯快烧尽了,要续灯吗?”圆荷在外面敲了敲门。
没有得到答复,圆荷有些担心云惜等睡着了,夜里会着凉,于是推门而入,却见她一个人站在檀木柜边,一动不动。
圆荷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衣袖,云惜这才转过头,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忍不住抱住了圆荷,失声痛哭。
“他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吗?”
圆荷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纪珣走了。他回家了……”
她以为他们表明心意后,他可能会多留一段时间。至少不是现在。
“纪侍卫……
走了?”圆荷后知后觉,“怎么会……”
可他一个身有奴籍的人,离开公主府又能去哪里?除非改头换面,逃去别国,否则只要在大魏境内,他永远是奴籍,没法正常生活下去。
云惜平日里最喜欢纪珣这个侍卫,甚至为了他不惜赶走从小青梅竹马的应南风,他这一走,她必然避免不了伤心,更何况今日……
“圆荷,备马车,我要去一趟丞相府。”
云惜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
纪珣才刚走不久,他或许还在谢将军手下。前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打听着镇西军的消息,盘算纪珣可能离开的日子,如今父皇忽然驾崩,谢将军那边必然有了新的打算,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云惜想找到纪珣,不是阻止他离开,而是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明明是去边疆,却骗她说回家乡……她更想正儿八经地和他告别。
夜深,谢府。
此时的丞相府也尚未熄灯,帝王驾崩一事把谢丞相忙得不可开交,谢相如今不在府中,谢家二公子早已和别人私奔,如今前来迎接的是谢宴歌。
谢宴歌大半夜被叫起来,知道是云惜要来,便臭着脸前去迎接。
一开门,看见黑夜中那张有些煞白的脸蛋、湿漉漉的杏眼,他靠在门边,习惯性的恶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是你。”
谢宴歌没有行礼,一双略显刻薄的凤眼掀起盯她。他知道云惜不在乎这些,眼下没有长辈,他也懒得装样子。
纵使平日关系再差,谢宴歌此刻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他已经知道了宫中的消息。今日病逝的不只是皇帝,更是她的父亲。
云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起头:“谢将军在吗?”
谢家人一向注重亲缘,谢将军至今仍未娶妻,回长安时依旧住在相府。因为一年到头大多时候都守在边疆,回长安只是少数日子,所以他没有自立府邸的打算。
“在。”
谢宴歌侧身,淡淡答了一声,随手解开大氅,在云惜进门之时披在她肩上,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单衣下的平坦胸膛,雪白微鼓的胸肌若隐若现。
圆荷顿时瞪大了双眼:“!?”
谢宴歌此人平时就欠揍,每一有动作,都能把云惜无语到。她现在心情正不好,忍不住瞪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嫌我不够火大吗?”
“……”谢宴歌沉默一瞬,随后白了她一眼,“呵,不识好人心。”
云惜只骂了他一句,没空再和他继续斗嘴,径直往里面走去。谢宴歌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她。
谢将军果然也还没歇息,他刚与人比完武,正在院中休息擦剑,见云惜忽然来访,眉头一挑,讶异:“柔嘉殿下?”
他站起身行礼:“节哀。”
云惜已经数不清多少听到这句话,她已经失去了父皇,她不想再错过纪珣的最后一面。
她开门见山地问:“谢将军,我可否在你这儿找一个人?”
谢将军敛神:“臣竟不知谢府还有其他殿下认识的人,是谁?”
“我的侍卫,纪珣。”云惜道,“我知道谢将军曾想让他归于镇西军麾下……可是,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谢将军面色一顿,随后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思索。沉默片刻后,他道:“臣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殿下可能弄错了。您的侍卫当初拒绝了臣,如今自然没有后话。”
闻言,云惜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来你这儿?”
……除了投奔镇西军,他又能去哪里?
“臣可以确定,镇西军中没有这号人。臣带回来的十几位精兵部下都在长安郊外落脚,如若公主不信,可随臣一同去看。”
“……”
云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剧情似乎脱轨了。
谢将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可是……
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失去了纪珣的线索。
云惜头一次感觉到,除了对剧情本身的那点了解,她似乎对纪珣一无所知。
他肯待在她身边的时候,任凭什么事也难不倒他,可是只要他愿意,也能一眨眼消失在人海中,她甚至无迹可寻。
她不知道他曾经的家乡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过短暂的温存,就像一场梦,忽然被惊醒了。
她该去哪里找他,他还会再回来吗?
以前云惜十分确定,可是现在她却拿不准了。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此时,云惜忽然想起来,昨天纪珣在棠花树下对她说的话。如今仔细回味,终于解出了其中真正的意思。
原来他不是要去边疆……而是真的想带她私奔。
她拒绝了他,他肯定也以为,她拒绝了他的心意。可是那时她脑子里只有原著剧情的走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终于想通的云惜心中除了懊悔以外,还剩下愠怒和无奈。他怎么为了“报复”她的拒绝,特地选在今天离开?!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我知道了,多谢谢将军。”
现在,哪怕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想搭理他一句话。
第54章 东山再起
夏日过后,凉秋已至。庭院内的花树大多都枯萎了,叶子快要凋零得一干二净,整个公主府也死气沉沉。自皇上驾崩后,全长安寒食素衣三月,原本光鲜亮丽的公主府也换上了黑灰色的装潢,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摄政王上位后,以原先谢丞相的手段,很快便将长安局势暂时平定下来。不过这种安稳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帝位空悬一天,暗处的隐患便多增加一分。
先帝遗诏,云惜诞下皇子后便会被册封为监国公主,和摄政王一起辅佐幼帝。但是云惜并没有所谓的政事天赋,在府内养胎的期间,她只能不停地学。
现在云惜倒是不用担心请来的夫子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因为原著剧情已经大部分偏离了轨道,这都得益于她之前的努力。
但也正是她的刻意扭转,让她失去了纪珣的音讯。
这三个月,云惜每天都会想起纪珣,想起他临走那天对她说的话。
事后仔细考虑,她也觉得是她太过含蓄,如果当时能直接告诉他,或许就不会让他一声不吭地走掉。
云惜肯定,纪珣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怨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可是时间一久,还是舍不得继续责怪他。云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愿意回来,她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他。
可是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连锦衣卫也搜寻不到他的消息。云惜时不时忍不住想骂,可是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埋头看书。
帝丧后一月,摄政王谢勋接管朝政,而后没多久,又以寻先皇后旧物陪葬之名,下了江南,一去就是半月。
又没过多久,边疆战鼓敲响,谢将军领着镇西军精兵部下离开了长安,不到一月之久,便听说边关战事告捷,大败梁军,随后又乘胜追击到了关山北。
云惜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直到谢勋从江南回来,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天凉了,添件衣裳罢。”
书房内,香炉飘烟,纸墨的气味淡然舒适。
圆荷拿着一件外袍披在云惜肩上,她正坐在案前看书,翻阅前朝的政绩摘要,在屋内烤着火,手指却没有多
许久,云惜终于停下来,揉了揉眉心和酸痛的眼睛,随后瞥向铜镜中的自己。
三个月,她又瘦了许多,眼下有掩藏不住的淡青,双眼疲惫无神。
“要吃点小食吗?”圆荷问道,“奴婢吩咐膳房去做。”
云惜蹙眉,抬手:“不必。我没胃口。”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她装怀孕装多了,这个月倒真给她装出些身体毛病来了。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天大早上起来看书,现在得睡到快中午才起,从前喜欢的很多菜式,如今看了也没胃口,甚至闻见了还会犯恶心。
唯一能入口的只有蜜杏,秋后的杏子腌久了发酸,刚好戳中了她的胃口。如今她反倒不爱吃纯甜的蜜杏,得带点酸味才好。
云惜觉得自己真的熬出病了,不吃又馋,吃了蜜杏,又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纪珣。
她记得,他说他的家乡产杏,每年都有吃不完的杏子。
这么久过去,他应该早就到故乡了吧。他没有向公主府传回过任何消息,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以他将要弱冠的年纪,在家乡估计都把亲事订好了。
云惜一想起这个就来气,一气就头疼肚子疼,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圆荷看出她最近状态不对劲,于是提议道:“殿下,不如奴婢去找太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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