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应当已经紧锣密鼓筹备起来了吧?
思及于此,扶苏拍了拍沈括的肩膀:“你们也要抓紧了啊。”
沈括的面上泛起一丝潮红。谁又不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布告天下呢?那可是大宋失落了百年的土地啊。时间拖得越久,收复的希望就越发渺茫。几乎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 它又峰回路转地回来了。
“是,殿下。我立刻派人,不,亲自撰写,写好后立刻请人过目。”他激动地说。
扶苏离开以后,沈括深吸了几口气,用手搓了把脸:“所有人全部停下手头的事情,先过来,我有件大事要宣布。”
主编既然发话,底下人莫敢不从。他们纷纷面露疑惑:什么事啊?这么大阵仗?
“下一期日报的头版要改。”所有人到齐之后,沈括平地扔出了一颗惊雷。
“为什么啊?”
“出了什么事么?”
沈括顿了下,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好像他不是刚才还被吓了一跳似的。片刻之后,编辑办公室宛如烧开的滚水了般,瞬间炸了锅。
“真的么?”这是犹在恍惚中的。
“大人是从何处听来的啊?”这是下意识确认信源的。
“没想到竟真能得见大宋之今日。”这是感叹有生之年的。
沈括环视着一张张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萦绕着震惊喜悦的失措的脸,摇了摇头。又不禁沉思起,他刚才在太子殿下面前,不会就露出的是这副傻样子吧?
应该……不会吧?
在沈括不知道的地方,同样的表情还出现在了呗官家通知的官员们身上。他们听着官家眉飞色舞地宣告着好消息,又吩咐他们准备仪式时,纷纷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来。
山前七州……已经收复了?
不是,昨天不是耶律重元迟迟不肯开启和谈,进度被一拖再拖么?怎么一觉醒来就变了样?他们是不是漏看了哪一集?
范仲淹下意识就要找某个身影。环视一圈却没看到此人。抱歉,虽然这样说未免有些对不起官家,但他以他的理智发誓,恐怕各种没有小殿下的手笔,不太可能。
他也直截了当地问了:“敢问官家,辽使愿意退让,是否是小殿下从中斡旋?”
何止是“从中斡旋”那么简单?可以说,自辽国使节团登上大宋以来,肃儿可就一直在起作用了。即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也一样。
若非云州由苏轼、王安石造出的先声,狠狠磋磨了辽国皇太弟的锐气,他未必会正视肃儿、乃至大宋。当然,前几日的阅兵式之后,他更加不敢不正视,甚至隐隐仰视了。
官家把这些在心中过了一圈儿,一时间感慨万千。他看向范仲淹,定定道:“肃中居功甚伟,堪称首功?”
什么?原来山前七州也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啊。那没事了。那很合理。
刚才还在恍惚中的朝臣们,此刻竟然诡异地接受了这一点。心情也渐渐平静。毕竟么,他们这些年经受的太子殿下的洗礼太多,已经什么都能接受了。
但这些本以为说服自己的人,在五日的仪式之后还是忍不住发懵。直到两国的太子和太弟用宋辽两国语言宣读了一遍国书,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签上名字,按上印玺后,终于红了眼眶,一颗心却沉甸甸地落地。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十六州真的已经是他们大宋的掌中之物了。
众目睽睽之中,象征着百余平方公里的土地归属变更的印章,明晃晃地盖了下来。
盖上这个印章,仿佛用尽了耶律重元全身的力气,他仿佛一部分生机都被眼前的国书夺去。日光打在他脸上,照出一片灰气来。
但毕竟是两国邦交的重要场合,输了土地不能再输面子。签完国书以后,耶律重元身子晃了晃,咬了下舌尖,总算没有当场倒下。
这一幕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的扶苏眼里,他终于松了口气:看来不用给人叫太医了。
他从担忧的情绪中走出来,扫视了和耶律重元脸色相反的百官,又开心了起来。程度和他第一次听说“山前七州”收复时,几乎没有消减。
这分明是天大的喜事,仅仅高兴过一次,怎么足够呢?当然得多高兴几次。还要请人来和自己一起高兴才对。
对了,让沈括准备好的日报头条,现在发了么?百姓和士兵们能看到么?
答案当然是发了。毕竟他们加班了几日,可不是吃白饭的。此刻,宣告着故土收复的《求知报》已经发往了大街小巷,像一颗鱼雷一般掀起了千层浪花。
“山前七州收复了!”
“大宋大捷,辽国怯战,遣使割让国土!”
就连卖报郎们,吆喝头条的声音也比平日更洪亮一点。而听闻之人无不侧目,在最初的懵然之后,纷纷围上来想要掏出铜板,一探究竟。
报纸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小臂厚的报纸,往往只能管住一个街道的好奇心。以至于卖报郎们不得不频繁地往返书局和街市之间,补充存货。
但他们是开心的,脸上是挂着笑的。一来,谁作为大宋人,看到这个消息会不开心呢?二来,因这份头条,他们毫无疑问可以大赚一笔。
到了晚上,甚至有商家贴出告示:“为庆祝故土收复的大好事,本店推出优惠活动若干。凡进店消费者均可享受……”
门口看告示的秀才还没读完,就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再定睛一看,店门前的门槛都要被热情的顾客们踩烂了。
其他商家亦不甘示弱,效仿着第一个吃螃蟹的店家,打出优惠活动来。一时间竟然惹得汴京的人流和消费再创新高。
整个汴京,全然沉入了欢庆的海洋。
此时,一道册封苏氏长女苏轸为郡君、划定食邑若干的圣旨,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从撰写到批准都显得无比丝滑,就连最讲究最难搞的司马光都没提出什么异议。
“幸亏了眼下的时机,不然就得迟好久才能送到你手中。不过,现在嘛,我当称您一声郡君了。”
扶苏对苏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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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几个剧情点就正文完结啦[撒花]这周内应该可以写完
第157章
对于“郡君”这个称呼, 苏轸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也不知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是感官上尚未完全适应。片刻后,她回过神来, 对着扶苏深深地鞠了一躬:“皆是仰赖殿下的抬举。”
扶苏眉毛耷了耷拉。
对于苏轼这位长姐, 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唯一不适应的地方就是她太守礼、太客气了。和苏轼简直是两个极端。也不知道家中是怎么把她教成这样的呢?
“还是别谢我了。”扶苏说。
苏轸惊异地抬头, 就看到这位年纪和他幼弟相差仿佛的小太子眨了眨眼:“若是你礼数周全谢尽了情分, 我以后还拿什么要挟苏轼呢?”
苏轸万万没想到,小太子会这般回答。她嘴角压抑不住上扬, 甚至泄露了一丝笑音来, 旋即以手覆嘴,方知自己失礼了。
但小太子却完全没注意到似的, 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了:“你和家里人说好了么?等会儿出门受采访的事情。”
“都说好了, 家父也点了头。”苏轸咬了下唇。
“那就走吧。”扶苏一眼看出了苏轸的不自在。他表示十分的理解:就算是官家得知自己即将登上报纸头条,供天下人阅览时, 也会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的。
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报纸的主编,姓沈名括字梦溪。一会儿见了他你尽可轻松些。他可是日夜盼着见你呢。”
日夜盼着……见我?
苏轸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解。但她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可能殿下是为了不让她紧张, 特意说的托词吧?《求知报》的主编, 怎么想都是忙碌的大人物, 怎会盼着名不见经传的她呢?
直到见了传说中的主编沈大人本人,她妨碍知道扶苏所言非虚。因为这位忙碌的沈大人一见到她,就分外兴奋地拱手:“您就是发明了日断十匹的轸昵机的苏郡君吧?腹有诗书气自华, 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呐。”
郡君, 是朝廷刚刚下发的称号。就连苏轸本人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沈括却能一口叫出。何况他十分熟悉轸昵机, 能一口说对用途和产量,显然是对她早有耳闻。
但一个疑惑解开,另一个却接踵而至:沈大人为何对她了解那么多呢?
苏轸对此十分不解。她下意识看向了扶苏。扶苏却再次俏皮地眨了眨眼地没有解惑的意思, 反而看向沈括去:“本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就当面问吧。”
听了这话,沈括却气短了起来。他面色泛起微红,看了眼苏轸又移开:“我……”
这副模样,看得苏轸眼皮一跳,立刻生出不详的预感来。她眼神飘移,轻声说道:“我在眉山已有婚配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
沈括听后脸上血色尽褪,差点跳了起来,立刻不紧张也不扭捏了:“苏郡君,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你和轸昵机的故事愿不愿意被、被写入笔记当中。”
扶苏补充上没说清的部分:“笔记是他本人所撰,名为《梦溪笔谈》,欲记述整个大宋天工奇巧之事。沈大人想把你和轸昵机作为开宗明义之篇,问你愿不愿意。”
“对对对,正如太子殿下所说。”沈括点头连连:“郡君若同意的话,今日一道与采访取材,不会占用郡君旁的功夫。”
苏轸颇为为难:“此事须问我父亲的意思,再行定夺。恐怕不能立刻回答大人。”
“这……”
扶苏却摇头表示不赞同:“还是由你自己抉择比较好。”
倘若取材的事要告诉苏洵。是因为要出门必须得知会一声的话,那么入不入《梦溪笔谈》完全可以由苏轸自己决定。
毕竟,发明了织机的人是她。而刚到手的郡君称号位同四品,她已经是这个家中品级最高的人。父亲和弟弟都不如她。
还有什么把一切都交予旁人定夺的必要呢。
扶苏看得出苏轸还在犹豫、毕竟他的话与她过往十五年所受教育实在相悖。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加了把火:“所谓‘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倘若今日是我作为东宫,要你自己决定你入不入呢?”
“……”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会亲自出马,努力说服你父亲。”
太子亲自当说客的大饼太诱人,苏轸还是没能忍住诱惑。她轻轻点头:“那便有劳了。”
沈括当即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扶苏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看向沈括:“你那笔谈,现在已经写了多少篇了?”
“还,还没下笔……”
也就是说,轸昵机就是他第一个记录对象。
苏轸:“……”
突然感觉上了贼船怎么办?现在矢口反悔还来得及吗?
扶苏:“……”
怪他,没提前问清楚。
光拿历史上的《梦溪笔谈》当参照物了,忘了眼前的沈括还是青春版。
他揉了揉眉心:“那你成书付梓的时候,记得捎一份稿子给郡君过目。她点头了才算。”
沈括顿觉压力有如山大。苏轸的父亲和弟弟是谁啊,“父子同进士”的苏苏宁苏辙。做女儿、做姐姐的耳濡目染,才学文笔能差了么?再不济,也有家里人给她把关啊。
但他也知道,这怕是能让苏轸安下心来的唯一机会。她是女子之身,同点头人录入书中,肯定是冒着风险的。怎么也能让她放心才行。
沈括苦着脸:“臣一定。”
一切商议好后,就轮到正式的采访环节。采访稿是沈括提前写好,给扶苏过目了的。按理说本该一切顺利,实则完全相反。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沈括实在太生疏了。
沈括此人,和他的成书《梦溪笔谈》一样,颇有种“工科宅”的气质。写稿时或许能倚马千言,可是一到采访环节,就有种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的生涩笨拙感。
主持人都说不利索,何况受采访者呢?苏轸也颇受影响地寡言了起来,回答里充斥着“哦嗯啊”的干涩,被叫来誊写实况的编辑手中毛笔沾了几次墨,内容还没记满一张纸。
这样下去不行。
“姑且先歇一下吧,沈大人。”扶苏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先去擦擦汗,我来替你?”
说话虽然颇为委婉,实际上就是要换掉沈括自己上的意思。扶苏虽然也不是专业记者,但上辈子大学时,他在社团干过差不多的工作。怎么也比沈括经验多。
沈括听懂了,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如蒙大赦般离开座位。他挥了挥手,让编辑把誊写的位置让给自己,随即捏紧了笔柱,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采访席上的二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由殿下亲自示范教学采访技巧!沈括心里很清楚,有了苏郡君作为第一次,以后类似的活计绝对不会少。他得好好把握机会,虚心学习才行。
扶苏倒没想那么多,他敏锐地发觉,自己坐在采访席上后,苏轸原本绷紧的肩膀稍稍打开了些。这是个好征兆。他又不是什么紧紧相逼的可恶狗仔,更不会问攻击性问题。
放松才是最重要的。
“姓名?”
“苏轸。”
“性别?”
“女。”
“芳龄?”
“十五岁。”
这几个最基础的问题,由陌生又语气生硬的沈括问出来像刑讯。由半熟人扶苏问起来,就像过家家般的开玩笑了。气氛和刚才截然不同,变得舒缓又融洽,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苏轸还忍俊不禁地弯了下唇角。
看得一旁的沈括瞪大瞪直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快速过完最简单的问题后,扶苏快速进入了正题:“苏郡君,听说你发明了一种织机,是有什么契机吗?为什么会想到发明它呢?”
苏轸略微迟疑了一下:“是殿下您说世界上由此奇物,所以我才……”
“等等等!”扶苏连忙摆手:“供出我算怎么回事啊!”
他可不想以后逢人就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珍妮机的。更不想装神弄鬼糊弄人!
“那应该怎么说呢?”苏轸虚心发问。她此前对采访稿一无所知,处于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老实状态。要是扶苏提前通过气,还能临时编一个。现在脑子里当真是一片空白。
“唔,就说你偶遇织布工人,感叹于民生之多艰,兴之所至?”
扶苏托着下巴,刚想出个借口,就发现其余三人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瞪着他。
他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这叫艺术加工,懂吗?而且郡君,难道你造轸昵机的时候,没造访过织布厂,没见过织布工人么?”
苏轸低下头:“去过,见过。”
“那不就对了嘛。”扶苏冲着沈括扬了扬小下巴:“快记吧。”
沈括心情复杂地提笔记述了起来。忽然又听见扶苏谆谆地嘱咐道:“对了,沈大人以后你采访人可不能这样,请尽量实事求是一点。千万莫要为了追求节目效果胡编乱造。”
不然好端端的一本《梦溪笔谈》,最后变成《感动大宋》可就好玩了。
沈括:“……?”
他面上的疑问,近乎具象化凝成个大大的问号挂在额头上。
殿下,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合着只准太子放火,不准我们编辑点灯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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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周三有万字章(实则是赶榜火葬场罢了[愤怒])
“噗……”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笑, 沈括第一反应是瞪身边打酱油的编辑。但后者和他对上眼时,神情只有懵然,没有丝毫笑意。
殿下是提要求的人, 更不可能笑。是谁发出的笑声已经不言而喻了。虽然那笑声的主人已经迅速收敛了表情, 正襟危坐着,宛然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沈括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向自己刚才记在纸上的第一条秘诀“切记和采访对象保持轻松、融洽的气氛”。难道说, 这也是太子殿下设计中的一环么?
嘶, 恐怖如斯!不愧是殿下!
沈括不再疑惑,恢复了崇拜的星星眼, 看着太子殿下和苏轸两人从纺织机的诞生、原理。作用谈到苏轸的家庭, 再谈到她这个郡君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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