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格霍尔茨恹恹地瘫在沙发上,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金黄的眸子注视印姜,似乎怀疑她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你们就没有公务么?”
三个军团长哎,就这么待在自己后面。
哦,加上两个副官。
还不算自己。
疯了吧。
阿莱耶一目千行地阅读终端上的文件,平淡道:“在这里也可以做。”
印姜沉默,他们都快把办公室搬过来了,她能说什么。
“准备好了么?”
奥古斯塔斯倒是接受良好,他完全忽视了那些哨兵,心情颇好地询问。印姜有一种被他当洋娃娃摆弄的错觉,她下意识偏头,“嗯”了一声。
一股股电流自额头传来,印姜咬紧牙关,在她的不自觉张大的瞳孔中,屏幕上浮现画面——
“哇哇哇,帝国的哨兵真是富有且慷慨!”
明显年轻许多的印姜拉着身边人的胳膊,眼珠子都要粘在对面休息室里的帝国哨兵身上。与她身上一板一眼的xx学校校服不一样,对面的哨兵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仅仅穿着一条白色亚麻短裤,毫不掩饰将健美的身材裸露在外。小麦色的皮肤上,不同颜色的油彩绘制出色彩鲜艳的纹路。听到她的感慨,一个金黄色短发的哨兵朝这里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哼。”
同样的声音自屏幕内外同时传来。
尼格霍尔茨面色不虞,抱臂冷哼。他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一些肌肤。
屏幕内,花语翻了个白眼:“快收收吧,一会儿让尼格霍尔茨看到了又要和你闹。”
“他闹什么?”
印姜朝对面的哨兵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好似怀春少女,转过头却对花语平淡道:“对面是帝国的三号种子队,队伍里都是天赋较好的平民,两个准s级,四个a级,一个b+级,可能很快就要突破了。”
她说完,又换一副表情,“花痴”地看向对面哨兵,小声尖叫。
花语无语:“真能装。”
“不装怎么行呢?”印姜注视着哨兵们渐渐离去的背影,那个金发的哨兵被印姜直白的注视与不住的尖叫搞得耳廓通红,走起路来也僵硬许多,眼瞅着就要顺拐。印姜舔舔唇,收回视线,“他们越轻视我,越看重你,我们赢得几率就越大。”
边说,她蹭了蹭花语的肩膀,笑眯眯道:“这可是巫澜领队说得,你不认同我,也得想想他吧。”
“更何况……”阳光落到少女普通的面容上,投射到眼眸里,光华闪烁,一时显得妖异无比。印姜低低笑着,“没有什么比一个脑子里只想着情情爱爱的向导更容易被人忽视得了。”
花语蹙眉,似乎想反驳她的某一句话,而印姜朝她wink一下,小声撒娇:“反正双强争霸赛的开幕式在明天,我今天先出去打探消息,老师那儿帮我瞒一下,好不好?”
花语只是问:“你要去哪?”
“去见见旧友。”印姜习惯性微笑,笑意不达眼底,“这么多年过去,我第一次回帝国。”
她不自觉抬头看向远方,视线穿过层叠的建筑,没有落点。
“总要面对的,对嘛?”
花语没有回答,她表情不变,拍了拍印姜的肩膀,冷淡却坚定道:“行,有事喊我。”
“哦对。”听到她这话,印姜像是想起来什么,她从空间戒指举起来两条矩形白布,有些迷茫,“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穿?”
屏幕内的画面忽地变黑。迎着好几道不满的眼神,奥古斯塔斯解释道:“这是尊重被治疗者的隐私权,ai会自动略过洗澡,换衣服之类的记忆。”
印姜本人倒是接受良好地坐在椅子上,对刚刚的剧情没有什么想法。她只在看到花语时稍微有些表情波动。
在她身后不远,巫澜撑着下巴,脸上还是没有变化冷冰冰的面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人一种心情不好的感觉。
很快,画面复现,屏幕上的印姜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帝国的衣服露肤度都很高,这里的人身份越是高贵,越乐于将自己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外,展现自己平日无需劳作。
印姜倒也不至于像那些贵族学习,她只露出小臂与一截后背,看起来与周遭集市上的其他少女没什么不一样。她很好地隐藏在帝国的平民堆中,好像生来就属于这儿。
“幸好花语没来……”
少女小声嘟囔,想到好友白得发光的皮肤,眼睛弯弯。
七拐八拐,人群渐渐稀少,她走到界限分明的交界处。
再往前走就是下城区。
对于帝国任何一个受教育良好的女性来说,独自进入下城区都是有辱名分的,那里居住着最低贱,最肮脏,最下流的人。
印姜表情不变,走了进去。
目标明确。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满脸天真的少女却好似根本没察觉,她裸露毫无防备的后背,倏地拐入一条小巷。
后面的人下意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是条死胡同。
少女消失不见。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立马转身。
笑靥如花的少女漫不经心踱步到巷口,影子被阳光无限拉长,她慢吞吞询问:“劳驾,请问欢愉之馆在哪儿来着?我有点迷路——”
男人冲了上来。
印姜侧身躲过他毫无章法,只有蛮力的一拳,顺脚踢向他的腿弯。
重物落地的声音。
印姜踩到他的胸脯上,再次耐心询问:“欢愉之馆在哪儿?”
在她明明非常和蔼可亲的笑容里,男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塌……塌了,已经没有欢愉之馆了。”
少女的脸上划过一瞬空白,但很快转变为更具诱导性的表情,她低声询问:“遗址在哪,带我去,好么?”
男人的嘴巴开合,眼中满是拒绝,可他最后说:“明白。”
印姜跟着男人, 在一座古旧的建筑前停下。
她仰视着这座曾经辉煌,但现在只剩断壁残垣的欢愉之馆,一时不知说什么。男人趁她不注意连滚带爬地跑走,印姜却没管, 她皱着眉, 眼尾低垂, 迈步走进。
屏幕外, 印姜注视着自己的表情,直到现在才发现那时的她似乎真的很难过。
自己看起来快哭了。
她看着自己用手掌抚过欢愉之馆浸透香料的墙壁,一步一顿地穿过空无一人, 只留风声的大堂,走上二楼。
她看着自己越走越慢, 直到在某一间熟悉的房屋前,颤抖着停下。
她听到自己吸了吸鼻子。
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似乎吓了自己一跳, 少女停在那里, 不敢进去。
她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屋内值钱的东西大多被搬走,只留几件大型家具倒在地上,灰尘一视同仁覆盖其上,在她经过时打着旋飞起。
她站在屋中央,环视四周, 像被抛弃后无家可归的小狗, 满脸茫然。过了一会儿,印姜听到屏幕里的自己低声呢喃。
“妈妈……”
“妈妈……”
她的眼睛太凶,看人时总带着点不屑,现在皱着眉眯起来,像在生什么人的气。可印姜能感受到自己的情感, 她感到什么东西在自己胸口愈发鼓胀,喉咙酸涩。
好难过。
欢愉之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它构建了印姜的整个童年。
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印姜看着自己打开衣柜的门,手指抚过柜壁上斑驳的划痕。她那么轻柔,那么缓慢,然后,钻了进去。
印姜忽地发出一声难以抑制地抽气,缓了缓,继续注视屏幕。
少女的身体已经发育,衣柜过于狭窄,她只能尽力蜷缩,如在母亲子宫里,等掌握好平衡,才勉强关上衣柜门。
衣柜是好几代欢愉之女传下来的,自印姜有记忆起,它的门就无法严丝合缝地关起来。所以,小时候被母亲藏在这里时,她可以透过这条缝隙看到对面床上发生的事。
大部分情况下,印姜都很愤怒。
她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发生在这里的是压迫,是强制,是忽视她人意愿的。
她恨帝国,恨欢愉之馆,恨那些被欲望驱使的男人,恨自己。
弱小无用的自己,成为母亲软肋的自己,在母亲看过来时只能装聋作哑移开视线的自己。
如果关得时间短一点还好,时间长了,她就会用手指扣衣柜的内壁。
没有缘由,只是这样做能好受一点。
印姜蜷缩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向对面落满灰尘平整的床铺。
没有媾和,没有痛苦的母亲,什么都没有。
她忽地推开门,走到床铺前,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床被子,自欺欺人地堆成一团,然后又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慌忙跑回衣柜里。
柜门一关,光线被隔绝在外,透过缝隙,对面的床铺上有一团鼓起来的被子。
妈妈在睡觉。
真好,妈妈在睡觉,妈妈没有离开。
印姜将头埋到膝盖上,无可抑制地落泪。这里没有人,所以她一点都没有掩饰,放声大哭。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屏幕外,印姜按着自己的脸颊,缓缓调整呼吸。她感受到如绵绵细雨般不断落下的潮湿。
她感到自己如浸泡于黑海中,一点点坠落,感受不到空气。
她感到哀伤。
手掌被忽地拨开,尼格霍尔茨跪在她面前,表情严肃:“我们不看了。”
“霍尔……”印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从尼格霍尔茨看到她的表情后陡然软下来的眼神来看,估计很没用。
她小声喊着身前人的名字,而尼格霍尔茨不断回应,他宽厚的手掌抚过印姜潮湿的脸颊,带走上面的水迹。
和妈妈一样。
“我们不治了。”尼格霍尔茨皱着眉又说,“不就是感情过载,又不会改变你什么,反正你就是你。”
在其他人劝阻前,印姜自己先小声道:“不行啊。”
不能不治啊。
如果不治的话,她就会永远忘记对母亲的思念。
母亲会变成“母亲”这两个字。
而不是睡着时落在额边轻柔的吻,夏日整夜未停的扇子,永远精准在人群中锁定自己的柔和目光……
印姜一边落泪,一边将头埋到尼格霍尔茨的肩膀上,即便是情绪失控,她还是不断道谢:“谢谢,谢谢你。”
屏幕上,少女发出一阵又一阵绝望的困兽嘶鸣,最后,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喉咙中爆发如布帛撕裂的声音。
她哭得忘乎所以,似乎遗忘时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似乎与世界割裂——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忽地响了。
少女迅速抬起头,她明明刚还在放声大哭,现在立马安静下来。明明还打着哭嗝,眼泪还不住流淌,但她很快推开柜门,走到床铺前。
“再……再见,妈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尽力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很丑就是了。
“我明天……”
难以抑制的抽泣打断了她,即便呼吸颤抖,咽下口水的声音明显,她还是吸着鼻子继续道:“我明天还有比赛。”
“我得走了。”
离开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这间房间,泪珠因惯性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到满是灰尘的地面,浸润地板。
就看了这么一眼,她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屏幕外,印姜拒绝了奥古斯塔斯提出的推迟治疗的提议,她用陌离献上的温热毛巾敷着有些红肿的眼睛,沙哑地问:“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哨兵们,几乎所有哨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令印姜浑身不自在。她擦干泪水,打趣道:“要是想嘲笑我可要抓紧机会,等我治完感情过载你们再想说什么我就会不高兴了。”
她只是想缓和氛围,可他们的眼神更怪了。
好像她是被雨浸湿,明明毫无攻击力还要冲人喵喵叫的小猫。
印姜被自己的比喻搞得一股恶寒,她皱眉瞪回去。
尼格霍尔茨摸着她的头,非常不满地问:“怎么不说呢?”
“说什么?”
印姜的问题太过理所当然,尼格霍尔茨被噎了一下才回:“你的过去……”
印姜挑眉:“你也没问我啊?”
她没有想指责任何人,可是这句话的攻击力好像有点大。
尼格霍尔茨的呼吸一窒,一下子就低落下来。他抽回手,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从来没注意到……”
意识到后面的话像是为自己开脱,他沉默不语。
陌离站得很远,漂亮的眉眼满是郁结之气,杀气腾腾,好像只要印姜一声令下,他就会把那些害她不高兴的人全部解决。
巫澜比尼格霍尔茨还低落,垂头,手指抚摸胸章,在印姜的眼神划过来时下意识抬头与她对视。
他如树林般青葱的双眸被泪水点得清透。
在印姜的注视中,他眨眼,晶莹的泪滴消失于面具之下。
痛她所痛,哀她所哀。
巫澜垂眼,眼泪又往下滴。
印姜一时愣住。
她从来,从被巫澜收养开始,就没见过巫澜落泪。
一次都没有。
巫澜很讨厌哭泣。
而现在,他在为她哭。
她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阿莱耶。
阿莱耶看着她,面无表情,似乎对看到的一切都毫不意外。
他无声开口:过去无法更改。接着,好似逃避般错开印姜的视线,继续补充:我很抱歉。
阿莱耶的眼神落在地面,不敢抬头。
就好像,他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
印姜收回目光,她最后看向奥古斯塔斯,金发的男人回望,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语气柔和:“继续么?”
“嗯。”
印姜点头。
她没有再看任何一个哨兵。
这是她的过去,是她人生中永不停歇的阵雨。
可雨总会过去。
雨过天晴。
印姜偶尔还会梦到妈妈,梦到另一个世界的她,不是欢愉之女,是贵族小姐,建功立业,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那个世界没有印姜。
妈妈活得很幸福。
这就够了。
至于迟来的疼惜,歉意,怜爱……
印姜并不需要。
她抬眼,看着屏幕中的画面跳转。
画面中的印姜双眼青黑,看起来随时都会得道成仙,在花语的追问下扯着谎隐瞒昨夜的行踪。
画面外,印姜老神在在地叹口气,对着那些身形高大的哨兵慢慢道:“好啦,开幕式要开始了,这里我很帅,你们不看么?”
一句话,将他们的注意力拉过来。
哨兵们小心翼翼地落座,眼神隔一会儿就要落到印姜身上。
隔一会儿看一眼,隔一会儿看一眼。
好像她会消失一样。
印姜现在开始感谢三个军团长互相牵制了,但凡少一个两个,她肯定得被拉着关心。
被爱,被心疼的感觉很好。
可印姜已经不需要那些,她自己爱自己,自己心疼自己,更省时间。
屏幕中,身穿xx学院校服的联邦一号种子队站在联邦方队的最后。
即便隔着厚厚的隔音墙,大门开合时仍能听到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前面的队伍一支接一支消失于大门后。
印姜站在队伍末尾,揉着太阳穴,精神不振。
她知晓自己一定很憔悴,尤其是在周围一圈摩拳擦掌的哨兵对比下,估计更不起眼了。
幸好,要得就是这样。
尼格霍尔茨修长的身躯将普通的校服撑成秀场高定,他与花语并肩站在巫澜身后,作为队长,同时也是队伍里唯一的s级哨兵,气定神闲地向身后人下令。
“一会儿抬头挺胸,谁看你们就看回去,拽一点。”
声音轻松,带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身后的哨兵一一应是,不断起哄,说着垃圾话,气氛很快被炒热。
熬了一晚上的印姜悄悄叹了口气。
好羡慕他们的精气神。
她的叹息比羽毛更轻,可尼格霍尔茨精准看了过来。
留着利落短发的哨兵看着印姜,不屑地“嗤”了一声,意有所指:“都给我打起精神,别给联邦丢脸!可别让我一会儿逮住谁偷懒——”
而印姜,她注视与她故意置气的哨兵,舌头舔了舔后牙槽,露出一个充满挑衅的笑。
你管我?
屏幕外,已经是军团长的青年捂着脸倒在沙发里,他无声尖叫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探出头朝印姜的方向看过去。
印姜挑眉,学着屏幕里他的表情,意有所指:可以的啊,很有精神。
尼格霍尔茨:哭哭QWQ,要被翻旧账了。
尼格霍尔茨可怜兮兮地将下巴搁到沙发边上, 朝印姜眨巴着眼睛道歉。
屏幕内,拽得二五八万的尼格霍尔茨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她。
相似小说推荐
-
为了犯贱强吻了四个宿敌(朝柒) [仙侠魔幻] 《为了犯贱强吻了四个宿敌》作者:朝柒【完结】晋江VIP2025-08-31完结总书评数:390 当前被收藏数:31...
-
从萤(木秋池) [穿越重生] 《从萤》作者:木秋池【完结】晋江VIP2025-10-21完结总书评数:6245 当前被收藏数:8650 营养液数: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