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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这句话令从萤鼻尖泛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拾起饭桌边净手的湿帕子,走上前为晋王擦拭沾在白衣上的油渍,这才发现他袖角竟被血色染透了,莲花碗大的血痕,团团像绣在袖子上。
是方才为她气急攻心,咳出来的血。
听他解释了原因,从萤心中气消,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羞惭,如涛似浪涌上心头,折磨得她心里更难受。
她攥着晋王染血的袖子,眼中雾气凝成珠子,一颗颗砸落在血色上,无措地说道:“原来是我误解了殿下,我小人之心,对不住殿下……可是,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我从前不是这个样子……”
或厌或憎,即使对着她母亲赵氏,和姜家长房那拨人,她也不曾这样发过脾气。
偶尔三郎惹了她,也不过是揣着闷气同他讲道理,何曾如今日对待晋王一般,又是摔碗又是甩脸?
这样折磨一个病弱之人,她心里都要愧疚死了。
晋王觑着她神色变化,能将她心中的想法猜个十之八九,比他来时路上预想的还要合辙满意。
他捧起从萤的脸,轻轻为她拭泪,又将她拥进怀中,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任她的眼泪绵绵不绝,冲塌了心防,将多日积郁的情绪一气都哭出来,一层一层洇透他的衣衫,浸泡他的血肉,直渗到心里去。
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直面她不藏的情绪。
心里无限怜惜与柔情,低低与她说道:“我知你这些日子心中委屈,细说起来都是我不好,你怪我,是应当也是正当,只是千万不该自责。”
又说:“府中别的不多,只碗筷多,你摔着解气又好听,那又如何?日后我天天来陪你摔着听。”
这就有些不像话了,若非出自晋王之口,倒像是谁在取笑她。
从萤哭够了,从晋王怀里退出来,背过身去悄悄擦眼睛。
晋王知她不好意思,体贴道:“我去更衣,叫人把这些都撤了,在观樨苑木樨树下重摆一面席,邀你共进晚膳,行吗?”
从萤轻轻点头:“我一会儿去。”
她净面更衣,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双眼通红,像只滑稽的兔子。
于是从妆台上拾起脂粉奁,蘸了珍珠白玉粉,沿着眼周细细涂开。如此眼睛虽然不红了,细看有些欲盖弥彰的刻意,从萤想了想,干脆将整张脸都抹脂匀粉,匀过粉后显得唇色浅,遂又抹上一层口脂。
所以晋王等到的,竟然是盛妆出席、明艳照人的姜从萤。
她身穿鹅黄色郁金裙,走来木樨树下坐,斟了茶递给晋王,为方才的失态赔罪,见
晋王迟迟不接,抬眼望他,正落入了一双漆如点墨、情绪翻涌的凤眸中。
那样深情且怀念的目光,令从萤心跳骤然加快,端茶的指尖被烫到似的,轻轻一颤。
只是她立刻又想到谢玄览,想起晋王曾有一位情深义重的亡妻,他们二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遂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波澜,将茶盏捧高至眉际:“殿下请用茶。”
晋王接过她手中茶,落下眼睑道:“如此诚意,受之有愧。”

第94章 说梦
这一席小宴很清淡,都是江南口味,用料却名贵,其间有一盘金齑玉鲙,是将金丝橙细细切成丝,配着片薄如纸的鲙鱼片,从萤在谢府也曾见过。
见她望着那道菜出神,晋王取公筷为她卷了一片,又在蘸汁中一拂,搁在她玉碟中。
“这是姜汁和醋,没有放芥辣,你可以吃。”
从萤不解:“芥辣?”
晋王说:“有些人吃芥辣会起风疹。”
从萤心想,各人都有吃了会起风疹的东西,五花八门,他为何偏偏对她提芥辣?
她从未吃过芥辣,上次谢府小宴上,她只白口尝了一片鲙鱼,并未来得及吃第二片,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蘸了芥辣是否会起风疹。
见她低眉疑惑,晋王解释道:“我有位故人,很喜欢吃鲜鲙鱼片,但是吃了几回都起风疹,自己默默忍着,从不对人说,私下里照吃不误,只克制着份量。”
“那殿下是如何知道的呢?”
晋王面上浮出浅笑,看着从萤道:“有一回饭桌上没有鲙鱼片,却有一道芥辣黄瓜,她吃了许多,当天夜里就发起风疹。”
当时的场景真是记忆犹新。
白日里夫妻两人刚因杜如磐送书的事闹了点冷,夜里谢玄览背对着她面朝外躺,心中烦乱睡不着时,听见身后窸窣摩擦,伴着一点压抑着的难受嘶气声。
他起身点灯,照见从萤正咬着唇挠自己的胳膊,她抬手遮挡烛光,声音轻弱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劳你到耳房去睡一晚罢。”
谢玄览一把拽过她的手腕,见两条手臂上布满了小红疹,后背与肩颈也有,似乎还有蔓延生长的迹象,声音沉冷:“你管这叫没事?姜从萤,你宁可忍着难受也不肯与我说一声吗?”
从萤讪讪道:“不是,我……”
谢玄览转身去唤守夜的婢女,紧急传来府中的大夫,大夫看过后说:“这是误食克物生发的风疹,两三个时辰之间,少夫人可还记得都吃过什么?”
谢玄览将她今夜动过的菜名都报了一遍。
大夫说:“可能是芥辣的缘故,夫人以后需得避开。”
谢玄览不解:“芥辣?可是她——”
话音未落,见从萤朝他轻轻摇头,目光中似有窘迫允求的意味。谢玄览顿了顿,转而问大夫:“眼下该如何纾解?”
大夫说:“最好能发一发汗,再抹些麻黄蝉蜕的膏药,过两日就消了。”
谢玄览送大夫离开,回来见从萤擦过身子,已面朝床内躺下,似乎是睡着了。他轻轻冷笑了一声:“姜从萤,你怎么睡得着的?”
从萤背对着不理他,感觉身后床褥微陷,一只有力的手将她肩膀掰了过去。
谢玄览钳压着她,温热的气息落在她颈间,低低问出心里的疑惑:“我见你吃过几次鲙鱼片,蘸着姜醋芥辣汁,怎么,你那时候没有难受过吗?”
从萤脸颊红热,眼神有些飘忽,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搪塞的借口。
只好遮遮掩掩地说实话:“我以为起风疹是鲙鱼片的缘故……”
“所以你是明知故犯,怪不得总是趁我要出城的时候吃,原来是又犯馋,又怕人知道。”
谢玄览勾唇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里浮起一点戏谑的神色,硬生生把从萤看得满面烧红,羞窘得想扯被子把自己遮起来。
偏偏他又火上浇油道:“明天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从萤惊道:“不行!”
“嗯?”
“不要告诉别人!”
“可是你这一身的疹子,被人瞧见要怎么解释?除非能赶快消下去,适才大夫说,要你发一发汗。”
谢玄览的头慢慢低下去,简直是咬着她的耳垂在和她说话,手指勾着她的衣带,缠缠绵绵,欲解不解。
“你要我保守秘密,总得许我些好处是不是?”
从萤敢怒不敢言。
这一夜确实是痛快发了汗,身体里的情热盖过了皮肤的红痒,从萤累得很,却听见他在耳边笑:“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性子冷了,分明也有笨得惹人怜的时候……以后带你去松江逛逛,尝尝刚捞上来的鲙鱼……”
从萤捂住了他的嘴。
从萤与晋王各搛了一片鲙鱼,慢慢品尝着滋味,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晋王心里是对今人思往事,从萤心里却在琢磨。
好一会儿,她斟酌着开口:“殿下提到的这位故人,是葬在玄都观的那位姑娘吗?”
晋王缓缓抬眼望着她:“不错。”
新鲜的鲙鱼片脆若秋梨,寒玉生津,有种极罕见的清爽滋味。从萤细细品嚼,越来越喜欢,觉得倘若是她,即使明知鲙鱼片会起风疹,恐怕也会偶尔犯戒,为这一口好滋味忍几天红疹。
两个不一样的人,也许相貌相似、性格相近,难道也会口味一致、克物一样吗?
思及此,从萤忽然有些食不甘味,搁下了手里的筷子:“我……能问殿下一个问题吗?”
晋王笑了笑:“方才不是一直在问么,我已知无不答,你还有何顾虑?”
他一派清濯如柳、明朗似月的姿态,漆深的眼瞳映着她,温温朝她笑,好似对她十分无害、十分纵容。但从萤心里飘着一点阴翳,觉得他此番像是故意放轻手脚,端着鲜美的鲙鱼片,引诱一只充满好奇心的狸猫慢慢走向他。
虽然如此,有些话不得不问。
她问的第一句是:“殿下是否也会做过一些奇怪的梦?”
晋王反问:“什么梦?”
“自从绛霞冠主赠我半面照世宝鉴,我夜里常会做一些仿佛预知的梦,只觉得十分真实,醒后久久不褪,而且它们真的会被印证,比如当初我弟弟同掷观音赌博,比如淳安公主围场堕马。”
她慢慢梳理自己的思绪,道出心中的疑惑:“但是梦境与现实并非处处一致,起码与殿下有关的事情,现实与梦境都不一样,所以我想,殿下是否也提前预知了什么,改变了一些事情?”
晋王声音很轻:“你真的认为那是梦吗?”
从萤不解此问何意。
晋王说:“好吧,姑且当它是梦,庄周与蝶,大梦浮生,倘若我的确也做这样的梦,且所知比你更多、更真实,你可愿听从我的建议?”
从萤乌睫落下,轻嗔道:“殿下说任由我问,却又反问起我。”
晋王笑了笑:“我又不是你要审的犯人,礼尚往来。”
从萤提起最近做的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噩梦:“我梦见汪楚平与徐德正叛国通敌,故意逼三郎去夜袭敌军粮草,却又设下埋伏要杀他。既然殿下也知道这件事,且已提点过三郎,想必殿下也希望三郎能在西州平安,是吗?”
晋王承诺过,但她还是忍不住相问,要一遍遍确认那不是他一时的敷衍。
“我的确不希望他死。”晋王幽深的目光凝视着她:“阿萤,你心疼梦里的谢玄览,是不是?”
从萤也点头承认:“是,我不想他受那么多苦。”
她说完这句话,晋王默然了好一会儿。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打鼓,担心晋王因为争风吃醋的缘故会对三郎产生不满,所以她尽量避免在晋王面前强调三郎对她的重要性。
但是有些事情,她自藏在心已经很累,要她违心否认,更是艰难。
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我时常梦见三郎,梦里的他与现今是有点不太一样,但他始终不曾薄待我,一直待我很好,我心悦梦里的他,现今的他。也许世事艰辛难测,但只要他的心不变,我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殿下……”
她举起茶杯,向晋王作出一个敬酒赔罪的姿态,柔声说道:“也许在殿下的梦里,你我之间有诸多过往、诸多遗憾,但无论梦境现实,我能选择的,唯三郎一人而已。”
话说出口,她静静等待着晋王的反应,无论他是伤心抑或暴怒,她都能理解,都愿意承受。
但晋王默然无言,只是绵长深静地望着她,从萤悄悄抬头觑他一眼,但觉他眼中的情愫太乱,仿佛既有痛苦又有欢愉,复杂得让她猜不明白,只瞧见他眼眶慢慢变红了。
“殿下……”从萤心中跳的也乱。
“来。”晋王声音沉哑:“到我身边来。”
从萤微有犹疑,他忽然掩袖骤咳,那胸腔抽搐的痛苦喘息令从萤心里也跟着又紧又疼,她怕在说了这样一番绝情的话后继续违逆他,会将他逼出事来,所以立刻起身绕到他身边,为他奉上一盏温热茶水。
晋王没有接茶水,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猛地将她往怀里一带,茶水泼了出去,两颗心隔着胸骨与衣料撞在一处,谁也不比谁慢些,都是一样的剧烈。
他不顾她的僵硬紧紧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肩上,声音微哽:“再说一遍。”
从萤不解:“什么?”
“把你刚才那番话再说一遍,你如何梦见谢三,如何爱他……求你……
仿佛溺水的人祈求一块浮木,涸辙的鱼盼望一滴雨露。
从萤虽不能理解,却被他的情绪震住,于是小心翼翼地重复自己的意思:
她时常梦见三郎,爱他在梦里的样子,这一切给了她信念,要陪在他身边,无论世事艰辛,都不会辜负他的厚爱。
肩头有些湿润的感觉,有水滴落在她手背上,一滴,一滴。
他拥着她,克制着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却传来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从萤心里有些悲伤,也有些可怜他,犹疑着双手回抱,像哄幼时的阿禾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蝴蝶骨。
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开解他:“殿下,我并非全然对你无情,只是人各有命,你——”
余话戛然而止在突然落下的吻里。
他的唇柔软湿凉,力道却重,反复辗转,咬断了她的话音,连同她的惊愕和挣扎一起吞吃入腹。紧接着抵开她的齿关,仿佛笃定了她不会咬他一般,无所顾忌地探进去,寻她的舌尖交缠,迫得她无处可躲。
这个吻绵长深重得令人心惊,到最后,从萤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心想:罢了。
她慢慢放松,他的吻也渐渐冷静,轻咬她的唇,或浅浅探啄,给她喘息的空隙。在这空隙里,她尝到了眼泪的微苦和一丝淡淡的血气。
从萤心中微有茫然,她不能给他爱,那能给他什么?
安抚吗?
温润修长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后颈,她不敢再多想,尤其不敢看他那双总令她想起三郎的眼睛,于是也慢慢落下了眼皮。
秋风摇动木樨,浅金色碎花落在两人身上。
风也将木樨的香气送过檐廊,与转角而来的宣德长公主撞了个正着。
长公主望着这一幕,惊讶过后,忽然神采飞扬:“哟,本宫要有孙子了!”

第95章 豪夺
宣德长公主准备了一匣子罕见的首饰,并一摞银票地契商铺,要赏给从萤,却被闻讯赶来的晋王拦下。
长公主说:“怎么,她不来拜见本宫,还不许本宫去找她么?既是未来的儿媳妇,本宫又不会欺负她。”
晋王说:“是我强留她在此,并非她主动登门作客,请母亲不要计较她的失礼。”
长公主闻言乐得挑眉:“哦?原来她不情愿啊,那你就明抢?”
晋王垂目盘着手中茶盏,不情不愿地承认:“算是吧,但我……”
他正琢磨该如何解释,却见长公主抚掌大笑:“抢得好,不愧是我儿!昨夜将生米煮成熟饭了吗?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再生几个孩子?凭你俩的相貌,孩子一定玉雪可爱,撑得起王府的门楣,哎呀,养孙子是件大事,本宫要尽早盘算、好好盘算。”
晋王:“……”
他认真解释道:“我未作此打算,姜四娘子是谢玄览的夫人。”
长公主不以为意:“未进洞房就不算正经夫妻,何况正经夫妻又如何,谢三那厮已发配充军,他俩没有前途,你能抢来就是你的,明日本宫就请旨给你二人赐婚。”
晋王摇头道:“她不情愿,母亲不要这样逼她。”
“逼她?”长公主不解:“我儿堂堂亲王,哪里比不过她程丹音的儿子?你虽体弱,又不影响夫妻事,待她这千般体贴万般温柔,我不信她对你一点不动心,昨晚我可瞧见你俩抱在一块儿了,也没见她要死要活地闹——女人若是心里有你,也许嘴上不好意思表露,亲近时却不会排斥。”
晋王竟难以反驳这番歪理,只一味低头喝茶,半天才说道:“我的事自有分寸,母亲千万不要掺和,一个张医正还不够你忙吗?”
长公主霎时一惊,张口结舌,露出几分心虚的神态:“什么张医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晋王轻嗤不语。
他死而复生那一回后,凤启帝派了太医院张医正来给他诊治,此后一直经他的手调理。
宣德长公主一向对太医冷嘲热讽,渐渐也发现这张医正有点本事,几次将病危的晋王从阎王手里拽回来,且对她不卑不亢,有几分文人气节,遂对他有所改观,偶尔也叫他给自己诊个平安脉。一来二去,见他文清骨秀,妥帖周到,心中起了些别样的意思,使了点手段将人弄上了榻。
事后张医正反应十分激烈,又愧又恨,只差一头撞死在红漆柱上,长公主拦着他,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下。
只是张医正躲回去后再没露面,长公主正忙着想法子将他从太医院里诓出来。
她的好大儿却是哪里知道的?
为降服这一个男人费了许多劲,长公主也觉得挺没面子,讪讪道:“行,你的事我不管就是了,你也没比我能耐到哪里去。”
说罢起身,施施然离开了观樨苑,心里却另有一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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