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不理他。
太子气得想冷笑:“瞧,你在这里还要同那样不入流的女人斗,傅翊怎么舍得放你来的啊?”
“为何要斗?”程念影不解。
太子觑她一眼:“你不曾见过内宅争斗?那个女人绝不会容你留在此地。”
程念影往前走几步,蓦地道:“还是傅翊好。”
太子:“……”
怎么就成傅翊好了?
“好还让你来?”
“可你爹也让你来了。”
太子霎时噎住。
程念影才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反过来接着问他:“你读佛经读得多吗?”
太子:“嗯。”
“那你编两句,说这里风水不好。”
太子:“……”
对话间,黎近江终于是甩开那紫衣女人追了上来,他整了整衣襟,问:“上师可瞧出了什么?”
太子虽然无语,但还是信手编了一段:“风水格局极佳。”
黎近江大笑:“当然!这是当初寻人仔细相看过的。”
“只是阴气过重。”
“哦?”
“女人太多。”太子言简意赅。
黎近江笑了笑,没顺着这话往下说。阴气重有什么不好呢?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禅房收拾好了。
黎近江便请他们过去歇息。
程念影一言不发,只盯着黎近江的领子多瞧了两眼。那里印着女人的口脂印。
那目光直白,盯得黎近江脖颈发热。
他顿显局促,还抬手遮掩了两下。
随即又觉遮掩不好,干脆脱下了外衫丢给随从,拉下脸道:“叫紫竹好好待在院子里,再四下乱走,将她驱出府。”
太子:“……”
倒不必斗。
男人正新鲜且未得到手的时候,女人的地位胜于一切。
由于程念影相当“配合”,黎近江也就打消了强来的心思,决定不急于一时,要慢慢将人驯服到怀中来。
于是安置好二人后,黎近江就先走了。
他回了知州府,将这二人存在同父亲提了,只是隐去了自己的心思。
“后宅多有不宁,才请了僧人来。”黎近江是这样说的。
“外地来的?查过度牒了?”黎近江的父亲,夔州知州黎平追问了一句。
“查过了。”
“何不请瑞岩寺的和尚?”瑞岩寺就是夔州本地的寺庙。
“父亲还要打压利用他们,此时若给他们好脸,只怕他们尾巴要翘上天。”
黎平点点头,这才没有再追问,他叫了书童上前研墨。
黎近江多嘴问了句:“父亲又要给贵人去信?”
“近来心中有些难安,该问问御京城中的局势了。”
黎近江知道是正事,连忙退了出去。
暂时脱离傅翊等人,对于程念影来说是很好的。
她干脆又在黎近江的宅子外留了记号。
这样一来,若将来楼里追查,也是追到黎近江头上。
太子找到她,有些无奈:“你去哪里了?”
“出去走了走。”才好留记号。
太子正色道:“你去街上走动有何用?还是要想法子去知州府,从中拿到知州心怀不轨的证据,以及与他一条线上的名单……”
程念影脑中闪过傅翊说的:
去了那里便装聋作哑,不出一月就能平安返京。
程念影便没接声。
太子这时也住了声,问:“怕了?”
程念影点头,慢声道:“我只是弱女子。”
太子:“……”把孤按在水下的弱女子?
程念影不管他怎么想,转身回去拿着佛经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又一日过去,黎近江终于又来到了宅中,他要陪程念影出门走动,说是便于她传播佛法。
程念影自然不会拒绝。
“这位禅师就不必跟从了。”黎近江将太子挡在了门内,朝左右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程念影穿着黎近江新买来的木兰色僧衣,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看都没看太子一眼。
她发现她留下的记号……有了回应。
竟这样快!
从御京城到夔州的一路上,她都没寻到什么机会。还以为这偏远之地未必有楼里的人在呢。
程念影匆匆一扫,将记号中暗含的讯息记在了心中。
“上师。”黎近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照旧为她打起帘子。
程念影从容地钻了进去。
太子佩服到无话可说。
她也不怕给傅翊戴了绿帽子……
黎近江此时正与程念影说话:“上师身上并无香火的味道,反而有股幽香呢。”
程念影闻不到,便只应了声:“嗯。”
黎近江见她没有恼怒翻脸的意思,得寸进尺道:“我近来钻研佛法,很是用心,对上师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想请上师在我的身上写下经文。”
衣裳一脱,剩下便是顺理成章了,黎近江心想。
字有些丑。程念影心想。
不过也不是不行。
将他打晕,叫太子来代笔就好。
程念影看了看黎近江,这条线还是要留着的。
于是她应声:“好。”
黎近江听了都有些受宠若惊,这样容易便应了?还是说这小尼姑没见识过世俗险恶,捧她一句“上师”,就真肯干了?
因为想要的已到手,黎近江便只带她在街上匆匆逛了逛。
“不如今夜就来为我写下经文吧,我向佛的心实在按不住了……”黎近江热切提议。
程念影无情拒绝:“还须焚香沐浴,准备一番。”
焚香、沐浴。黎近江牵动了些思绪,笑着点头:“好,好,那便明日!”
程念影今夜哪有空管他?
待回到府中,夜色渐晚,程念影在黎近江后宅妾室的房中随意偷了套衣衫换上,而后翻墙出府。
没有一个人发现。
可见上下都菜得很。
程念影眼皮都没颤一下,径直走向约定的地点——那时辰、地点都被藏入了白日的记号暗语中。
夔州主城中已宵禁,但程念影身形翻动,如猫般敏捷,踩在屋檐上几个起落,只裙摆掀起一点亮色,此外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
“来了?”
巷中立着的紫衣女人转过了身。
程念影微怔。
虽然对方的脸蒙了起来,但这穿着打扮,分明是那日进府时,那个黎近江的小妾,叫……紫竹?
紫衣女也是一愣,脱口而出:“霍娘?”
程念影心道,原来她偷来的衣裳的主人,叫做霍娘。
紫竹分外惊奇:“原来你也是楼里的人……但同一个任务,楼里怎么会同时派出两个人?你留下记号又是作甚?
“你的任务与我不同?你那里出了纰漏?”
紫竹问了一长串话。
程念影:“我是来接替你的。”
紫竹失笑:“我还未动手呢,又不算失败。”
“任务变作甲等了。”
紫竹诧异:“不止杀黎近江了?”
原来她是来杀黎近江的。
楼中一向无利不起早……是谁花了重金,请楼里的人来杀他?
程念影没说什么,紫竹却不满地接着道:“我已在他身边潜伏了这样久,该由我善始善终才是。何况你进府不过半月就已失宠,还能有什么手段更胜于我?”
程念影伸手:“给我些药。”
“你药吃完了?”紫竹掩面笑道:“那你更不能同我争抢……呃。”
程念影扼住了她的喉咙,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的体术差了些。”
紫竹颤巍巍从袖中取出香囊递上:“在其中。”
程念影取了袖中铜簪,将香囊挑开看了一眼:“拿毒药骗我?”
紫竹咬牙,冷笑:“够警惕。”
她艰难地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个香囊:“给!”
程念影再度用铜簪挑开来看,而后才用手接住,紧跟着蹬住墙面,飞身翻走。
紫竹身形一软,抵住墙壁,抬手摸了摸脖颈。
嘶。好疼。
夜色愈浓,皇帝已睡下。
吴巡在傅翊身边伺候着,迟疑道:“已经过去几日了……郡王妃那里……”
他其实有些不大明白,有时看起来,主子似与郡王妃有了几分真情。
但若有真情,又为何放纵郡王妃入虎穴呢?
傅翊盯着星空:“一个死人,不妨事。”
程念影将药随身藏好,却没有急着吃。
若是失了嗅觉味觉,亦能如常人般生活,那就慢慢去适应好了。
她不能一辈子都被楼里捆绑,不能一直为了取药而冒险奔波。
因而此物只作必要时的后备。
对她来说,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然达成,她脱下衣衫,安然睡了一觉。
第二日晨起洗漱后,还是装模作样翻起佛经来。只是才翻了几页,便觉得实在晦涩难懂,还有些字她甚至不大认识。
太子进了门,低声笑她:“脑袋都快点到纸面上去了……”
程念影将佛经放下,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觉得还是郡王府上好。
纵使施嬷嬷不陪着她,她还能玩小猫崽呢。
太子走近,在桌案前的蒲团上落座,声音压得更低:“已经好几日了。”
程念影:“嗯。”
这傅翊的妻子果真同傅翊一样,讨厌得令人牙痒痒。
太子抬手抵住额角:“你心中没有半分焦急?”
是得寻些事做。
郡王说不出一月便能返京。一月,好长呢。
程念影抬起脸:“待入夜,你与我一起。”
太子绷紧了脸:“作甚?”
“昨日黎近江邀我为他写经文,我不会。”
“……”“就此事?”
“嗯,就此事。”
“我倒无妨,只怕黎近江心下不愿意。他既邀你,便是只想与你独处。我不信你不知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知晓。”
太子听见这三个字,禁不住又扫了一眼程念影。
她脸上莫说愤了,连一丝羞也没有。
“既然知晓,那你还……”
“我自有办法。”
“好,好,你有办法。”他倒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太子转过脸,神情微微一沉。他愿意陪父皇到此地来,却不愿在此耽搁太久。他倒是得先另想法子去知州府了。
“别总在黎近江那里应允得太快,怎么他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男人若是很快到了手,你便不稀奇了。”太子将脸转回来,提点道。
程念影还没什么反应,太子先把自己说乐了。
这算不算手把手教着给傅翊戴绿帽呢?
彼时黎近江又到了府上。
“爷。”紫竹一如往昔扭着腰迎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让她禁足吗?”黎近江拉长了脸。
下人尴尬出声:“今日大夫来过,说,说是紫竹姑娘有喜了。”
黎近江一下定住不动了。
紫竹铁了心要守住自己手头这一单,这时候不禁用袖子掩了掩面,展露出满是娇羞的姿态。
黎近江动了一步,眉头紧皱,还是先扭头问:“今日小师父都做了什么?”
“还是一样,打坐、念经。”
下人们看了都觉得枯燥。
也不知道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子,是怎么耐得住寂寞的?
“她的世界实在纯粹。”黎近江笑了。
“还有,还有,那和尚总去寻她,似是……辩经吧?”下人们也不大懂。
“那和尚现在……”
“现在就在一处呢。”
黎近江冷笑一声,心中怀疑登时拔到了顶峰。
这和尚!
黎近江转脸再看紫竹:“你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紫竹委委屈屈地放下袖子。
黎近江发觉了异状:“你脖子怎么了?”
紫竹心头暗骂,那人下手也太狠了些,当即委屈之色更浓:“奴家也不知,许是邪祟作乱呢。”
黎近江拍了拍她的背:“好,我这便去让禅师来为你驱邪。回去等着吧。”
紫竹:“……”
那尼姑真坏事。
黎近江好不容易摆脱了紫竹,来到程念影的屋外,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果然,那和尚也在。
黎近江心头的怀疑顿时坐实了一半。
——这和尚也下/流得很,他亦觊觎小尼姑呢。
黎近江没有进门,他转身走开,沉下脸道:“去把那和尚的度牒收走。”
随从明白了黎近江的意思,连忙应了声。
程念影的房门被叩响。
“上师,是我。”
程念影起身走过去将门拉开,便见到换了一身衣裳的黎近江。那衣衫上用金线绣了流云纹,程念影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让黎近江更多了两分把握。
“上师,我……”
“去躺下。”
黎近江愣了下,一时竟分不清到底谁更猴急。
他回神应了声:“好。”
然后面带笑容,走到程念影的睡榻前:“我先脱了衣裳?”
“嗯,脱吧。”
黎近江有些不得劲儿地扭了扭脖子。
没有那种调戏、强迫的快感。
他朝程念影看了一眼,少女微微弯腰,正在桌案前净手,水从她细腻白皙的皮肤上滑下……到底还是好看的。
黎近江抬手抽了衣带,脱了衣衫,一件接一件,而后背对着程念影趴下,低声道:“上师,来吧。”
程念影走近,伸手摸到他脖颈处。
她的手是那样柔软,肌肤滑腻,黎近江几乎是立刻心神一荡。
然后,然后他便没了知觉。
“该你了。”程念影退后半步。
太子从床后的帘帐外走出来,神情很是复杂:“打晕了?”
“嗯。”
“你是女人吗?”太子问。
程念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很是明显呀。
太子:“……”竟有些可爱。
太子走得更近:“你也未说,写经文是要在他身上写啊。”
“有分别?”
“有……他在你跟前脱了衣裳。”
“那又如何?”
“你都不会脸红?”
程念影在傅翊跟前,还是要装一下的。但在太子跟前,实在不稀得装。
她不轻不重地觑了太子一眼,什么也没说。
太子不由嗤道:“你在傅翊跟前也是这般模样?”
程念影反问他:“你是我相公么?”
太子嘴角一抽。知道了。她只在傅翊跟前乖巧。
“快些吧。”程念影将笔塞到他手中。
孤堂堂太子……太子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提起了笔。
太子果然是熟读佛经的,字亦写得极好。程念影匆匆扫了一眼,便到外间打坐运功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子收笔。他直起僵硬的腰,目光闪了闪,而后他慢慢地蹲下身去,翻动起黎近江的衣物。
还真没叫他失望。
他翻到了一块腰牌。
没一会儿,太子来到了外间。
程念影趴在桌案上,似是睡着了。她面容娴静,没了白日里的冷淡,少女的娇憨便更凸显出来。
太子驻足,低低道了声:“可惜。”
冷不丁响起程念影的声音:“可惜什么?”
太子惊了一跳:“你没睡着?”
程念影支着脸,又追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太子哼笑一声:“可惜你是傅翊的妻子。”他道:“我走了。”
“你从黎近江那里拿了什么走?那日开城门用的腰牌?”程念影蓦地追问。
太子的表情凝住,缓缓转身。
这小丫头很敏锐。
“你在我这里拿走了腰牌,黎近江便要同我算账了。”程念影看着他,“你这人真是怪,先前便想淹死我,今日也弃我不顾,还假惺惺说可惜作甚?”
太子喉间哽了哽,半晌道:“是真为你觉得可惜。……傅翊心性歹毒,你迟早会因为他而死。”
“不是你此刻歹毒无耻么?”程念影纳闷。
太子无奈笑了:“是,是,……因为御京城中的贵人,到底都是一类人。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有何人是不能牺牲的呢?”
太子说着,拿出了腰牌:“你要来抢吗?”
程念影:“你拿走吧。”
太子惊异地挑了下眉尾,反又生出一丝不忍来:“你且稳住黎近江,我会回来救你。待事了回去后,我不会再为难你。”
太子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这话过分了些。
于是补充道:“将来纵使傅翊害了你,我也会保你一命。”
程念影没接这话,只道:“你走吧。”
太子目光闪烁,也不犹豫,立即推门出去。
门口睡着黎近江的随从。
太子不得不放轻了脚步,待回到屋中,一切尚算顺利。
太子摩挲掌心的腰牌,确认过没在屋内留下什么与身份相关的东西后,便准备离开。
“禅师,禅师。”
“禅师快开开门。”
突然有人敲门。
太子阴着脸。
这么快就发现腰牌丢了?
还是说秦氏女告发了他?
不可能。
除非她疯了。
太子斟酌片刻,还是道了声:“进来。”
同时将腰牌藏入了僧衣的内袋。
“禅师,我们公子爷突地想起来,还未查过你的度牒呢。”下人打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