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色高悬的彩灯之下,柳昱堂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下隐藏着腼腆又羞涩的情丝,宋子雲的声音却平静如水,似要打破这流光溢彩之下的情意绵绵,“我猜出灯谜了吗?”
“殿下聪慧,猜出好几个,气得那揽生意的老板直跺脚。”柳昱堂想起那日老板的神情,忍俊不禁,“方才殿下从小轿中出来,我一时恍然以为又回到了那一夜。要是真的回到那一夜该多好。”
“柳大人这是在和我忆往昔,”宋子雲将那卷小图折了又折胡乱塞进袖中,心中反复思量斟酌如何开口,“我今日也便同你忆忆往昔。”
柳昱堂含蓄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殿下请讲。”
“柳大人可还记得你当年科考时殿前奏对答的是何话?”
笑容僵在嘴边,柳昱堂不知宋子雲为何提到这事。
“前几日我查看科考卷宗时有幸看到你当日的奏对。你对陛下言‘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说得真好,像是柳氏一族说出来的话。”
柳昱堂面色煞白,似乎隐约知道宋子雲话中之意。
宋子雲温和地笑了笑,“柳大人方才忆起的往昔,我全无记忆,光听你这般说,想来那个夜晚是个美好的夜晚。”
柳昱堂怔然,抬眸之间星星点点在眸中闪烁,他朱唇轻启想要继续开口,宋子雲却在他脸上依稀看见了几分楚墨珣的神色,只是柳昱堂没有楚墨珣那般疏离与清冷。
“不如就让你我留在那个夜晚。”
“我可以等殿下想起来你我的过往。”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等?”宋子雲摇摇头,“柳昱堂,你等得起吗?你可知,驸马都尉四字,于我大渊意味着什么?”
柳昱堂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看来你并非*不知。”宋子雲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嘲讽与悲悯,“驸马者,尊荣加身,富贵无极,然终身不得涉政。不得掌兵。不得入三省六部。不得立于朝堂议政。”
“柳昱堂,为何你要执迷于一个不记得你的女子呢?况且我还是大渊的长公主,你做了驸马爷,便不能入仕,你考上状元,升入翰林院,陛下又如此器重你,这一切一切都是你努力而来,如今你又为何放弃?”
柳昱堂望着宋子雲轻轻笑出了声,“我也想知道为何。我原本也想不明白明明如此讨厌殿下的纠缠,为何还忍不住在意殿下的一举一动,明明知道你去秦王府是这般愚蠢冲动的行为,为何还要替你解围。我想不明白,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行动,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尊崇本心罢了。”
“殿下今日这番话不过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我也想告诉殿下,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我已在陛下面前做出了选择,那便要一条道走到黑。”
柳昱堂眸中闪烁着陌生又耀眼的光芒,好似就算千军万马在眼前也不过如此一般。
而宋子雲则轻轻地问道,“是吗?”
“你柳昱堂满腹经纶胸怀经纬,口口声声要‘为万世开太平’,却跑来求娶我?”
宋子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凌厉的质问,“是想要我亲手折断你的凌云翅,将你这柄刚刚出鞘本应斩向世间不平的利剑,锁进金丝笼里,做个只会吟风弄月、奉承妻主的富贵闲人吗?”
“还是要让天下人嗤笑,笑你柳昱堂十年寒窗,最终所求不过是攀龙附凤,贪图驸马的虚名富贵,将满腔抱负尽数喂了狗?你这样做对得起柳氏一族吗?对得起你的父辈吗?”
宋子雲的话如千斤重锤砸在柳昱堂心中,他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挺拔的脊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抽去了所有力气。他引以为傲的才学、他视为生命的抱负、他满腔赤诚的爱慕,在宋子雲冰冷无情的质问面前,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他双唇蠕动了一下,轻轻地说道,“这就不扰殿下操心,我已休书一封去往柳氏宗族,特让长老将我柳昱堂除名,在柳氏旁系中扶持一位柳氏嫡子。”
“你!冥顽不灵!”
“叩见殿下。”
陆魏林不知何时来到宋子雲身后,“陆魏林,你怎么来……”
话音刚落,宋子雲一回头便看见街角暗处停着一辆玄色马车,她咽了口口水,站在原地。
“时辰不早了,臣送殿下回府。”
第69章
春雨淅沥,敲打着新发的芭蕉叶,宋子雲掀开马车,一股熟悉又让人沉沦的龙涎香隐隐淡淡地飘散而来,让原本紧绷的她瞬间松快了几分。炭盆里银丝炭燃得正旺,驱散了初春的湿寒。
楚墨珣神色平静无波,深沉的眸子却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宋子雲,他的目光在她唇上那道伤痕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下一瞬宋子雲还来不及开口,眼前一黑,昨夜那熟悉的味道又覆了上来。
她感受着腰间的灼热与鼻息的缠绕,马车内翻江倒海般的欲望正向她涌来,她只能被动接受着唇上的蹂躏。
原本是忍得住的,楚墨珣想。他都已经忍了五年,却在昨夜之后无法忍受与她分离,片刻都是难熬。
“夜色正好,”楚墨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殿下真是好兴致。”
宋子雲杏色襦裙领口漏出一片风,如同被溺在汪洋大海之中突然被楚墨珣拎出水面,她喘着粗气却心虚地避开楚墨珣的目光,小声说道,“我……你……胡说什么呢。”
楚墨珣高大的身躯又欲欺上身,她双手抵在他宽阔的胸膛前面露委屈,“近思,我是没法子,你坐在马车中想必也看见了,可不能冤枉我。”
委屈的目色愈发让楚墨珣起了欺负的念头,他声音沙哑,不管不顾地又覆了上来,只是这次没有方才那般狂热,而是如同已将猎物收入囊中的猎豹,正慢慢享受戏耍猎物的快感,就在宋子雲快要招架不住这绵软又细腻的亲吻时,“我只瞧见殿下与柳大人桥上漫步,远远望去殿下笑如桃花,甚是美艳动人。”
苍白的手背紧贴在宋子雲侧脸之上,楚墨珣脸上倒是一丝不苟。案几上,两盏清茶氤氲着热气,碧绿的茶汤映着对面两人的身影。
“我哪有笑如桃花?”
“嗯,”楚墨珣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浮现一丝笑意,“美艳倒是真的。”
宋子雲双颊绯红,很难想象这样轻浮的话会出自平日里不苟言笑首辅大人。楚墨珣问道,“案子可有眉目?”
宋子雲无奈摇摇头,“迟绪这家伙根本无心查案。”
说罢灵动的眸子还不忘窥探楚墨珣的表情,这一次他倒并未有怒意,“此事无须你劳心,锦衣卫会查清楚。”
宋子雲安静地听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不行,既然陛下把这事交给我,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湖上客商被劫一案并非寻常案件,匪徒行事狠辣来去无踪,也绝非寻常水寇,”楚墨珣的指尖缠绕着她一缕青丝,“还是让陆魏林帮你。”
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宋子雲瞬间清醒,她抬眼与他对视,“首辅大人不信任我?”
“岂敢。”
“那就让我自己去查。再过几日便是殿下生辰日,京城会有一年一度庆典活动,若是在此之前破不了案,我就得在陛下面前落得一个办事不得力的名声。”
“既是如此,陆魏林这几日便听你吩咐罢。”
“他是首辅大人的人,我可不敢指挥。”
楚墨珣的眉头一瞬蹙紧又松开,这五年他总是习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护着她,都没想到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站在宫墙边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了。五年前那个小女孩瑟缩的模样与如今眉眼如画的眼前人合二为一,他竟有了一丝恍然。
宋子雲撒娇道,“京城庆典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日子,锦衣卫要摸排各家各户,你就不要再给他多添任务了。”
“这般不行,那般也不行,殿下想如何?”
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柔和地盯着宋子雲。
“我知大渊首辅手中权柄厉害,只是……”宋子雲眼中闪烁着渴望搏击长空的决心,“要解除我与迟绪柳昱堂之间的麻烦事,我就必须证明自己能独立处理这些朝廷要务,再也不是那些御史大夫口中只会圈养面首的刁蛮长公主。”
楚墨珣心底那点因被她拒绝而生出的不悦瞬间被一种激赏取代,马车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沙沙的风声,良久他才端起案上那杯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依你。”
“殿下,先生,到了。”
宋子雲掀开门帘才看见牌匾上偌大的楚府二字,刚要退回马车中,腰间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横着揽住,“上哪?”
“回家。”
“我依了你,你也得依我一件事。在迟绪与柳昱堂之事没解决之前,你住在楚府,方便锦衣卫护你周全。”
第二日迟绪便在码头抓了一大群商人。
地牢里他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结实的手臂,坐在一张粗木椅上,靴底碾着地上干涸的血渍,冷眼看着狱卒将一名瑟瑟发抖的商人拖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王……王爷饶命!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商人满脸惊恐地哀求迟绪,额头磕得青紫,手上的伤还滴着血,“王爷饶命啊。”
凄惨的声音响彻屋子,顺着阴森的寒风回荡在整个地牢里。迟绪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一根浸了盐水的皮鞭,在掌心轻轻敲打。
“不知道?”他嗓音低沉,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煞气,“湖上商船被劫,你的货却安然无恙,你说你不知道?”
“小人只是运气好,那日恰好没走那条水路……”
“啪!”
皮鞭狠狠抽在商人背上,瞬间皮开肉绽。惨叫声在地牢里回荡,惊起几只躲在角落的老鼠。
迟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尸体。
“本王没耐心听你狡辩,”他一把揪住商人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再给你一次机会,谁指使的?同伙是谁?赃物藏在哪?”
商人涕泪横流,忍受着鞭挞却仍摇头:“小人真的冤枉啊……”
迟绪眼神一厉,猛地将他甩开,转头对狱卒冷声道:“继续打,打到他说为止。”
“不要啊,镇北王,我说我说。”
“住手!”
宋子雲一袭月白骑装,步履生风地踏入地牢。刚至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她眸光一沉,径直推门而入。迟绪正擦拭手上血迹,闻声回头,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羽南怎么来了?”
宋子雲扫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犯人,冷声道,“王爷这是在查案,还是在滥杀无辜?”
迟绪嗤笑一声,随手将染血的帕子丢到一旁,“本王没那闲工夫弯弯绕绕,陛下圣旨三日内要有个结果,我当然得将所有可疑之人抓来,挨个审问,总有一个会开口。”
“若他们真是无辜的呢?”
迟绪眸色一沉,嗓音低哑:“那便算他们倒霉。”
宋子雲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模样给气笑了,“宋之。”
“卑职在。”
“把这人带走。”
说完宋子雲便抬脚离开地牢,迟绪看着消瘦的背影咬着牙说道,“你别忘了还剩下一日。”
“既然圣旨上写着由我督办此案,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用……”宋子雲厌恶地扫了一眼这满地的血啧,“镇北王这般雷厉风行。”
迟绪盯着她,眸中暗流汹涌,半晌,忽然低笑一声,松开了手。
她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地走出大牢,宋之和冯二俩人将这奄奄一息的人抬了出来,宋子雲看向这人,“让他上我的马车,就近医治。”
宋之与冯二面面相觑,宋之道,“殿下,这于理不合。”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宋子雲催促道,“人命关天。”
“是。”
那商人呜呜地哭了起来,经过宋子雲身边时猛然拉住她的手,宋之一声呵斥,“大胆!此乃长公主殿下,你还不赶紧松开。”
宋子雲瞧这商人被吓得不轻,轻轻拍了拍宋之,“看来他有话对我说,不必大惊小怪。”
商人干涩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刚才在地牢的哭喊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宋子雲说道,“如果是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好好养身子。”
那人不肯放开宋子雲的手,“不,殿下,我有话说。”
那人说得很艰难,但眼睛里满是急切的神情,“殿下,我有一事不吐不快,原先想来是小事,但总觉得奇怪,现告诉殿下,望对陛下破案有帮助。”
宋子雲点点头,一同坐进了马车,“还请长者告诉我。”
“我在江南有几艘船,此番来京为了做点小买卖,临出门前有人托了码头的脚夫给我传话,希望我能带上一批货去京城。”
“一批货?”
宋子雲下意识地看向宋之,俩人对视一眼并未打断这人的话。马车上那人由于剧痛咳嗽了几声,宋之扶着他喝下一碗热茶,继续说道,“我们这种做水上生意的人,托人接货接别人货都不奇怪,于是我便问脚夫所托何物,到了京城何人照应。那脚夫也没答上来,只说给的酬劳并非是银子,而是金子,让我别问是何物,到了京城码头自会有人取。我曾听乡党们说过这种人,托带的大抵是些见不得光的物件,我不愿为了钱折了自家买卖就没答应,可我看码头上有好几家答应了的。”
马车停在一间药圃门口,冯二冲着马车内叫唤了一嗓子,“殿下,到了。”
商人说道,“也不知能不能帮到殿下。”
“你先安心养病。”
“宋之,你说我该怎么查?”
站在一旁的宋之轻声问道,“殿下,虽然镇北王这法子太过残暴,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我们没有时间了。”
第70章
更深露重,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在寂静的街上显得格外清晰。宋子雲裹着一身夜露的寒气,脚步略显沉重地推开楚府侧门的门扉。白日里喧嚣的府邸此刻一片静谧,唯有廊下几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温暖的光晕。
她踮起脚尖像是一只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出来觅食的小兔子那般轻手轻脚地走过门廊,她本以为这个时辰府中上下早已安歇。转过回廊,还有几步便能走到她在楚府偏院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必经之路上楚墨珣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她清晰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并未穿着白日里一丝不苟的官袍,只一身墨青色家常直裰,更显得身姿挺拔而清隽。灯火之下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仿佛一幅凝固的古画,他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书案前,似乎正在端详案头摆放的一盆墨兰。
宋子雲看着不远处不染一丝尘埃的背影停住脚步,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温暖与宁静,可瞬间又绷紧起了神经。
她低头看向自己,为了查案她执令牌带着宋之去了现场弄得自己一身尘土,裙裾下摆甚至沾着湖边泥泞的痕迹,发髻也有些松散,脚尖向内不敢举步。
此刻被他撞个正着,怕是免不了一番沉着脸的训诫,更重要的是自己此刻这般狼狈难看,他会不会嫌弃……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认命推门走了进去。那一刻楚墨珣像是早就料到来人,猛然转过身来,一双黑眸像是看见何等惊艳之色那般熠熠闪耀起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
宋子雲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面容,楚墨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沾了泥点的裙角,到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再到她眼底难以掩饰的倦色。
那眼神深邃依旧,却像沉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回来了?”
楚墨珣声音低沉平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子雲一时有些无措,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楚墨珣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只是微微侧身,目光扫过旁边小几上摆放的几样精致菜肴,“菜凉了。”
他随即提高声音,对着外间守夜的小厮吩咐道,“青松,让厨房热一下。”
宋子雲很快意识到楚墨珣在等她。
这一瞬间,她紧绷的神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骤然松弛下来。那一路强撑着的警惕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轻轻吁出了一口气,那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心和依赖。
她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烛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着夜露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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