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洛三子极其恶劣,知道那天要找他的茬,因此在鞭子上挂了细勾,每一只都极细极小,形状如同鱼钩,打人一下便要拽下片皮肉来!”
寿王拧眉睁眼,只感觉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蛮荒部族的狩猎技法,没想到在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伤天子臣民,还是以这种残忍恶毒的方式。
他接过图来,图上大大的勾画着那凶器的模样。
一张鞭上尾巴遍布着银勾,另一张上则是那勾子的具体形状,果然形如鱼钩,只是在在鱼钩尖上还有一截倒刺。
他看着只觉荒唐无比,捏着纸默默问了句。
“越清喆……多大年纪?”
王萱低着脑袋沉沉应了声,“十岁。”
十岁……太小了。
他在目睹那件事的时候都已经十四,即便现在都还是难以忘怀,越清喆才十岁,便要往见阎王的路上走。
即便是他胸有大业,打定主意可以牺牲一切,也从没想过要牺牲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本应毫无关系的孩子。
“他没交代哪里带来的疫病?”
王萱皱着眉毛,脸都愁成了一团,说。
“不曾说,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马鞭上带着马瘟病,他本是新做的马鞭,就是为了越清喆准备的,并没有用它打过别的。”
“该死……”
王萱听见这句呆愣愣的一抬头,未料这么一抬眼却猛地看见了寿王眼中那翻腾的怒意,他赶紧低下脑袋。
寿王殿下一向小心谨慎,即便是在自家王府也从不曾显出半分怒气和凶意来,为的就是太子那群人无论安插进多少眼线也不能看破他分毫。
隐忍多年的殿下在这个时候,竟然为了越家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他胆战心惊的环顾了下四周,幸好这里是长公主的地盘,没人敢来窥视殿下,这天下恐怕只有这里才能叫殿下如此放心。
王萱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别人不知道殿下,他可是最了解殿下的。
人前从来笑呵呵的,温和到不像话的殿下发起怒来,才是最可怕的!洛峰和他那个不知死活的儿子,这次恐怕是要走到头咯!
寿王在心中思量了几分,招手叫他近前,只是还未凑近,身后突然传来长公主到来的通传。
王萱连忙退下去给姑侄两个空间,叫他们能自在说话。
“阿恒!越家的事你可知道了?”
寿王按下怒气,忙将颤栗着的姑姑扶到上座,自己坐在她对面,目色沉沉的点了点头。
“我……我当初之所以答应,是因为这事于清宁有益无害,没想到半点益处也没给她带去,反而让她全家……”
长公主说着胸中闷堵,这就要喘不上气来,寿王连忙上前为她拍背。
“都是侄儿的错,若不是我她也不会遭受此难!”
越家这次除了越尚书全家都被困在府里,其中情况可想而知。
晢哥只有这么一个侄女阿宁,自己不但保不住她,甚至连她的孩子都护不住!
长公主心中苦痛难忍,像是回到了当初那天,十年过去,她如今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姑姑,阿恒向你保证,一定会倾尽全力救治越家,绝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送了命!还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恒也绝不会放过了他!”
听到他的保证,长公主才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将从皇城内送来的消息带了他。
“你父皇来了信儿,叫我告诉你一声,大理寺少卿裴为经是为你准备的,这次要你出马去把事查清楚了!”
“他说,等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长大做些大人该做的事!遇事不要慌张,多想想前后,若有不对还有他在后面扶你一把。”
话音落毕,寿王恍惚着半晌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十四年不管不问,如今一朝竟然想起了还有他这个儿子,还以为只有太子在他心里才算个皇子,其他人不过只是庶民。
见他愣住,长公主抚着他的脑袋叹了声。
“你也别怪你父皇,他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其实他暗自里托我好好的照顾你,若不是他授意,我也不敢帮你做这些事。”
寿王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下。
这么一想怎么还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天子果真是百疆之主,众滨之王,这天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腾,逃不出他的算计。
寿王轻笑了声,语焉未明。
别人或许不清楚她这个侄儿,可长公主身在局中却是唯一一个将他们看清的人。
纵使阿恒心里对皇帝有诸多不满,还是无法否认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像。
阿恒是这么多皇子中最像皇帝的一个,尤其他现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和皇帝刚登基时十分相似,那时的皇帝也心思深沉不可探究,即便对着枕边人也从不曾袒露半分。
皇帝掌握天下,不肯让任何人揣测他的心思,如此才成了孤家寡人。
自从先皇后死后,他变得更加冷漠残忍。她这个当姐姐的想要说两句,他自己却不愿意承认,欲盖拟彰火急火燎的封了觥氏做皇后。
可到现在他真的得自在了吗?不还是接着防着他的二儿子,防着他的另一个皇后。
长公主有些担忧的望着眼前这个同他一模一样的阿恒,她实在是害怕他将来也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纵使已经拥有无上权柄,未来还是落得个孤孤单单的寡人命。
他们萧家这些人啊!一辈子都在害怕亲人和渴望亲人中循环往复。
也不知阿恒能不能跳出这个悲凉漩涡。
长公主哀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背。
“别的我不管,只是清宁他们你一定要救回来!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和越尚书联络上,皇帝既然叫你去做了,便不用担心其他好好的做便是,我与皇帝都在背后为你撑腰,不必担心!”
寿王拱手恭恭敬敬的朝长公主一拜。
“阿恒必不负姑姑所托,将事情办的漂亮。”
长公主摆摆手叫他去了,阿恒脑袋好使但还缺乏经验,这次也是第一次入朝局,恐怕一切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大理寺狱衙。
一小厮弯着腰疾疾而来,左拐右拐的疾步带来的一阵风,晃得火烛闪着人影投在墙上像是鬼魅撕扯,正好一阵嘶嚎的尖叫声传来,配合鬼影映的这牢中阴翳诡谲。
他听闻尖叫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向着那尖叫来源方向加紧步履。
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但明晃晃的烛光下照着的不是绝境逢生,而是一排排冰冷发亮的刑具,在这之下还有三人,都被摆在刑架上面,其中两个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染。
在这之间,有一人正蹲在被绑成个粽子的犯人面前,查看他的伤情。
小厮进来看见他连忙上前去对他耳语了两句,那人迅速站起身整理衣摆,顺手拿着旁边的湿布擦了擦手。
沾了血腥的布随手一丢,在这种环境下衣摆上连半滴血印子也没有,他拍了拍衣袖便又是个清朗君子模样。
“人到哪里了?”
小厮在旁迅速回了句,“已经进来了。”
他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位竟然肯亲自进来这等腌臜之地。
容不得细想,门口已经传来脚步声,他快步走到门前俯身,对着来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大理寺少卿裴为经参见寿王殿下!”
月色衣摆已经到了眼前,他正等着寿王唤他起来,谁料这位殿下居然亲自伸手将他扶起。
“早便听说裴大人的名字,都说大人神思机敏断案神速,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未料到这位竟是这样的性格,裴为经还以为来个监工的,少不得要耽误他办案的功夫。
但这寿王和传言中完全不一样啊!
“殿下谬赞,只是做分内之事罢了!”
寿王与他寒暄两句,便将目光转向了身后那个被绑在刑具上的人。
只见那人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没什么血迹伤口,看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他两侧反倒是那两个小厮被打的血肉模糊。
这样小的年纪居然会用那么狠毒的招数,该说本就是恶毒劣童,还是该说家里教得好呢?
他看了会儿,身边裴为经凑上前为他说明。
“这位便是此案行凶者洛陈,也就是洛三子。”
说着上前在他后颈上狠掐一下,昏迷中的洛陈一下子醒了过来。
“殿下有什么想问,现在即可问询。”
那刚刚醒来的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席白袍没有分出来是谁,大叫着挣动身上的锁链。
“我不是都说了吗?为什么还绑着我!我父亲正在想办法救我出去,骆阁老也不会不管我的!你们现在还不快快放开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受的苦,一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看他如此中气十足,寿王偏头向裴为经一挑眉。
“看来没动什么刑啊!还如此张狂。”
裴为经一滞,垂着脑袋低声回。
“用刑不多便都招了,后来再用说的也都是一样的。”
在朝为官,他也深谙官场之道。洛家是太子的人,此番就算捅个天大的娄子,只要没人来问责,人是不能用大刑的。
不是他见风使舵,实在是这当今朝廷就这个样子。
你若不和别人一样随风倒,那便是直挺挺的站在墙头上,那时两边人都会看见你这个骨头硬的,必定会一齐压上来磋磨,那时候活都活不下去又谈何治国抱负,谈何公道呢?
他本以为这次也同之前一样,只是走个过场便放出去,谁想到这次陛下竟然把久不出府的寿王给派了过来,但就算他出来了又能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太子强势霸道,寿王恐怕没有实力与他抗衡,到最后也还是换个名头放人罢了。
他低着脑袋不敢看他,很明显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寿王也知道朝堂里这些人都是个什么模样,但裴为经是父皇单指给他的,想必不是和太子一派的无能之辈。
他轻笑了声,问了几句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裴大人难道就不好奇这马瘟是怎么传到京城来的吗?若是他真一无所知,也不会拿马鞭去教训人吧?趁手的工具多不胜数,怎么就正好拿的是带着勾刺的马鞭呢?”
说着眼神已经转到了洛三子身上。
洛陈被这人接连的几个关键问题吓得胆寒。
被抓来之前父亲再三叮嘱,叫他绝不能透露病马之事,因此他硬是扛过了一轮刑也没说马的事情。
他死死拧着眉,盯着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
他到底是谁啊?怎么来管大理寺的事?
“你是哪个?这里是大理寺,就算是越尚书请来的也管不着人家大理寺审讯吧?”
脑子动的倒是快,只可惜这寿王殿下自回来就没出过门,倒怪不着他不认识。
裴为经不动声色的观察寿王神情,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他继续用刑,将马瘟的出处给逼问出来。
但其实不问也可,毕竟瘟病出在马身上,只要去他府上找一找便知道到底有没有病马,案子自然就可破了。
他刚欲说些什么,寿王殿下突然在后面又补了句。
“凉州自去年开始出现马瘟,至今已经有三千人因此病丧命,马瘟之症高烧不退,从染上到死时也不过寥寥七天。用这恶毒手段坑害的,不仅是一家一户,而是整个京城的百姓。”
“裴大人,您知道除了越家和洛家已经有多少人被隔离开了吗?”
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防止百姓恐慌只对外说是有案子要扣押涉事人,他自然不知。
寿王深深叹了口气,“已经有三十五人被收在一处秘密的院子里,且都已高烧昏迷。裴大人,你若不立刻帮我揪出这背后的鼠辈,你我怕是都没脸面对活不过七日的黎民百姓!”
这句简直振聋发奎,惊醒了他多年尘封着的想要为天下百姓肃清正义的心。
裴为经对这些事所知不多,只知道有马瘟这回事。
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已经俨俨有瘟疫之象!京中人群聚集,人多且流动复杂,这般下去京城中的十万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将目光转到那大言炎炎的洛三脸上,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半点迟疑。
因他一念,京城十万之众陷于水火!比起可能会死掉的大半百姓,只给他用个刑简直算得上是在留情。
至此他终于想清了自己该做什么,上前一步挡住洛三子还欲探究寿王的视线。
立在寿王面前,裴为经向他拱手一拜。
“殿下请放心,我不会叫您失望,也不会叫百姓失望。”
说着转身面对着洛三子,眼里藏着的狠光此时完全显露了出来。
“这位是谁你也不必知道了,总之是你这厮绝不应该辱骂的。”
他蹲下来,挑了个虎钳在灯上烤了烤。
“洛三,你也听到了问题,现在便把话说清楚能免受这等皮肉之苦,不如现在说吧,我便替你向这位求情!”
听他这样说,洛三子对后面站着的那位更加毫无头绪。
这裴为经刚刚不久前还只装装样子,那人来了他又变了一副面皮,想到这前后变化,洛三子气恼非常甚至带着一丝讥笑。
“刚刚还奉承我,现在见来了人便披上人皮了?你这嗤狗!你爷爷我该说都说的尽了,再没有一句话可说。”
听一个毛头小子这样骂他,寿王在后面静静地等着他发威。
却没想到裴为经站起身来,转头向他一拜,平静到好似没有听到他的骂声。
“接下来有些血腥,还请殿下在外等候,不出一刻便将证词奉到您面前。”
侮辱挑衅皆面不改色,但若有了机会便会毫不留情!
原来是这么的一人。
寿王勾起嘴角,这才对父皇的选择明白了一分。裴为经这人脑袋聪明,人也够狠厉,这样的人做他第一个臂膀才足够分量。
他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一眼也没有留给那个嘶喊着的孽童。
刚走出一个拐角,身后传来的惨叫带着哭腔迅速充斥了整个牢房,寿王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表情中居然带着一丝悠然。
王萱听着只觉得的胆寒,赶紧催了句。
“殿下,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别让这动静脏了您的耳朵。”
寿王却摇摇头,“想听可没那么容易,他只怕是现在就招了。”
果然,身后的声音骤然停止,好一阵安静。
王萱刚想赞寿王料事如神,谁料到刚停了一会儿的惨叫却又嘶吼着响起,听闻这声,寿王才迈步带着更多的顺心走出了牢房。
那裴为经还算懂事,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愿意为他这么做。
这般才算是纳了投名状,得罪了太子正式成为他的人。
他走得急,很快便到了府衙后院,王萱赶紧小跑跟上去。
人在前堂屋檐下站住,寿王回头问了声。
“太子在哪呢?”
王萱赶紧回,“他正欲进宫面圣,估计是想给洛峰求个情。”
“他倒是勤快!骆阁老都没说话他偏要凑上去。”
王萱听不懂这背后的深意,在原地等着殿下的命令,果然寿王思索了一会儿,叫他带人进洛府,把那匹病马找出来。
他问:“若是在府里找不到那病马,洛峰见势不妙给转移走了可怎么办?”
寿王笑了声,“那便更有理由好好的搜上一搜,他洛家这些年可没少搜刮金银钱财,他若是不交,便好好的将他府内和外面的宅子都搜的仔细些。”
“或许,会找到些意外之喜!”
正堂中,廊檐极深,将整个堂庭笼罩在阴影里。
在这阴影中,有一人正端端正正的跪着,一炷香过去也没见他有半点动作,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老护国公崔勃端坐在他面前,虽已过知非之年但气度凝人、渊渟岳峙,更因为曾是武将的原因,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巍然的气势。
他指尖在桌上点着,登登的作响,像是催促也像是沉思。
只是崔护什么都没听见,他想的都是门那边的人,她正等着自己去救她。
看他眼神飘忽的样子,护国公便知道这个没用的在想些什么,手指停下砰得一声拍在桌上。
“你倒是胆子大,为了那个小女子连全家一家老小都不管了,居然还要将那个带着疫病的接进来?”
崔护自然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听到父亲生气也便就势磕在地上。
“是我的不对!父亲息怒。”
护国公责问:“你没答应那越家的什么话吧?现在正是关键时候,陛下重阳节后便要你押送银两去术忽,此时可不是你能拿自己冒险的时候!”
父亲一向视君如天,他虽跟着父亲学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却没能学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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