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顾宁玮垂下了眼眸，轻轻嗯了声。
谢秘书嗯了声：又问：“顾董怎么说？”
顾宁玮说：“我还没有跟他说，他一直都看不上哲宁，说了也没什么用处，明天会上我会说国资那边的事情，只要他不反对就行。”
谢秘书说：“他不会反对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反对什么呢，顾志光可能会反对，他和那顺鑫公司签了什么协议嘛。”
顾宁玮垂眸，敛去眼中的冷意。
谢秘书轻嗤了声：“那是个什么烂公司，就是个洗钱公司，唉……好好的正道不走，不知道怎么想的……”
顾宁玮说：“他不是不知道有这么条途径可以谈，但是却不肯，而是弄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何家，什么顺鑫，乱七八糟的，可能是觉得一旦引入了国资，监管严格，他不能像之前一样从中获利。诚光虽然现在是资金紧张，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何家也好，顺鑫也好，都想着从诚光的身上再能够挖几块肉，他们这些人都是乘你病，要你命，顾志光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想着个人好处罢了。”
谢秘书叹了口气：“哎，人心难测啊，这明明是他和顾董两人一手创立的公司，倒头来却如此……”、
顾宁玮微微笑了下：“公司上市了，就是不是他们个人的了，现在诚光就是顾志光提款机而已，您开了一天的会，还没看出来吗？”
谢秘书摇了摇头：“太触目惊心了，我原来也就以为他只是捞点小钱，或是行点方便，你知道咱们地产行业总是要有些帐不能从账面上走的……”
顾宁玮说：“所以顾志光就利用了这点漏洞，为他所用。”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喟叹道：“是该结束了。”
顾宁玮回到家中，已经是快十二点了，韩却已经睡了，在房间内给他留了小盏灯，荧荧散发着暖光。
顾宁玮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换衣服洗澡之后，上床，俯过身在韩却的脸上吻了吻。
韩却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地问道：“才回来，几点了？”
顾宁玮搂着她的腰，将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十二点多了，你快睡吧。”
韩却嗯了声。
顾宁玮将脑袋埋在了韩却的脖子后面，刚洗过澡的他身上还沾了水汽，带着丝丝了的凉意，他无声地抱着她，手臂越来越紧。
韩却知道他今天开董事会，心情不会好，于是没有说话，任由着他抱着，过了会儿，她才转过身来，将他的身体搂在了怀里。
顾宁玮叹了口气，从她的脖颈处抬起脸，声音喑哑地说：“抱歉，吵着你睡觉了。”
韩却摇了摇头：“我今天睡得早，不到九点多就睡着了，这会儿也醒了。”
顾宁玮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韩却也默了默，轻轻问道：“今天顺利吗？”
顾宁玮点了点头：“嗯，顺利的，很顺利。”
韩却趴在他身旁，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那就好。”又问他：“累了吧？睡吧。”
顾宁玮“嗯”声，挪了挪身体，将韩却的手指握在了手里，仰面看着天花板，黑亮的眼睛盯着角落中的某处，毫无睡意。
他的确是觉得很累，可大脑却在紧张地运转着，丝毫停不下来，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韩却在一旁侧脸看着他的脸色瞬息变化，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也默不作声，不去打扰，只是将脑袋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反手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顾宁玮叹了口气，侧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慵懒地说：“陪我一会儿。”
韩却嗯了声，无声地将身体埋在了他的怀里，手臂轻轻地环抱着他。
黑暗中，只听得顾宁玮低低地说：“今天的会议是很顺利，也在按照我之前所想的方案往前推进着，明天接着开会，基本上就能有我想要的结果，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包括我爸的反应，也是我在之前就想过的…………”
韩却嗯了声，静静地听着。
顾宁玮顿了顿，触动了心底里的那些无奈颓然的情绪，半晌之后，才又轻声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心神不宁，也没什么胜利者的喜悦，我今天看着我叔叔，我的心里真的有一种难受的感觉，我想到我小时候，他带着我玩，给我买玩具，买书，还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学自行车还是他教我的……”
他顿住了，沉默着，陷入了童年的回忆中，过了半天，才转过脸问韩却：“我是不是在猫哭耗子假慈悲？特别虚伪？”
韩却摇了摇头，想了会儿，才缓声地说：“你不是虚伪，只是难过，为你们之间走到现在这一步感到难过，他是你爸爸的弟弟，是你的亲叔叔，你对他不管是从血缘上还是亲情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你留恋过去，留恋小时候无拘无束的生活，而那些生活又是和他紧密相关的……”
顾宁玮低低地嗯了声。
“但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你也是别无选择。”
“睡吧，你明天还要开会呢，好好睡一觉。”韩却说完，抱着他，手掌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像个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
顾宁玮呢喃着一句，人疲乏地靠在韩却的怀抱中，眼皮渐渐沉重，阖上了眼皮。
夜里起风了，吹得窗棂嘎吱作响，一大早，韩却醒了，睁开了眼睛见旁边顾宁玮还在沉睡，轻微打着呼噜面容沉静而安详。
韩却心疼地看了半了会儿，没敢动，想让他再睡一会儿。
可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滴滴发出了声音，吵醒了他。
顾宁玮眉心微蹙，稍稍眯了下眼睛，适应着屋内的光线，随即便眼神便恢复了清明。
他伸手拿起了手机，手指点开屏幕看了几眼，随即脸色一变，人就从床上直接爬起来。
“怎么了？”韩却见神情不对，自己也挣扎着下床，找拖鞋“出什么事情了啊？”
“江津……”顾宁玮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眸看着她，慢慢地说：“是江津出事了。”

“江津？”韩却也是一惊，“他怎么会？”
“因为我。”顾宁玮言简意赅说，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深。
韩却愣了愣，便恍然了，江津是顾宁丽的未婚夫，是顾志光未来的女婿，可在整个事件中，却胳膊肘向外拐，帮着顾宁玮，换了谁是顾志光，都不会放过他的。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韩却蹙眉又问。
“顾宁丽刚才给我发的信息，她联系不上江津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都联系不上。”顾宁玮一边说，一边从衣帽间中拿了件衬衫和西裤，匆匆忙忙地套上。
韩却也去拿了件宽松的连衣裙，从头套到下。
“顾宁丽联系不到他？那也不代表就是他出了事情啊，或许江津只是睡着了，或是手机没有开机，他临时有事没有联系上。”
韩却帮着顾宁玮分析道，安慰他。
顾宁玮停下了动作，沉默了会儿，“江津昨天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他约了顾宁丽在他住的地方等他回去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打算自己跟顾宁丽说清楚，但是顾宁丽刚才给我发信息说，她等了一夜，江津没有回家，手机也关机了，根本联系不上。”
“那也不代表……”韩却想缓和他的情绪。
“韩却，江津手之前参与了和顺鑫公司的谈判，他手里有顾志光洗钱的证据，我担心……”
顾宁玮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下去。这个时候，他不是没有一丝的后悔，要把江津扯进这个局。
但是他不扯江津，他就不会入局吗？
他和顾宁玮都明白，顾志光之所以能够同意他和顾宁丽的婚事，不过是因为江津的专业水准，让他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江津其实别无选择，他要么跟顾志光同流合污，要么就是反水，站在顾宁玮的一边。
“你是担心他们会对他不利吗？”韩却轻声问，心脏砰砰直跳。
“是的。”顾宁玮点头，“不仅如此，我也需要他。”
韩却哦了声，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见顾宁丽？你今天不是还要开董事会吗？”
顾宁玮怔了怔，他猛然记起，今天的会议。
昨天的会议只是把审计调查的结果做了汇报，今天还有两项议程，他都必须参加。
这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不得缺席的会议。
韩却果断地说：“你去开会吧，我去江津住的地方看看，你把地址发给我。”
“你去？”顾宁玮皱眉，担心地说：“你怎么去？你现在的身体……”他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涉险。”
“没事的，你不是说顾宁丽在他那里吗，我只是去问问情况，没什么危险的，顾宁丽不会对我有什么的。”韩却安慰道。
“而且你急也没有用，你就算是去找顾宁丽，你们也是大眼瞪小眼，你先别管了。”
“可是我不知道江津现在是什么情况……”顾宁玮烦躁地说，将脖子的上的领带一把扯下，扔在了地下。
“稍安勿躁。”韩却从地上捡起了领带，踮起脚尖给他系着，“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你先安安心心去开会，这边我去问问顾宁丽是什么情况，帮她一起想办法吧，两个人总是会好一点的。……”
她熟练地给他系好领带，又踮起脚尖，轻轻啄了啄他的唇，“放心吧。”
顾宁玮深深吸了口气，竭力镇定着自己的情绪，“我让唐梓峰陪你去吧，他也认识阿丽，而且有个男人在，我也放心点。”
韩却点了点头，唐梓峰在的话，对顾宁丽的冲击要小，她也有点担心顾宁丽在冲动之下会有什么举动。
韩却去卫生间洗漱，顾宁玮在给唐梓峰打电话。
韩却听他在和唐梓峰商量着什么，过了会儿他拿着手机倚靠在门边，无可奈何地说：“梓峰不在本地，出差了。”
他蹙眉：“真不巧。”
韩却用毛巾擦了擦脸，说：“没事，我自己去吧，不会有事的。”
他们两人匆匆忙忙出门，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赵阿姨塞了一盒牛奶和一个鸡蛋给韩却，叮嘱她在车上吃。
顾宁玮开车将韩却送到江津的住的地方，给顾宁丽打了电话，要她开门。
顾宁丽打开房门，见到顾宁玮，一头就扑了上来，“哥，江津他……”
顾宁玮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别着急。”他侧身让出站在身后的韩却：“我马上去公司开董事会，你先跟你嫂子说，她会处理的。”
顾宁丽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韩却，她的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顾宁玮已经返身，握了握韩却的手，叮嘱道：“我走了，交给你了。”
韩却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你去吧，放心好了。”
顾宁玮点了点头，顾不上多说什么，正好电梯到了，他转身进了电梯，头也不回。
顾宁丽站在门旁，怔怔地注视着韩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却看着她，问道：“你是想进去说，还是我们下楼找个地方谈？”
顾宁丽这才侧身让韩却进门，找了双一次性的拖鞋，丢给了韩却。
韩却进门换鞋，迅速地打量着江津的住处，一百八十多平方大平层，整洁大方，风格简约，是江津的风格。
她的视线落在了餐边柜上放着的一个画框上。
那里面是一张铅笔阿画，简单的几笔勾勒出江南民居老式的住宅，木雕花窗，围合的院落，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树下有两张并排摆放的小竹椅。
竹椅上空无一人。
韩却认出了那是江津的手笔，心中难受，垂下了眼眸，定了定心神。
她进了客厅，跟着顾宁丽在沙发上坐下来，并没有说话。
顾宁丽神情尴尬，揪着手在旁边，站立了会儿，才想起来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放在韩却面前的茶几上。
韩却的情绪已经平静，她对顾宁丽说：“你不用跟我客气。诚光集团今天在开董事会，阿玮不得不去参加，他委托我过来和你商量该怎么办。”
顾宁丽此时也顾不得心里头那点别扭，于是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韩却重复了一遍。
江津和她约好了昨天晚上在他这里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让她不论晚都要等他回来，到了十点半多的时候，江津还给发了条消息，说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家。
“我就等啊等，左等右等也不来给，给他发消息也不回，再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索性手机也关机了……”顾宁丽忧心忡忡地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韩却看，昨天夜里她大概打了有上百个电话。
“江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他昨天到底在哪儿啊？”顾宁丽问道，“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我真的是……”
韩却想了想，语气平静地说：“我听阿玮说，江津昨天一天都是和他一起诚光集团开董事会，他们大概开到十点多吧，他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应该是从公司出来的时候。”
顾宁丽听了想了想，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呢？是不是路上出了车祸啊？”顾宁丽想着又是一惊。
“如果是车祸，那交警部门应该就通知你了。”韩却说，蹙起眉心。
她打了一百多个电话，交警不会没有联系她的联系方式的。
到现在她开始相信顾宁玮的话了，江津失踪不是偶然的，是有人故意要害他。
她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的那份惶然，又问道：“你除了给阿玮发消息，还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江津的情况？”
顾宁丽愣了愣，瞪着眼睛看着她。
韩却又问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说：“比如你的好朋友，或是……亲人……？”
她是想问你爸爸那里有没有问过。
顾宁丽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一个晚上都急死了……她说着眼中露出几丝慌乱，她一把抓住了韩却的手，“那……他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接着想下去，只能怔愣着看着韩却。
韩却缓声安慰道：“我是想问，是不是碰巧他半途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又折回去了。”顿了顿又解释道：“阿玮说，昨天他们的会开得很激烈，是不是又被找回去谈事情了？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你是说他被我爸爸叫走了？那也不至于不接电话和关机啊？”顾宁丽摇了摇头，“不会的。”
“你问问呢，说不定呢？”韩却试探道，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会议还没开始，
她记得顾宁玮说过，顾志光对江津的恨意只怕比对顾宁玮还甚。
顾宁丽的含着眼泪，拨打着顾志光的电话。
没一会儿顾志光就接通了电话，语气沉重：“阿丽，什么事情？我马上要开会了，你有长话短说。”
“爸爸，江津……江津……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顾宁丽结结巴巴地说。
“江津？”顾志光在电话中惊讶嗯了声，随即镇定下来，“没有啊……”他很快又问道：“你不是昨天说要和他见面吗？他没和你在一起？”
“没有。”顾宁丽崩溃地几乎要哭了出来，“爸爸，江津他……失踪了。”
几乎与此同时，电话那端的顾志光也震惊地差点将手机掉在地上，他抬头盯着面前的金助理，重复了一句：“他失踪了？”
金助理蹙眉，向前迈了一步。
“是的，我昨天给他打了有上百个电话了，他都没有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话筒中传来顾宁丽歇斯底里的哭声。
“你先别哭。”顾志光连忙安慰了她几句，“我马上开会了，等会再说。”顿了顿他又叮嘱道：“你先别报警啊，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说。”
顾志光挂了电话，脸色铁青。
金助理见状，低声问道：“顾总，怎么回事？”
“江津失踪了。”顾志光皱眉哼了声。
“失踪了？”金助理大为惊讶：“什么时候？”
“昨天夜晚上开完会。”顾志光站起身，拿着自己的茶壶向外走，“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哼了哼，眼神中难以掩饰的烦躁和焦灼。
想了想他又回头对金助理说：“你们昨天……”
金助理刚想说什么，远远看到顾宁玮正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他闭上了嘴，推门进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

韩却在一旁听着顾宁丽和顾志光的对话，也蹙紧了眉头。
看来顾志光也不知道江津的消息，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不是顾志光在针对江津的？明明江津对顾志光的背叛才会触怒他。
可是按照刚才顾志光的语气，他的反应不像做假，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