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钧霖)

她微蹙了蹙眉，以为是碰到了专门在酒吧外“捡尸”的不轨男人，冷下脸拒绝道：“先生，我不认识你，也对你没什么兴趣。”
那年轻男人也不生气，微笑道：“韩小姐，请不要误会了，我是调查记者谢铭，这是我的名片，我希望有机会认识你。”说着他递过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财经周刊高级记者谢铭。
韩却蹙眉，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财经周刊？”
对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你看，我这是我的自媒体账号铭镜财经。”
韩却在他手中快速的浏览着，对方真的是个财经自媒体大V。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让财经记者专访的，但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她猜到对方是冲着诚光集团来的，而且很可能与顾宁玮有关，于是，她只笑了笑说：“谢先生，我只是个普通人，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可以上财经新闻的，您找错人了。”
谢铭也笑笑，对她的抗拒习以为常，他说：“没关系，您不想也很正常，毕竟您与顾宁玮先生的关系，的确不方便说什么。”
韩却愣了愣，倏然抬头深看着他，脸上却还依然保持着微笑，不紧不慢的说，“谢先生，虽然我是顾宁玮先生的助理，但是您如果要采访顾宁玮先生，麻烦您按照正式的流程预约。而不是……”她顿了顿：继续笑道：“在酒吧外面拦着独身女人，像个图谋不轨的跟踪犯。”
正说着她叫的车也来了，韩却迅速打开车门上车，报过手机尾号，催促司机尽快开车。
网约车司机看了她一眼，加大了油门，车辆疾驰而去，谢铭站在原地，目送着车辆消失在梧桐树深处，弯腰捡起车内刚刚飘出的名片，微微一笑。
第二天韩却上班，从进入电梯开始，前台小姑娘和办公室的同事，都在拿着手机，凑在一处，议论纷纷。
她以为大家还是沉浸在昨晚的拍卖会活动中，意犹未尽，想着与自己无关，径直去了办公室，开电脑，准备工作，这段时间，顾宁玮布置她收集关于重组胶原蛋白方面的文献资料，从国内到国外的都要，韩却被逼着重新拾起专业英语，做起了阅读和翻译。
她做了几年销售，尽管对产品很了解，但专业程度上已经相差不少，现在捡起来，觉得有点吃力，但是她也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韩却姐，你有没有看热搜啊？顾总上热搜了。”手机滴滴在响着，于晓丽一在给她发信息。
“我忙着呢，没看。”韩却回复她，然后看到于晓丽一条一条给她发的截屏和网络链接。
韩却点进去看，满屏都是顾宁玮与何恋的亲密镜头，他们并肩站立，深情款款，他们站在酒会签到处，窃窃私语，他们在站在角落中深情拥吻，还有，在酒会上，顾宁玮弯腰给何恋整理裙摆。
所有的报道都在说：“新锐画家何恋的春情，情归诚光集团太子爷。”
“顾宁玮与何恋，疑似恋情曝光”。
还有一张偷拍的模糊不清的照片，正是顾宁玮和何恋在某个别墅区门口，标题更是吸睛：“独家爆料！诚光太子夜宿何宅，豪门联姻实锤再添新证。”

第57章 质问
顾宁玮与何恋的绯闻，在热搜榜上高居不下，诚光集团的股票开盘即大涨，坊间分析人士指出，顾氏与何氏家族的可能存在商业联姻，何家企业抑或为诚光注资，解决诚光的资金困境。
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有媒体人士致电顾志光，询问传闻是否属实，顾志光笑而不答，只说年轻人的事情，他们做长辈的不会加以干预。
但到了下午开盘，诚光的股票就开始回落，网上有另一种声音出现，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商业联姻那一套，资本果然泯灭人性，就连自己的儿女也不放过。
到了收盘时，诚光股票以百分之三的跌幅报收，竟然比之前还跌了一个点。
顾志诚打电话给顾志光抱怨，“偷鸡不成蚀把米，费了这么大的动静，还不如不搞。”
顾志光无奈，当晚召集市场部，营销部，证券部、法务部等部门连夜开会，商议对策。
第二天，有人爆料，顾宁玮系早年与何恋的恋人贺峻是同学兼好友，八年之前，在贺峻出事的时候，顾宁玮曾经一直陪伴在何恋身边，后期还曾经多次去何恋所在的疗养院探望。为了证明其真实性，爆料人还po出旧照，顾宁玮戴着墨镜，搀扶着葬礼上悲痛欲绝的何恋，在法国南部私人疗养院内，顾宁玮与轮椅椅上的何恋，低头交谈。
爆料人得出结论，这并不是商业联姻，而是同时失去爱人和兄弟的两个人在八年之后，互相治愈而产生了感情，是人生的重新出发。
另有几个和自媒体博主也发表论点，以心理学和创伤疗愈角度，分析顾宁玮和何恋的情感走向，居然也头头是道，煞有介事，下午开盘的时，股票又开始上涨。
这几天顾宁玮都没有回二十四楼办公，韩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也收到没有来自他的消息。
不管是楼下的哲宁生物，还是二十四楼顾宁玮的投资公司，几乎每个人都处于激动亢奋之中，吃瓜群众，唯恐热闹不够大。
他们除了关注着顾宁玮和何恋的绯闻，还偷偷关注着韩却，私下里不免暗戳戳的想，如果能再曝光顾宁玮与韩却的那一段感情，是不是更加劲爆？果然前台刘彤彤那里已经接到了好几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绕着弯子打听韩却。
刘彤彤以骚扰电话为由，直接挂了电话，可没想到有天正巧肖梅在前台检查工作，顺手接到电话，对方自称是财经媒体调查记者，询问：“据说你们公司当初被诚光集团的太子爷收购，原因是你的们内部一位员工，此消息是不是属实？”
肖梅起先愕然，眼珠一转，却语焉不详的笑道：“这属于公司机密，不方便透露。”语气中暗示着另有隐情。
刘彤彤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她虽然是前台，隶属于肖梅管辖，可是她自上次的世间后，早已对江津感恩戴德，早已经变成了江津的眼线，立刻私下里汇报给了江津。
江津想了片刻，去与李哲凯商量，“这个时候，哲宁生物最好不要参与到诚光烂摊事情中，一来哲宁只是顾宁玮私人投资的公司，与诚光集团无关，我们搞不清状况，二来，顾总的习惯你也知道……”江津微笑，颇有深意地看着李哲凯，含蓄地点到为止，“特别是不能让普通员工受到牵连。”
李哲凯心知肚明，也是一笑。赞同道：“的确如此，哲宁生物自从小顾总和你来了之后，各项工作都有很大的起色，这个时候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参与。”
“肖总监那边可能您需要打个招呼，行政部门是公司后勤保障，在思想和行动上都要统一。”江津又提醒李哲凯。
李哲凯点头，拍了拍他肩膀，“你是小顾总的好朋友嘛，我能理解，这件事情你全权处理，不用问我的意见。”
他才没有心思管这些绯闻八卦，当初肯将股份卖给顾宁玮是看中了对方在投资圈的影响和实际操盘能力，他期望着顾宁玮能把哲宁生物带上市，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眼下诚光集团陷入资金危机，老顾又在和小顾斗法，他还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躲还来不及。
于是江津立刻下了封口令，“如果有人胆敢私下接触媒体，透露公司内情，哪怕仅仅牵扯到员工个人，也一律按照泄露公司机密处理，立刻开除。”
肖梅见了邮件，知道江津是针对自己，气得暗暗咬牙。
顾宁玮不露面，韩却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别人的流言蜚语。
她前段时间报了托福考试，裸考了一次，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原本的底子还在，如果努努力，应该可以刷到个分数可以申请学校，这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
只是，她与顾宁玮的约定原本也只有三个月，现在要提前结束，时间有点紧张。
方嘉妍之前从元昊那里大概听得一二，有点不放心她，趁着晚班的时候不忙，特意打电话过来询问：“你与那顾宁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到这两天网上铺天盖地的爆料，都在说他与那个女画家的事情，那你……”她未能说下去，到底还是问不出口，你是不是包养的情人。
韩却在公司加班，盯着屏幕的时间长了，那一行行的字犹如蝇头大的飞虫，扎入眼睛，她放下鼠标，揉着眼睛，故意逗她：“元经理真的说我与顾宁玮有关系？那我真的要投诉了，你这次不要为他求情。”
“欸……”方嘉妍无奈，叹了口气：“他真的没说你什么，只是跟我说过，那顾宁玮对你似乎还不错。”
“怎么不错？”韩却反问。
“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凭感觉，说着顾宁玮对你的事情很上心。”
“不就作为我的贷款担保人嘛，怎么就是很上心呢，不过顾宁玮情商很高，一贯给人留下好印象。”韩却不以为然，“你就别八卦了，没那么多事情。”
方嘉妍说：“我不是八卦，是元昊说你们也挺般配的，我就是好奇，真的没可能吗？”
“般配？”韩却冷笑了声，拿起放在手边的眼药水瓶子仰起了头，清凉的药水滴入眼睛，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哼笑着说：“哎，他哪里看到我们般配，他和那位豪门女画家才是般配，我与他……”她叹了口气：“即使有……，也很快结束了。”
方嘉妍沉默了会，“又是季抛型恋人？哎，你也别想不开，这年头女人都靠自己，不谈恋爱，不结婚也没什么。”
“这倒是的，现在的女人得靠自己，不指望男人，男人也指望不上。”韩却继续闭着眼睛，反过来安慰方嘉妍：“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他爱和谁好和谁好，我才不关心呢。”
方嘉妍又叮嘱了几句，听到有人叫她，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韩却缓睁开眼睛，猛然看到顾宁玮正反坐在她前面的工位上，托着腮，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韩却被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胸口起伏好一阵，才拍了拍心口，缓了过神来，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进来的？不声不响的，吓死了个人。”
顾宁玮扯了扯唇，笑了笑：“我有门禁卡啊，进来还不容易。”
韩却低头嗯了声，两人四目相对，韩却移开视线。
半晌，顾宁玮低头指了指韩却桌上那厚厚的一叠科研资料：“你整理得怎么样了？”
韩却叹了口气，“有点困难，我的专业英语水平还不过硬，有些学术论点不太能够理解。”顿了顿，她又疑惑：“你为什么不让王老师那边的人……”
顾宁玮摆了摆手，睃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找他，他会毫不保留，倾囊相助吗？”
韩却会心一笑，她当然比顾宁玮更了解王老师，他牢牢把持着公司的技术核心机密，所有研发部的人都是他的人，听他的话，以前李哲凯也想动过，以失败告终。
“所以我要自己搞研发，绕开他们。”顾宁玮又看了一眼韩却，说：“之所以把你调到二十四楼来，除了我们可以近距离的在一起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需要个助手，懂专业的，与研发部无关，又能保守秘密……”他微微笑了笑。
韩却点头，“我也想到了这点……”她顿了顿，眼波闪闪，看着顾宁玮似笑非笑：“看来，顾总真的是用尽了心思，不惜献身。”
“献身？”顾宁玮怔了怔，才明白韩却揶揄他的意思，脸色微沉，“韩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仅仅是为了利用你？”
韩却看着他，反问道：“不然呢？”
顾宁玮白了她一眼，“我需要为了这些事情利用你吗？就算是我需要个助手，我不能从外面招个生物学博士来？不能从高校挖个研究员来？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韩却说：“你是可以招，但是生物学博士和研究员的履历都太敏感，天下没有不透风墙，王老师很快就会听到风声，做出防备，你还没有准备好，不会冒险。何况……”她又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况什么？你说啊。”顾宁玮沉着声音问道
韩却摇头，“我不说。”
“你不说是吧，我来替你说，反正我情商很高，可以知道别人的想法。”顾宁玮怒极反笑：“何况还能够有美女可以睡，你是这个意思吧？”
韩却默不作声。
“韩却，顾宁玮凝视着她，语气沉痛：“交易，利用，你就是这么定义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的？”

韩却低头看着桌面上那厚厚的一叠资料，默默无语。
顾宁玮沉默会儿，见她没有反驳，更加愤懑，他生硬地继续说：“我是不是从开始就跟你说过，我是很喜欢你，我并不是要故意要……”
“有区别吗？”韩却突然开口，打断了顾宁玮，她黑亮的眼睛奕奕有神的盯着他，“有什么区别？”
“？”顾宁玮怔了怔，似乎没有明白韩却此话的意思，“什么叫有区别？什么跟什么有区别？”
“你真的不明白吗？”见顾宁玮摇头，韩却微微一笑，继续说：“你故意或是非故意，对于结果来说有什么区别？对，你是说过你喜欢我，我也知道你并非要故意利用我，何恋都说过你的身边从来不缺乏女人，没有必要为了我大费周章。”
“是啊，是从来不缺女人。”顾宁玮：“就算是诚光集团完蛋了，凭着我顾宁玮这个人，我也不会缺女人。”
“那么，既然你都从来不缺女人，那又何必盯着我呢”韩却咬着唇，顿了顿，讥讽地反问道：“何必要盯着我不放呢？何必要为我说的话生气呢？我们两人，我是说我和你，从来都没有做过长期打算，你说过你三个月之后要和何恋订婚，要结婚，我们谈一场倒计时的恋爱，好，我也同意了。”她见顾宁玮张口欲说什么，摆了摆手，没有让他再说下去：“你听我说完，既然从开始你都是这么认为的，也是按照这样的路径制定了游戏规则，我也没有表示反对，也按照你制定的游戏规则在走，你现在还有什么有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顾宁玮说，“我说了我有意见了吗？”
韩却点了点头，“好，你没意见就好。”
片刻之后，她抬眸对顾宁玮轻轻道：“不要贪心。
顾宁玮闻言一怔，抿紧了嘴唇，久久没说话。
韩却不再看顾宁玮，开始收拾着桌面的物品，她关了电脑，将整理好的书面资料放入抽屉，锁好了抽屉，拿起自己帆布包，站起身来，对顾宁玮说：“那么，顾总，我要下班了，你走的时候，把门锁好。”说着她拉开座椅，准备往外走，
经过顾宁玮的身边，他伸手一把拽着她，使劲一带，韩却站立不稳，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顾宁玮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眼睛，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看进她的眼底去，韩却偏开脸，意欲躲开他的逼视，她挣扎着想站起身来，无奈顾宁玮的手臂紧紧的箍住她的腰肢，她呼吸凌乱，胸脯起伏，手掌用力推拒着他俯身压下的身体，眼圈突然就红了。
顾宁玮突然止住了动作，静静的看着她微颤的睫毛，顿了顿，说：“怎么了？哭了？”
韩却偏过脸，不去看他，摇头否认：“谁哭了。”
顾宁玮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细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翼在手心里轻颤，他低声说：“那这睫毛，怎么是湿漉漉的？”
韩却闭了闭眼，啐了他一声：“是眼药水。”
顾宁玮“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牌子的眼药水，时间这么长久？”
韩却依咬着唇不理睬他，心底里的念头如深海中的潜游的浮游生物，悄无声息浮动着，心神不宁。
顾宁玮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一把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粗粝的下巴摩挲着她鬓旁细腻的肌肤，柔声说：“好了，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韩却咬着唇静了片刻，说：“你有什么不好，也没做错什么。”
顾宁玮沉默了片刻，长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低语道：“你就那么嘴硬，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哪怕是哄哄我也好。”
落地玻璃窗外，是墨蓝色天空，对面的摩天大楼，星星点点，灯火通明，半个月亮，漂浮在厚厚的云层里，俯瞰着人间万物。
画室的玻璃窗正对着花园，五月末暮春初夏，正是草木疯长的季节，植物的枝枝蔓蔓从墙缝中冒出来，顽强地攀援着，在栅栏上，窗棂旁缠绕着，把室内的地板分割成不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