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儿看看手里的帕子,再看看她。
同意了。
地方换到了琼苑,也就是去年万寿节槛儿和宣王妃等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曜哥儿和奶娘在暖阁,槛儿二人由宫人带去了西配殿的一间宫室。
奉茶的宫人一走,高若漪便肃容朝槛儿伸手:“请宋良娣物归原主。”
槛儿坐到北面的楠木椅上。
笑道:“你即说帕子是殿下的,那么原主该是殿下,如何要我归还给你?”
高若漪险些气笑。
“宋良娣此言未免过于胡搅蛮缠,赠者,玩好相送也,殿下既将此帕赠予了臣女,此物便是易了主。
臣女不知宋良娣此举为何,但不问自取是为偷,未允强拿是为抢!”
“请宋良娣物归原主!”
高若漪作为首辅家最小的嫡孙女,打小自是千娇百宠着长大,加之家学的影响,她的气质清雅如兰。
配上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澄净的睡凤眼和小巧直挺的鼻头,樱桃小口。
整个人端庄而不失灵动。
这般笃然严肃地说话时,确带着几分高门千金的威势,让人难以轻视。
槛儿观了对方须臾,然后在其要再开口时她温和的神情陡然一变。
“高小姐,你放肆!”
高若漪一愣,却是不待她思考。
槛儿眸光犀利地逼视着她。
“手帕乃贴身之物,非亲近之人不得相赠,殿下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如何会做出此等私相授受之事!
你为朝廷命官之后,岂会不知凡私相授受者一经发现皆按私通和奸罪论?”
“你一待字闺中的贵女光天化日之下道储君与你私相授受,你是自己不要命了还要陷殿下于不仁不义。”
“高若漪高小姐,你该当何罪?!”
高家现今一位首辅,一位户部郎中,尤其前者,官威不可谓不重。
高若漪从小到大敬重祖父和她爹,也自认习惯了他们身上的那股威势。
可现在对上这位宋良娣看似平静实则锐利的目光,听着对方掷地有声的问话。
竟让她有种面对祖父时才有的压迫感,亦或者比祖父给她的压力还大。
高若漪却步了一瞬。
接着意识到自己竟对一个毫无根基的良娣生了惧意,她不禁恼羞成怒。
“宋良娣,就算您是良娣,也不能随便往臣女头上扣帽子,挟私诬陷大臣亲族可是重罪,望宋良娣慎言!”
槛儿笑了。
不愧是当朝首辅的孙女,就是有底气。
可惜对方显然忘了,太子良娣有诰命在身,而她虽是首辅的孙女却是白身。
终究年纪太小,不知其中利害。
若元隆帝或是高首辅的政敌有心扳倒高家,单是高若漪现在对她说话的这般语气,就可让其借题发挥了。
且如果槛儿没记错。
高首辅似乎就是今年倒台的,罪名是纳贿鬻官,私售盐引,私交藩王。
还有其他什么罪名,槛儿记不清了。
总之从高家拢共抄了五百万两银子,黄金十余万两,另有珍奇古玩不在列。
“您笑什么?”高若漪没好气地问。
“我笑首辅的孙女原来喜欢倒打一耙。”
“你!”
槛儿:“你说帕子是殿下赠你的就是殿下赠你的?证据何在?
殿下为何赠帕给你?又是何时赠你的?具体在哪个地方赠你的?
你且把这些先说清楚,若不然我现在就叫人去请殿下过来与你对质。”
“你若说不清楚,又不敢请殿下过来对质,那便是你玷污殿下清誉,谋危东宫!”
高若漪是真没想到。
她之所以故意把帕子弄掉,又当着此人的面说帕子是太子给的,还特意说了不知太子赠她帕子的意思。
不为别的,就是纯粹想刺激刺激这人。
其实刚开始高若漪也不想这么做的,她堂堂首辅的孙女,又饱读诗书。
这种后宅女子勾心斗角的手段当真为她不齿,她也不想自降身份。
可就在不久前。
在皇孙们向裴皇后进献的时候。
高若漪又见到了那个肖似太子的孩子,且听宋氏说太子日里常指导她教孩子。
高若漪登时联想到了太子和宋氏亲密地挨在一处,逗弄婴孩的画面。
她心里终究还是像吃了颗酸李子,忍不住就想:宋氏何德何能?
于是脑子一冲动。
高若漪便想借手帕刺激刺激宋氏,顺便提醒提醒对方别一得意就忘形。
忘了自己的出身。
且按高若漪的设想。
宋氏听闻了太子她手帕的第一反应,该是先震惊然后黯然神伤的。
亦或者该过于自卑而恼羞成怒的。
结果对方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甚至想请太子过来对质,这怎么行?!
那帕子是太子的没错。
却不是太子赠她的。
而是三年前帝后率群臣及女眷去行宫避暑,她有幸和祖母一起随驾。
然后某天傍晚,她与婢女外出遛弯。
无意间走错了路,远远偶遇了跑马回来的太子,彼时太子正擦拭额上的汗。
擦完之后将帕子交给了随行的小太监,岂料那小太监是个毛手毛脚的。
把太子用过的手帕塞进袖子里,没甩两下就给甩掉了,刚巧当时附近没别人。
于是等太子主仆二人走得没影儿了,高若漪就过去把那帕子给捡了。
所幸帕子上绣的不是龙纹。
也没有任何太子的标志,她便将其私藏了。
平时自是小心谨慎地藏着。
但大抵出于一种隐秘的心思,每逢宫宴高若漪都会将其带在身上。
横竖没什么标志。
她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太子的。
刚刚与宋氏提起这方帕子,是她笃定宋氏不敢声张,不敢对她做什么。
只会自己默默拈酸垂泪,若不然高若漪怎么也不可能对外人提起这事。
不是太子赠的,却要叫太子过来对质。
那不就露馅了?!
尤其还涉及到玷污太子清誉,谋危东宫这种罪。
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平时表现得再端庄,骨子里也没真正经什么事。
高若漪一下子就慌了。
几乎是槛儿的话音刚落,她就猛地高声一叫:“不准请殿下来对质!”
槛儿眯眼:“不准?”
反应过来说错了话,高若漪又有一瞬的慌神,可她不愿当着槛儿的面露怯。
只不过不待她开口。
槛儿就先一步道:
“你不准我请殿下来对质,你害怕对质,所以这方帕子不是殿下赠你的。”
“是你私藏的,对是不对!”
也是事情与她设想的发展方向南辕北辙,过于害怕槛儿真请太子来对质。
加之对方逼问得这么急。
高若漪一时心慌意乱。
口不择言道:“是又如何?宋良娣倒也不必这般对臣女摆太子侧妃的谱。
臣女现下虽是白身,却是当朝首辅之嫡孙女,而您一介宫婢出身,能有今日的位置全仰仗太子殿下宠爱……”
“听清楚了吗?”
没等高若漪说完,槛儿忽然扬声道。
高若漪一顿。
不懂此女这话对谁说的,明明看的是她。
然而不待她细想。
宫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坤和宫的宫女朝屋里福了福身道:“回良娣主子,奴婢听清了,也记住了,奴婢这便去回禀皇后娘娘。”
说罢,恭敬退下。
高若漪难以置信,俏脸一片惨白。
槛儿起身。
“高小姐为当朝首辅的嫡亲孙女,难道不知宫宴上任何未经帝后特许的私下会面都会被视作结党营私吗?”
高若漪知道。
但她刚刚一心想拿回帕子。
且她们要谈的是与太子相关的私密话题,她便以为宋氏不会让人跟。
结果对方非但让人跟了。
还要上报裴皇后!
“你、你就没想过那手帕就是太子赠我的吗?”高若漪不可思议地问。
槛儿往外走,闻言在经过她时停下。
“不会。”
高若漪羞愤,又不解。
不解她为何敢这般笃定。
“我说了。”
槛儿目色明澈地看着她,认真道。
“殿下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不会做与人私相授受之事,我相信殿下。”
无关乎情爱,那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槛儿径自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帕子我会物归原主,高小姐不必忧心。”
高若漪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私藏储君之物被揭穿。
她完了……
回了御花园,宣王妃也带着瑜姐儿过来了,就坐在之前的那个凉亭里。
“听人说你和高小姐一起走了,高小姐人呢?怎生就你一个人?”
等槛儿坐下,宣王妃亲切地问道。
槛儿若无其事道:“她身子有些不舒坦,估计一会儿要准备回府了。”
虽说宣王和太子的关系比较亲近,宣王妃人也好,但事关太子和高小姐的清誉,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了。
宣王妃也像真信了似的点点头。
“才刚立了夏,正是气温变幻无常的时候,今儿人也多,可能一时不适应。”
说着,她忽地顿了顿。
眼神稍显欲言又止。
槛儿莞尔道:“王妃有话但说无妨。”
旁边的顾侧妃很有眼力见儿地拉着吃完糕点的瑜姐儿,到亭子外看花去了。
宣王妃往外看了看,遂压低了声音道:“高小姐入不了东宫,你不用担心。”
槛儿微微错愕。
不过想到选秀在即,不能参加选秀的重臣之女有时也可能入东宫和王府。
如此一来,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宣王妃是想到了这个才安抚她的吧。
槛儿笑给宣王妃斟了杯茶。
“多谢王妃提点。”
多的就不能说了,心知肚明就好,槛儿转而问起瑜郡主伤得怎么样。
宣王妃:“额头破了点儿皮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可能有点儿惊着了。”
“真是跟映哥儿争玩具闹的?”
槛儿问。
主要韶宁郡主和高小姐来得有些巧,之后这边还刚好就剩了她和高小姐。
不免容易叫人怀疑。
宣王妃不知道高若漪和帕子的事,没想那么多,只当槛儿在怀疑其他事,毕竟宫宴容易让人浑水摸鱼。
“对,争玩具闹的。”
宣王妃道。
“你不知道,映哥儿之前不小心把她的兔子坐死了,之后她就跟映哥儿杠上了,回回在一起回回都要争。”
说到这,宣王妃话头拐了弯儿。
“曜哥儿真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话说六哥真现在就开始教曜哥儿了?”
槛儿一窘。
忍俊不禁道:“哪能呢,曜哥儿才多大,压根儿听不懂话,日常顶多逗逗他。”
“那便是生性乖巧聪颖,这么乖的孩子,看得我都想再生一个了……”
话音未落,宣王妃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前世因着有姜氏,宣王妃母女不幸早逝,这辈子没有姜氏横插一脚。
按说宣王妃要想和宣王再生一个也不是不行,何至于脸色瞧着这么难看?
不过关系到人家两口子的私密事,槛儿也没多问,随口把话题岔开了。
眼看临到酉时。
槛儿准备去琼苑把曜哥儿接过来。
等外命妇和没有子嗣的妃嫔赐别了裴皇后,他们就该去交泰殿赴家宴。
然而槛儿刚站起来,韶宁郡主风风火火地来了,“宋良娣,我有话问你!”
“琬姐儿不得无礼!”
宣王妃低斥。
韶宁郡主差点被呛到。
撇撇嘴扭过头看着槛儿,放低声音问:“你跟若漪说了什么?她脸色难看得不行,还提前出宫了!”
槛儿可没忘韶宁上个月当众嫌曜哥儿脏的事,再者她和韶宁郡主同岁。
如今也不用过于忌惮身份。
槛儿便恭敬又不失几分随性道:“郡主与高小姐交好,直接问高小姐岂不更好?”
韶宁瞪大眼。
她没听错吧?
姓宋的居然敢跟她这么说话!
搞清楚她可是亲王郡主!
“郡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妾身便去接大公子,稍后还有家宴。”
槛儿只当没看见韶宁郡主脸上明晃晃的怒意,没事人似的柔声道。
韶宁郡主刚打算和槛儿理论理论尊卑,一听大公子和家宴她立马蔫儿了。
就因为她当众嫌了那臭屁孩儿一句脏,她至今还在天天练武、抄经、侍弄花草!
月例被削得只剩了五两!
有她这么惨的郡主吗!
韶宁郡主愤怒想哭,却是不敢再惹事了,重重哼一声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半个时辰后。
太子率众皇子、驸马在家宴上向裴皇后贺了寿,宴上仍是设了男女大方,之后的宴便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岔子。
宴罢,帝后与后妃们相继离席。
再是太子和槛儿。
曜哥儿也被奶娘与银竹护着坐上了小轿,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地回东宫。
信王不在,信王一大家子就由信王妃和世子骆晔领着出了交泰殿。
骆晔状似不经意扭头朝东宫一行人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那顶孩童小轿上的红穗在拐弯处打了个转。
“可惜没机会,要不然真想看看咱们太子宠起女人来是个什么样。”
骆晔转头,就见他五皇叔慎王看着景和门方向,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
宣王也出来了。
闻言道:“五哥你好奇这个作甚?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慎王侧身就在宣王的肩头捶了一拳。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我对太子那个宠妾下手吗?
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对后宅妇孺下手了?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他说一句捶一拳宣王,说一拳捶一拳。
宣王武艺不俗,却是芝兰玉树,跟虎背熊腰,一身亲王蟒袍瞧着身前衣襟都仿佛要被崩开的慎王比起来。
宣王俨然就是一根竹竿。
就这么被慎王拿拳头戳着,在外人看来活像似他在被慎王虐待似的。
“五皇叔慎言。”
骆晔上前挡住慎王的拳头,提醒道。
慎王甩开他,“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去去去,别搁这儿讨人嫌。”
“五哥行事光明磊落,弟弟也只是随口一问,五哥倒也不至于这般激动。”
宣王笑着道。
慎王瞪眼睛:“谁说我激动了?我激动了?老七我看你是想找打。”
打是不可能打的。
真打了消息不出半刻钟就能传到乾元殿,是时兄弟俩都免不了挨一通骂。
但慎王心里不舒坦。
出了宫马车快到慎王府的时候,他问慎王妃:“那小崽子今天表现得如何?”
慎王妃双十年华,生得温婉秀丽,性子也和慎王截然相反,是个面团似的人物。
“什么小崽子,王爷你慎言。”
慎王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两个都叫他慎言,老头子也是,当初怎么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封号!
“我看着挺乖的。”
慎王妃没把丈夫的黑脸当回事,笑着说。
“那么大点点儿人就知道向母后贺寿了,长大了肯定也是个聪明的。”
慎王:“呵,小小年纪就知道拍马屁,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大马屁精!”
慎王妃:“……”
慎王妃坐到临窗的位置。
慎王:“你作甚离本王那么远?”
“王爷的嘴太利,妾身怕被伤到。”
慎王:“……”
回了王府,慎王与妻子一道回了她住的承锦堂,进屋后便挥退了下人。
“说正事,母后待老六家的小崽子态度如何,那姓宋的良娣是个什么样的人?”
慎王浑归浑,但他也确实如他说的那样,没对谁家后院的妇孺下过手。
不过情况还是要了解的,尤其老头子对东宫的态度,慎王瞧着委实憋得慌。
等慎王妃把女眷那边的情况详细说了,慎王阴着脸陷入了沉思之中。
慎王妃看着丈夫黝黑俊朗的侧脸,迟疑了片刻伸手覆上他放在案几上的手。
“王爷。”
慎王侧首看她。
慎王妃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今日定也吃了不少酒吧,妾身让人去煮醒酒汤来,您喝了也能睡得安稳。”
慎王怔了怔。
慎王妃柔柔一笑。
“昙哥儿和瑾姐儿前两天还说好久没与爹爹一起睡了,难得您今晚有空,妾身便让乳母把他们抱过来。”
说着,她扬声吩咐人下去传话。
慎王盯着妻子温柔白皙的侧脸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撂下一句“我去沐浴”进了内室。
慎王妃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落地罩前,沉默良久疲惫地叹出一口气。
槛儿说会物归原主真就物归原主了,睡前收拾完等宫人们都退下了,她便将帕子递到太子面前。
骆峋接过,“你绣的?”
槛儿褪去寝鞋从他腿上翻到了里侧,倒也没兜圈子:“不是,这帕子是您的,您瞧着可还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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