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自尽。”
“二十两银子买他一条命。”
二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嘉荣堂浣衣所宫女的月银是五钱,也就是要不吃不喝攒三年多能够二十两,宫外普通长工则要攒四年多。
按当下一石米七钱银子算,二十两够买近二十五石米,够宫外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两年多的基本口粮。
够买八百斤猪肉,一千三百多斤盐。
不管哪朝哪代,偏远地区家境贫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二十两于他们而言就是泼天的富贵。
小忠子家中便是如此。
其入宫前,一家七口整年的收入不过二两,经手的都是铜钱,没见过银子。
小忠子进宫后,每年除夕之前倒是通过内务府核批,给家里寄过银子。
但他家上有老下有小,他爹前两年干活摔坏了腿,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宫外往往二两、五两便能买一个丫鬟小厮,小忠子就觉得二十两买他一条命。
是他赚了。
所以当方宏找上他。
当着他的面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说出计划时,小忠子考虑了一晚上就答应了。
他和方宏在两个月前便合计好了。
计划实施当天,也就是昨日。
小忠子在该和他一起值夜的小元子的晚饭里,加了巴豆制成的泻药。
药是方宏给的。
等到夜里。
小忠子把那件肚兜揣到身上,洗完了剩下的所有恭桶,并将其摞到用来晾恭桶的两个大板车上。
一个恭桶有六斤左右,拢共八十个。
以防万一死不了,小忠子在撞倒恭桶前让方宏在其身后敲了他一棍子。
小忠子撞到板车上时人是昏迷的,不断有恭桶砸中他的脑袋,而涮洗恭桶的地方在嘉荣堂后院西北角。
宫墙夹道的一处棚屋里。
也是为了不腌臜到其他人,所以这地方设得离人吃住的地方很远。
也因此小元子找到小忠子时,他人都凉了。
方宏倒也没撒谎。
小忠子拿到银子后就借倒夜香的当头,买通了一个和他熟悉的守角门侍卫。
把银子交给了宫门外的灯笼小贩,实则是专帮宫女太监寄送东西的快脚郎,花钱让对方将银子带给他家里。
这其中涉及到的门路自是不少。
这样的事先帝爷时期整顿过几次,但绝不了根,过个几年就又有人做了。
而像小忠子这样的。
自己的生活尚且自顾不暇,哪会有心思去想被其构陷的人下场如何。
总之,小忠子这条线海顺捋清了。
剩下的便是方宏。
说到这儿海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旋即当他对上太子深幽淡漠的眼神时,海顺想起先前这位爷说过的。
再有下次,自己领罚。
海顺顿时不敢支吾,将方宏承认的喜欢槛儿一事,事无巨细地告知太子。
其实让海顺来看。
这件事不管是幕后主使曹良媛,还是实施者金承徽,以及一开始为此对宋昭训怒不可遏的太子妃。
都漏了一点。
那便是太子在同意让还是宫女的宋昭训侍寝之前,就让暗卫对其的日常习性与男女关系进行了调查。
这个调查查的不纯粹是宋槛儿这个人,更查的是她是否有其他隐藏身份。
譬如是谁安插到东宫来的线人之类的。
也因此宋昭训在成为昭训前,和旁的宫女太监有没有不清不楚的瓜葛。
除了本人,没人比太子和海顺更清楚。
诚然,太子妃自己也有调查,但太子妃的人哪有暗卫来得有手段呢,这其中她自觉有疏漏之处也正常。
而曹良媛和金承徽。
许是以为太子纳人跟外头的某些公子哥儿一样,是个美人都能二话不说收房。
也可能是一门心思都在算计宋昭训这件事上了,反而疏忽了这一点。
这倒也合情合理。
就是……
海顺觑一眼太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拿不准这位爷此时此刻的心情。
毕竟,按方宏所说。
他与宋昭训是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虽然宋昭训只是出于纯粹的善意。
可这男人吧,有时候挺那啥的。
有的男人自己在外面勾三搭四,眠花宿柳,女人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若不然便是不守妇道,不贞不洁。
男人回去了便各种撒气,又是禁足又是学规矩,要么就是通过床上那点儿事彰显自己的威风、地位。
海顺虽然也算是男人。
却是瞧不起这种动辄通过打压欺负女人的方式,来彰显自己雄风的男人。
自家爷必然不是这种人,可海顺不确定这位主儿心里会不会多少也介意呢?
“孤看你是想换个地方当差了。”
海顺思绪正发散着呢,书案后倏地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瞬时一个哆嗦。
旋即露出狗腿子的笑:“哪能呢,奴才可是打定主意要伺候您一辈子。”
骆峋:“呵。”
海顺讨好地上前打开茶盏盖儿,奉上茶:“奴才也是不想您不舒坦。
那小太监嘴皮子一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实情如何您知奴才知,您犯不着将那起子人的话放在心上。”
骆峋没把那太监当回事,亦没把对方说槛儿与其接触过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心术不正蝇营狗苟之辈才会曲解别人的善意,才会将私心强加于人。
更甚者恩将仇报。
骆峋亦不认为槛儿救人一命是多管闲事,那在当时对她而言,充其量是做了一件寻常人力所能及之事。
以负义者之罪归咎于施恩者之德,只有不公不仁之流才会有此想法。
“此人交由你,沁芳居的那名宫婢亦交由你处置,”骆峋沉吟片刻道。
海顺:“可要缓刑?”
先前姜侧妃之事,太子以为宋昭训腹中胎儿积福为由,没有要了对方的命。
“不必。”
骆峋轻啜一口茶。
留姜氏一命有为幼儿积福之意,另有宣王这层关系在,且对方挑拨离间之言甚多,死之于她过于便宜。
至于昨晚那些人。
意在玷污槛儿清誉,置她及其腹中胎儿于死地,要积福也轮不到他们。
海顺明白了,转身交代下去。
等他回来,就听太子道:“孤记得,宋昭训入宫之初身契签的万年契?”
万年契即死契。
海顺道:“是万年契,宋昭训晋位后契便作不得数了,早先奴才亲眼看着内务府的人将昭训的契焚了。”
顿了一下。
海顺问:“可是昭训的契有何问题?”
“没。”
骆峋起身往外行。
他只是在想,早前他去沁芳居,金承徽与底下的宫人皆不曾在明面上表现出对曹良媛的嫉恨怨怼。
轮到槛儿了。
他分明够偏她,甚至让她有了身子。
却仅因她的出身便诸多人觉得她碍眼,随便一个低阶宫人都敢诬告她。
位份还是低了。
因着太子的禁口令,昨晚嘉荣堂发生的事没有在整个东宫后宅传开。
即便有人因为后院的各种变故主动打听,也在看到其他人皆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后纷纷歇了心思。
而嘉荣堂里的人,除非真的活腻了,否则自是没有人敢对外泄露实情。
一天过去,整个后院平静得像似无事发生。
瑛姑姑寻机好好敲打了小福子等人一番,让他们对外统一了说法。
槛儿把心思放回自己和孩子身上。
然后就发现除了昨儿那场异常的胎动,今天又恢复了之前的胎动规律。
槛儿试着在其动的时候像以前那样和它说话,小家伙的回应也很有规律。
像是真能听懂似的。
但槛儿知道不可能,这时候的孩子听不懂人话,只是会回应外界的声音。
她昨晚当着太子的面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只是为了逗逗太子罢了。
倒是跳珠和喜雨坚持认为小主子能听懂话,当然也是为了逗槛儿开心。
小福子跑来说太子来了时大伙儿刚聊完这个话题,槛儿脸上还带着笑。
将太子迎进屋,她问:“殿下觉得这个月份的孩子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别的孩子能不能不知道,反正曜哥儿能。
他现在知道自己在娘的肚子里了,就没再像昨天那样大动干戈了。
但不可避免地还是要动。
因为他太小啦,精神和身子都不怎么受控,每次醒来一会儿就又困了。
有时候他迷糊着手脚自己就动起来了,还会自发地吞咽裹着他的东西。
曜哥儿尝了一下味道。
有种淡淡的清甜。
骆峋随槛儿进了东次间,在临窗铺了棕红朵花对鸟纹褥子的炕上落座。
当着瑛姑姑等人的面,太子爷没去摸槛儿的肚子,只问:“适才动了?”
槛儿笑着道:“隔将近半个时辰就有动静,但都很轻微没什么问题。
刚刚动了,想是听见爹爹来了,高兴呢。”
我只是打了个饱嗝。
曜哥儿如是想着。
当然,父王来了他也高兴。
这辈子的父王和娘貌似感情很好?
他还不知道宋昭训和宋奉仪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曜哥儿倒是知道娘的名字。
可自从醒来,他一直没听到谁叫他娘的名字。
如果宋昭训不是宋奉仪,那他父王这会儿岂不是在和其他女子亲亲我我?!
曜哥儿瞪大眼……
哦,眼睛睁不开。
第125章 槛儿名字里的含义,《太子的爱妾美妾》
骆峋知道槛儿在打趣,不过他知晓母音入胞,孕五月幼胎肾精贯双耳之说。
他不久前在医书上看到的。
太子爷不会玩笑,只会惜字如金地告知相关医学知识,末了得出结论。
“孕五月,不懂人言。”
先前坚持小主子能听懂话的跳珠:“……”
槛儿注意到她涨红的脸,险些没绷住笑。
尤其太子的神情格外冷肃正经,不知道的还当他在与人商讨公务呢,不过也说明了太子对孩子很上心。
若不然哪知道这么多。
于是等之后上了榻槛儿真心实意夸赞了太子一番,赞他学识渊博什么的。
又装不懂地问六月的胎儿生长情况如何,七月的、八月的又该是如何。
骆峋只觉得她又在打趣他,便捏住她的下巴让槛儿微微抬起头。
凤眸细细审视着她的脸,打算找出她戏谑他的证据,再视情况训诫一番。
哪知对上那双波光盈盈的美目,却只从其中看见了满满的真诚与崇敬。
骆峋难得怔了怔。
槛儿和他对视,似犹豫道:“殿下……”
骆峋眼见着她眼底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踌躇,欲语还休。
“怎么?”他问。
“您……”
槛儿迟疑地握住他的手。
“会介意吗?”
她自己反正是不介意的,又不是真和谁有染,做什么要去介意一个谣言。
槛儿知道太子也不会。
夜里他抱她回来时槛儿便清楚了。
至少短期内不会。
日后这件事会不会如曹良媛所愿,在这人心里落下种子,再长成参天大树。
槛儿不确定,也不怕。
上辈子过于畏惧他,所以她费尽心思揣测他的每句话、每个字里的语调语气,揣测他每个动作的含义。
槛儿太熟知这人的分寸和底线了。
因为熟悉,所以即使这件事在他心里落了种,槛儿也有办法将其按死。
让其没有长成的可能性。
她之所以现在有此一问,一则自然是为了符合她这会儿的年龄和性情,二则槛儿想听太子亲口说。
他话少没关系,不主动也没关系。
她问就是看,掌握好分寸引导他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难事。
“孤尚未开口,哭个什么?”
骆峋眉头蹙了蹙,拿指腹拭去从宋昭训腮边滚落的泪珠,不赞同道。
槛儿微哽地迎着他的目光:“妾身也不想哭,可妾身忍不住,妾身……
妾身虽出身低微,却也知羞明理,做不出那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妾自进宫便小心万分,哪知还是遭人这般诬陷,妾身气恼也害怕,怕您……”
剩下的话消失在男人的唇间,倒也没深入,就这么纯粹地轻轻贴着。
槛儿微微怔愣。
骆峋便对上她的眸子,拿他那双幽冷的黑眸牢牢锁住她,另一只手顺着槛儿的手腕往下,握住她的手。
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不多时骆峋撤了开,眸底一片清明。
“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孤有眼、会看,有耳、会听,有脑、会思考。
孤不昏聩,是非曲直孤自有论断。”
言下之意没做过便无需有任何担忧,他不会为捕风捉影的事而猜忌人。
但反之。
他也会看得明明白白。
太子此言明显不是在许诺,也没有告诉槛儿他有多么多么地信任她。
让她只管安心什么的。
他只纯粹在阐述他的观点。
在告诉槛儿,他的原则底线。
在槛儿看来,太子这种极其客观理智的实在话,反倒比他直接跟她说他有多相信她来得更叫人放心。
槛儿便笑了:“妾明白了。”
骆峋从枕头下抽出一方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随后抱着人一起躺下。
帐中安静了小会儿。
骆峋蓦地开口:“你……”
“殿下要说什么?”
骆峋沉吟片刻。
低头看着怀中之人,“旧燕衔春至,新雏绕槛飞,你的名字孤作此解。”
槛儿正疑惑太子怎么突然吟起诗来了呢,就冷不丁听到他后面那一句。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出来。
“为何发笑?”骆峋问。
槛儿抱住他道:“妾是在感动,感动您将妾身的名字理解得这么好。”
骆峋问:“本义为何?”
槛儿还没和谁聊过自己的名字呢。
上辈子这人也从不过问这样的事,她当然不可能主动上赶着解释。
虽然不解太子为何突然想起问她的名字,但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槛儿就同他聊了起来:“您知道通常乡里给小孩取名都怎么取的吗?”
骆峋:“以排行为名者,如大柱、二柱,以牲禽器物、身体部位为名者,如狗剩、驴栓、铁锤、大头。
以自然万物或心愿为名者,水生、树生、各种花草,平安、来福诸如此类。”
槛儿错愕脸。
骆峋:“……孤是太子。”
好吧好吧。
槛儿抹了一把脸。
心道是她一时忘了,皇家子弟虽久居宫廷,却是自小被要求观政问俗。
其中以知民情,恤民瘼为首要。
即熟知民情,了解民间疾苦。
不少皇家子弟在这方面做得都差强人意,但这个课题在皇家一直是必不可缺的。
太子作为储君,对于治国理政、民生民情的掌握自然要精于其他皇家子弟。
若不然这位置也轮不到他。
这么一来,太子熟知寻常乡下百姓人家为小孩取名的特点也不足为奇。
“对,我们村子大多就是按您刚刚说的这几种起名法来给小孩起名。”
槛儿调整好情绪道。
骆峋:“你的便是?”
槛儿想了一下。
“妾身祖籍在安庆府宿松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我们村姑娘家的名字多是三娘、大妹、二妹,春妮、花姑,梅菊、桃杏这样的。
大人觉得名字起简单些,糙些好养活。
妾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槛是门槛的槛,也是坎坷的坎,宋槛儿,送坎儿。
妾身的娘希望把妾身往后的人生道路上,所有的坎坷不顺全部送走。
她说只要有人喊妾身的名字,就是在帮妾身送走人生中的挫折磨难!”
娘的本义是好的。
只她老人家疏忽了一点。
那便是“送”。
有送走的意思,也有送来的意思。
娘走后她被外祖父、外祖母接回去和舅舅舅母生活时,舅舅舅母跟表哥表姐没少背着二老骂她的名字晦气。
说她娘给她起的啥破名儿,是要把晦气往他们家送,说她是来克他们的。
他们要二老给她改名。
改成宋福妮,宋福来。
但外祖父、外祖母听说了娘起这个名字的意思后,还是让她用这个名儿。
槛儿也很喜欢娘起的名。
直到她被舅舅舅母卖了,直到她一路讨饭到京城,直到她进宫遭遇的种种。
上辈子的槛儿不止一次想,宋槛儿,真的是把坎儿都送给她自己了吗?
但每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又很快被槛儿压下去了,她要相信娘。
娘不会害她的。
有害女儿的娘,但她娘不是这样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没有一直苦下去。
她从奴才到低阶侍妾,一步步成了太子宠妾,成了庆昭帝的宠妃、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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