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不会牵扯到沁芳居。
谁曾想!
金承徽那个蠢货竟让嘉荣堂死了人,意图往宋槛儿头上扣杀人灭口的帽子!
这也就罢。
问题是促成这桩事的那些人手,是她叫抚琴通过彩云把人借给金承徽的。
结果这些奴才竟不按她的计划走,全听了金承徽的要把宋槛儿往死里按!
按死宋槛儿算不得什么。
横竖一个奴婢出身的侍妾,可关键人家肚子里揣着的那块肉是皇嗣啊!
直接把人往死里按,不就等于谋害皇嗣?
曹良媛承认。
不久前刚听说嘉荣堂死了人,听那几个奴才指认宋槛儿又是跟人亲嘴,又是企图杀人灭口的时候。
她在恼怒之后也确实抱了心思。
想着若能就此把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一并弄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左右金承徽虽没脑子,嘴毒心狠却是真的,且彩云是她亲自见了人发的话。
这一点完全没问题。
曹良媛能肯定。
这么一来即便弄死了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也只会是金承徽顶罪。
牵扯不到沁芳居。
所以曹良媛还挺拭目以待的。
哪知那姓宋的还真有两把刷子,诏令张口就来,还熟知大靖律令。
仅凭一张嘴就诈得那几个奴才当场翻了供,还单凭一件根本称不上绣品的绣品认准了做肚兜的人。
事情到这儿曹良媛便知道要按死宋槛儿行不通了,不过当时她仍旧不慌。
因为她知道彩云会死。
彩云也真死了。
到此为止曹良媛就当今晚看了一出大戏,虽事情发展与她的原计有很大出入,但结果好歹是殊途同归。
因而曹良媛还算比较满意。
却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揪出了她的人,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审出来了!
什么词都不足以形容曹良媛当时的心情,她也想不明白太子是何时插的手。
她中秋那晚单独和太子说话,为的就是让太子说出那番类似教诲她的话。
她再坦诚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降低自己在太子心里犯事的可能性。
按常理太子便不该事先对她起疑才对,偏事情就是照相反的方向走了!
曹良媛此刻只觉一把火要把她烧炸了。
不能说太子的不是,就只能迁怒到金承徽和那些个办事的奴才头上。
“一个个狗胆包天背主的奴才!自己没那本事反惹得老娘一身腥!”
弄墨吸吸鼻子。
“奴婢猜莫不是彩云想讨您欢心,觉得另替您办成这事儿能在您跟前讨着好,所以故意对金承徽改了话?
亦或者金承徽听彩云说了咱们最初的计划之后另生了狠计,刚巧彩云有心讨好您,便顺势而为了?”
有可能。
曹良媛暗道。
这种人哪儿都有。
宫里的这些个奴才说是奴才,实则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上边的人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办事。
彩云在这件事上起关键作用,若彩云没那份心,金承徽就算有喜把事闹大。
第一时间也合该她知晓。
“作死的贱婢!”
曹良媛气极,一拳捶在妆台上。
弄墨没敢再吭声。
曹良媛从镜子里注意到她的肿泡眼,心头一梗,良久后才叹出一口气。
“如今就剩我与你了,放心,我不会把你也折进去,叫你步抚琴的后尘。”
弄墨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抽泣道:“能为主子卖命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只怕没本事坏了主子的前程……”
曹良媛擦擦眼角,拉她起来。
“不会让你卖命,眼下就先这样吧。”
她还是那句话。
后宫之中是一花凋零,一花再开。
宋槛儿能得宠到何时。
她倒想看看。
叽里咕噜。
曜哥儿吐了个泡泡,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刚刚外面有人说“宋昭训安好,腹中皇嗣亦安好”,那个皇嗣应该就是他。
也就是他在娘的肚子里,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动,娘会感觉到了!
然后娘动,包着他的像水一样但比水更温暖滑滑的东西也会动。
那么问题来了。
已经死了好多好多好多年的他,为什么会在他娘的肚子里呢?
这个问题曜哥儿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没想明白,不过他想起了一件事。
娘薨逝后,他的弟弟骆晞继位。
称顺平帝。
父王……
嗯,叫父皇吧。
父皇则在一次病愈后开始带着他娘的画像和一撮头发,云游四海。
他跟着父皇到处飘啊飘。
每经过一座道观父皇都会进香礼拜,听人讲经说法,再与人探讨五道轮回。
每天晚上父皇都和娘的画像睡在一起,睡前会从怀里掏出那撮头发看。
白天行至某处山川湖海。
父皇会在高高的地方站很久,风吹得他的胡子和衣摆乱飞,每到这个时候曜哥儿都觉得父皇要羽化登仙。
幸好父皇没有像神仙那样飞走,父皇只会在偶尔赏景结束时开口说话。
都是很短的话。
譬如“冷,回吧”、“走了”、“下回再来”。
回宫前,父皇和他们经过的最后一座道观里的道长就轮回之说秉烛夜谈。
道长送了父皇一盏灯烛。
“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生死有定数,轮回皆为虚,陛下不求来生只求机缘重修。
不若将此灯置于故人生前寝居之处,掌灯一回,亲诵生天经九十九日。”
“九十九日烛未灭,陛下所想之事或成。”
曜哥儿记性极好,尽管他听不懂很多话,但他记住了那位道长说的。
他们回宫后。
父皇就照道长说的那样在坤和宫点上了那盏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除了用膳、去净房便一直在打坐诵经。
直到过了第九十九日。
灯烛没灭,但父皇倒下了。
别人都以为父皇在求和娘的来世,惊诧于冷冷的父皇对娘用情如此之深。
但曜哥儿知道,父皇不求来世。
机缘什么的。
曜哥儿也不懂。
不过他从父皇做的事里熟知了“轮回”和“来世”、“转世”的意思。
此时感受着周围的温暖。
曜哥儿心想,可能他就是转世轮回了。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死了很久的他为什么会跑到娘的肚子里来了。
就是奇怪他娘不是宋奉仪吗?
怎么成宋昭训了呢?
宋昭训和宋奉仪是同一个人吗?好烦,都怪他记不太清娘的声音了。
刚刚半梦半醒曜哥儿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还有其他很多人的声音。
看样子是娘出了什么事。
曜哥儿有点担心。
可惜他睁不开眼,更说不了话,曜哥儿在娘肚子里老成地叹了口气。
咕噜噜又冒了几个泡泡。
累极的槛儿无所觉地翻个身继续睡了。
第123章 “宋槛儿,我是被你害死的!”
槛儿前世经历过殃及人命的事,且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不至于因着见了谁的尸身便被吓得魂不守舍。
然而现今槛儿虽与这具身子融合了,但有些潜意识里的本能一时半会儿却是仍旧非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槛儿睡着后做梦了。
梦里一开始完全还原了夜里她和太子听了海顺的禀报,前后脚领着人出了永煦院往嘉荣堂走的场景。
不同的是。
梦里的这一路月亮被云将遮未遮,狂风吹得树枝剧烈晃动,落叶乱飞。
一阵阵风嚎宛如一道道凄厉惨叫,周遭之景皆透着一派阴森诡异之感。
饶是槛儿知道自己在做梦,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心下意识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想和银竹、跳珠说话来壮胆,亦或者和太子走近些,挽住他的胳膊啥的。
但念头刚起,槛儿反应过来!
自己这做的明显是相当恐怖的梦,那么她周围的人包括太子在内,必然都和现实中的他们不一样了。
肯定都沾染了某些吓人的东西。
譬如她若现在去抓银竹的手,没准儿会抓一手的滑腻冰冷,等她扭头看过去。
银竹的脸肯定极其骇人!
她若和跳珠说话。
没准儿耳边会突然被人吹一口冷气,跟着响起阴森的人声对她说:“主子您看,奴婢可是您要找的跳珠……”
又譬如她现在喊一声前面的太子。
太子可能会突然停下来,等她走近时再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眼珠子乱滚舌头乱甩,张着血盆大口的的脸!
槛儿边在梦里走着边想象了一下这些场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禁屏住呼吸,手习惯性要护住肚子。
哪知刚抬手。
脑海里就又有了想象,会不会她的手刚放到肚子上孩子就会破肚而出?
亦或是出来的不是孩子……
槛儿僵住手。
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其实如果可以她更想现在立马即刻当下就醒,可惜试了几次都不行。
没办法。
就这么到了嘉荣堂门口。
黑雾弥漫,鬼哭神嚎,阴风惨惨,投射在墙上的树影似鬼影幢幢。
门前的宫女太监皆面色青绿,双目或死气沉沉、或空洞阴森、或诡异含笑。
都直勾勾地盯着槛儿。
槛儿就觉得害怕这种情绪其实跟多大年纪,久居高位什么的没多大关系。
就眼前这种情形,在明知自己不能脱身的前提下试问谁不会怕?
反正她怕。
槛儿的心跳得厉害,她尽量稳住心神,跟着前面的假太子步入嘉荣堂。
行到通往正房的石板路,两侧及四周廊檐下的情形和今晚的如出一辙。
一片死寂。
槛儿也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身,一只手露在外面。
槛儿呼吸急促正要闭眼。
就见那只手竟是猛地一动!
紧跟着白布似是被风吹开,死了的小忠子一身麻布中衣直挺挺地立起来。
随即只听得他的脖子“咔嚓”一声,竟是扭头直直地朝槛儿看了过来!
“啊!”
槛儿反射性惊呼出声。
旋即环视周遭,发现太子和银竹他们不知何时离了她数丈之远,俱都青白面色双目诡异地注视着她。
郑氏、曹良媛、金承徽以及秦昭训站在太子身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偌大的庭院中间,眨眼间竟只剩了她和死了的小忠子……不,还有一人。
双脚离地,披头散发的彩云。
槛儿按住心口,一遍遍默念:这是梦、这是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却是小忠子、彩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两张脸陡然凑到近前。
几乎和槛儿脸贴脸!
槛儿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岂料二人紧追不舍。
小忠子恶狠狠道:“宋昭训,宋昭训……我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
“你赔我一条命来,赔我一条命来!”
彩云拖着舌头,双目渗出血泪:“槛儿,槛儿……我们不都是做奴才的吗?
我们因为你死了,你都不伤心难过吗?你好狠的心,做了主子就忘了本。
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死,你害我们害得好苦,槛儿,槛儿……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想死,你来陪我吧……”
“来陪我——”
“主子!主子醒醒,醒醒!”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彩云面容扭曲地伸手扑来,槛儿陡然一惊,耳边响起瑛姑姑的声音。
槛儿一个哆嗦骤然睁开眼。
瑛姑姑见状面上一喜。
紧握住槛儿的手一面拿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汗,一面不住地轻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旁边的寒酥、跳珠和周嬷嬷也都面露担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安抚的话。
槛儿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脸跟脖子全是汗,暂时顾不上同她们说话。
等终于缓过来,她坐起来。
“什么时辰了?”
寒酥:“快午时了。”
槛儿垫着靠枕靠坐到床头。
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地虚虚问:“我做了多长时间的梦,你们可清楚?”
寒酥道:“您拢共睡了两个半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您的脸色就不好了,一直冒冷汗怎么叫都不醒。”
半夜霜云来报消息时,院子里值夜的是小福子和小满子,屋里是跳珠在守。
所以起初槛儿和太子刚走的时候,歇在耳房的瑛姑姑、周嬷嬷和后罩房的寒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之后小福子提了一嘴霜云跟海顺说的话,他们才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但那时嘉荣堂严禁宫人在外打探,后面又围了一圈东宫侍卫,加上到后院来搜人的那批人也闭口不言。
致使小福子没能打听出嘉荣堂里面究竟什么情况,只知道事情闹得很大。
瑛姑姑等人就担心得厉害。
还是槛儿睡着了,他们才从跳珠和银竹口中弄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周嬷嬷几人替槛儿愤愤不平的同时也心有余悸,庆幸自家昭训有手段。
若不然他们也要跟着……
而瑛姑姑作为看着槛儿长大的人,除了愤怒和后怕,自是还有心疼。
当然这心疼除了有对槛儿昨晚所遭遇的事,还应在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上。
且两件事还很相似。
瑛姑姑的眼眶不免就泛起酸来。
不过当着周嬷嬷她们的面,她没表露什么,也不想旧事重提惹槛儿难受。
“来,您先润润嗓。”将床头小几上的一碗温水递到槛儿跟前,瑛姑姑道。
“喜雨她们去膳房提膳了,您早上没用膳定是饿了,稍后多用些压压惊。”
槛儿漱漱口,又喝了大半碗水。
人总算有了精神。
“那梦太真实了,跟夜里我和殿下去嘉荣堂一路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之后就梦到他们找我索命……”
“呸呸呸!”
才说到这儿,瑛姑姑扭头朝床围外呸了好几口,嘴里不忘念念有词。
“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诸邪退散,诸邪退散!”
周嬷嬷、寒酥和跳珠也念了好几遍,念完都看向槛儿,意思再明显不过。
槛儿噎了噎。
也知道她们为她好,于是跟着念了几遍。
念完便没再提此事了。
不过认真说来,这个梦做得很适时。
当时那种情况的确骇人。
连着两个人的尸身,跳珠平时那么胆大的人后半夜补觉都做了噩梦。
槛儿比她小又有着身子,后怕是常理,真睡得好才会叫人匪夷所思。
午膳过后。
小福子向槛儿禀了外头的情况,说太子妃连夜把沁芳居的宫人给减了。
削减后的宫人除了弄墨全换了,换下来的宫人去了哪暂时不得而知。
秦昭训从香叶轩搬出来了。
搬到了东六院的蕙风苑。
香叶轩则被封禁了,宫人也都被调走了,只正房和院门口有四个看守的。
都是典玺局的人。
另外今天上午太子妃在整顿嘉荣堂,据说剔了不少人到东宫后院去了,有的挨了板子给送去了内仆局。
明面上是为了防止嘉荣堂再有类似方宏、芳莲和翠萍那样,为利背主、祸乱宫闱的人而进行的一次整顿。
实则是在肃清曹良媛的人。
槛儿想,郑氏尤为注重自身贤名,且历来自诩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这次怕是被气得不轻。
事实的确如此。
郑明芷一宿没睡,除了整顿院里的人,也是委实恼怒得根本没有睡意。
不仅仅是恼曹良媛和那些宫人,还有金承徽和槛儿她都给恼上了。
恼金承徽蠢,有心做坏事没本事善后。
恼槛儿是个招祸精。
说东宫后院没槛儿的时候不知多平静祥和,她一来就各种惹是生非,连累她这个当家主母名声受损。
她压根儿懒得去想槛儿从始至终没招惹任何人,是别人先容不下槛儿。
“主子,咱先前计划的那事怕是暂时做不了了,”内室里庞嬷嬷小声道。
这先前计划的事。
指的便是郑明芷打算将她娘拿给她的那药,用到太子身上的这事。
郑明芷之所以至今没动作,一是她慎重,二也是想让人先跳出来探探路。
哪知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郑明芷冷笑:“以往我只当她是个不安分的浪蹄子,如今看倒是小瞧了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
庞嬷嬷:“能在宫里做绣娘的没点儿能耐还真不行,也是咱忘了这茬。”
郑明芷继续冷嗤。
嗤完,她眼神阴沉沉。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总能找到机会……”
傍晚,元淳宫。
骆峋下值回来照旧先沐浴收拾,之后来到书房,海顺紧跟其后关好门。
“主子,方宏都招了。”
骆峋:“先说人怎么死的。”
海顺知道自家主子在说那个叫小忠子的净军太监,不由放轻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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