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宋武往年过年最是闹着。
要么张罗着放鞭炮,笑闹的声音比鞭炮声还大,要么呼朋唤友地跑出去看热闹。
总之没个消停。
今年两兄弟显然沉稳了不少。
跟姜存简一道放完鞭炮后哪儿也没去,就跟二老和姜劭卿在院里聊天。
言行间不见愁怨,只显现出几分成熟稳重。
“饺子来咯!”
宋樱系着围裙,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摆在火盆前的小桌上。
放在以前,她去厨房就是偷嘴的。
顶多往灶孔里添两根柴。
但自打宋勤仁与葛氏被带走,她难受了几天,之后便像似一夜间长大了。
虽说照旧没什么脑子,嘴巴也坏。
却是比以往勤快了很多。
不再抄着手只管等吃,每天睡到日晒三竿,干点儿活就哭天喊地地抱怨,家里油瓶倒了也懒得扶一下。
而是会主动干些活,帮宋芳禾打打下手,也开始操心自己的今后了。
“这一盘是当归羊肉馅儿,这一盘是香菇鸡肉,还有一盘干笋鹿肉馅儿的,都是槛儿叫人送来的食材。
闻着可香,爷奶尝尝。”
宋樱甩了甩筷子上的水,先给二老发了筷子,吸溜着口水笑着说。
宋文兄弟俩搬着板凳坐过来,宋樱把筷子扔到桌上让他们自个儿拿。
“来端汤!”
宋芳禾在厨房吼。
“来啦!”宋樱应道。
姜存简跟在她身后也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两碗羊肉菌菇汤。
宋文宋武也跑了趟厨房。
出来时一个端着汤,一个端着一盘子年糕并一盏温好的屠苏酒。
不多时,宋芳禾解了围裙出来。
一家人围着小桌吃着饺子,看着烟花,听胡同外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
沈老太夹了个羊肉馅儿的饺子,咬一口,吃出了不同,低头一看。
是一颗蜜饯。
宋芳禾笑出了声。
“蜜饯蜜饯口甜心甜,日子蜜甜!新的一年有的是好事等着娘呢!”
姜存简连声附和,说了好多吉祥话,宋文仨姊妹也赶着说讨喜话。
沈老太笑弯了眼。
“好好好,都好!”
姜劭卿给几个人都意思意思斟了小杯酒,举杯道:“别的不多说,愿新的一年咱们一家人人平安康健。”
姜存简:“愿我会试顺利通过!”
宋文:“希望开了年能找到一个稳定的活儿干!”
宋武:“我要拜师傅学手艺!”
宋樱:“我要嫁人!”
宋芳禾:“你们咋想的就是咋样的!别忘了还有槛儿,愿槛儿在宫里无病无灾、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宋继善眼含泪光地点着头。
“会的,一定会的……”
几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宋樱放下杯子望向天上的烟花,在心里默默地想:希望爹娘不要死……
宋文宋武也望着天。
刑部大牢。
宋勤仁坐在点着一盏油灯的小桌前,桌上摆着几样有荤有素冒着热气的小菜。
还有一壶温过的酒。
狱卒说了,这是太子看在他是宋良娣娘家亲舅的份上,特意交代人准备的。
宋勤仁吃了几口。
是他以前从没吃过的好肉好菜,好吃得能让人恨不得把舌头给吞掉。
酒也是他从没喝过的好酒。
宋勤仁吃着,喝着。
听着巴掌大的窗户外传来的烟花爆竹声,看着五颜六色的光一闪而过。
不知过去多久。
牢房里隐约传出男人隐忍的哭声。
女囚这边。
葛氏被拔了舌没多久,吃不了多少东西,小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
她躺在小床上望着墙上那扇小窗户,嘴皮子嗫嚅着,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御花园万寿亭。
奶娘抱着曜哥儿站在槛儿身边,槛儿替儿子捂耳朵,又问他怕不怕。
曜哥儿脑袋摇成拨浪鼓,扒拉开娘的手,伸出小胖手指指天上,“烟发!”
槛儿:“对呀,烟花,好多形状呢,曜哥儿能看到吗?那是牡丹花,那是灵芝,喜鹊登梅、彩凤逐月……”
曜哥儿听着娘温柔的声音,小嘴儿里跟着学说:“发,芝,梅,耶……”
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亭内。
“爹爹!”
骆峋在与元隆帝说话。
听到儿子叫他,他风轻云淡地看过去。
也是当着帝后及年幼弟弟妹妹的面,他不好同自己的侧妃一道观赏烟花。
曜哥儿才不管那么多,冲他招手。
“爹来,看发!”
骆峋:“……”
裴皇后磕着瓜子笑盈盈道:
“我们曜哥儿真孝顺,看个烟花都能想起叫爹,去吧,看完这阵儿就回了。”
骆峋应是。
又向皇帝老子打了招呼才步出亭子。
“娘累,不抱。”
当爹的来了曜哥儿就不愿让奶娘抱着了,也不想累着娘,便往爹怀里扑。
骆峋单手轻松将儿子托住,隐晦地看了眼槛儿,方抬首去看儿子指的地方。
曜哥儿看看右边温柔好看的娘亲,再看看顶着一张冰块儿脸的父王。
咯咯笑了起来。
槛儿与太子爷齐齐看他,眼神不经意间交汇,午门方向一声震天响。
“天下太平”几个字仿佛在两人头顶上方徐徐绽开,不多时缓缓消散。
元隆二十二年。
如期而至。
孩童稚嫩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
旁边的宫女太监各个儿忍俊不禁,时不时偷偷往场地那边瞄两眼。
就见不到四岁的东宫大公子穿着件宝蓝织金缎绣葫芦的短袄,小裙子扎在腰间,下身一条宽松灯笼棉裤。
头发在两侧扎成两个小圆髻,拿红绸带绑着,小脸蛋红扑扑胖嘟嘟。
本朝皇族子弟通常满了五岁或者六岁才能习武,若不然太早容易伤筋骨。
虽说大公子向来康健结实。
不到四岁个头就比很多五岁的孩子只低了半个脑袋,可到底年纪摆在那。
太子殿下不允他这时候习武,陛下和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一个想法。
但大公子闲不住,学习能力又太强,每逢娘娘来练武场他都要跟着。
不让他正儿八经地练,他就在一旁摆架势。
手脚没啥劲儿,号子倒喊得响亮。
譬如现在。
皇后娘娘在练拳,一招一式干净利落虎虎生威,大公子有样学样。
还真像那么回事。
虽动作不标准,可他竟能跟上娘娘的招式。
哪怕此情此景这一年多以来每天都会上演,宫人们也看习惯了。
可还是免不得惊讶于大公子的聪慧,尤其他这般模样瞧着还可爱得紧。
宫人们光看着心便软成了一团,若非身份不允,他们都想上前捏一把大公子白里透红的小脸儿了。
小半刻钟后。
裴皇后练完了拳,收势。
曜哥儿长吁一口气,做出气沉丹田的模样。
裴皇后扭头看着孙子这样儿,笑了。
“这么喜欢练武,看来得叫你爹趁早给你寻摸个好的武师傅才行。”
曜哥儿伸手示意乳母把温热巾子给他,他自己擦脸、脖子上的汗。
擦之前不忘接皇祖母的话。
“爹爹的功夫好,孙儿想跟爹爹学。”
三岁多的曜哥儿说话完全能咬清词了,不像小时候把孙儿说成顺儿。
裴皇后擦完脸,由碧烟伺候着披上外衫,“那得看你爹有没有时间教你了。”
曜哥儿擦了把脸。
眨眨眼说:“爹爹就我一个孩子都没时间教,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不是更没时间?
那万一我们以后闯了什么祸,人家还说东宫的孩子养不教,父之过呢。”
裴皇后:“……”
听听,听听!
这像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养不教,父之过是这么用的?
裴皇后有时都怀疑自家孙子是不是成精了,要不然怎么能精成这样。
她以前觉得儿子幼年够聪明稳重了,没想到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话等你爹回来你还敢跟他这么说?”裴皇后披上外衫,好笑地问。
太子这一年多没在京城,元隆帝在去年七月底派他出去巡察河工了。
究其原因,黄河治理历来是重中之重,先帝驾崩的前几年黄河曾连续多次决堤,致使山东段运河淤塞。
至其驾崩的那一年漕船无法通过会通河,京师几度面临断粮危机。
当时高敬璋刚就任内阁首辅,为解燃眉之急,提出避黄行漕之方案。
即放弃淤塞的运河,漕船直接经徐州至淮安段的黄河水道进入淮河。
再转清江浦入里运河。
为此,在徐州房村至宿迁小河口之间开凿了几十里的新河,连接黄河与运河。
此法确实在当时解决了漕运危机,可真要说起来却是治标不治本。
皆因黄河每年输出大量的泥沙,致使新河道不到十年便出现了淤高。
三年前因着高氏一门的贪墨,清江浦水渠决堤,漕运停滞了一阵子。
期间抢修水渠不得不将水引入别的地方,一定程度上又加剧了这一现象。
及至去年春汛,黄河又出现了决堤,俨然到了不实行新方案不行的地步。
可具体什么样的方案才能治根,什么时候实地勘测既不会耽搁运输,又能方便筹措物料,征夫开工。
等等问题,都要事无巨细,去年那阵子的早朝每天都在商议这事。
也正是在这时,太子上奏提到了一人。
林宪源。
林宪源是先帝时期的进士,曾以工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的身份与当时的工部尚书赵云峰总理河道。
提出以河治河,束水攻沙,发明独特的铁扫具清理河底泥沙,在当时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漕运的畅通。
在治理黄河方面也是成就斐然,功不可没。
只可惜后期卷入党争。
林宪源被弹劾罢官,回了祖籍老家。
没几年便病逝了。
他曾经提出的一些治河理论,及实施了一半的方案工程自然也被搁置了。
而经太子一提,此人的治河之法被重新提了出来,其中还牵涉到一个人。
林鸿渐。
此人便是太子四年前刚入朝。
第一天去工部上值在衙署门口遇上的,因患了短视之症又没戴叆叇而摔了个大跟头被许尚书斥责的书吏。
说起此人。
其实当时太子便忆起此人是谁了。
毕竟叆叇于在时下是金贵物,不是谁患有短视症都有条件配这玩意儿的。
而在去工部上值之前,太子便将工部的大小官吏名册挨个儿看了一遍。
所以当时一看到林鸿渐戴叆叇,太子就知晓了此人是林宪源的孙子。
只不过当时太子刚到工部,在河道上插不上什么手,又另有要务缠身。
他便暂将此人搁着没管。
及至元隆帝下令让朝臣商议治河对策,太子才单独召见林鸿渐问了他有关其祖父及治河方面的一些事。
好巧不巧。
林鸿渐看似冒冒失失,在治河方面的才能与天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般人太子自然要用。
不少朝臣对此持反对意见。
觉得太子过于草率。
竟想着把涉及国本,动辄几百万两银子的大工程交给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书吏来做,简直是无稽之谈!
朝中为此掀起了一场热议,太子还遭弹劾了,说他识人不清,用人不善云云。
不过最后在支持派及元隆帝的强硬态度之下,此事到底是定下来了。
太子也因此被派了出去。
槛儿也跟出去了。
面上是太子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日常起居当有人伺候,实际为何带人出去便只太子爷自己清楚了。
所以这一年,曜哥儿一直是裴皇后带着的,元隆帝也天天往坤和宫跑。
祖孙三人的感情倒是愈发深了。
“当然敢!”
曜哥儿挺了挺小胸脯,回答裴皇后的话。
“太祖爷马背上打天下,我大靖皇室子弟自也当身强力壮骁勇善战!
他们都说孙儿随了爹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爹爹自己就一身好功夫。
他不把功夫传给他儿子,难道要他儿子做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孬种?”
“他倒是敢,但也要问问皇祖父会不会允,问问骆氏列祖列宗准不准!”
裴皇后:“……”
从来都是她把别人堵得哑口无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她了。
关键还是这么小点点儿的人。
太子跟小良娣皆是稳重内敛之人,怎就生了这么个成精的小话痨呢?
裴皇后哪里知晓曜哥儿其实是上辈子被憋狠了。
早先活着时他被郑明芷养着,太子不苟言笑,郑明芷也总跟他讲规矩。
久而久之,曜哥儿小小年纪便沉稳如山。
后来他成了魂魄。
倒是渐渐恢复了孩童本性,可惜那几十年里没有人能听到他说话。
曜哥儿日渐学会了自己跟自己玩,遇上事了便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但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也会很难过,渴望父皇与娘亲能听到他说话。
如今愿望成真,曜哥儿便仿佛要把前世的话统统说出来给他们听似的。
如此一来就话多了。
倒也与太子早先所估“儿子长大了可能是个话痨”的想法对上了。
碧荧、碧烟、冯嬷嬷难得见自家主子语塞,都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裴皇后放弃了跟胖孙继续掰扯这个问题,牵着他带着人回了寝殿。
梳洗更衣完,宫人把早膳摆好。
曜哥儿一岁半便不需要奶娘怎么喂饭了,等到两岁他的小手能灵活用筷子后,就完全不用奶娘喂了。
只他现今身量比不得大人,膳桌对他来说太高了,小时候的餐椅又太小。
造办局便给特制了一把适合他坐的高椅子,逢用膳他也不要乳母抱。
自己麻溜地爬上去,乳母只需将小主子推到膳桌前,他想吃什么夹给他就行。
别看曜哥儿平时是小话痨。
然到了用膳睡觉时,太子“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让他学了十成十。
连同元隆帝用膳,元隆帝跟他说话,他的回答也跟他爹一样惜字如金。
若他再板着小脸儿,俨然便与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稍小了几号。
不过小家伙的这些规矩虽每每都能逗得元隆帝和裴皇后哭笑不得。
两人却是没说让他不讲规矩的话。
毕竟身为皇室子弟,又是太子长子,该讲的仪态礼仪是必须要有的。
小家伙有这个自觉。
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一顿安静的早膳用罢。
漱了口又净了手,才卯时过半。
后宫妃嫔来向裴皇后请安。
曜哥儿由乳母带着去别处消食,掐着点儿回来,曜哥儿便准备去学宫了。
皇族子弟一般五岁开始入学宫上课,曜哥儿的年纪显然是不够的。
可谁叫小家伙长得壮实又聪明呢。
还在娘胎里时槛儿便没少给他读诗念经,出了娘胎更是受太子不少熏陶。
等他会学说话了,槛儿时不时会教他背一些适合幼童学习的诗词。
更别说曜哥儿本身前世那几十年的积累,小小的脑瓜装的知识大大的。
也就使得小家伙话都说不利索就能背诗,等他能说清话了才刚一岁半,一些成语什么的更是张口就来。
元隆帝为此龙颜大悦得不行,甚至在宴席上当着众位家中孙儿成群的老臣们的面,炫耀了好一阵。
又是让曜哥儿背诗背词,又是考他之乎者也,当然都是太子教过的。
可那时曜哥儿不到两岁呢。
可想而知朝臣们心中说震撼也不为过,也把一些老臣给酸得不行。
回去了就逼着孙子读书,结果闹出不少笑话,差点没给几个老爷子气病。
这么一来,都知道太子家的长子聪明睿智了,连京中百姓也听闻了不少。
当然,其中有人刻意引导捧杀什么的。
但有元隆帝护着,自然没出任何事。
也因此曜哥儿不到两岁半就进学宫了,还是他自己跟他爹要求的。
太子原不想儿子过早的锋芒毕现,毕竟伤仲永的故事古往今来并不少见。
耐不住小崽子好学,缠磨了他好一阵。
太子最终同意他入学。
至今曜哥儿已经在学宫上了一年多的学了。
只因着他年岁过于小,太子要求他每日必须睡饱了才能去上学。
不必像其他皇子皇孙们那样,寅时就起。
这一点曜哥儿赞同。
他在长身体呢,睡不饱哪能长好。
因此这一年小家伙都是晚上戌时过半就寝,早上卯时初起,起来先看裴皇后练功两刻钟,再洗漱用膳。
膳后由小喜子送去学宫。
“皇祖母,孙儿去上学了。”
曜哥儿领着替他提着书袋的小喜子,在门口那儿探了个头,乖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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