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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崔扶风学过回纥话,久在西北的凌天水自然也熟悉,而千灯幼时学龟兹语时,顺便也学过回纥话,因此能听懂大概。
但因为鸣鹫口中飚出来的除了咒骂一无所有,传语通事缩着头,听得懂的人也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
见他咆哮公堂,三法司碍于他的身份,并未强行制止,只冷眼旁观。等他发泄完毕,停下了咒骂,刑部尚书才面色如常地开口,继续补述案情:“综上所述,结合目前一应迹象,经我刑部众推官认定,曲江池一案已真相大白。”
鸣鹫暴怒:“真相在哪里?白在哪里?你们比乌鸦还黑!”
“王子杀马在前,闹事在后,本以为无人察觉,谁料不日在曲江池遇到郜国大长公主。公主看到你携带的金箔珠花,认出是府内遗失之物,发现当晚潜入公主府犯事之人便是鸣鹫王子。为了遮掩罪行,王子假意将珠花归还,但暗暗在其中藏了‘梦沉酣’。公主拿回珠花后,药粉染在手上,珠花又簪在她发间,难免吸入毒粉,神情恍惚,于是你就趁机将她引到池边,推下了水岸!”
“什么?我有空搞这么一套乱七八九,为什么不直接在潜入公主府的时候把她给干掉?”
刑部尚书显然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已推算清楚,一听他这般问,立即喝道:“因为王子当日出去时,被商洛撞见了,要是公主当日死了,谁都知道是你下的手!所以你只能设了其他计谋,先吓吓她便回来了。而后来商洛失踪,也是因为发现过你的行踪,你企图遮掩自己犯下的罪行,因此才将他除掉!”
鸣鹫何曾受过这样的冤屈,气得口鼻呼呼喘气,好不容易才想起重要的事来,一指千灯,怒道:“那天是仙珠生辰!我在给她烤全羊,谁有空去杀人!”
此事众郎君都知道,崔扶风也公开证实了这一点:“当日我们在曲江池为县主庆贺生辰,鸣鹫王子因为迷路迟到,但其间有遇到过孟兰溪,两人所在的地方并不在郜国公主所在的启春阁附近。等到我们会合后,他去河湾边亲手替县主烤羊庆贺,按照时间来算,他确实没有杀人的空档。”
“谁说在烤全羊时就不能杀人了?”公主邑司令转头问府中侍卫,“柴二,你老家不是靠近回纥吗?你上次说,你们是如何烤羊的?”
侍卫当即上前一步,答道:“属下在老家时,见过当地人为了节约柴草,烤羊时并不会一直架在火上,可以在烤至半熟之时,用大树叶包羊埋入炭火灰烬之中,用余热将其焖熟。”
“埋入炭火不加照看,能熟透吗?”
“能,甚至还比一直用火烤更加鲜嫩酥烂,味道更佳。”
“看来,烤全羊的时候,也不是不能离开。”刑部尚书下了断言,又看向千灯,“零陵县主,此案事发之后,因为怀疑凶手在你的后院,因此此案你深入参与,郜国公主府的人也证实过,案发后你曾再度去曲江池查看过凶案现场。那么,当日烤羊处,你可曾检验查看过?”
千灯将当日河边的情形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仙珠!”鸣鹫见她想开口却又迟疑,登时急了,“告诉这群混蛋,我没杀人,我没偷东西,我被冤死了!”
他身陷冤屈,急切烦乱又不知如何替自己辩驳,唯有盯着千灯,觉得她一定能帮自己洗脱罪名。

第五十二章 抉择
千灯却神情默然,目光从他焦急的脸上缓缓移开,朝着刑部尚书如实回答:“案发第二日,我在曲江池边搜寻线索,确有从鸣鹫王子烤羊处经过,看见了……堆积于河湾的炭灰余烬,也见到几片焦缩的芭蕉叶。”
此话一出,原本急切盯着她的鸣鹫顿时愕然瞪大眼睛,目光中那些无措焦急一点点退去,转成了激愤的怒火,死死盯着她。
刑部尚书抬手,示意衙役立即去河边取证。
而鸣鹫一把跳起来,攥住了千灯的手:“仙珠!你怎么和这些人一样陷落我?我明明一直烤羊,什么大叶子埋炭灰,乱讲!”
见他神情可怖,眼中尽是喷涌的怒火,千灯知他愤恨已极,但她只是切实讲述当日在河湾见过的东西,不可能替他隐瞒不利的证物。
见鸣鹫当庭对她无礼,旁边太子立即起身,按住鸣鹫的手,神情微沉:“王子自重,事实如何待衙役回转便知,何必为难零陵县主?”
鸣鹫见太子身边的侍卫也已上前,悻悻甩开千灯的手,目光却还死死盯在千灯身上。
千灯避开他的目光,面容沉静地做回座中,只抬手在衣袖下轻揉了两下自己被捏得青肿的手腕。
不多时,衙役已快马来回,呈上了几张尚沾染着炭灰的焦黑芭蕉叶。
“曲江池河湾边确有零陵县主所说的蕉叶与炭灰。因这几日有风雨,蕉叶所剩不多,这几张被压在炭灰下,确有被掩埋烧烤的痕迹。”
鸣鹫面色铁青,口中几处急促的几串回纥话,传语通事抹着冷汗翻译:“鸣鹫王子认为,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他当时烤羊时,没有摘过芭蕉叶。”
至于其中夹杂咒骂大唐官员联手陷害、欺负他们有功的异族人之类的话,他当然选择性忽略了。
“郜国公主在曲江池出事之后,那一带立即被封锁查案,而那河湾沙地,更是本就少人行经,除了鸣鹫王子外,并无人在那里烤过东西。”刑部尚书举起手中焦黑的芭蕉叶,沉声喝问,“零陵县主在事发后亲眼看见的证物,如今已经呈贡在堂。难道鸣鹫王子认为,我们会在这短短时间内伪造物证,诬陷友邦贵客么?”
千灯揉着肿痛的手腕,心下念头闪过,朝廷为何要这样选择?
问案发展至此,她哪还能不知道,三法司这是要将鸣鹫杀公主之事办成铁案。
“零陵县主,如今鸣鹫王子作案的证据已显,依据种种迹象来看,当日在曲江池中的诸多人里,他的作案动机、手法、时间、物证俱在,你那边还有什么证据要补充的吗?”
“此案……”她艰难开口,刚想说按照一路追查,此案确有部分线索指向鸣鹫,但其中亦有诸多疑点,若鸣鹫是凶手的话,无法解释。
其他不说,鸣鹫如何知道自己会在曲江池遇到散心的郜国公主,从而提前带上偷来的金箔珠花,在其中下药引诱她落水呢?
但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她看到了太子望着她的眼神,其中有忧虑有祈盼,她知道他想让她说什么。
眼前的真相与边关的纠纷、百姓的苦痛,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正在她要开口之际,却听太子在旁低低唤了她一声:“零陵。”
她下意识地抿住了双唇,微侧过头朝向太子。
她听到太子的声音,低若不闻,却分明清楚:“你祖父的旧部,我会保住他们……别去回纥和亲。”
原本要出口的话,就此卡在了千灯的喉口。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朝廷需要回纥王子背负这个罪名。
朝廷既要体面,也要安定。不能舍弃边关民众,亦不能与回纥起争端。
这是最好的结果。
她若是破坏了这个结果,洗脱罪名的鸣鹫,将会顺利无阻地达成目的,她也将会被帝后厌弃,成为和亲回纥的人选,再无回旋余地。
更何况,父祖的旧部,还亟待一个结果。
八百六十二名忠心耿耿的老兵,与她一样,都期望昌化王的旗帜依旧飘扬在大唐疆域,她父祖的光辉,能在天下人的口中传颂更久一些、更广一些。
清晖阁一堂寂静,众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最终,千灯的声音传来,有些恍惚,但又真切无比:“我确实在鸣鹫王子的住处搜出过翻墙的工具,孟兰溪也确实遗失了‘梦沉酣’,现场发现了疑似鸣鹫王子的脚印。”
此话一出,堂上有人暗暗吸一口气,也有人暗暗松一口气,诸位郎君神情不一,但最终都聚集到了鸣鹫身上。
鸣鹫死死盯着千灯,目光凶狠得似要将她的心剜出来瞧瞧。
千灯垂眼避开他的视线,但话已出口,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让她后面的话竟越发流畅:“另外,请鸣鹫王子不要扯谎,将郜国公主的金箔珠花说成是我的东西。我为母守孝,从不佩戴金银首饰。”

刚刚修整如新的盛发赌坊,门前又是一阵骚动。
眼看刚刚挂上去没多久的鸣鹫名牌被取下,之前押注他的人都急红了眼,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不可能吧?难道连回纥王子,都镇压不住零陵县主的命格吗?”
更有甚者直接嚷嚷:“不得了不得了!回纥王子在县主后院被她克死,这下可上升至两国邦交了,如何是好啊?”
负责打理赌坊的金府管家急忙呵斥:“胡说什么!回纥王子要是死了,那长安城还能有宁日?”
“既然没死,为何名牌取下了?老子前头押一个死一个,还等着他翻本呢!”
金管家敲了敲摘下的牌子:“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回纥王子啊,与零陵县主肯定是无缘了,听说他已经率人出城回国。你们看,现下王子独自走了,零陵县主没跟去和亲,这名牌,难道不应该摘了?”
“这可奇了,不是说他对零陵县主势在必得,栖凤阁上一箭射中心上人,不管她有多少候选夫婿也要挤进县主后院去,怎么如今不声不响就走了?”
“这谁知道?或许是回纥出了大事,他急着回去,在这边耗了两三个月,看看没指望就放弃了呗。”金管家说着,不失时机地卖力推销,“诸位,要不改押我家公子?金郎君年少多金、深得县主欢心,各位押我家公子,必定妥妥的!”
“去你的吧,老子就押纪麟游,将门虎子肯定活到最后!”
“那你还不如买垫底的那个凌天水,听说比他表哥还能打,肯定能在县主后院杀出一条血路。”
“那我押了商洛的怎么办?听说他爹找他好几天了,还活着吗?我是不是要血本无归了?”
“嗐,就零陵县主那满带凶煞的命格,我看,凶多吉少!”
城内纷纷扰扰,城外鸣鹫率侍卫勒马回望,死死瞪着荒原彼端坚实的长安城墙。
高耸伫立的墙内,有个第一面就欺骗他、最后一面还要诬陷他的恶毒女人,害他身败名裂,无颜回见族人。
愤恨让他攥紧手中马鞭,几乎控不住胯下马匹,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白千灯!”
总有一天,他要抓住她,将今日的耻辱,千倍百倍还给她。
跟随他的回纥卫兵们也都气愤不已。毕竟这可是昌化王唯一的后人,又有回纥传说的天女命格,要是成为他们王妃,回纥十五部岂不是都要歌唱传颂,夸耀王子如何在万众瞩目中迎娶长安第一美人的传奇?
谁知梦想这么快就化为了泡影,怎叫他们不愤怒。
身后侍卫愤愤问:“那朵莫名其妙的珠花,究竟是哪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王子的身上,成为诬陷王子的重要罪证?”
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日王子从营中回来,是咱们护送王子回到昌化王府的,期间绝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啊……”
鸣鹫怒不可遏,挥鞭在空中虚抽:“谁说我没有接触过别人?”
侍卫们纷纷追问:“是谁?”
“白千灯!”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间狠狠挤出几个字,眼前始终挥不去清晖阁内她翻脸无情诬陷他的那一幕。
看来,从始至终,都是她在主导一切。
先是栽赃嫁祸,再是当众作证,这从头至尾,除了她,还有谁?
众人哗然,看着他的目光中难免都带了同情之色。
而鸣鹫高挥马鞭,在空中狠狠劈下,指着长安愤恨道:“既然将我赶出长安,有本事,她就一辈子别出这个长安城!”
一切风波似乎都已平息,众人松了一口气,唯有千灯心事重重,回到府中后精神有些恍惚。
朝廷将鸣鹫遣送出长安,告诉他因两国之好而不欲公开宣扬郜国公主之死,也会将真相彻底隐藏,永远不会对外公开。但从此之后,若无朝廷许可,他不得擅自踏入长安一步。
至于大唐与回纥的边镇纠纷,也因此事而中断,西北已迅速调军,回纥再无劫掠边境的可能。
崔扶风陪千灯回府,她默然许久,轻声问:“你觉得,这是真相吗?”
崔扶风回答:“这是皆大欢喜。”
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结果。
郜国公主的死不会损害到任何人,却能让大唐以此为凭,断然拒绝回纥的无理要求,而他们索要零陵县主和亲之举,也终成泡影。
“但凶手还在我的后院,商洛也没找到踪迹,你我都知道,鸣鹫是冤枉的。”
“鸣鹫出城时,我也向他问起了商洛,但他显然在盛怒中,只说商洛已经被他杀了,藏在后院某个角落,让我们自行寻找。”
但其实鸣鹫的原话是,让专会害人的零陵县主,在自己后院慢慢找尸体去吧!
鸣鹫的愤怒自然在千灯的意料中,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被仇恨的结果。
毕竟,确实是她对不起他。
“其实,我本以为县主会帮助鸣鹫指出疑点,不会让案子就这样结束的。”崔扶风端详她的神情,轻声询问,“县主为何要如此决定?难道是担心会被送去和亲?”
千灯默然抿唇,无法说出皇后的授意。
“县主此举不太明智。虽然解得了一时困境,可后院鬼蜮尚在潜藏,今后调查怕是会增加难度。”
他一贯清朗从容,不疾不徐,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无奈神情。
自相识以来,崔扶风永远站在她的身旁,无论何时何事,他永远在背后坚定不移地帮助她前行。
即使是郜国公主这样煊赫的势力,他亦能在不动声色间暗施杀招,令皇后瞬息倒戈,可谓一击毙命。
“但,崔少卿可以帮我父祖旧部不换将,不调兵吗?”
崔扶风知晓她一直在忧心此事,但听她此时提起,心下念头闪过,脱口而出:“太子当时,是如此授意你的?”
千灯默然点了一下头:“我……无法拒绝。”
崔扶风微皱眉头,不知在思忖什么,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太子怎可如此?若有万一,或许你再也无法回到父祖之地,只能就此宥于长安了。”
“那不至于,西北又不止回纥,等过个一两年,风头过了,鸣鹫气也就消了,到时候哪还记得我呢?”千灯说着,想想又补充,“我也不会放弃眼前追查到的线索,等到案情彻底明了,定会还鸣鹫一个公道,郑重向他道歉,将他今日失掉的面子补上。”
崔扶风听着她天真的筹划,无奈又纵容地轻叹一声,岔开了话题:“算了,如今首要之事,是找到商洛。”
商洛失踪已有数日,其实他们心底都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让一个活人就这样彻底消失。
想着商洛小小年纪,若真的因她而横遭不测……
千灯不敢想、也不忍想之时,外头璇玑姑姑匆匆进来禀报:“县主,太子殿下来访,已到街口了。”
千灯与崔扶风对望一眼,起身快步到府门口迎接。

鸣鹫刚刚被驱逐出长安,他已带来了兵部调令的消息。
昌化王旧部已确定不拆散、不调换,由御林军兼管、纪家指挥,依旧尊奉昌化王旗。
千灯深深下拜,叩谢朝廷恩典。
如今太子事务忙碌,更兼在筹备巡边事宜,在府中略略与千灯饮了一盏茶,他便要走了。
千灯送他到门口,他在步上马车之际,又回头迟疑望着她,半晌才低低唤她:“零陵……”
千灯走近一步,目光中带着询问。
“昌邑她……不守孝了,内宫局已为我和她择取婚期。”
千灯没料到郜国公主刚死,萧浮玉与他竟要成亲,面上难免露出诧异神色。
“我姑婆不肯瞑目,是因挂心女儿婚事,故此不舍离去。我与昌邑是先帝定下的婚约,反正她迟早要嫁入东宫的,不若热孝成亲,也好慰藉姑母在天之灵。”
“原来如此,零陵恭喜殿下和昌邑郡主了。”千灯恍然点头,回望崔扶风,却见他口唇微动,说的正是“破局了”三字。
他们曾探讨过的、郜国公主之死的价值又多了一项。就连唯一的不利——给女儿婚事带来的困境,也因此而突破了。
而太子定定望着千灯,似是想要从她脸上寻出些什么,但终究失望了:“你……不介意吗?”
这话问得突兀,千灯错愕不解,直到在他眼中捕捉到隐约伤怀,她才明白过来,立即道:“殿下请放心,大长公主生前虽与我有争端,但如今逝者已矣,我又怎会因此而迁怒介怀昌邑郡主?如今我与她都是孤女,该当同命相怜,互帮互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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