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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唯有崔扶风若有所思,忽然想起灵堂烛火下,凌天水对千灯说你会如愿以偿的那一刻。
临淮王在此时此刻,忽然上书报捷,只是因为刚巧吗……
他那信中,除了战报之外,又是否写了别的东西呢?
皇帝将捷报全部看完,脸上喜色不减,但目光中难免蒙上一层若有所思的神情。
收拢手中战报,皇帝令太常寺准备盛典,祭告列祖列宗,又命传告天下,各州府今年减赋减征,以贺大捷。
在殿内众人齐呼万岁之际,皇帝又想起什么,示意内侍搀扶起千灯,说道:“如此普天同庆之日,朕想起来,昌化王及世子亦是为国捐躯,忠烈可嘉。奉天之难后,如今百姓流离,山河破碎,全仗将士在阵前奋不顾身保家卫国。零陵县主这奏表上说得对啊,男儿出征,妇女留守,后方不定,前方将士如何安心杀敌?既有过往惨案累累,可见世易时移,人心已变,朝廷更不可能令前线战士心寒,令其因牵挂家人、畏惧身后事而怯战啊!”
见皇帝如此态度,已是一锤定音的姿态,礼部侍郎立即道:“陛下所言甚是!祖宗之成法尚可变,如何民间不可移风易俗?”
太常寺卿张了张口,可在如此局势之下,终究只能闭了口,悻悻垂头。
一直不曾发言的崔侍中也终于开了口:“臣附议。臣以为,若为山河社稷、天下苍生计,零陵县主开此风气,实属佳话。”
热烈气氛加上皇帝的态度,杞国夫人丧事就此拍定,由零陵县主执魂帛主祭礼之事,昌化王府首开新举,堪为天下表率。
至于出家入道之事,再无任何人提起。

国逢喜事,就连照射在大明宫的日光都仿佛更灿亮了几分。
皇帝、皇后、太子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子,共同回到温室殿,都是喜上眉梢。
帝后谈了些献虏日的排布,想起战乱以来的日子,都是恍如隔世。
“对了,零陵县主为母亲执魂帛发引之事,皇后便让内宫局与太常寺协同前往,与昌化王府详细确定一下丧仪流程。毕竟女子主丧尚属首例,后日杞国夫人丧礼,务必别出岔子。”
皇后点头应了,又想起一事,轻声问:“陛下在紫宸殿上,为何在看了捷报之后,便应允了零陵县主之事?”
皇帝没有回答,只示意太子近前,将袖中捷报取出,置于案上。
“今日这份捷报,皇后,你与太子看看最后这一段。”
捷报为厚厚的麻纸折页,太子将其翻转至最后,果然看见最后有几行小字,比之前的内容略有不同,显然是写完之后,临时另行添附。
“又:将士誓扫乱军,捐躯者众,边关诸镇多有男丁赴难、妇孺守家之势。现军中多有女眷来寻骨殖,冀引魂归家,但因军纪俗礼不允妇人主丧,难领尸骨,唯有埋尸荒野。军中虽悍不畏死者,亦因身后之事而心冷,畏战之心难免渐长。故此军中多亟待妻女扶棺主丧,望朝廷斟酌此事,降旨改开风气,或能慰将士在天之灵,以壮军中士气。”
太子默然望着这几行草草而就却意味深长的字句,怔怔出神。
而皇后则低声道:“藩镇与军中向来不太持礼,而战乱如梳篦,四方皆在混乱中,家中还能留存男丁持丧的,怕是十无二三。如今临淮王既特地提起此事,想来边关乃至民间已有此迹象了。”
皇帝道:“既已至此,首开天下风气之先,如何能让藩镇臣属来开创?”
由朝廷来择取一个合适的人来任此事,显然比让边关民间来更合适,更可作为表率,迅速令天下知悉效仿,推行此举。
而由满门忠烈、孤孑一身的零陵县主为首,自是天时地利,最佳人选。
太子望着临淮王在大捷奏报后临时添的这几行字,忽然想起乱军之中,千灯去朔方军大营中劝自己随临淮王入主大明宫的那一刻。
在那间不容发的战局之中,临淮王停留在她的身旁,为她详细讲解了弓箭弦垫和凶手的详细特征。
就如此时的捷报结尾,他额外添上的几句话,漫不经心或者另有用意,却替千灯铺平了道路,送她踏上自己要去往的方向。
他缓缓合上手中奏报,郑重道:“父皇圣明。儿臣与母后在荐福寺听零陵县主详细讲述她府中惨案,确因定襄夫人当年遭遇洗女而起,此事流患无穷,令人叹惋。若皇家能施恩首肯,零陵作为表率,先从丧仪起,改换边关及军中习气,民间效仿,渐而沿袭,相信对洗女溺婴之习气,必有清扫之功。”
皇帝颔首赞成:“如此,你便替朕拟旨,允了临淮王之请,军中牺牲将士,可由母亲妻女至军中领尸发丧,抚恤亦可等同。”
皇后亦郑重应诺道:“零陵县主为母执魂帛、持丧礼之事,臣妾定当令内宫局与礼部、太常寺协办,务求完美。此事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办得尽善尽美,堪为楷模!”
有了朝廷支持,昌化王府丧事一应流程进行无比顺利。礼部与内宫局的人悉心安排,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定襄夫人东窗事发,自裁身亡,杨葭沚虽未曾怪罪千灯,终究还是不能再借宿王府之中。
而黄家二老知晓太后、皇后亲口赞许他家孙女的事,又见孩子出生后孙子黄彦身体大好,在家饱饱地吃了饭后就嚷着要妹妹,于是立即上门来接孙女,对着杨葭沚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拉着黄彦求她回家团聚,总算是将杨葭沚并王府的乳母和嬷嬷们接回了家。
朝廷期限已到,黄敏依依不舍告别妻子,在长亭与友人告别。
等到折柳赋诗完毕,黄敏正要上马,抬眼间车马浩荡而来,正是光王奉诏前往洛阳,也正在亭中与诸贵戚分别。
亭内温酒送别,一番热闹景象。黄敏一介小官,在光王面前说不上话,因此牵着马到官道上,便要离去。
忽听得身后传来童稚声音:“爹爹!爹爹等等我们!”
黄敏回头一看,青篷马车匆匆而来,车窗内探出儿子黄彦的小脑袋,正在冲他大喊。
他赶紧迎上去,问他:“阿彦,你怎的来了?”
车门推开,他又惊喜地发现,杨葭沚裹得严严实实坐在车内,鬓边一朵小白花,怀中抱着女儿,面露不舍地望着他。
“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好好坐月子,来这边干嘛?”黄敏埋怨着,赶紧挤进车内,握着她的手,又抱了抱女儿,“别担心,现在女儿顺利降生,阿彦的身体也好了,等我到蜀地安顿完,你也出了月子,我就派成叔接你们三人慢慢过来。最迟明年夏秋,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杨葭沚点头答应,又道:“是阿彦刚刚问我,妹妹叫什么名字,我才想起来,这几日咱们着急忙慌的,女儿的名字都还没起呢,所以雇了马车,赶紧追上来问问你。”
黄敏将妻女紧紧揽入怀中,知道她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女儿的名字才追上来的。行行重行行,这一番相送,要一年半载才能重逢了。
怀中女婴睁开滴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黄敏心下欢喜不已,抓着她的小手忍不住亲了亲,又逗逗她粉嫩的双颊,说:“让我想一想,用什么名字,好贴合她出世的艰险与幸运呢……”
车窗外长风掠过,道旁梓树的枝条缓缓招展,筛下冬日稀薄的阳光。
黄敏望着这棵为行人遮蔽风雨的高大梓树,思忖道:“咱们这孩子能顺利面世,都要多谢零陵县主。虽则坊间说她六亲无缘,刑克夫婿,虽则她与岳母和槐江……唉,这就别提了,总之县主她坚定顽强,如这梓树一般,纵有风雨交加、虫蚁侵蚀,难减风姿婆娑。万木之长,何妨微瑕……我想,不若给我们的孩子起名为梓瑕,愿她也能不惧风雨,不畏坎坷,坚定成长为百丈大树。”
“梓瑕,黄梓瑕……”杨葭沚默念这个名字,正在心绪澎湃之际,马车外忽传来“咚”的一声,随即,一颗滴溜溜的小彩球从开着的车门外飞了进来,正撞在婴儿的襁褓上,落在了她手边。
女婴的手下意识摆动,勾起结满珍珠金铃的小彩球,在清脆的晃动声中,好奇地看着五彩斑斓的流苏。
车门外,有个男孩子探进头,一张漂亮的脸上写着不好意思的神情:“这是我的球,能还给我吗?”
正是光王小世子李滋。
光王与送别的官吏们斟酒赋诗,小世子闲极无聊在外面玩着球等待,谁知不留神被旁边的马撞了一下,球刚好飞到了车内,撞上了小小的梓瑕。
杨葭沚赶紧去拿小球,谁知流苏缠在了婴儿手指上,一时难解,怕伤了她幼嫩的手指,夫妻俩不敢硬扯,只能逗着她垂手,让李滋稍等一下。
马车窄小,李滋探身进来,望着他们怀中的孩子,问:“这是黄使君的女儿吗?我那天在荐福寺见过,她可真小。”
“对啊,她刚出生几天。”黄敏笑着将襁褓抱得低了点,骄傲地让他看看自己女儿。
李滋看着女婴那粉嫩的小脸颊与黑亮的大眼睛,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抓着彩球的手,有些惊讶:“她这么小的手上,还有更小的指甲,只有米粒大呢。”
杨葭沚与黄敏不由相视而笑。而被李滋握住的小手上,彩球也终于掉下来了。
李滋一手拿着彩球,另一手却还握着女婴的手,好奇地看着:“她还有掌纹呢,已经挺清晰了。”
说着,他用自己大了许多的手,贴在她小小的手掌上,与她比了一比。
两条一大一小的掌纹就此贴在一起,仿佛要蔓延生长于一处,从此命运相交,纠缠一生。

正月初一,大朝会。
长安全城张灯结彩,特许三日大酺。一百零八坊百姓集聚宴饮,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自开元以后,长安城许久没有如此繁华热闹的景象了。
安史之乱后日渐凋敝的长安,久违地焕发出了兵乱后的新生光彩。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注:出自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朝廷九品以上官员齐聚含元殿,更有皇亲命妇、少民外官、各国使臣、进士举子分批进贺,鼓乐仪仗纷繁复杂,宫女内侍步履轻快匆忙。
御前见礼已毕,所有人都在期待地望向宫门口,等待着那支雄兵的到来。
不多时,耳听马蹄声由远及近,披红挂彩的铁甲士兵在万众欢呼簇拥中,押送俘虏首恶,威风凛凛而至。
入丹凤门,过御桥,一路来到含元殿前龙尾道下。甲士齐齐下马,推俘虏于阶下,又奉上斩获的敌将首级,山呼万岁,叩拜献俘。
含元殿左右,皇亲命妇云集。左边翔鸾阁上是诸王皇子,右边栖凤阁则是皇后与命妇集贺之处。
兵乱结束,将士献俘,是国朝喜庆大事。满堂喜庆生辉,朱紫罗衣中,唯有千灯身着比他人都要浅些的淡紫衫裙,头上也只戴了两支素色堆纱宫花,在满殿艳色中显得比其他人都更素淡一些。
众人都知道她母丧未久,本不宜抛头露面,但昌化王府委实只剩得她一人了,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赴会呢?
崔夫人走到千灯身旁,与她一起下望献俘盛况,在周围的鼓乐声中轻声提醒她:“高阁风大,少吹一会儿,进来避避风吧。”
千灯应了,却还是在龙尾道上寻找那条身影:“听说临淮王伤势见好,也入京面圣了。他予我有大恩,可朔方军军纪严明,我一个女子进大营怕是不便,所以想看看今日能否找个机会向他致谢。”
崔夫人笑道:“这倒简单,此次献虏我也帮宫中筹备,知晓流程。待会儿歌舞百戏就要上了,命妇可以下栖凤阁一并观赏,与将士们相隔不远。就算临淮王身边人多,届时瞅个空子,让扶风带你过去不就行了?”
千灯感激点头:“多谢夫人,只是又要麻烦崔少卿了。”
“你这孩子,又见外了。”崔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朝她一笑,转身伺候太后去了。
千灯扶着栏杆向下又看了看,见朔方军中有人越众而出,直上龙尾道。
他迈上台阶的姿态格外矫健,与身后相随的其他人迥然不同。身披的精钢明光铠熠熠生辉,长风徐来,猩红披风高扬如霞,衬得他身躯越显高大伟岸,有若神明。
周围所有人下意识低哗,别说命妇们了,就连巡守的内军士卒们也都伸长了脖子。
临淮王李颍上。这传说中的西北天骄,力挽乾坤重塑大唐的人物,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长安百万民众之前,自然引发潮涌般的轰动。
千灯也忍不住在栏杆前略倾身子,想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看得仔细些。
可惜他在龙尾道,她在栖凤阁,从斜后方角度望去,他全副武装,凤翅兜鍪护住了他大半个脸颊与脖颈,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
眼看那条威仪凛冽的身影已大步入了含元殿,周围与她一样争睹临淮王风采的贵女们纷纷叹气。千灯也只能抛开了念头,要离开栏杆边。
正在转身时,她低垂的目光无意识转移,正好与人群中一道视线对上。
那是另一拨献虏的将士,衣着打扮与朔方军迥异,也与中原大为不同,显然是与朔方军共同献虏的回纥军。
奉天之乱,大唐共有二帝四王自立,处处烽火割据,八方溃烂。朔方军再勇武,毕竟无法以一己之力同时荡平多处乱兵。朝廷为早脱困境,循例向回纥借兵平叛,双方联合围攻,才能迅速平息战火,稳定了局势。
那仰头看向她的,正是回纥军中领头的青年男子。他头戴桃心金冠,锦衣上枝蔓绣花繁复耀眼,面部轮廓远比中原人深邃。
见她与自己四目对望,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配上微卷的头发,令他看来颇似一头矫健雄狮,盯上了新发现的猎物。
这无礼直视的目光,穿透下方喧哗的千百人直刺而来,让千灯心下微觉惊悸。
她抿紧双唇,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而异族人不知礼数,见她不悦,反而挑眉朝她笑了出来,雪白的牙齿与浅色的瞳色在日光下更显耀眼。
周围的贵女们都觉得不对,目光下意识地循着那人回望,寻找他看向的人。
千灯立即转身,离开了栏杆边,以免让人误会,徒惹麻烦。
眼看那条浅色身影转身离去,隐在了满堂华服中,下面那男人目光依旧紧随着她,直到再也望不见那抹浅紫颜色,才依依不舍回转。
身旁的传语通事(注:古代翻译)笑问:“怎么,出发前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大唐娇弱姑娘的鸣鹫王子,刚到长安就被娇花迷了眼?”
“我只是讨厌王廷自顾自替我安排,什么昌化王的孙女,她祖父厉害,我就要娶她吗?”鸣鹫哼了一声,用回纥话悻悻回答,“万一那个女子一点没有父祖的风范,我求娶到她岂不是亏大了?”
“王廷只是希望殿下选择她而已,毕竟,大唐现在又没有适婚的公主,与其娶个远支宗室女回来,还不如求娶昌化王的孙女,毕竟咱们西域儿郎谁不崇拜昌化王?”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朝着上方栖凤阁望去。
只是雕梁画栋纱帘帐幔之间,早已没有了那条烟云纤袅的人影。
通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看不出人群中哪一个是他遥望的对象,便问:“殿下有感兴趣的贵女么?”
“看到个见过的姑娘,我敢肯定就是前日那个。”他兴致勃勃道,“刚到京郊驻扎时,士卒们不是踏坏了一片麦地嘛,种田的人还敢要赔偿,被咱们抓起来干活筑营去了。”
通事也想起这事,恍然道:“后来是个姑娘过来领人的,说那些人是她家庄子管事的,她正到庄子上办事,就拿着御林军的信来把人赎回去了——不过,我记得前日她是戴着帷帽来的,可没露过脸。”
“虽然没看到脸,但那骑马过来时的身段姿态,我看一眼就知道,这姑娘肯定带劲。”说着,他仰头又看了看栖凤阁上,面带得意之色,“果然我说中了吧,这么多人,谁也没有她好看。”
通事并不认为他看了一眼姑娘家的身姿,就能在一群人中精准认出对方,但也不便反驳,只和周围人一起附和:“王子果然有眼光!”

吉时已至,左右楼上钟鼓齐鸣,东西朝堂所有人肃立于楼阁之上。
含元殿门户大开,日光照彻得满殿通明。帝后携手走出含元殿,居高临下俯视百官万民。
在山呼万岁声中,俘虏的乱军将领被推上殿外广场,在大军威压中一一通报姓名职务及恶行,押在万人面前叩首请罪,连同奉上来的首级一起在长安游街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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