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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搀扶白昭苏过来的两个宫女则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跪禀:“当时我们……我们也是因为外间动静,随人群到窗边看外间情形去了,等回头时,却见王女已经腹部受伤,血流不止了……”
显然,因为白昭苏一直备受欺凌忽视,她身边的宫女们也对她并不上心,竟撇下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她,只顾着看热闹去了。
“是……是殿内之人……”在纷喧中,龟兹王艰难开了口,嗓音干涩,一字一顿挤出来道,“当时我看到……一条人影在榻前闪过……昭苏便……便倒下去了……”
可他身受重伤躺在榻上,虽然能睁开眼,眼角余光隐约看到人影,但因无法迅速转头,更不知情况如何,只能竭力发出声音呼叫。
在一片喧哗混乱中,等殿门口和窗口的人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凶手早已不见了踪迹。
“是那个大唐县主无疑!残害王女的凶器,正是她盗走的三圣器之一,除了她,还有谁能用金刚杵杀人?!”尉迟将军怒道,“她先用青莲杀北王,再用法轮杀王子,如今连王女也不放过,可见她要灭我龟兹王族之心!”
“恰恰相反。王女在此时受害,恰好说明了,凶手并不是零陵县主!”
千灯毫不犹豫开口,打断他的妄测。
“王女出事之前,正要详细说明她被零陵县主所救之事,证词对洗清零陵县主嫌疑必极为有利。既然如此,零陵县主为何要打断这般利好局面,反而要对能证明她清白的人痛下杀手?”
崔扶风立即出声附和:“所以,鸣钟打断王女的讲述、又对她下手之人,必定才是真凶。为了将罪名钉死在零陵县主身上,凶手自然不会允许王女说出真相!”
殿内人都是暗自点头,尉迟将军无言以对,许久才瞪着他们问:“如果不是大唐县主,那真凶又会是谁?谁能拿到镇国三圣器,又有谁会对我龟兹王族有这么大的仇恨?”
“实不相瞒,零陵县主是大唐所封,她卷入此案,大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等几人得贵国允许,入灵殿勘察现场后,已发现些许可疑痕迹。”
说着,千灯向崔扶风示意,他微微点头,取过从灵殿带出来的论钦陵灵位,展示于众人面前。
“诸位皆知,灵殿内供奉有历朝历代英主与功臣之灵位,灵位所用之玉多出于和田,温润含水,不耐高温火烧,所以几乎全部毁于火海。而上百个玉石灵位中,唯有这一个西番大将论钦陵的,完好无损。”
众人的目光聚集于上面清晰的论钦陵名讳上,不是面露惊异之色,便是陷入沉思。
“在那般情况下,玉石龟裂甚至崩裂在所难免。而这个灵位保留下来的原因,几乎可说是巧之又巧。”
她转过灵位,将后方的焚烧熏黑痕迹指给众人细看:“诸位可看,在起火之时,这个灵位从灵台上摔了下来,面朝下搁在了台阶之上,偏巧又是未曾被泼油的地方,大火因此只燎过了其背部,正面的字迹丝毫未受火侵。”
尉迟将军哼了一声:“当时殿内一片混乱,刚好有个灵位掉下来,底朝上、面朝下,有何值得奇怪的?”
千灯清晰分析道:“不合情理者有三。第一,这灵位是陪祔的,原本摆在灵台边缘,离中间的台阶足有半丈远。如果它是自己掉下去的话,必定只能笔直掉在灵台下方的石板上,摔得四分五裂。而绝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出现在斜对面的台阶上,保持了完整。
“第二,为了便于摆放,灵位的底座比上面要宽出许多。若是它自行跌落,底座与牌身会有三角形的空缺,火焰从空隙卷进去,正面字迹亦难免熏黑。但它却不偏不倚,底座朝外悬在台阶边缘,牌身与台阶严丝合缝贴合,因此没有受到任何火侵焚烧。”
听她这番分析,大都尉丞默然点头:“如此看来,这灵位在火中如此被保存下来,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然,不可能这么凑巧保留下来。”
“对,这就引出了我觉得不合情理的第三点。龟兹敬火但不畏火,死者多有火葬,灵位被火焚烧虽然会残毁,但重新雕刻制作也是一样。但我知道另有一国之人,极畏惧死后为水火所侵,尤其是火,传说中的妖魔邪祟总是被投火焚烧,不留痕迹……”
未等她说完,殿内人都下意识吐出了与他们争斗多年、甚至一度从大唐手中侵占过龟兹的那个名字——
“西番!”
千灯肯定道:“不错,只有西番人,才会如此介意他们先祖遭遇火烧,哪怕只是死后的灵位。”
众人的目光定在那完好无损的“论钦陵”上,满殿寂静。
只有龟兹王嘶哑的声音竭力响起:“是西番人……干的?”
“十之八九。否则,当时灵殿内的刺客们为何要独独介意一个异族人的灵位?”
尉迟将军则问:“那西番人又是如何拿到我龟兹的镇国三圣器的?依我看来,就算刺客是西番人,也极有可能是零陵县主与他们勾结,双方各取所需,狼狈为奸!”
“若是如此,零陵县主千里迢迢护送父祖衣冠灵位回国,为何不让西番人将她父祖之物也保护一下?毕竟灵位可以重刻,可衣冠焚烧后尽成灰烬,再无复原可能了。”
尉迟将军憋了许久,才道:“总之,虽然西番人有嫌疑,可零陵县主盗取镇国三圣器、事发当晚装束又与刺客一样,这些疑点没有洗清,她就不可能清白!”
纪麟游气得捋袖子要冲上去,千灯抬手拦住他,说道:“尉迟将军所说不无道理,毕竟三桩凶案都与镇国三圣器有关,只要圣器在零陵县主身边失踪之谜没有解开,那么她的嫌疑就难以洗清。”
崔扶风则对着所有人朗声道:“但贵国也当警惕,我怀疑此案是借刀杀人之计。对方既将龟兹王族灭族、又嫁祸于在大唐地位非同一般的零陵县主,若是大唐与龟兹因此交恶,贼人便有可乘之机,令其多年图谋得逞。还望贵国谨慎详查,切勿酿成大祸。”
寥寥数语连敲带打,令此案的性质顿时上升了一个台阶。
龟兹众人闻言皆是战战兢兢,大都尉丞面上暗自变色,尉迟将军自也不敢再开口。
唯有龟兹王勉强抬手,竭力道:“彻查……龟兹所有与西番关联之人……也望大唐朝廷相助,继续……追查凶手,报我龟兹王族之仇!”

第二十三章 何去何从
得了龟兹王的授意,千灯几人立即与尉迟将军商议,将追捕她的主力调遣回来,盯紧西番边境的动静。
等从宫中回来后,千灯便与崔扶风一同前去求见太子,禀明情况。毕竟,她还得托赖大唐在安西的力量,不能瞒着太子行动。
在等候之时,千灯与崔扶风商议:“崔少卿,若有可能,我们是否该查一查薛昔阳的行踪?”
对所有郎君的背景一清二楚的崔扶风,听到她这话,有些诧异:“可薛昔阳的出身很清晰。他出自沛郡薛氏,自幼聪颖,音律乐器无一不精。七年前入长安,得诸王公主赏识后应京兆府试,二十岁中举授太乐丞。这履历看来,并无不妥?”
千灯亦是颔首:“对,脉络很清晰。但……他对于西域各部的乐舞实在太精通,而且有些西北的细节,未免过于熟稔了。”
如果说初见面时的水调苏幕遮属于是太乐丞的专擅,后来他给她描述龟兹的故国风光、赞颂祖父的歌曲,也还在界限之内。可他在想象中给她描绘过的龟兹画像,则让她相当介意。
毕竟,那画像上的她,虽然面容是她,可那衣着姿态,与她高祖母的画像则太过相似了——
让她在灵殿看到那画像的一刹那,心里就有些古怪的感觉。
现在想来,他应该见过那幅画,不然,不可能传达出那种她从未曾有过的神韵。
而归善女王的那幅画像,是她王夫所绘,因为苏那黎家出事,所以平时都尘封于库房,只有当日才临时出示。
就连她这样的龟兹王族后人,也是直到回归故国时,才能初见其风采,薛昔阳又是从何而得见的呢?
只是,这些琐碎平常的小事,别说嫌疑,就连与龟兹这几桩谜案沾边都够不上。
所以她也只是对崔扶风说:“我总感觉,薛昔阳有些异常。毕竟,灵殿内三圣器失踪之时,薛昔阳就在高台之上率众演奏,离圣器并不远——虽然他们离开后,圣器确实还在供案上。”
崔扶风默然点头,说:“我们当时还曾特意看过,金笼、法轮都在,唯有金刚杵太小,我没看清楚。”
“另外,此次王宫中突然而来的丧钟,我不知怎么的……有点古怪联想。钟是礼器,但也是乐器。若论起在礼乐方面的造诣,当世可能无人能出太乐丞薛昔阳其右。崔少卿,你觉得呢?”
“我明白县主心底的思量了。”崔扶风自然与她心意相通,立即便应道,“虽然不算嫌疑,但摸一摸他的底还是有必要的。”
两人寥寥数语达成共识,而太子那边传唤他们的人也已经过来了。
看到千灯改装出现在自己面前,太子既惊又喜,连忙询问她如何脱险,又怎会顺利回来。
“听说你在城门口与龟兹士兵起了纠纷,孤一直担心,还好零陵你聪明机智,这么快便回来了。”
千灯答道:“是,我逃出城门口后,遭遇西番刺客追杀,托赖朝廷恩德,遇到一队北庭将士,将我救下,帮助我顺利回了城。”
太子既然已经知晓城门口之事,那么后面的事肯定也瞒不住,她干脆将实情说出,只是模糊了李颍上亲自救下自己之事,又将自己勘察灵殿和入宫的经过对他详细汇报了一遍。
听到她已经基本锁定了凶手是西番探子,有了查探的方向,太子欣慰点头,问:“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着手调查呢?”
“三圣器消失之谜,目前尚无头绪,我看,还是得着落在西番那边。只要那边能有进展,谜团线索总能浮现。”
“唔……可龟兹如今内外交困,你一己之力,能撑得起来吗?”太子却并不太关注案子的事情,只问,“听说龟兹朝中如今群龙无首,国主重伤,国师已死,大都尉丞与大将军都镇不住局势,以你看来,龟兹接下来该怎么办,谁可主持大局?”
千灯一时茫然,不知他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来到龟兹短短数日,她迅速被卷入旋涡,遭遇了太多事情。
镇国圣器被盗、北王被杀、王族遭屠戮、白昭苏遇刺……再加上连续在神殿为父祖守灵祈福、在王宫被软禁、在废屋提心吊胆熬夜等天明——连续多日她未曾好好合过眼,脑中早已是一片混沌,哪有余力去思考龟兹未来这种大事。
所以她只下意识道:“虽然王族遭难,所幸国主在火中逃过一劫,如今只能等他痊愈,重新主持国政了。”
“可孤听说,龟兹如今一片混乱,连王宫丧钟都被人敲响了。外间传言,都说龟兹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子望着千灯,神情复杂,“孤也遣随行的御医去探望过龟兹王,他诊断后回来报知了伤情,好像也不乐观。”
刚回到父祖之邦,却遭遇这般急剧动荡,千灯心下一时不知如何打算。
许久,她才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条线来,道:“我毕竟初来乍到,在龟兹身份也尴尬。如今能为故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揪出幕后凶手,破除西番的阴谋,尽力为龟兹和大唐护住西北防线。”
见她心中毫无杂念,太子默然,将目光转向了崔扶风。
崔扶风望着千灯,口吻低沉却审慎:“昌化王本是当今龟兹国主的叔父,当年却因变乱而远走大唐。如今他魂归故里,龟兹理应追赠他当年所失去的一切。更何况,此番遭难,王族凋敝至此,正该壮大亲族才是。”
这个提议显然正中太子下怀,他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问千灯:“崔少卿所言,零陵你觉得如何?若可行的话,这几日我便修一封奏表回京,阐明龟兹民心所向,请朝廷追封昌化王为龟兹王兼安西大都督,以慰龟兹民众,也彰昌化王在天之灵。”
千灯看向崔扶风,在看见他眼底那意味深长的光芒时,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安排这一切的用意。
若她的祖父追封成了龟兹王,她便可名正言顺成为王女、成为如今几乎尽灭的龟兹王族中最接近王位的那一个继承人。
只要她点一点头,在此时龟兹的巨变和大唐的扶持下,她将掌控住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登上王位,以正统身份掌控龟兹。
她将成为如高祖母一般的传奇,在西域与史书上长存不朽;将如祖父一般,在西北苍穹下流淌出属于她的颂歌。
可最终,她只摇了摇头,垂眼道:“不,我如今尚是屠戮龟兹王族的嫌疑人,若此时趁龟兹大难而借机上位,龟兹民心不安,国内必将动荡。届时对龟兹乃至西北来说,都不是好事。”
太子道:“你有大唐的支持,又有安西、北庭的兵力在,何必惧怕动荡?”
“纵然朝廷可以帮我镇压反对者,可也难堵悠悠众口。尤其如今风口浪尖,若我勉强要登上那个位子,怕是要闹出巨大的波澜才能收场。龟兹地处要冲,本就频繁动乱,再多这一桩绝非好事。我父祖和龟兹先祖们在地下有知,怕是也会魂魄难安。”
她说着,郑重向太子道:“龟兹国主虽然身受重伤,但我相信他应能度过这场劫难,重新主持大局。在这龟兹全族遭难之际,我只愿能竭尽所能与龟兹共度难关,万不会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零陵,有时候对你有巨大好处的事情,倒也不必纠葛于获取途径,更不必在意一时的口舌风评。”见她如此坚决,太子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但见千灯神情坚决,终究只能无奈道,“望你放眼思量,慎重考虑,孤会等你最终的答复。”
千灯退出后,沉默地走了许久,抬头望向长空。
龟兹夏日的天空,蓝得刺目,日光倾泻而下,强烈得让她眼睛疼痛。
她站在祖父出生又成长、最终未能回归的土地上,仰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日光透过她的眼睑,映照出一片血红。那是她身体里汩汩行走的血脉,有一部分,属于龟兹。
耳畔传来崔扶风轻声劝慰的声音:“县主其实可以考虑太子殿下的提议。”
千灯没有睁开眼,只轻声道:“这提议,对我有好处,对大唐有好处,唯独对龟兹,未必有。”
“也未必没有。”崔扶风缓声道,“现下龟兹国本折损,未来叵测,县主已是王族血脉中最好的人选了。我也相信,以县主的能力,虽会有波折,但最终足以平稳控制龟兹。等此番大难过去后,县主悉心为之,龟兹自有复苏之日。”
“可是崔少卿,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的祖父早已远离龟兹政权,我如今的身份也是大唐县主。诚然大唐能帮我掌控龟兹,可这定会改变龟兹的现状,以后,可能龟兹就不再是龟兹,而跌落为一块附属之地,起起落落,皆由他人掌控。”
“所谓不破不立,你又怎知对龟兹来说,这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呢?”崔扶风依旧试图劝解她,“龟兹虽归大唐,可一直人心摇摆,并未彻底稳定。既然你在龟兹备受猜忌,举步维艰,干脆借此机会改换王朝,为自己铺设坦途、为你父祖更增荣光,更为大唐掌控一个坚固盟友,未尝不好。”
千灯抬手捂住面前太过刺目的日光,喃喃道:“可这块土地对于龟兹人来说,它不是战略上的一个点,不是军事上的一个屏障。它是生养之地、是誓死要保卫的家园。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擅自谋夺它、改换它,甚至让它陷入混乱。那样,不仅是我,连我的祖父,也会成为罪人的。”
她是固执倔强的性子,崔扶风知道她认定的事情轻易难以劝解,便只轻叹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既然如此,县主便静待事态发展吧,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会做出最好抉择的。”

多日未曾安歇,安西都护府为千灯清理好房间,她沾枕头便睡着了。
只是思绪太过紧张混乱,梦里依旧烦杂不安。
即使合上了双眼,可她的眼前总是虚影般叠印着沾染鲜血的三圣器,它们在火光中发出夺目却诡异的光华,让她的双眼如直视日光般疼痛,在梦里潸潸落下泪来。
她梦见祖父、祖母、父亲与母亲在龟兹水草丰茂的大地上带着她纵马,一家人与她年幼时一般说说笑笑着,然后,她的马越来越慢,怎么催促也依旧赶不上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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