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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千灯的目光落在他的靴子上,思忖着,听说人受伤流血后会格外口渴,金堂昨日腿伤流了不少血,半夜自然会口渴起来喝水,才把鞋子踢成这样。
他是长安首富之子,身边本来随时有人服侍,但为了与她更接近些,所以独自一人住进了王府后院的金枫阁,开始习惯一个人独居。
昨天听闻她在城外出事,几位郎君与璇玑姑姑临时来到这边,仓促间自然什么都没带,脚上穿的只有一双乌皮靴。
这样的靴子防水轻便,在山路上行走快捷利落,但靴筒高且窄,穿的时候得抓住上方靴沿仔细套进去。
更何况,他的大腿上还被蓝秀容戳了一刀,行动不便。
所以半夜起来时,迷迷糊糊间他套了几下,发现不是夜间随便就可以趿拉的短帮鞋后,就将它随意踢开,反正天气也不冷,光脚下床去桌上的杯壶中倒水,边喝边坐回床上,杯子则随手搁在了床头小几。
随后他毒发身亡。而在临死之前,他将床头的杯子紧紧抓在了手中,以至于他们发现尸身时,他的指骨还维持着紧握的姿势。
凌天水看着那双鞋子,开口肯定了千灯的想法:“验尸时,我发现他袜子上有沾染灰尘的痕迹,想必是他在夜间下床时弄脏的。”
说着,他将白布掀起一角,露出金堂脚上的袜子。
果然,上面有淡淡一层灰迹在。
千灯颔首:“所以,茶壶是在我们眼皮底下子送过来的,能动手脚的时机只有送到屋内后。而金堂一个人反锁了门窗在屋内,没有任何外人潜入的痕迹,唯一可能就是他主动开门放人进来——但,一个人起床喝水可能懒得穿鞋子,但若开门请客人进来的话,不太可能光脚见面。”
崔扶风问:“那么有没有可能,金堂起来过两次。一次穿好鞋子开门,凶手进入投毒,而等人走后,金堂睡下了再起夜,第二次懒得穿鞋?”
凌天水否决了他的猜测:“不太可能。如果金堂第二次起来喝水时,已经因为睡懵了而懒得穿鞋,那就证明凶手投毒离开早在三更之前。而三更前我尚未入睡,在一墙之隔绝不会察觉不到有人出入。”
正在此时,隔壁院落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这次的一墙之隔,传来的正是纪麟游的声音。
三人对望一眼,一同起身,看向院门处。
人未至,纪麟游怒火燃烧的声音已遥遥传来:“金保义,你家干的好事!”
他的对面,圆润白胖的金保义慌张无措,一边朝他躬身赔笑,一遍探头往院中张望:“纪录事,我家三郎还小,若是哪里得罪了您,您堂堂御林军录事,胸怀宽广,必定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县主也说他这边有事,我这就去好好训诫训诫他,必定让他知晓厉害,往后定在王府中安安分分,绝不会再招惹纪录事了。”
听到他这番话,再看他脸上那赔笑的模样,原本要对黄沙谷之战兴师问罪的纪麟游张了张口,想到他儿子已经死了,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发问。
千灯竭力平复气息,走出门口对金保义道:“金老伯,令郎……令郎他……”
即使努力调试,可她颤抖的声音还是难抑悲声,最终,她摇了摇头,示意他过来。
金保义多年行商,摸爬滚打自是人精,一看千灯这模样,顿时便如冷水浇头,知晓儿子定是如其他人一般断送了。
他张了张口,丰厚的双唇中只发出嗬嗬几声,后面的话便再也挤不出来,只转身往她所指的那房间里趔趄跑去。
外头明亮,骤视室内只觉黑暗,他拼命瞪大眼睛,眼前黑翳减退,才看见了内室床上盖着白布的那具身体。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脚在门槛上一绊,整具肥胖的身躯便倒了下来。
崔扶风快步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却见他已经连滚带爬进了屋内,委顿在床前,颤抖的手按在白布上,却始终不敢掀开。
千灯与其他人默然进了屋,一时所有话语都难以出口。
许久,纪麟游大步上前,将白布一把掀开,让金堂的尸身彻底呈现。
金保义呆呆望着儿子的遗体,脸上的肥肉耷拉在两腮,身上那层晦暗灰气,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来,与面色青灰的金堂十分相像。
纪麟游指着金堂,问:“金老伯,你们金家当年,是不是与黄沙谷一战有关?我怀疑金堂是牵涉入当年的幕后真相,因此被人杀害,你好好想想,或许能为抓住杀害你儿子的真相提供线索!”
金保义如梦初醒,抬手抚着金堂那乌紫的脸,痛哭失声:“不可能!什么黄沙谷……别说三郎与此事毫无关联,我金家也不知道!”

第三十一章 疑窦
纪麟游原本想趁他心绪大乱之时追问真相,见他矢口否认,顿时气急:“你还敢否认?你们金家当年故意贻误战机,导致昌化王与世子困守荒漠、损兵折将,人证物证俱在。不然,为何金堂会在事情败露之后,立即被人毒杀?”
“你血口喷人!我儿惨遭毒手,你还要给他罗织罪名,诬陷我金家!”金保义虽然一贯与人为善,尤其不敢得罪朝廷与军中之人,但到了此时,儿子的死让他失了理智,扑上去冲他悲愤咆哮。
纪麟游岂会怕他一个肥胖老头,抬手就去搡他。
凌天水上前拦住他,而崔扶风则拉住金保义,劝解道:“金老伯,令郎如今出事,真相尚未大白,先不宜乱了分寸,望你节哀。”
“三郎啊!爹早让你回来,你为何不肯回来啊!”金保义哪能控制得住自己,颤巍巍推开他,趴在金堂床边抚尸痛哭,“定是他们杀了你!你有哪里对不住他们,在王府这些时日,你千方百计处处为县主出力……可谁知……终究因此引来了祸患!”
千灯听他大放悲声,心下黯然悲恸,强自道:“金老伯……请你放心,我定会抓住凶手,让令郎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县主,三郎定是造人嫉恨,才会落得如此!他们……他们见不得我儿得了县主青眼,所以才痛下杀手!”金保义语无伦次地控诉着,目光在崔扶风和屋外的薛昔阳、孟兰溪身上扫过,最终落定在看来最为强悍健壮的纪麟游身上,想起他适才的言行,目光愤恨怨毒,狠狠剜着他。
虽未说话,但金保义这目光神情,众人谁还不懂他的意思。
纪麟游气怒之下,口不择言:“焉知不是你家为了掩饰黄沙谷之事,连自家人都杀了,还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你们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为了逃避灭门之罪、掩盖真相,有何事干不出来?”
金保义跳起来,扑上去狠狠一拳砸向纪麟游:“你、你先诬蔑我儿,又诬蔑我金家,是何用心!”
纪麟游抬手格挡,他年轻矫健,轻易便避开了金保义。
金保义一击落空,扑倒在地。他长安首富形象全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颤巍巍爬起来,再度扑向纪麟游,一边胡乱挥拳,一边嘶吼:“你还三郎的命来!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纪麟游探手抓住他毫无章法的攻击,本可轻易将他撂倒在地,可目光接触到他那悲愤扭曲又涕泪纵横的大胖脸,灯光下一晃眼,不知怎的,那手就松了一松。
砰的一声,纪麟游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顿时红肿一块。
见闹到这般田地,不但崔扶风,就连在外旁观的薛昔阳和孟兰溪也进门来劝阻,拦在两人中间。
千灯默然看向纪麟游,摇了摇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肿痛处,悻悻咬牙退开了。
千灯叹了口气,走到被崔扶风半拉半扶的金保义身边,低声道:“金老伯,令郎之死,我们都很伤痛,也和你一样,都想为他报仇,揪出真凶。如今案子尚且疑点重重,我看令郎之死绝不简单,或许真如纪麟游所说,和当年黄沙谷之战有关。还望你能先节哀,等我们慢慢查清真相,还金堂一个清白。”
金保义艰难点头,抹了一把泪,望着面前儿子的遗体,恍惚想到于广陵去世时,金堂受到冤枉身陷囹圄。
当时也是零陵县主破除了所有的疑团,在重重迷雾之中找到了杀害于广陵的真凶,从而洗清了金堂的冤屈。
他颓然放下了自己的手,声音哽咽颤抖:“好,我这就……回去寻找当年金家与黄沙谷的关系。还望县主能……为我儿找出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即使痛失幼子再伤恸,可金保义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回去准备金堂的后事。
千灯默然送他离去后,竭力定下心神,与崔扶风和凌天水将审讯的供词又取出来,重新审视筛查每个人的踪迹。
目前看来,所有的嫌疑确实都集中在纪麟游。从动机、手法、时间、条件,他都是极度吻合,简直可说是非他莫属。
“可这一切,太顺理成章,太过正常了。”千灯缓缓摇头,表示自己不肯轻易相信这个结论,“比如说,纪麟游身为御林军录事,随身带刀,若他真是凶手,为何动手杀人却用毒药?我记得他是在谷口看到烟雾后临时赶来救火的,事先怎么会随身携带毒药?”
崔扶风也肯定千灯的想法:“更何况,仅仅纪麟游要骗金堂开门、然后在茶水中投毒的难度,就比单纯在他开门后直接一刀捅死的难度要大很多了。”
“确实如此。但有些动作,在此案中只有纪麟游才能做到。”凌天水则比他们要冷静残酷许多,“金堂死在封闭的密室中,那么,除了最早接近他尸身的纪麟游,他临死之前握在手中的东西,会被谁取走?指向他的线索多且明显,他的嫌疑,绝难洗脱。”
“尤其是他牵扯上当初夫人遇害之事,此事关系最为要紧,我们得尽快去查一查。”崔扶风思忖着,将卷宗又翻了翻,“还有时景宁与昌邑郡主之死,都值得深究。”
千灯简短道:“御林军驻地离此不远,那便先从那边下手,查一查纪麟游的日常动静。”
凌天水最为赞成:“尤其是他的刀——那柄在之前几次出事时都出现过的,御林军的制式刀。”
刀是一个军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来说无故不会离身,而且,从刀的状态,能看出许多事情。
“走吧。”事不宜迟,崔扶风与他一同前往,“咱们一起去御林军,务必将他日常一切查得清楚彻底不可。”
千灯目送他们离开,目光在问讯卷宗上纪麟游那几页定了一会儿,又缓缓往回翻了两页,看向上面的问询记录。
孟兰溪。在她的后院中,最擅长毒物和药理的人。
而金堂、以及死在漕渠上那个人,都是中乌头毒毙命。
但与纪麟游截然相反,他昨夜的动向实在太干净了,没有任何下手的可能机会。
他身上发生的唯一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是莫名其妙被人踩死的兔子白白。
杀死一个人必定有原因,可杀害一只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兔子,又是什么理由呢?
谁能从中得到好处,它的死又导致了什么呢?
——导致了孟兰溪与金堂大闹一场,两人的矛盾激化,让金堂更加警戒防备,甚至把门窗锁得更紧。
看起来,倒像是伤害兔子的人偷鸡不着蚀把米,没有任何收益。
只是,兔子……
总是让千灯想到,时景宁临死之前,在她的掌心中一笔一画写下的兔子二字。
死在庄子上的这只兔子,与当时时景宁所写的兔子,会有什么关联吗?
千灯按住自己隐隐跳动的太阳穴,耳边又隐约传来年少时他们曾经念诵过的那首《古艳歌》。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多思无益,千灯仰头长出一口气,干脆合上自己面前的卷宗,摒弃所有的烦杂思绪,出门向郎君们居住的院落走去。

金堂的尸身已被移出,先放置在庄子东北角的空屋内,等待金家的棺木到来。
英嫂子畏惧地站在案发室外迟疑,看见千灯来了,忙迎上来问:“县主,这屋内可要打扫么?”
千灯看着床上染血的被褥,摇了摇头:“不,和外间院子一样,所有一切先维持现状。”
知道不必清理,英嫂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惶惶地探头往内看了看,想劝县主不要进这种地方,却又不敢开口。
千灯却开口问:“郎君们过来时,这边是谁布置的?”
英嫂子忙答道:“七间屋子都是我领着儿子阿贵布置的。”
“辛苦你们了,里面所有房间都放的是一样的东西?”
英嫂子道:“那哪有呢,庄子上少见如此多人来,库房中没有配许多套东西。就比如说杯子茶壶吧,还是临时将庄上缴获乱兵的东西拿了几套过来先用着的。不过县主放心,给客人用的东西我们也反复清洗过,绝对干干净净!”
千灯点头,示意她不必紧张:“那么,这个房间内也有杯盏?一共几只?”
英嫂子想了想,肯定道:“是两只杯子,上面画着麒麟的。”
麒麟二字一出口,千灯只觉心口微震,问:“你确定是麒麟?”
英嫂子忙点头道:“确实是的!当时我们不但洗了杯子,又在锅中烧煮过。厨娘在烧水时还跟我闲聊,问我儿子阿贵也大了,要不要跟父辈一样去军中谋个前程。我愁着无人提携,厨娘说让英叔瞅空在县主您跟前说一说,县主候选夫婿中就有御林军的录事,好像叫纪麒麟的……我当时就记下了,想着回去跟当家的说说。”
也因此,在给各个房间布置杯壶灯盏时,她先到最靠里面的房间,也先取出了里面那对麒麟杯子,倒扣在了茶壶旁边。
“当时我还心说,要是这麒麟杯刚好被叫麒麟的将军用上了,那才叫凑巧呢。”英嫂子面带羞愧道,“后来我布置完回去跟当家的一说,才知道原来人家不叫麒麟,就是名字里有个麟字而已。但麒麟的杯子肯定是放在这个房间,没错的!”
千灯缓缓点头,入内将现场再看了一圈。
英嫂子壮起胆,帮着她将犄角旮旯连床底下和柜脚边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有那对放在室内的麒麟杯。
她一拍脑袋:“昨晚郎君们不是发生纠纷了么,想是打碎了,已经被清扫掉了。”
千灯微皱眉头。她记得昨夜玳瑁只提了一个茶壶过来,另一只手是空的。可若是杯子在当时打碎了,璇玑姑姑定会让她顺便带个杯子过来。
可见当时屋内至少还有一个杯子可用,所以才无需另取。
又问了些其他琐事,见其余并无异样,千灯出门走到孟兰溪所住的屋内,敲了敲虚掩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守在院门口的阿贵见到动静,忙跑来说:“县主,住在这里的孟郎君刚刚出去了,好像是有人到庄子上来找他,在东偏门那边。”
孟兰溪在王府时与人交往就很少,如今居然有人特特来庄子上寻他,可是有点奇怪了。
千灯思忖着,走到东偏门边,尚未瞥见孟兰溪的身影,便听到一个陌生声音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如今以为自己抱上了王府这条粗大腿,忘记我们孟家这些年给你们母子喂的饭了?”
千灯不觉皱眉,隔着花窗斜斜看向外间。
孟兰溪果然在门外,他背对着她立在树下,对面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衣着也甚整洁,口中的话语竟如此粗鄙不留情。
但孟兰溪似乎已习以为常,只慢条斯理道:“伯父何须动怒?我又不是拒绝您和孟家。只是我如今托赖于县主,暂时在她的地盘上落脚,哪有什么底气答应你们,保证能让县主帮咱家打通西北商路呢?”
千灯这才知道过来找孟兰溪的竟是他的伯父。
“讲得好听,可你除了向我们要香料要银钱去巴结县主,何曾帮助过族中什么?”却听孟伯父悻悻道,“再者,以前你们母子二人在外居住时,不是过得好好的么,怎么自打你进了王府,需要族里掏这么多了?”
孟兰溪语带诧异:“我娘去世之后,我一切如常,哪有增加用度?伯父可以对照一下,学堂的束脩、四季的衣食、零杂的费用都是和以前一样的。我娘之前如何过活,我现在也是一样,并无区别。”
“是么?你娘哪儿来的进项?”孟伯父思忖着,自言自语,“不能啊,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有什么生计啊。”
孟兰溪笑了笑,简直一点气性都没有:“所以伯父您想,我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孤儿,金家身为长安首富,为何要把千宠万宠的幼子送到县主身边?还不是也想借这层关系,打通安西都护府这条路吗?就算伯父您觉得我可以跟金堂一比,但咱们孟家跟金家也是天壤之别,他家都办不到,我又如何能帮孟家办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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