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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是吗?崔少卿很厉害我知道,但是蓬莱哥我还真不知道,他好像从来不看正经书啊?”
晏蓬莱在十六岁入京后才被先帝赐名,因此商洛并不知道家中书房挂的那首诗出自于他手。
“毕竟他后来以医卜星相入仕,哪还需要读这些?”商南流有些叹息,“不过聪明人始终聪明,即使转而改投神佛之道,依旧在太卜署大放光彩,赫然成了中流砥柱。”
“难怪呢……”商洛若有所思,“之前广陵哥出事的时候,县主带我们去国子监——县主你还记得不,当时你让蓬莱哥帮你弄烟雾演了一场戏。我那时候和蓬莱哥一起落在后面,看见他望着书房内的桌案和书本,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有些难过,又好像很遥远……因为蓬莱哥平时有些飘飘忽忽的,不太注意身边的事情,所以我当时看见他那样很奇怪,就一直没法忘记。”
他形容不太出来那种,但众人都理解他的感觉。
晏蓬莱素日的模样,确实非凡俗中人。他的心思和情绪似乎超越了这个现实,飘飞在另外一个世界。
这样的人因为普通的书斋学子而动容,属实让人有些意外。
只是人生至此,无论好也罢,坏也罢,他此生已注定抛弃了儒学之道,他已经与俗事无缘,唯有做一个清贵而缥缈的神仙中人,一世消磨于虚妄仙道之中。
千灯却忽然想起了晏蓬莱在年少时写过的那首诗。
燕赵悲歌留残景,三秦壮志存陋巷。
惆怅书生终何益,清明黎首是平章。
那时的晏蓬莱,在燕赵和谈埋兵处写下太平清明的志向,想必他的心底,亦长存如蔺相如般以书生之躯而为天下谋太平的理想。
只是如今,他这辈子的命运早已注定了,生未卜此生休。
心底升起不明就底的伤感叹惋,她对商南流道:“晏蓬莱怕是无法指教商洛了,他明日便要离开了。”
商洛惊讶:“啊?蓬莱哥要回家了?”
商南流则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带小洛回去吧。小洛如今起身不便,可王府后院自然不便外人进来照顾。当初我贬谪离京,我家大人迁怒于小洛,因此对他多有苛责。如今郜国公主已殁,我也已回京,定然好生照料他。”
商洛想着这些时日被困在黑暗中的遭遇,心下也是怕得不行,只是还有些舍不得离开。
千灯轻叹一口气,说:“回去也好,或许我确实命带刑克,府中多事。这次小洛出事后,我至今还在后怕,若小洛真的有什么不好,我委实不知如何向你家交代。”
商洛兀自嘴硬:“我不怕!我就要留在县主姐姐身边,好好活一百年,让那些人看看!”
千灯感动又无奈:“听话,等你先回家把身子养好了,要想到我这边来玩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商南流又陪儿子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回府安排商洛回家事宜,与千灯约定明日祓禊后就接他回家。
等父亲走了,商洛想起一件事,说:“县主,拜托你一件事啊,要是遇见了公主府那个给我喂饭的人,帮我谢谢他啊,就是不知道他是谁……”
千灯心绪复杂,只应道:“好,我会替你谢他的。”
商洛愕然:“县主知道他是谁?”
“嗯,我也因此而推断出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千灯在心中慢慢梳理着所有脉络。从商洛的遭遇逆推,原本如同隔了一层雾而恍惚看不分明的真相,已彻底清晰了起来。
“原本我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内幕,但幸好有你的提点。无论这个案子背后的人策划多缜密,布局再天衣无缝,也终究要被你提供的线头,拉下所有遮盖的黑幕。”
“真的吗?”听到自己居然作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商洛满脸惊喜,顿时觉得过往几天非人的遭遇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看看周围,示意她凑耳过来,压低声音道:“那我再告诉县主一个秘密,唔……反正我感觉好像很古怪,不知道对县主有没有帮助。”
千灯见他说得慎重,心绪也收了收:“怎么了?”
“其实……其实在你们把我救下来之前,我在马车下迷迷糊糊时,被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吓醒,然后听到了昌邑郡主的尖叫声。”
千灯立即便知道,他遇到了车夫和昌邑郡主被杀的那一刻。
“我当时听到她一声尖叫,说,‘是你!荐福寺杀人的也是……’然后……然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声音,后面的话就像被砍断了一样……”
确实被砍断了,就像在荐福寺内被斩断了喉咙的时景宁一般,他们都再吐不出任何话语。
商洛望着她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县主姐姐,荐福寺杀人……是说景宁哥之死吗?”
千灯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我会好好查探此事的。你务必记得将这件事烂在腹中,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泄露出去的话会给你惹来麻烦,知道吗?”
商洛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好,我谁也不说!”

“萧浮玉之死,好像另有内情。”
事关重大,千灯叫上崔扶风与凌天水,在书房碰了个头,将商洛听到萧浮玉临终话语的事情说了一遍。
“若今日杀害昌邑郡主的人,就是当日在荐福寺对时景宁下手的人,那么……有两种可能。”崔扶风思忖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一是,确实是禁中近卫下的手。而能调动宫中近卫的,普天之下唯有三人。太子没有对昌邑郡主下手的可能性和必要,圣上对郜国公主尚有旧情,如此一来,唯一有可能的人,便只有皇后殿下了。”
“昌邑郡主按照郜国公主的遗书,一步步谋划,势必也会按照其母的嘱咐,对皇后行巫蛊之举,因此皇后吩咐近卫动手清理她,也是理所当然。”千灯赞成他的看法,“可若是如此,皇后有何必要杀害时景宁?时景宁在临死之际对我透露的讯息,又分明与我娘的死因有关。但……我娘出事时,帝后正移驾奉天,与庄子上发生的事情绝无干系。”
“对,接下来就是第二种可能,有人假冒近卫军杀害昌邑郡主。这个人必然熟悉凌天水,知道他通晓各支军队的装备特征,藉此误导我们昌邑郡主是皇后下的手,掩盖自己的罪行。同时,昌邑郡主也与他相识,并且当日在荐福寺遇到过他。”
千灯心口泛起巨大寒意,似慢慢沉入深渊:“如此说来,这个凶手要满足三个条件——他与我们和昌邑郡主熟悉、时景宁惨死当日出现在荐福寺中、他与庄子上的案情有关。”
范围再次缩小,但这一次,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已经只剩了寥寥数人。
纪麟游,薛昔阳,晏蓬莱,孟兰溪,金堂。
这五个名字,被千灯慎重地落在纸上,又怔怔看了半晌。
母亲去世已有半年,杀害她的真凶究竟是谁、那封不翼而飞的书信究竟是何内容、她临终所指的郎君又是谁……
这纷繁错杂的重压,令千灯夜夜不得安寝,可如今纠缠了她半年的心病谜团,陡然有了进展,竟是以萧浮玉之死为突破口。
凌天水的目光在那五个名字上一一滑过,沉吟不语。
崔扶风则道:“这五人中,晏蓬莱与孟兰溪应当可以排除。晏蓬莱膝盖受损,无法剧烈活动,更何况一再杀人?而孟兰溪一介国子监生,未曾学过任何武艺,从何弄到近卫军的制式刀,又如何有办法斩杀马夫和昌邑郡主?”
而剩下的三人中,薛昔阳与金堂的可能性比之纪麟游又低上许多。
毕竟,纪麟游不但身手出众,而且多年混迹军中,熟悉京中各支部队配置,甚至直接弄一把近卫军的佩刀也不在话下。
而且,能从昌化王府得到最多好处的人,也是纪家。
因为千灯的帮助,如今纪家依旧掌管着昌化王昔日麾下的旧部,而且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更换,若长期沿袭下去,这支队伍甚至将成为纪家的私军。
但,想着纪家满门老少忠烈,在转战戍边之际把纪麟游押送到王府来的场景,千灯又不愿相信,纪家会存了这般可怖的算计。
那都是跟着她父祖征战数十年的老人,忠心耿耿,不曾背弃。
凌天水问:“老王爷麾下,还有八百多人?”
千灯点头:“八百六十二人。”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当年明皇唐隆之变,所仗尚不及此数目。
“能在御林军中实际掌握八百余人,大明宫俨然可控。”凌天水略一沉吟,道,“若县主信得过我,可将此事交托与我,北衙禁军与御林军交往倒是不少。”
而千灯与崔扶风,一个是王府贵女,一个在有司执法,和御林军打交道的机会微乎其微。
“好,此事就拜托凌郎君了。”
只是,三人追寻至此,当所有疑点最终汇聚到纪麟游身上时,他们却都不是很相信这个结果。
“此事能有进展已是不易,倒先不急了。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最紧要的,还是郜国公主一案的新进展。”千灯说着,又将今日商洛醒来后与他们所说的内容对凌天水转述了一遍,“郜国公主之死可能另有内幕,我们之前的推断,可能还是错了。”
“此事确实有点古怪。”崔扶风思忖道,“以公主府的作风,怕是会直接对商洛下手,为何要费尽心机留着他?”
千灯缓缓道:“公主府不会如此对待商洛。可如果这般对待商洛的,不是公主府呢?”
崔扶风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方向,一时迟疑:“可商洛消失于王府后院是事实,出现在萧浮玉出逃马车下也是事实。”
“不,商洛并未消失于王府后院。而且他藏身的地方,我们都曾多次踏足,甚至与他可能相距不到半尺,只是因为与常理有悖,因此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
凌天水挑眉:“这么说,他一直在院中?”
“对,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对方给我们提供了机会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了机会,从而在防守最为严密的时刻,找到了将商洛转移出去的时机。”
她立于日光明透之处,目光澄澈,绝无半分疑虑,显然予此案已有十足把握。
思索着商洛所说的能听到水声的地方,崔扶风恍然若有所悟,问:“那么,商洛的朱砂佩为何会出现在郑宅,郑饶安之死,又是否与此有关?”
“这一点,我已有把握,还得多谢崔少卿之前替我查探的细节,让我心中有了底。”千灯毫不迟疑道,“所有的谜团,都牵系于过往,世事永远是因果循环,恩仇纠缠。”
崔扶风思索着自己之前帮她查证的事情,若有所思。
“依我看来,郜国公主这般死去,对县主来说,并非坏事。”凌天水却忽然开口道,“尤其这样的结果,应该已是最好的了。县主确定要继续追查下去,非要揭露真相不可吗?”
千灯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世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一开始没有否决鸣鹫的嫌疑,后来又在朝堂上当众揭露郜国公主属于自尽。如今朝廷结案,连嘉奖赏赐都送来了,如今又将此案来一次反转,不但她自己,怕是连帝后与朝廷都会沦为笑柄。
而郜国公主自尽、昌邑郡主出逃死于荒郊,更是最好的结果。大长公主在朝中根深叶茂,本难处置,但她咎由自取就此了断,朝堂连一丝风波都未曾泛起,人心更是平稳。
尤其最好的一点是,此事与昌化王府、与零陵县主,没有任何关联。
她不必背负半点责任,京中流言无损于她。
她可以暗地打发走犯事的郎君,没有人会将此事与刑克相格扯上关系。这世上还有什么结局,能比干净利落地将自己从风暴中间择除,不沾染半分因果更好呢?
千灯怔怔立着,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可利益与真相……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崔扶风深深凝望着她,道:“县主,在我们的心中,你的安危最重要。”
凌天水瞥了他一眼,想纠正那是你,并不是“我们”。
但不知为何,回眼看见千灯幽微黯淡的神情,他那些话便堵在了胸口,再也没有吐出来。
面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温柔相望,一个凛冽相守,是她万能的助力和坚实的后盾。
千灯长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好,我会……慎重考虑的。”

寒食例不动火,府中准备了各式花点面酥,送到在后院流泉边。
泉边梨花树下,郎君们已陈设下几案,见千灯来了,一起上前迎接。
一夜过去,商洛的手脚恢复了些,虽然尚不灵活,但能动弹几寸了,脚还无法行走,手已经能虚虚握住酒杯。
金堂捧着托盘来到千灯面前:“县主,为你准备的花。”
上巳日流行簪花,长安贵女竞相佩戴奇花异草,俨然有斗花之风。
作为长安首富的金家,自然不落人后。托盘上是一支初开的牡丹“绮琉璃”。绯红的花瓣太过浓艳,以至于在春日照耀下,散发出琉璃一般淡淡的光辉。
“金郎君费心了。”花已剪下,千灯也不拂逆他的心意,将原来的堆纱宫花取下,换了这朵牡丹。
这稀世名花佩戴在她的云鬓之上,花朵与人交相辉映,在梨花清明、玉树堆雪之下,她如同世外仙姝,光华摄人。
千灯与一众郎君把酒祝东风,无风自落的花瓣零星散在他们的杯盏中、鬓发上,如同下了一场细碎春雪。
千灯放下酒盏,目光在面前一位位郎君身上看过去。
与去年在庄子上的小宴差不多的情形,她居上首,诸位未婚夫婿候选人在下首列几而坐。只是仿佛有默契般,今日每个人都佩戴着她所送的鎏金银香囊,各式瑞兽与各位郎君相映生辉。
春色如许,满座琳琅。
只是来的来,去的去,人事已非。
去了旧的苏云中、南禺、于广陵、时景宁;来了新的凌天水、鸣鹫,还有影迹匆匆的简安亭、杨槐江。就连一直都在的崔扶风,也变了身份,从帮她遴选的人,变成了候选人。
喝了两杯酒暖暖身子,众人折下柳枝,到清澈流泉边洗净双手,以柳枝蘸水,互相泼洒祛邪。
春衫薄薄,被水花溅湿,清泉流响,伴随着他们互相泼水的笑声。
在郜国公主案完结后,笼罩他们的阴影终于一扫而空,春阳和暖,春水荡漾,在这样融冶晴好的春日,每个人似乎都很开心。
就连千灯也暂时从压在心头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成了一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女,挥着柳枝向每个郎君泼洒泉水,也欢笑着躲避每个郎君向自己洒来的水珠。
她的脸颊与发间绮琉璃一起,都溅上了晶莹水珠,在日光下光华夺目,不可逼视。
回头看见坐在梨花树下的商洛,千灯扯着裙裾从泉边众郎君的包围中脱出来,将柳枝上的水向他洒去:“来,商洛,帮你驱邪避灾!”
身后的郎君们也纷纷跟上,给商洛洒水。
商洛的手还不灵便,没法抱住头,只能左右摆头哇哇乱叫:“你们等着,明年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泼一大桶!”
“等着呢,那你赶紧好起来啊!”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千灯回过身,看向凌天水,想看看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他是不是会露出那夜一闪即逝的笑靥。
可她对上的,只有那双一如既往犀利锋锐的眼,神情也依旧冷淡,与这般欢喧的场面格格不入。
只是颊边被她洒上的水珠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使他面容的线条稍显柔和,那慑人的凛然气势也终于冲淡了一些。
“县主,”身旁薛昔阳扯扯她的衣袖,嗓音柔婉,“咱们入席吧。”
闹了一场后,众人都有些口渴,侍女斟上金橙饮子,送上各式花酥。
千灯吃着桃花酥,心下忽然又想起了时景宁,想起了他给自己做过各式花点。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晏蓬莱身上,这位素日神思飘忽的郎君,似乎也为今日的氛围影响,唇边含着淡淡笑意,双眼正望着商洛。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目光,不偏不倚正与千灯对上。
他的面容疏淡,蒙着一层罕见的浅笑,几绺打湿的墨发蜿蜒贴于面颊上,一如三千界外的瑶池梅萼,迢遥仙姿中透着艳光,灼灼绝俗。
心口有难言的情绪洇开,千灯向他微微颔首,定了定神,回转至自己的几案前坐下,示意大家都落座。
“今日我们齐聚于此,一是共度上巳,二是为商洛送别。俗世红尘,人海茫茫,我们几人能相遇相知,自然是前世修得的缘分。如今离别在即,自当更尽一杯酒。”
千灯又满上一杯酒,举起它向所有人致意,目光从商洛身上移向晏蓬莱:“商洛因为意外,如今要被家人接回去静养康复;而晏郎君也因为一些事情,朝廷允他解职离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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