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个替罪羊的身份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鸣鹫身上。
“因此,郡主与我决定诬陷鸣鹫王子为凶手。郡主在外散布造势、在水榭河湾用烧焦的芭蕉叶伪造他烤羊时曾离开的假象;而我在他偷偷出入的软梯上动手脚,又盗取了孟兰溪的迷药,在屋外伪造脚印、趁着纠葛在他身上放置公主的金箔珠花,凑齐了作案证据链,最终如愿以偿误导了所有人,从而将鸣鹫王子定为凶手,将其逐出长安,掩盖公主溺亡真相,又使县主声名狼藉、再竖大敌。”
鸣鹫不屑地冷哼一声:“可惜仙珠聪明决定,又和我感情厚厚的,她当然信任我,怎会中你的贱计(奸计)!”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他从不曾因为愤恨误会而劫掠千灯一般。
太子紧抿下唇,盯着委顿在地的萧浮玉许久,才开口一字一顿问:“昌邑,你居然真的做出这般事情来,用你娘的死来陷害零陵?”
萧浮玉面如土色,身躯觳觫,颤抖的唇张了张,却许久挤不出一个字。
太子怔怔望着萧浮玉许久,艰难道:“既然如此,我们的婚事便再议吧。昌邑,你这般心态,纵然与我成亲,怕是也难胜任东宫的女主人。”
萧浮玉崩溃痛哭:“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可我娘说……零陵县主不死,我一世没有出头之日……”
千灯心中异样的情绪越发浓重,她不由自主看向太子,耳边响起那日他曾说过的话——
“在这世间,除了父皇母后外,你……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了。”
那日之后,她便刻意避免与太子见面,可看来萧浮玉与她一样,都还记得这句话。
心头的不安让她一时迟疑,而萧浮玉怨毒地盯着她,似要生吞活剥了她。
太子抬头看向千灯,在目光相接的刹那,她下意识地避开了。
他黯然望向伏地的萧浮玉:“昌邑,我会吩咐宗正寺接你过去,望你好生反省,等待朝廷判决,无论如何,我会尽量帮你的。”
这意思便是国法难饶,要将她拘禁于宗正寺,听候发落了。
萧浮玉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备受宠爱,哪曾想过自己竟会拘禁。
她涕泪横流,揪着太子的衣服下摆哀求:“不,殿下……兖哥哥,你放过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替我娘守灵,她是圣上姑母,也是你姑婆,无人守灵怎么办啊……”
“哟,这时候想起你娘了。”鸣鹫嗤笑,“我还以为你光拿你娘害人呢!”
太子冷冷看着萧浮玉,慢慢将她扯住的衣摆抽了回来,站起了身。
“那……求殿下容我回府,我、我要将府中事务吩咐一下,再给我娘……上一炷香,让她不必为我忧心……”抓不住太子的衣摆,萧浮玉脱力绝望,恸哭趴伏于地,“殿下,你没有姑婆了,我没有娘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素来飞扬跋扈的郡主,如今悲恸伏地,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
太子转头不看她,收敛心绪,记起自己身为大唐太子该处理的事务:“鸣鹫王子,看来三法司之前的结论确有疑点,还望王子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定会还你公道。”
“那当然了,我堂堂回纥王子还能吃亏?”鸣鹫自然毫不客气,想想又比划一下千灯脸上的伤,说,“不过王子别怪罪仙珠,她没有背起朝廷,她昨天被我抢走了,我逼她的。”
太子早已看到千灯的脸上有尚未褪去的红痕和小伤口,此时凝视了她的面容一瞬,声音低沉:“嗯,孤知道……零陵县主永远不会背弃朝廷和孤的。”
第七十七章 密室
眼看太子吩咐将萧浮玉带走,千灯心中尚有重要事情未落地,赶紧对太子道:“殿下,我还有几句话要问询郡主。”
太子点头允可。
“昌邑郡主,我府中小郎君商洛,已经失踪数日,他父亲商别驾一直在京中苦苦寻找,还望昌邑郡主及时告知下落,以免家人担忧。”
“什么商洛,我们公主府……”萧浮玉下意识要否认时,晏蓬莱在旁边低低打断她的话:“是,商洛察觉了其中端倪,我们怕他损害计划,因此将他掳走——”
说到此处,他看向萧浮玉,道:“郡主是将商洛关押在书房的密室中了吗?那个书房密室,好像只有公主能开启。”
萧浮玉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急促道:“是,他……商洛就藏在我府中,在书房密室里,但密室如何开启,只有我知道!”
千灯虽觉得她反应未免有些古怪,但寻了许久的商洛果然在公主府,她一时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先将他接出来再说。
晏蓬莱道:“商洛被关在里面已有多日,那密室幽闭空寂,得尽快将他放出来,否则要是损伤了他,我亦难辞其咎。”
萧浮玉则泣不成声:“我……我愿意带人去,现在就将他放出来。”
千灯向太子请示:“还望殿下开恩,先将商洛救出来。”
听说是商别驾十四岁的小公子,太子立即召了侍卫进来,让他们先押送萧浮玉回公主府一趟。
千灯记挂商洛,请示太子:“商洛毕竟是在我府中出事的,我想现在一起过去,将他接回来。”
太子心乱如麻,勉强点了点头:“你陪昌邑过去,解救了商洛后,便送她去宗正寺吧,孤……得好好将此事理一理,看看究竟如何向父皇母后禀报。”
萧浮玉毕竟是即将迎娶的太子妃,太子得回东宫找谋士们立即商议,在天亮前拿出最妥当的处置方案,呈交帝后与朝廷定夺。
出发前往公主府时,千灯让侍卫们看好晏蓬莱,又下意识寻找凌天水,要带他去公主府。
结果堂外等候的人并没有他,甚至临出发前,他也没出现。
“这个人……怎么每逢露面机会时,都刚好不在啊?”
千灯皱眉无奈,难怪以他这么厉害的本事才混到司阶,有本事不在太子与其他人面前施展,怎会想到提拔他?
幸好纪麟游候在外头,见她要去公主府接商洛,立即自告奋勇:“我陪县主去!”
两人带上府卫,随东宫侍卫前往郜国公主府。
见郡主深夜被押送回来,公主府中人无不惊慌失措。
司闱素纨认得押送领队是东宫左司御,忙上前行礼询问:“刘司御,殿下如何会派遣你们来护送郡主?一向不是女官们……”
话音未落,左司御早已将她粗暴搡开,免得挡住前路:“带路,去书房!”
排开惊慌失措的府中侍女们,萧浮玉被带到书房前。
公主府掌书女官忙上前开启门扉,高举宫灯请他们入内。
书房内灯烛亮起,只见多宝格和书架坐落分隔,其间是巨大的书案,后方屏风遮蔽住了视线。
走到书案边,屏风后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左司御上前一看,屏风后的墙上果然有个暗门,显然这便是关押商洛的密室了。
只是暗门结实,上面浮雕着各种飞禽走兽,却并无把手着力,显然和萧浮玉所说一样,只有她才有办法打开。
左司御吩咐将昌邑郡主押到屏风后开门,可地方实在小,落地的丈八玉石屏又被钉死在地上,一时难以挪移,只能让萧浮玉一人去暗门前开启。
萧浮玉抬手在门上几个不显眼的凹处轻按了几下,只听得轻微的轧轧声响,暗门徐徐开了一条缝隙,随即便是一阵浓烟扑来。
萧浮玉急促的声音传来:“有毒!”
后方士兵们下意识捂住口鼻,立即回头退出屏风之后。
而萧浮玉早已一闪身窜进了暗门后,随着咔咔的关门声响,那扇坚实无比的门再度关上,屏风后早已不见了任何人的踪迹。
左司御大惊,立即扑上来,试着按门上那几个凹处,但却毫无动静。
他咒骂了一声,回身走出书房,看到正站在廊下等待的千灯,悻悻道:“郡主躲进密室去了,怕是那密室有暗道,她要借机逃跑。”
千灯愕然。
太子没有选择三法司,而是让宗正寺处置萧浮玉,便是从轻发落的意思。
更何况她虽然谋算昌化王府、设计热丧嫁入东宫、诬蔑回纥王子,但罪不至死,太子妃之位虽然丢失,可毕竟是皇亲国戚,锦衣玉食依旧不会缺。
可选择逃跑,意味着她宁可抛弃身份地位,彻底断送自己的前程。
为什么?昌邑郡主如何会愚蠢到做这样的选择?
她脑中一闪念,立即想到了之前罪行被揭发后,萧浮玉哭着喊着要回来先给她娘上一炷香再走;而听到晏蓬莱提起商洛下落时,她也立即改了口风,应承了下来。
难道说——密道之中,有比被她揭露出来的更为严重可怖的罪行,为免被人搜查,她必须要尽快消除这一切。
究竟是什么东西,比她这郡主的身份、比公主府的存亡、比她如今拥有的一切更为要紧,性命攸关,决不可暴露人前?
千灯立即回头,看向后方恐慌一片的侍女们,找到了素纨和掌书女官。
“府中可还有人知道如何开启这密室吗?”
素纨姑姑摇头道:“这密室,公主只偶尔吩咐信得过的人进来打扫,奴婢们未曾被允可过。”
千灯又问:“那密室中是否有密道,通往何处你们可知吗?”
素纨与一干女官都是不知,其他侍女侍卫更是没有头绪。
太子府左司御只能道:“等天亮后,去工部找几个能工巧匠,看看能否有开门的法子吧。”
“等到天亮,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纪麟游想了想,急道,“县主稍等,我这就去找金堂,金家手下那么多老工头,说不定就有懂这些的……”
“又找人又研究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外头传来利落的声音,随即一条矫健伟岸的身躯从回廊外转进,大步进了书房。
千灯一见凌天水过来了,顿时心便定了下来,迎上去问:“你怎么来了?”
“你们一走,晏蓬莱便对侍卫说,他想起一件事,可以戴罪立功。他认为昌邑郡主应该会紧急焚烧母亲的遗书,因为里面的内容攸关公主府生死。”凌天水一壁查看屏风后的密室门,一壁道,“他虽不知道进入方法,但给我们略微讲了讲下方密室的支撑结构。”
千灯想到了郑饶安临死前的举动,知道焚烧是最有可能的销毁手段,也赞成他们的想法:“密室的支撑结构?能藉此找到办法进出吗?”
“不能。”凌天水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见门十分厚实,又在旁边的墙上摸了摸,入手是沁凉的青砖,厚重光滑。
“但下方结构并不坚牢,随时有垮塌危险。”
千灯一听便知道他的意思,顿时错愕:“可如果这样,昌邑郡主她……”
“晏蓬莱的意思,只要拿到了那封绝笔信,帝后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凌天水回头示意她让所有人离开书房,“县主,抛开你那些规则,我们需要的是结果。”
千灯依旧迟疑。
按照适才的情况来看,晏蓬莱明显在提示萧浮玉密室之事,却又在萧浮玉回府后,立即招供密室关键点——很明显,他不是想戴罪立功,而是想要借刀杀人。
“可,万一商洛在下面……”
凌天水回头问素纨:“你们郡主最近有带吃喝的东西进去吗?”
素纨摇头:“没有。”
所以,这密室内,并未关押着一个活人。
“事不宜迟,昌邑郡主拼死都要保护的秘密,我们得立即挖出来!”
千灯知道,萧浮玉若是一进内就动手,此时多犹豫一瞬都会消弭证据。
她立即随众人一起撤出书房。
凌天水步下台阶,打了个唿哨。
院门外拥进几队北衙禁军将士,牵着高大马匹,手持撬棍绳索刀斧,看凌天水抬手一指,便如狼似虎地扑向书房廊下,粗大麻绳绑住廊柱梁栋。
所有人都被他这疯狂的行径吓得说不出话,素纨姑姑战战兢兢上前阻止:“凌司阶不可啊!这书房是我们公主生前精心布置的,里面无数名贵书画、古董瓷玉……”
凌天水盯着面前的书房,没空理会她:“可惜,你们公主已经死了,郡主也跑了。”
素纨姑姑喉口哽住,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马匹的嘶叫和士兵们的呼喝声中,人马齐齐奋力往外拉去。
尘土暴扬,整座雕梁画栋的书房轰然倒塌。
稀里哗啦声不断,华美的书房瞬间变成一堆废墟,随即下方立刻传来闷声,大块土木向中间坍塌,出现了一个三四丈见方的凹陷。
这凹陷,显然就是下方的密室。
晏蓬莱的判断十分准确,下方的结构不够坚牢,已经被迅速压垮。
这下东宫侍卫也醒悟过来,当即将府中一干下人拉过来,北衙禁军、东宫及公主府侍卫抄起家伙,迅速抬起横梁,清理砖瓦。
很快,横七竖八的梁柱抬出后,下方露出一段窄小台阶,斜斜向下,通到大坑之中。
士兵们清理掉台阶上的障碍,千灯在凌天水的陪伴下,沿着窄梯下了密室。
密室已经坍塌,变成一个狼藉不堪的大坑,坑旁有个被埋了半截的洞口,里面黑洞洞的,显然是一条通道。
“有密道,追上去看看!”纪麟游哪里按捺得住,立即带着一队士卒钻了进去。
士卒们迅速清理下方瓦砾,千灯在这不大的密室内看了看。
因为上方粗暴的拆迁,里面华丽的陈设都已毁于一旦,那些花梨木嵌宝石螺钿的书案、小几,甚至还有八宝琉璃沉香榻,如今都已被砖块断木堆叠,砸得四分五裂。
士卒们抬起一截断壁,露出下方一个两尺许高的鎏金熏炉。
炉盖上雕镂的仙山楼阁歪的歪、断的断,已经残破。炉内余火已熄,只有烟雾尚在袅袅上升,显然不久之前里面还在焚烧什么东西。
能在这仓促之间于炉中焚物的,当然只有萧浮玉。
千灯掀起炉盖,看到里面是一堆信件,边角被卷了大半。
显然,这是萧浮玉在逃入密室之后,便立即焚烧销毁的东西。
但因为她逃进来后,他们便立即在上方拆毁密室,眼看密室要坍塌,她只能将信件丢进炉火便匆匆离去。
但坍塌压扁了熏炉,隔绝空气,里面的信件未等烧尽,火便已经熄灭了。
千灯将中间未曾烧残的几封信取出看了看,落款全是朝中重臣,显然是他们拜上郜国公主的机密之事。
她知道这些信件非同小可,没必要卷入这种朝堂暗流,因此也不拆看,只在密室内寻了个匣子,将没烧掉的信件全部掏出来装进去。
抬头间,却看见凌天水站在壁龛之前,看着里面一个东西。
千灯捧着匣子走到他身后一看,龛内摆着一个水晶缸,因为壁龛是在地洞的壁上挖出来的,奇迹般地保住了。不过水晶缸也因上方震动而挪移,险险挂在壁龛边缘,里面的水已溅出了许多。
此时水晶缸内,两尾红色的小鱼正在缓缓游动,在透明的水中拖曳着薄纱一般漂亮的长尾,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外面的动静。
凌天水手中的灯光被水波返照,笼罩在他锋利的眉眼之上,有一种波动的险峻异美。
千灯抬手将水晶缸往壁龛内推了推,以免它掉下来摔碎了,里面的小鱼定然活不成。
“凌司阶,你派人在府中再细细搜索一下,寻找商洛踪迹。我得与太子立刻进宫,将这些东西上交朝廷。”
凌天水见她立即要走,便抬手指了指那两条小红鱼,问:“这个,不带上吗?”
千灯有些诧异地看了小红鱼一眼:“带这个……进宫?”
他点了一下头,语气轻且肯定:“带上吧,会有用的。”
皇帝先到紫宸殿,皇后匆匆梳洗,随即也过来了。
见太子身后还跟着千灯,两人皆是神情肃穆,知道定是发生了大事,帝后立即屏退了左右,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太子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千灯呈上那匣信件:“昌邑郡主如今已畏罪潜逃,这是从拆毁的密室中寻到的、未曾被焚烧殆尽的信件。”
见里面是埋在纸灰中的半残信件,皇后自然不会伸手进去掏摸,将整个匣子扣在了几案上,然后抬手取过最上面的一封——
它在香炉的最下面,应是最早被丢进去的。郜国公主专用的烫金牡丹信封厚实无比,仓促间萧浮玉只来得及撕成两截就丢进了火中。
而因为上面其他的信件将它闷在下方,密室又立即坍塌,信件虽烧得卷翘灰黑,但残存过半。
皇后将信封翻转过来一看,微微扬眉:“郜国大长公主给昌邑郡主的书信?”
原来萧浮玉第一个要烧掉的,是母亲留下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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