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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崔扶风摇头道:“公主府针对鸣鹫,是在朝廷与回纥的矛盾激化之前——甚至,就在郜国公主去世后一两天,他们已经在河湾准备好了烤焦的芭蕉叶,开始设局将鸣鹫引入其中,最终以金箔珠花作为证物,彻底将罪名扣死在他头上。”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收益最小的鸣鹫?原因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人思索着,慢慢回溯着转折点。
“郜国公主出事那日,昌邑郡主过来找我们争吵,尚不知道鸣鹫就是杀马的人;但出事后一日,他们就已经确定设局针对鸣鹫……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日昌邑郡主过来闹事、而鸣鹫追着她大骂的那一幕上。”
崔扶风的猜测,让千灯脑中一片透彻,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字:“信……”
崔扶风看着她微挑眉头:“信?”
“是的,因为我娘临终之前,曾经嘱咐我有一封信,但我至今未曾寻到,牵挂在怀。所以,那日水榭外,我清楚地记得,鸣鹫追出去后,提到过‘信’!”
这话一说,崔扶风也想起了此事。
当时鸣鹫看到凌天水也是候选人之一后,对骗他候选的郜国公主气愤难平,追出水榭对着昌邑郡主叫骂——
“别跑这么快,替本王子带句话给你娘!信都写好了,是想逃哪儿去啊?无论躲什么鸡脚狗爪里,反正我饶不了她!”
千灯断定:“所以,鸣鹫在潜入公主府之后,一定是看到了一封信,所以他才会说,留信的人要躲到犄角旮旯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昌邑郡主当时听到‘信’毫无异常,等到郜国公主出事后,才开始针对鸣鹫?”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信’还没出现,所以昌邑郡主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郜国公主去世后,‘信’出现了,于是昌邑郡主明白了,鸣鹫知晓这封信的存在,他就是潜入公主府闹事的人。所以,无论鸣鹫是否知晓信的内容,他们都得让鸣鹫闭嘴,杀不掉他,就将他赶出长安。”
“去世后才出现的信……”疲惫加上高烧,崔扶风目光微显困倦涣散,但推论至此,他的面容还是挂上了浅淡笑意,“看来,信的内容,已经呼之欲出了。”
“对,郜国公主之死有了结论,商洛的下落,应该也可以确定了。”
千灯放低了声音,等到他慢慢合眼睡去。
她摸了摸他额上的帕子,换了一条上去,将已经温热的那条换下来,在盆中绞到半干。
她慢慢想着崔扶风的话,想着郜国公主漂浮在水上的尸身,想着她闭不上的眼睛,不觉出神。
外面脚步声响,珍珠从前堂端了热粥过来,顺便禀报:“县主,外面有位郎君求见,这是他递来的名帖。”
这倒是奇了,长安走终南捷径攀附权贵的人很多,可走她这个孤女门路的,还真从未见过。
千灯抬手接过名帖,打开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只见上面几个大字写得歪歪扭扭,赫然是——
不给定金,那就给人。
千灯来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了架着二郎腿坐在堂上等候的人。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面容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犀利,乍一看有点熟悉,但细看眉眼和口鼻,又觉分明是个陌生人,越看越不信自己的判断。
直等捕捉到他眼中掩不去的张扬桀骜,千灯才敢肯定他是谁。
见她一直端详着自己,那人摸了摸脸,问:“县主还认得我?”
“当然,昨夜我遇险,不就是你从匪徒手中救了我吗?”
他咧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配上那双比常人更浅些的琥珀色眼睛,闪闪发亮。
千灯查看了下他的伤势,军医最擅长外伤,他肩上的伤口包裹得十分妥帖漂亮。
这体魄真是强健到可怕,昨夜的箭伤虽没伤到要害,但这般贯穿伤,普通人怎么也得躺上十天半月的——崔扶风就发高烧了。而他却在上药包扎后就活蹦乱跳,除了左臂抬不起来有些不便外,跟没事人一样。
千灯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守在你身边,等你替我洗刷圆圈!”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身份一下子暴露无疑。
“放心吧,我会的。但如今你是瞒着朝廷混进长安的,躲在我后院中,还望你能尽量低调,最好不在熟人面前出现。”
他勉强应了:“行吧……”
千灯又指了指他肩头的伤:“还有件事,我们不能忽略。昨晚来袭的黑衣人,你心里有数吗?”
鸣鹫疑惑:“不是假劫匪遇上真劫匪吗?”
“哪有武器那么精良、又训练有素的劫匪?”
“那……那仙珠你可要小心啊!你想想你罪过什么人?”鸣鹫认真地告诫她,“这次我帮你挡了,下次谁会对你这么好?”
千灯道:“我在京中没结过这么大的冤仇。”
“谁说的,我不就是?”鸣鹫居然还理直气壮。
千灯正在无语间,听得门口传来凌天水冷冷的声音:“你还是留神点吧,对方毫无疑问是冲你来的。”
鸣鹫抬头一看从门口进来的凌天水,满脸郁闷:“我不信!”
凌天水坐下问:“如果那些人要对县主不利,那么看到她被劫掠后,应当坐看好戏,何必还要追上来绞杀?”
鸣鹫张了张口,脑子被说服的同时,嘴巴还硬着:“不可能,长安有谁敢杀我?”
千灯没说话,但心下首先涌上来的想法便是——
难道为了遮掩那封信的真相,昌邑郡主竟然敢杀鸣鹫?
而凌天水淡淡提醒鸣鹫:“这世上难保没有执拗偏激之人,再说这一路残军流窜,你身为回纥王子,在归途中出什么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身陷危机的鸣鹫却毫无自觉性,拍了拍自己受伤的肩膀:“怕什么,谁能想到我又回来了,还呆在仙珠后院?”
“这点你处理得还算聪明。”凌天水赞赏的同时,也告诫道,“但你如今毕竟是杀害郜国公主的凶手,若是被人发现你躲在这边,怕是对县主不利,你最好谨慎藏身,不要让人发现。”
“怕什么,我现在的形状,谁认得出来?”鸣鹫得意洋洋。
千灯看看他的样子,又转而看向凌天水,心底的怀疑难以遮掩。
见她望着凌天水若有所思,鸣鹫脱口而出:“他也找人变了!”

第六十五章 绝笔
见被他戳穿,凌天水也不刻意隐瞒,只道:“军中常聘有巧匠,专门帮细作们改换容貌。如果是高手的话,只需制作一张薄皮子贴在脸上,在五官要紧之处略加修改,便能让人改换容貌——当然,十天半月需要重新调整,而且特别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千灯试探着问:“可你到京中来任职,为何要遮掩面目?”
鸣鹫一听就来了劲:“当然是因为他……”
崔扶风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警告之意让鸣鹫吐了吐舌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而他淡淡道:“这是军机要事,知晓了之后反倒对县主不好。”
这话一说,千灯知道轻重,自然也无法再追问下去。
她端详着他的面容思忖着,觉得心下那个想法未免荒诞。
除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迫人威势之外,凌天水与那人……哪有任何交集?
别的不说,凌天水在她后院帮忙验尸时,远在朔方的临淮王还收了她的谢礼,并让侍卫带了亲笔回信,那笔迹绝无作假。
她拉回思绪,问鸣鹫:“你还住细柳坞吗?”
“住。”鸣鹫说着要起身,又想起什么,那张一贯盛气凌人的脸上露出些异样的忸怩神情,“那,把信……就是那个绝笔,还给我。”
一直在想着怎么不动声色询问郜国公主府的“信”的千灯,听到他这话有些错愕:“绝笔?”
“对啊,”鸣鹫指指书房窗户,“我被你们赶出去时,气得从那里塞进来的。”
千灯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掀起书房支摘窗。
就在开窗的一瞬间,卡在窗缝间的一片东西飘落下来,掉到了她脚下。
鸣鹫大叫着扑上来,可千灯早已捡起,看到那是一张折好的纸条,外头写着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正是绝笔二字。
刚收过他假名帖的千灯立即认出来了,这是鸣鹫的字。
鸣鹫慌忙伸手去扯:“上面说的不对,赶紧还给我!”
千灯一闪身避过:“鸣鹫王子给我写的‘绝笔’,我怎能不看?”
凌天水长臂一展,将鸣鹫格挡在外,帮她缓了缓鸣鹫扑上来的速度。
趁此机会,千灯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一看,上面只写这一句话——
兔玩我之人没有好下扬,走着谯!
署名倒是龙飞凤舞,赫然是“鸣鹫”两个大字。
千灯强压下嘴角:“王子想写的是:‘冤枉我之人没有好下场,走着瞧’?”
“可恶,居然卡在窗里了!”鸣鹫愤愤地撇头,“别看了别看了,那时候我生气!”
即使心情压抑,但看他吃瘪的样子,千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生气也不能写这个呀,鸣鹫王子知道‘绝笔’是什么意思吗?”
“不就是我要走了,绝别时留几句话吗?”
看着这个对中原文化一知半解的人,千灯解释:“诀别的‘诀’可不是这个‘绝’字,人在大限将至时交代的临终遗嘱才叫绝笔。”
鸣鹫又羞又恼,嘟囔了几句“汉人就是文啾啾”之类的话,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反问:“骗人,那巴掌公主怎么知道自己要死了?”
凌天水微皱眉头,探询的目光扫向千灯。
而刚与崔扶风探究过此事的千灯朝他眨了一下眼,转而问鸣鹫:“你先说说看,你潜入郜国公主府后,是怎么发现那封信的?”
鸣鹫描述道:“我把马头塞巴掌公主被窝时,搬枕头把马头向上……”
千灯明白他的意思:“你拿枕头垫高马头,想让郜国公主醒来后就看到马头在上方盯着她。”
“对,我一拿枕头,下面有封信,写着‘爱女亲启’,像是刚写好忙忙塞的,还有个角露在外面。我就随手把那个角翻过来看看,看到角上写着‘母亲绝笔’四个字。”
千灯问:“你确定郜国公主枕下的信,落款是母亲绝笔?”
“当然啦!那几个字我都认识的!”鸣鹫一口咬定,“我一看,还以为巴掌公主怕了我,要出门去躲躲,就懒得看。不过我发现枕头没法把马头那个……垫高对吧?就又原样放回去了,继续压着那封信,没动过。”
还好殿内点了梦沉酣,他弄的这一番动静并未惊动任何人。
不过他这种藏不住事的人,在曲江池下意识就将此事咆哮泄露了,让萧浮玉或者隐藏在后院的那人判断出,他就是潜入公主府闹事之人。
但因为鸣鹫当时说的是“信都写好了,是想逃哪儿去啊?”因此对方断定,他只是看到过枕头下有封信,但因为事态紧张、或是异族人不太识得其中内容,以为只是出行前交代事情的信件。
但为防万一,万一鸣鹫领悟到其中的内容,对他们而言将会有大麻烦,因此他们在选择栽赃她后院的郎君时,鸣鹫才会成为首选。
千灯转回头,对着凌天水低声道:“所以,我们一直以来的猜测成真了。”
“不会吧……这是巴掌公主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意思吗?”鸣鹫一回味,也惊呆了,“可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好死不如癞蛤蟆嘛!她还死在我们面前吓人一跳?”
凌天水抱臂不语,许久才缓缓道:“如果我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却只是郜国公主以死亡为代价所设的局中棋子,甚至还间接为公主府的局势推波助澜,成为案情的一环,那我不会饶过他。”
当着鸣鹫的面,千灯还是先掩饰一下案情:“仅凭王子瞥一眼的孤证,此事恐怕无法作为有力证据,朝廷法司也不会取信为证。”
鸣鹫不服:“我这么靠补的人证,应该一眼顶别人七八眼!一百眼!”
千灯只能道:“是是是,多谢鸣鹫王子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了,我们定会循着这个思路,好好追查。”
郜国公主之死历经多番查证,总算从鸣鹫这边得到突破进展。
将鸣鹫送回细柳坞后,千灯与凌天水沿着后院小径慢慢走了一会儿。
“一个人若留下遗书,说明自觉时日无多。而郜国公主身体康健,没听说她有什么会致死的隐疾。”千灯思忖着,缓缓道,“所以,她若真的有一封遗书,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她没有说出来,但两人心中都已升起同一个念头。
这念头难免荒诞,但恰好能解释他们之前所设想的一切。
千灯在沉默中,又想起了昨夜那个梦,以及崔扶风所说的,郜国公主的危机与抉择、死局到生局的翻覆。
一切线索痕迹,令人一时难以置信,却又仿佛是最切近真相的存在。

“其实,崔少卿曾与我说过,郜国公主的死,是一手高明的破局方法……”
“确实,她的死让公主府失去了支柱,但也剑走偏锋,辟出了新的一条血路。”凌天水难得露出颇有兴味的神情,“但郜国公主如此身份,只凭鸣鹫的话难以取信众人,我们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不知是被毁去了,还是妥善藏起了……”千灯自然知道,最好的验证便是从郜国公主府内下手,“但是如今明面上,朝廷不可能允许我们入公主府搜查;而私底下,经过鸣鹫那一番捣乱,我们也很难再潜入公主府了。另外,如果此案没有凶手的话,那么商洛究竟如何出事?若郜国公主临死之前会面的人不是凶手,那么,他必定还作为公主府的眼线潜伏在我的后院……你说,商洛会不会是发现了他的踪迹,因而遭受了无妄之灾呢?”
凌天水略一沉吟:“迟则生变,此事我会尽快确认。”
他一贯决断迅速,有了想法便立即行动。但在疾步前往后院时,在满目温柔景象中,他却脚步减缓,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她。
千灯觉得有些不对,抬眼看他时,正撞入他那深邃双眼。
莫名的慌乱让她呼吸乱了半拍,有些迟疑恍惚:“怎么了?”
“昨夜我回去后,将日间之事好好想了想,是我考虑不周,对县主太过急躁了。”
平生第一次向人致歉,他的神情别扭,往日那威严凛然的气势荡然无存,这一刻的他看来竟有些窘迫感。
而千灯被他责备后便一直郁积胸臆的沮丧苦恼,此刻骤然烟消云散,心下涌起难言的轻松欢喜。
自母亲去世后,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出事,她一直紧绷如上弦的弓,负重前行让人忘记她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女。
而此时她仰头看他,唇角止不住上扬:“哦?凌司阶居然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呢?”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不再迟疑,俯头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可能因为我一直站在局外,无法清楚感知你身上的压力,所以对你太过苛求。不过以后,我会尽量站在你的立场,以你的角度,与你一起面对。”
千灯释然而笑,弯如月牙的眼睛晶莹澄澈,照亮了她的容颜,也照彻他面前的世界:“好,我知道了。”
他们慢慢沿着小径往前走。春柳如烟,濛濛碧色笼在他们周身,桃李海棠一树树锦绣般开开落落,寂静无声,世界温柔如此。
“其实,你那天的话,我知道是为我好……就像我爹爹阿娘,每当我做错事的时候,他们也会责怪我,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想帮助我,让我成为更好的孩子。”
她说着,深吸着春日花草的气息,又长长吐出来,声音也变得低缓:“凌天水,我被鸣鹫劫持时,心底下意识的念头,就是让玳瑁去找你。不单单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一定能制服鸣鹫,还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和我生气,就算你责骂我,也是为我好,所以你一定会毫不迟疑来救我的。”
凌天水微抿唇角,抑制住即将泄露的笑意:“嗯。”
在这一瞬,千灯真的好想伸手戳戳他的双颊,想再看一看暗夜山林中那惊鸿一瞥的笑靥。
可惜,凌天水那么吝啬,而她又难免羞怯。
纵使春日花朵烟雾般妖娆盛开,纵使春鸟啼唱如泣如诉,纵使他们都察觉到了自己心头的紊乱——
即使经过昨夜山林那一番,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不一样了,可那火光下相贴的影子终究并非实质。
最终,他们只是一前一后,缄默地穿过春阳照耀的芳林与春水。只有他们的衣袂,偶尔轻轻触碰在一起,又与摇动的花树一样,在风中静默地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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