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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可,她伏在母亲的遗体上,气息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哽咽在喉口,让她觉得窒息痛苦。
因为她择婿,因为她的相格,因为她六亲无缘,她终究如京中流言所说的那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她的人生,已经永远不可能如意圆满了。
旁边璇玑等人哭着哀求县主,想让她起身缓一下,却没一个人能让她动弹。
她死死抓着母亲的手,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她渐渐变冷的掌心,哭泣已经停止,可依旧不言不语,那眼里的绝望格外令人心惊。
临淮王隔窗看着千灯,看到蒙在她身上的沉沉阴翳。
这种死寂阴霾他很熟悉。被战场夺走了儿子与丈夫的绝望女人们,往往会在这种气息中选择随之而去,抛弃此后无望的人生。
他也知道对此时的她来说,安慰劝解并无用处,如今的她听不见任何抚慰的话语。
略一沉吟,他示意侍卫们将一众抹泪号哭的人都清出去,等屋内只剩了千灯,才迈步走进外堂。
“县主与母亲感情深重,真是令人感叹。”
毕竟孤男寡女,他循礼而未入内室,只隔着垂垂帐幔驻足于外室。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抓母亲不放的手上,见骨节泛白,青筋暴突,便道:“但本王认为,你如今要做的事情尚多,若真为你娘着想,便先放开你这无用的痛苦,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千灯木然地跪在母亲遗体前,呼吸凌乱,没有回应。
“杞国夫人之死疑点甚多,你如今得独力撑起昌化王府了,却只知伤心,不顾为你娘寻出凶手?”
千灯听着他的话,许久,方才渐渐明白过来,声音尤带恍惚:“杀害我娘的凶手……不是南禺?”
临淮王常年战场杀戮,对于堂内尸身毫无顾忌,随意在旁边椅上坐下:“他确实疑点颇多,乍一看是凶手无疑。但我观察你们庄上地势,又听众人说了昨日情形,觉得其中有几个问题难以解释。”
见她双目犹自涣散,他放缓了声音,让自己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入她的耳中。
“其一,县主你重视未婚夫身手,而南禺昨日骑射第一,甚至被安排至你们母女近身守卫。如此待遇,大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赢家,既然如此,他放弃孜孜以求的目标,下手理由何在?”
被悲痛与悔恨折磨得麻木的大脑,仿佛被唤醒过来,千灯仿佛如梦初醒,肩膀终于慢慢动弹了一下。
“其次,夫人去世后,你们奔入后院,正见到南禺从假山翻回游廊。可你们回返院中总需要时间,若他是杀人凶手,大可直接呆在游廊上方甚至你母亲尸体前,说自己是听到上边动静过来的,又何须逃回廊下,等你们一起上去?”
一线冰冷贯入她的脑中,千灯那僵直的颈椎一寸一寸转动,几乎可以听到轻微的“咔咔”声响,慢慢回头看他。
只是他在帐幔之外,她因痛哭而红肿剧痛的眼睛早已朦胧不可视物,竟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依稀看到他的轮廓,平肩宽背,威势迫人。
这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只寻常站着,却似挟血与火而来,不懂悲伤与哀悼,却轻易挑起她的愤懑与仇恨,让那盘旋在心头、几乎彻底吞没了她的悲恸绝望,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席卷,冲毁涤荡。
能战胜绝望痛苦的,往往是巨大的恨意。
至少,能撑住她,让她足以有勇气面对前路的磨难,忍受永久的孤独,不至于追随亲人而去。
“此外,还有件事,你不可忘却。”他身影略为前倾,那双利刃般灼刺的目光似能穿破薄薄帐幔而来,“昨夜你娘弥留之际,让你寻找的信件,至今未曾找到。”
千灯悚然而惊,他的话如同刀锋破开她的头颅,剧痛之中也带着令她清醒的力量。
“那封信……”
她喃喃着,想起母亲说,已经给对方回了信,等她择好了夫婿,有空安定下来,再细细商谈。
对方是谁,信上的内容又是什么?
而如今,她尚未择到夫婿,母亲已经永远离去。

第十九章 颍上
见她神情晦暗中隐现惶惑,他便问:“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是否,会与凶手杀害你母亲有关?”
千灯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娘只说,那是一封……关系我命运遭际、何去何从的信……”
“如此重要的一封信,你娘临终前尚在记挂,如今却消失了。”他冷肃喝斥,“而你却还浑浑噩噩,沉浸于悲恸之中。难道要磨蹭到所有证据湮灭,凶犯逃脱,才悔之莫及么?”
千灯紧紧抓住母亲染血的衣襟,那原本悲怆麻木的面容开始有了动静,下唇被她咬得乌紫,目光也恢复了几丝清明。
“一味悲伤又有何用?难道你不吃不睡,痛哭悲怆随她而去,你娘九泉之下便能瞑目?”他声音寒凉如冰,而他注视着她的目光,比他冷冽的话语更要令她警醒,“白千灯,别把人生浪费在无用的悲苦之中,好好想一想自己如今应该尽快抓住的,是什么东西!”
要尽快抓住的……
千灯那死死抓着母亲衣襟的手指,微不可见的,但终究一根根缓慢松动。
她不再企图抓住已经逝去的东西,只抬起自己颤抖不已的手掌,将恍惚的目光,从母亲的身上,转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几近痉挛地握紧。
他神色稍霁,口吻也终于显出一丝温和来:“你我祖父当年曾一起征战沙场,亦算得上是世交故友。若有无法解决之事,或实在无法擒获凶手,可到营中寻我。”
千灯的手紧握成拳,痛苦与怨恨让她濒临崩溃,喉口更是哽住,无法出声,因此只勉强朝他点了一点头,却并未开口回应。
毕竟,她也知道,已注定衰败的昌化王府,又如何敢攀附煊赫绝伦的临淮王?
见她只是咬牙不语,临淮王也不开口抚慰,他在战场长大,人生中唯有血腥杀戮,并不懂体贴宽慰的言语。
因此他只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有需要,李颍上,定会帮你。”
注目看了她纤薄的身影一眼,他便大步转身离去,迎向那正在等待他的危局。
他需要面对的,是长安千丈城墙,是一百零八坊的百万黎民,是大明宫的尸山血海。
对一个丧母的孤女投以这片刻关注,已是他最大的慈悲。
而千灯趴在母亲的遗体之前,耳边还回荡着他最后的话。
李颍上,定会帮你。
临淮王,李颍上。
这是朝中人轻易不敢提起的名字,也是如今朝廷的希望、长安的希望、天下的希望。
这是飞扬跋扈、人人畏惧的凶神;是祖父说过桀骜难驯、狼子野心的逆贼;也是她擒住真凶、洗雪母仇的希望。
握得太紧的指甲掐得掌心青紫,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望着面前满身污血的母亲尸身许久,低低地叫了一声:“来人……”
干哑的声音并未冲出喉咙,但却仿佛唤回了她自己的神智。
“来人!”她提高声音,竭力又叫了一声。
璇玑姑姑与琉璃立即快步奔进来,含泪唤她:“县主。”
她以颤抖的手抚摸过母亲胸前干涸的血迹,低低道:“我娘衣服脏了,咱们……替她换一件干净的。”
见她终于清醒过来,璇玑姑姑不知是喜是悲,流泪颤声应了。她翻遍了衣柜,取出一套宝蓝色万字不到头的蜀锦裙裳,捧过来泣道:“便穿这身吧,这颜色看着沉稳蕴藉。”
千灯却摇头,道:“我娘不爱这颜色,她穿鲜艳些……才好看。”
她撑着僵木的膝盖站起,趔趄走到衣柜前,选取了一套绛紫地织金团窠纹的大袖衣,抱在怀中走到母亲的遗体边,跪下来替她更换衣服。
染血的衣襟被她颤抖着解开,原本素白的中衣被血液凝结在了胸前伤口中,一时竟脱不下来。
琉璃取了温水过来,千灯用湿布将凝固的血液一点一点清洗化开,慢慢解下。
母亲心口那深利骇人的伤口,赫然呈现在她面前,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不敢多看这个血洞,拿白布裹好了伤口,再换上中衣,套上绛紫大袖衣,系好丝绦佩环,配好彩金披帛。
璇玑姑姑帮夫人整好发髻,插戴好方胜簪环。
千灯轻抚着盛装静卧的母亲,母亲的面颊与她的心口一般冰凉。
这世上,她最后的亲人也已逝去。从此之后,昌化王府,只得她一人独力支撑。
她伏在母亲颈间,低低地对母亲,也对自己说——
零陵县主白千灯,若还沉在痛苦悲怆中不可自拔,只懂自怨自艾,天地不容!
庄内纷纷扰扰,而南禺被绑了手,捆在庄内柴房的柱子上。
变乱陡生,杞国夫人亡故,庄中上下都是一片混乱,哪还顾得上处置他这个凶手。
从昨夜被崔扶风擒回后,他便一直被绑在柴房中,堵了嘴巴,双手反剪被粗麻绳绑了死结,捆缚在柱子上。
他恐惧慌乱,一开始还试图挣扎,后来精疲力竭,只能缩头坐着,绝望无门。
直到外面日头渐斜,才听得柴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提着食盒过来,愤恨地咒骂着:“还给你送饭,饿死算了!”
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正是福伯。
南禺手脚被绑萎坐于地,福伯只能蹲在他面前,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饭,并一双筷子,扯掉南禺口中的布团,瞪着他:“张嘴!”
南禺被堵了一夜,舌头僵直,布团一取出便立即木着嘴唇叫道:“我……我冤枉,我真没有对、对夫人下手……”
话音未落,福伯一团饭塞到他口中,狠狠骂道:“畜生!除了你还有谁?呸!”
一团饭噎住南禺的口,他支吾难言,正在努力吞咽,忽然面前的筷子顿住了。随后,他看见福伯的身体晃了一晃,手中的碗与他的身躯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南禺大惊失色,低头一看,福伯脖颈喷血,整个人嗬嗬地抽搐着,可喉管断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息。
他惊慌失措,仓皇抬头看向门口,但门外却是空无一人。
他挣扎了几下,目光落在地上的破碗片上,只迟疑了一瞬间,便慌忙抬脚将瓷片勾到柱子边,然后艰难地绕着柱子背过身,用被捆缚在柱子背后的手抓起碎瓷片,反手去磨割手上绳索。
麻绳粗硬,碎瓷片也不甚锋利,他磨出一身大汗,连自己手腕手掌上都割出了好多道血口子,才终于松脱了双手,趔趄爬起来便往外跑去。
柴房是偏僻处,外面四下无人。他被绑久的手脚不甚灵活,勉强钻过草丛,向着庄门逃去。
可惜,朔方军已经护卫住了庄子,如今他哪还有接近门户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只能躲到无人的角落,见角落中长了一棵十分高大的杨树,枝条离院墙不远,便赶紧攀爬上去,企图借着树翻墙逃离。
然而,就在他摸到分叉枝丫,要向院墙靠近之际,下方忽然有两人经过。
他死死抱着树不敢抬头,眼看对方越走越近,他趴在树上,大气都不敢出。
他认得那两个人,都是与他一起参加遴选的候选者。
一个是叫时景宁的,当时做了花点送给县主。南禺虽觉得点心不错,但也曾在心下嘲笑,大男人做东西再好吃又顶什么用,难道王府没有厨子?
还有一个,身量尚小,面容稚嫩,手臂还包扎着伤口,正是商洛。

第二十章 前情
两人心事重重,相伴从庭中穿过。只听商洛慌乱无措问:“景宁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呀?”
时景宁轻叹一声,道:“只能寄希望于临淮王尽快收复长安了。我也很忧心家中弟妹,不知他们如今怎样了,家里是不是被洗劫了……”
“我还好,反正我爹在冀州,家里其他人都不待见我,动不动就罚我跪祠堂不许吃饭,我阿翁还拿荆棘抽我……”商洛年少无知的脸上并无太多担忧,“要不是和咱们住同一屋的那个苏云中太脏了,我觉得这里挺不错的。”
时景宁有些诧异:“不会吧,我看他内外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个腌臜人。”
“噫……你不知道,昨晚咱们刚到庄子,分头出门巡视时,我刚好在仓库那边碰到他。我看他捻着手指神色怪怪的,就悄悄瞧了一眼,你猜怎么的,他手上全是鼻涕,黏糊糊烂唧唧的,恶心死我啦!”
“你别是看错了,他又没伤风感冒的,哪来一手鼻涕。”时景宁无奈道,“就算有,也不过是小事,洗干净了便好。”
“哼,总之他就是埋汰。”商洛毕竟年少,说着又继续烦恼起其他事来,“也不知道县主现在怎么样了,唉,她好可怜啊,娘亲去世了……要是我能被选为县主夫婿,以后我一定好好陪县主玩,让我的救命恩人一辈子开心快乐!”
时景宁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我也希望县主一世顺遂如意……”
话音未落,柴房忽然传来玳瑁的尖叫声。
随即,她夺门而出,一声大叫令所有人绷紧了神经:“来人啊,救命啊!我爹被杀了,凶手逃跑了!”
树上的南禺知道事情败露,惊慌失措地顺着树杈向院墙移去。
而树下的时景宁拉起小脸刷白的商洛,正要快跑之际,忽然发现了地上摇晃的树影。
他停下脚步,猛然转头看向上方树梢。
“人在这里,凶手要逃!”
“砰”的一声,南禺被五花大绑,狠狠摔在青砖地上。
玳瑁冲上来,愤恨让她目光尽赤,将他踹得鼻青脸肿。
她自小跟着福伯练拳脚,长得高高壮壮的,连她哥阿忠都常被她挥扫帚追得抱头鼠窜,此时揍起杀父仇人,哪还收得住力气。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阻拦,任由她发泄悲愤。
等她脱了力,南禺也差点昏厥过去,哥哥阿忠上前将玳瑁扶住,带她去旁边坐下。
“都怪你,都是你害了爹!”玳瑁此时被悲痛冲昏了头,冲着阿忠大吼,“柴房不一向是你管着吗?你怎么自己不去,让爹去给这混蛋送饭!爹年老体弱着了道,要去的是你,爹会出事吗?”
阿忠张了张口,却无从辩解,只蹲在地上啪嗒啪嗒掉眼泪。
千灯正带人将母亲遗体安置到田庄地窖中,希望里面剩余的冰块可以暂时保住遗容,听闻福伯噩耗,她匆匆带人赶来。
从母亲出事后,她不眠不休熬到现在,虽未倒下,却已是惨白虚弱,唇无血色,只有目光中燃着异样锋芒。
她示意众人将南禺拉起,哑着嗓子问:“南禺,你杀害夫人与福伯,又开门揖盗,究竟为何?”
南禺知道自己生死存亡系于此时,立即拼命争辩:“我没有!我没有破坏门锁,没有引乱军过来,我没有杀人,更不敢杀夫人!”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玳瑁抹着满脸眼泪,破口大骂,“你要不是杀了人,为何狗急跳墙,明知外面有乱军还要开门逃命?你要不是知道自己罪行必死无疑,又为何杀了我爹逃跑?我爹是去给你喂饭的,你个畜生!”
“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杀夫人?夫人……夫人对田嬷嬷说过,她觉得我可以当县主夫婿!”南禺走投无路之下,挣扎着看向站在角落中的田嬷嬷,哀求道,“嬷嬷你当日也听到了夫人说这话是不是?你对我说过,夫人欣赏我!我大有机会的!”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田嬷嬷身上。
田嬷嬷身子一颤,慌乱地退了一步,一时手足无措。
千灯回头看田嬷嬷,忽然想起在母亲出事之前,田嬷嬷来陪母亲时,也提起了南禺。
她当时说,那位南郎君在外守着,他百步穿杨,定能护得我们周全。
“田嬷嬷,”千灯冷冷开口,“你之前与南禺,可是认识?”
田嬷嬷大惊,忙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县主,老奴……老奴……”
“我们当时来田庄,事起仓促,十个郎君的情况连我都未曾熟悉,可嬷嬷从何得知他百步穿杨,并在我们面前一再夸奖?”
无可抵赖,田嬷嬷只能承认:“是……老奴之前确、确实与南禺相识。他娘是我娘家那边的乡邻,一两年前老奴与他娘重逢,才知道她儿子被选为了县主的夫婿候选。”
“还有呢?”千灯再问,但见她蜷跪在地不敢回话,抬头在堂上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看向了人群中的纪麟游。
“纪麟游。”
听到县主叫自己,纪麟游愣了愣,赶紧走出来:“在。”
“我记得昨日你们比试骑射之时,你曾与南禺有过交谈,看来,你们二人之前是认识的?”
“是,我们都考过武举,之前还一同在京郊武馆学艺。一开始他与我一样,本是修习刀剑的。但好像是一两年前吧,他忽然改学弓箭骑射,我们就没怎么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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